孟檀见姜月难以支撑,便帮着她扶住楚慎,楚慎心中虽然有芥蒂,却也知道阿月一直强撑着,便也没有拒绝。

一番折腾,总算是回到了帐篷。

楚慎回了帐篷之后,皇上亲自前来看望。他见楚慎身受箭伤,顿时眸色一沉,对着一旁毫发无损的姜月更是不喜了三分。姜月看着景泰帝的目光,心中有些惶恐,只恭恭敬敬的低着头,不敢在看他的眼睛。

“臣无碍,皇上不必担心。”楚慎道。方才御医已经替他处理了伤口,虽然伤得厉害,却也庆幸这肩上没有淬毒,只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出了这事儿,景泰帝自然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他命人将楚慎送回了端王府,又赏赐了一些东西,然后便摆驾回宫了。

·

马车上。

车内甚是宽敞,楚慎躺在虎皮软垫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毯子,露出一张苍白的俊脸,场面,长眉入鬓,眸若朗星,虽然气色不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姜月替楚慎到了水,递到楚慎的嘴边,见楚慎眯着双眸,一点儿都没有打算接的意思。

“不渴吗?”姜月问道。

楚慎则是凝神瞧着姜月,笑笑道:“喂我。”

姜月脸一红,想着昨晚在山洞之中嘴对嘴喂他,当时楚慎昏迷不醒,可瞧着想着这副情形,大抵是知道的。她撇了撇嘴,索性仰起头一口喝下,心道:不喝就不喝。

只是,楚慎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姜月立刻又到了一杯,扶着楚慎的身子亲自喂他,之后又用帕子替他擦了擦嘴,关切的问道:“好受些了吗?”楚慎的身子一向很好,这般虚弱的楚慎,她还是头一回见,只觉得如襁褓中的婴儿一般。

是以,对他多了几分心软和心疼。

楚慎面色苍白,却是眉眼染笑,他看着姜月担忧的脸色,叹息道:“原想着这次狩猎拿个第一,也好让你高兴高兴。”他心里吃味,却也明白姑娘家喜欢厉害一点的男人。

听着楚慎这般随便的语气,心道:孟将军这般的厉害,这第一又岂是这么容易拿的?是以,姜月俏皮的炸了眨眼,道:“我听绿珠说,这次第一还是孟将军。”至于女子组的第一,却令她有些惊讶,居然不是一向以箭术为长的秦嫣,而是头一回参加狩猎的沈宝璇。

不过,想起昨日沈宝璇篓中的猎物,也顿时信服了。深藏不漏,这沈宝璇比她想象之中的厉害多了。

见楚慎嘴角的笑意敛了敛,姜月暗道:他此刻是受伤之人,要照顾一些才是。忙凑上去亲了一口,里头颇有几分妥协讨好的意味。

楚慎知道她是在安抚自己,只觉得妻子太过可爱,不过就是一场比赛,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何况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一想到自己幼稚的想法,楚慎觉得自己都快二十七岁了,这些举动,实在有些不符年纪。他看着身侧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伸手抚着她的额头。

他的手指有些凉,姜月略微咬唇,不敢说话。

这额上的伤痕她方才才看到,之前则是一直都没注意。虽然这伤痕不深,兴许过一段日子就小了。只不过她一向爱美,这些年在老王妃的精心照顾下,她身上从未留下任何的疤痕。幼时她调皮爬树,经常摔倒,近几年渐渐长大,亦是乖巧了许多,更是很少磕到碰到。

碧玺替她涂了玉肤膏,可毕竟还是很明显的,遂将额前的头发放下一些,稍稍遮住。

如今被楚慎轻轻的拨开,她只想着不希望被他看见,因此脑袋稍稍侧到一旁,小声呢喃道:“别看…”女为悦己者容,她只喜欢楚慎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

楚慎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这伤痕很浅,可是她的皮肤白嫩,瞧着尤为明显。她脸上从未受过什么伤,如今令他一阵心疼,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没有再看,而是把人抱在身侧,将脑袋窝在她的颈间,顿时鼻尖萦绕着她清幽的体香,轻轻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见状,姜月便替他将毯子盖好了一些。她看着身侧的男子,只觉得他此刻安安静静的,乖巧的像一个孩子。

