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的头更低了。

见他不回话,袁娴笑了,她曼启红唇,徐徐说道:“你们便是不说,妾也查得到的。”

过了一会,袁娴温柔地问道:“他现在还好吗?是什么时候回到南地的?这么多年没有见他,不知是瘦了还是胖了?”

问着问着,袁娴自失的一笑