姜月伸手抚着他的脸,从入鬓的长眉到英挺的鼻梁,之后便是薄薄的唇瓣。不管怎么看,这张脸都是无可挑剔,反倒会不知不觉被迷惑。她摸了一把他的脸,又看着他浓密的眼睫,只觉得再赏心悦目不过了。

真好看。姜月再一次叹道。

·

这次狩猎本是好事,眼下却弄出了这般的事情。早些年狩猎之时兴许还要一些不知死活的刺客前来行刺,可这几年却是平安无事,从未出什么岔子。

而今年,端王楚慎是皇上最看重的王爷,如今差点丢了性命。此事一出,自然是要好好寻查一番,找出行刺之人。

姜月自然也听说了皇上的举动。

他们刚回到王府,便见皇上派人赐了不少补身子的稀世良药,可见皇上对楚慎的重视。按理说,她身为王府的主母,这些东西是皇上御赐的,本因由她亲自记载入库,可是楚慎受伤,需要她照顾,这些事情她便交给了薛嬷嬷。

·

孟府。

孟婵听说自家哥哥此次狩猎又得了第一名,已是见怪不怪的。不过这也是一件喜事,毕竟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哥哥,她这妹妹也是跟着沾光。可是之后又听说了端王受伤的消息,便令她有些诧异。

往日狩猎大会,端王一向极为低调。狩猎完毕,大伙儿皆是一身狼狈,可偏偏这端王一点儿都不像是去狩猎的,反倒是如同在自家的院子里闲庭散步一般泰然自若。出来的时候亦是衣袍洁净,骑着高头大马,好似清风朗月一般。

而今年,不但身受重伤,竟与端王妃一同滚下山坡。

皇上派人寻了许久,直到第二日才找到的。端王一向受皇上的重视,却难免引人嫉妒。樊城之人更是传出谣言,说是这端王是太子殿下派人刺杀的。

孟婵听了,则是急忙去找自家的兄长。只是,她见兄长神色落寞的站在窗前,瞧着颇有几分流浪狗的模样。

孟婵赶紧揉了揉眼睛。

她走了过去,站在自家兄长的身边,问道:“哥哥,阿月和端王怎么样了?”虽说有端王护着,可若是受了伤,又怎么护着阿月?阿月看着便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稍有闪失,就是一件大事。

说起姜月,孟檀眸色一沉,心里亦有几分自责。昨日他急欲表现,希望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却没有发现她也骑马进了林子,还差点受伤。昨日他找了整整一夜,今早终于看见她扶着端王平安无事的站在那里。

他见过光鲜亮丽的她,见过活泼可爱的她,更见过打扮成假小子的她,却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她。

一时,他忍不住想过去将她抱住。

可他到底没有这么做。且不说她是端王的妻子,就算是未出阁的姑娘,被他这般的唐突,只怕也会令她心生不悦——毕竟,他不想令她讨厌自己。

他想着昨日在林中碰见宣宁公主,见她趾高气扬的说着不会嫁给自己,而他却是一字不语。他心里有喜欢的姑娘,自然也不想娶她。可是他身为孟家的长子,若是违抗圣旨,那便是牵连了孟府所有的人。

后来宣宁公主才提到了姜姑娘,他也是那会儿才知道姜姑娘来了林子,却想着姜姑娘肯定是来找端王的,便没有跟着宣宁公主一同前去,而是一门心思的去打猎,不去想这些——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不是他该肖想的。

“端王受了箭伤,不过性命无虞,至于姜姑娘…”孟檀顿了顿,迅速敛睫,将眸中的情绪一并隐藏好,才继续道,“端王妃也没事。”

这般的掩耳盗铃之举,孟婵哪里看不出来?

她这哥哥对姜月念念不忘,可是如今事实已成定局。她也同宣宁公主接触过,觉得她嫁给哥哥也不错。怎连她这哥哥却一直钻牛角尖。这次狩猎,姜月同楚慎一同前去,而两人新婚燕尔,她这哥哥看了肯定看着心里不舒坦,也难怪一回到家就面色沉沉了。

孟婵心疼自家兄长,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盼着他早日想通,然后开开心心的娶媳妇儿。而她自己,也差不多到了出嫁的年纪,她希望自己出嫁之前可以看见自己的哥哥和嫂子和和美 美的,这样也好让她放心。

孟婵见自家哥哥心情不好,也不去打扰。自哥哥的院子走出来之后,才想着改日找个机会去看看姜月。虽说她的身份已经不同了,可是端王宠她,如今端王府便是她一人独大,想来此去也是无妨。

·

回到府中,姜月便亲自替楚慎擦拭了一番。

他受了伤不能沐浴,此事自然是要小心一些。寻常人家,这些事情恐怕是贴身的丫鬟做的,可楚慎身边没有丫鬟,而让小厮替楚慎擦身体…她也是不愿。

毕竟是他的妻子,做这种事情,她还是极为乐意的。

姜月乐意,楚慎更是享受。自己不过受了伤,她便像是一夜长大似的,这般体贴的照顾自己,连喝药的时候都细心的替他试温度,让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以前他希望她快些长大懂事,如今却心疼她太过懂事。这般想着,楚慎看她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痴缠,等见她替自己擦拭下 身的时候,更是处于本能的表现了出来。

顿时引得姜月一阵羞赧。

好端端的,不过擦洗一下,怎么…她红着脸不去看,本来她也不想替他擦那里的,可是斟酌了一下还是下了手,如今看着这副情景,哪里还下得去手?

“这不能怪我。”楚慎淡然又无辜道,好看的凤目却漾着浅浅的笑意。

不怪他,还还能怪自己?姜月恼了,胡乱的擦了几下,然后拿着干净的巾子便替他擦拭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之前在马车里睡了一会热,眼下楚慎却是精神的很。姜月也庆幸,楚慎受了箭伤还能这般——若是再严重一些,她还不难过死。

楚慎躺在榻上,情绪悠哉,丝毫都不像是身受重伤之人。他看着自己的小妻子替他掖好被褥,见她欲走,便想也不想伸手抓着了她的手腕。

姜月一顿,回过头道:“我去洗个澡,待会儿就过来。”之前在帐篷内只不过粗 粗的洗了一下,昨夜一番折腾,她身上难受的很,如今回了府,自然想惬意的享受一番。

楚慎这才松了手。

姜月坐在浴桶中,绿珠和碧玺侧替她沐浴,瞧着这白玉一般的身子,肌肤滑嫩,可让人爱不释手。碧玺见姜月掌心纵横交错的划痕,顿时心疼了一番。她俩整整担忧了一日,如今见王爷和王妃平安无事,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掌心的伤痕还好,可是这额头…她之前只不过用额发遮了一下,眼下更是不敢乱碰,毕竟这脸极为重要,王妃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也幸亏没有划到脸颊。

沐浴完,姜月便换了一身寝衣,霎时身心舒畅了不少。昨日她睡得不安稳,今日便想好好午睡一番。她坐在妆奁前,伸手撩起额前的碎发,柳眉微微蹙着,如今细瞧,越发觉得这伤痕多了一些狰狞之感。

其实这伤痕不深,但是足以半指长,加之姜月的脸颊娇小,皮肤白皙,这才瞧着明显了一些。

碧玺知道自家王妃在意,便安慰道:“王妃不必担心,这伤痕只不过是不小心划到的,要不了几日便会消失不见。”

姜月点了点头,心里也没有很难受,只淡淡道:“你们出去吧,这里由我伺候王爷便是。”楚慎受了伤,连心性都好像小了几岁似的,越发的粘人。

两个丫鬟自然知道王爷和王妃有好些话要说,又见王妃面有倦容,心中颇为心疼,便行礼退下。

姜月行至卧房,见楚慎睁着眼睛,一副在等她的样子。她弯唇一笑,索性脱下鞋子便上了榻,如猫儿一般偎在自家夫君的怀里。平素里楚慎身上气息清冽,如今多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却也不是很难闻。

“疼不疼?”姜月抬眼,关切的问道。

楚慎摸着她的脸,总觉得她瘦了一些,眉梢染笑道:“你亲我一下,我便不疼了。”

知道楚慎是戏弄她的话语,可是姜月撅了撅嘴,还是凑上去亲了一口。温暖的被褥之中,她伸手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才弱弱道:“衍之哥哥,我有些困。”

到此刻,她才露出了平日里一贯的娇态。

知道昨日是累着了她,楚慎心里也是无比心疼,他揽着她的腰肢,闻着她身上香甜的气息,道:“睡吧。”

“嗯。”姜月听言,纤睫覆下,阖眼而睡,模样瞧着甚是乖巧。

楚慎温柔凝视着怀中人儿白皙莹润的脸,总觉得怎么瞧都瞧不够。可是,这么一个天真娇憨的小姑娘,竟有人欲对她痛下杀手。若是他没有及时出现,说不定他已经失去她了。

楚慎看着身旁的小妻子,指腹温柔的摩挲着她额角的伤痕,一双眸子幽沉如墨。他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吻,显得虔诚无比。

许久,楚慎缓缓闭上眼睛,他只觉得自己需要再强大一些,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不过——

无缘无故,到底是谁要她的命?

是太子,还是…皇上?

第七三章 :下饭

——

听兰山庄。

蒋嬷嬷见老王妃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知道她是担心王爷的安危,可眼下天色不早了,不宜赶路。这会儿去王府看王爷,委实有些不大妥当。此刻虽然劝住了她,可是她瞧着,这老王妃却是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也难怪老王妃如此,这王爷是老王妃唯一的儿子,当母亲的,哪有不关心儿子的?再说儿子受了伤,这当娘的心里可是比谁都肉疼着呢。

“老王妃,王府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王爷如今身子无恙,再调养一段日子便可。”蒋嬷嬷安慰着,又拿起瓷碗,替她盛了一碗莲子羹,继续道,“若是王爷知道老王妃担忧得吃不下饭,心里肯定会自责的。”

老王妃自然明白蒋嬷嬷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可是这次狩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却是她从来没有预料过的。前一世可没有这一出,而眼下衍之却受了箭伤。她自然知道,那御丰山是皇家狩猎场,这几年来一直都未发生过这种事情,此事肯定是有蹊跷的。

而且,衍之是和阿月一起的。

老王妃凝了凝神,仿佛想到了什么,却听身旁的蒋嬷嬷道:“老王妃,皇上来了。”

老王妃登时变了脸色。

…他怎么来了?

这几年来她潜心礼佛,早已经心如止水,上一次因为太子之事,她才不得已去见了皇上。可就是那一次之后,皇上便隔三差五来这听兰山庄。头一次的时候,她则是吓了一大跳,想也不想便让他回去。

可是她低估了他的耐心——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厚着脸皮频频前来。

她已经老了,一心只有自己的儿子。她知道皇上可以左右衍之的一切,自然不想与他闹得太僵,可是就算楚昶已死,她还是楚昶的妻子。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容颜易逝,而他身边还有年轻貌美的妃嫔,为何还要来找她?

她不想见他,可是…

“你下去吧。”老王妃对着蒋嬷嬷道。今日,她还是有必要同他讲清楚的。

“老奴告退。”蒋嬷嬷欠了欠身,面色未改,语罢便从房中出去,轻轻将门合上。

景泰帝难得见她没有拒绝这次相见,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变得晶亮,忙欣喜的从暗门走了进去,觉得这种心态仿佛让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其实这暗门他很早之前便派人弄好了,可以直通她的卧房。可惜他怕见到她,怕惹她生气,这才从未用过。可是那一次,她可以为了衍之的事情来找自己,就说明她并不是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

至少,她关心自己的儿子。

想起衍之,他更是感到自豪,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才是他的好儿子。

景泰帝瞧着那静坐着的藕色背影,突然有些小心翼翼了起来,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他勾了勾唇角,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的皇帝是白当了,在她的面前,自己仍是一个怕惹得自己心上人不开心的毛头小子。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如今能这般静静的看着她,心里也知足了。

“玉瑢。”景泰帝唤了一声。

老王妃顿了顿神,只觉得这二字令她有些恍惚。已经许久没有人这般唤过她了,可是那些过去的事情再也不会重来,而今日他虽然这般唤着自己,在她的心里,他只不过是一个皇帝,亦或是她已逝夫君的兄长。

老王妃没有应,只缓缓抬头,静如水中莲花,淡若空谷幽兰。

她看着眼前年过五旬的男子,如今已经两鬓斑白,再也没有年轻时候的英姿。她敛了敛眼睫,一双凤眸显得万分的娴静,好似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影响到她的情绪。

景泰帝也看着她,目光有些贪婪,更多的确实痴缠。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了,可是她的头上连一根白发都没有,乌压压的墨发梳成简单的发髻,发髻上没有宫中嫔妃那般的金钗步摇,琳琅璀璨,却依旧是云鬓花颜,美不胜收。这张精致的容颜,只不过比以前多了一些韵味,瞧着仍是风华无双,明艳妍丽。

往昔她只不过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好看的像是一朵灿烂的迎春花,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花瓣似的,随着她的走动翩跹起舞。她笑得甜美,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唤着他哥哥,那甜糯如银铃一般的声音,他从未忘记过。

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她了。

他不否认起初是因为她的容貌,可是后来,他渐渐接近这个小姑娘,才发现她更加美好的一面。卫国公府的嫡女,嫁入皇家自然是够格,他的身边虽然有侍妾,可是却一直没有正妃,因为他一直再等着她长大。

他喜欢去卫国公府,喜欢看见她,喜欢她那张宜喜宜嗔的脸,总觉得自从见了她之后,身边的所有女人都入不得他的眼。青梅竹马,他一直等着她长大,虽然她身边有不少爱慕之人,可是他知道,她也是喜欢自己的。

从一开始的幼稚懵懂,到后来的羞赧娇态,他见她逐渐对自己上心,心生爱慕,更是欢喜不已。他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女人,也是那会儿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是想看着她日日展露笑颜,对她宠爱备至,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他想,若是那时他选择了她,说不定他和她现在不会是这副模样,而是子孙满堂,其乐融融。

老王妃自然明白景泰帝眼中的复杂眼神,那时她的确恨过,可是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想追忆往事了,只是面色淡淡的问道:“皇上可是对阿月下手了?”

衍之受伤,不一定是因为有人要取他的性命,也可能是因为欲杀的人是阿月。衍之有多在乎阿月,她这个当娘的岂会不知?若是阿月有危险,衍之肯定是舍命去救。她见过儿子的痴情和执着,这个一点都不令人感到意外。而且这般缜密的布置,居然还能令人混入狩猎场,足见那人的能耐。

而他,一向都不喜欢阿月,那一次又差点被阿月撞见,自然是有心杀她的。

——皇家的男子,表面看着光风霁月,实则个个心狠手辣。

想到这个,老王妃不禁一阵后怕。若是阿月有个好歹,她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两个孩子成亲了,她心里头比谁都开心。

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景泰帝眉头一皱,之后才不急不缓道:“她配不上衍之。”

衍之这般的优秀,自然应该娶一个完美的妻子,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沈家的那位,论才华,论能力,才是樊城最拔尖的。”这一次狩猎虽然闹得不欢而散,可是沈宝璇能拿第一,足见她并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小姐。是以令他对这位沈家的姑娘,又多了几分欢喜。虽说太子妃和端王妃出自一家有所不妥,可是他身为君王,自然不会怕这些。

老王妃自然知道景泰帝口中的“沈家的那位”是谁,她只道:“不管别的姑娘多好,我只想我儿子娶自己喜欢的。”

这句话,却令的景泰帝神色一怔。自己喜欢的,这个他岂会不知?他低头看着坐在绸凳上的女子,心道:放眼整个大曜,会这般对他的人,也只有她。

可是他却很开心。

她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发生任何的改变。想起他登上皇位之后,他偷偷去找她,她却对自己敬而远之,只恭恭敬敬的行礼,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冷冰冰的声音唤他一声“皇上”,而非昔日亲切的“哥哥”。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失策了。

眼下见她不悦,他更是不敢惹恼她,只得赔笑,小心翼翼道:“若是你这般喜欢,我便不会再伤她。玉瑢,这次的事情是我鲁莽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眼下却是低声下气的。可不得不说,他喜欢这么哄着她。

这样的情景,让他想起三十年前,他一个大男人日日围着一个小姑娘转的样子。

情爱之事,本就是甘之如饴的。

老王妃没有因为景泰帝的语气而有丝毫的退让,只仍然不冷不淡道:“衍之是我儿子,阿月是我儿媳,我此生不再关心任何事情,心里唯独装着他们两个。我不求皇上对衍之如何的照拂,只求你别去破坏他们夫妻俩。”

这语气甚是冷硬,却字字透露这她对两个孩子的维护。

她只不过是一个母亲,心里根本没有想过儿子有多大的成就,只希望看着他与妻子恩爱,早日为楚家开枝散叶,便是此生无憾。

这番话,听得景泰帝耳中却极不舒坦,立刻下意识的皱拢了眉头。他本就不喜那姜月,如今又知自己在她的心中连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都比不过,愈发对这姜月不喜了。可是今日这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明白——若贸然再动姜月,恐怕自己会把她推得更远。

“我说了不会再伤她,便是一言九鼎。玉瑢,衍之的伤势你不必担心,今日我过来,便是想要好好同你说说话。”景泰帝笑了笑,自她身旁坐下,瞧着眼前这热腾腾的素菜,道,“瞧你又瘦了一些,多吃点。”

说着,又开始替她夹菜。

老王妃如何不知他是在讨好自己,若是说心中没有一丝的动容,便是假的。他身为帝王,高高在上,养尊处优,日日听着阿谀奉承的话,根本不需为她做这些。今日他出现在这里,本就是不应该的,而且她对他也只有敬重之情罢了。

他们这般的年纪,早就过了儿女情长的时候,若非她那儿子特殊,她现在已经是当了祖母的人了。

“皇上,你不必这般。”老王妃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景泰帝的手一顿,然后安静的将玉筷搁下,静静的凝视着她,目光像是望得极远,幽深如两潭泉水,他缓缓道:“我愿意这么做。很久之前我就想过,若是有一日,我们老了,我还是会如昔日一般对你好,疼你一辈子。”年轻时候,最是感情热烈之际,他憧憬着娶到她,然后宠着她,让她为自己生儿育女,一辈子快乐。他若当了皇上,便为她虚设后宫,独宠一人。

老王妃听了,却是丝毫未有动容:“皇上还是不懂。那日我会找皇上,不过是因为衍之。”

景泰帝却不信,他语气坚定道:“玉瑢,我知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当初是我的错,可是…可是若是楚昶能好好待你,我也不会再来纠缠你。而他呢?他让你这么难堪,还让你失去了孩子,我怎么能再放心让你待在他的身边。而衍之,他是你替我生得儿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护着他…”

“衍之是我的儿子。”

景泰帝根本没听进去,又道:“之前我不喜欢那姜月,还有一个原因。玉瑢,姜月连王妃都当不好,又怎么当大曜的皇后?”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喜姜月,而眼下,他自然不会伤她,毕竟以她这样的性子,若是日后成了宠妃,也活不了多久。

老王妃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景泰帝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说什么?”老王妃面色苍白,显然没有想到景泰帝会说出这种话。

·

楚慎受伤之后,便在府中休养,过了约莫半个多月,才能下榻走动。

这半个月,姜月则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的夫君,而楚慎更是享受至极,总觉得小时候一直都是他照顾她的,眼下被她照顾着,他也算是讨回来一些。

可是令姜月不满的是——每次她伺候他沐浴或者穿衣的时候,他都会对自己动手动脚。要不亲她的脖子,要不就是揉她的胸,有时候她烦了,他就露出一副“我受了伤,你要体谅我”的样子。

如今都一个多月了,姜月见楚慎好的差不多了,心道:终于有机会往外面跑了。因为就在五日之前,淮平侯一家被皇上召回了樊城。这淮平侯府邸离端王府颇近,姜月念着徐绣,这才想着有机会聚聚。

两人约在了一品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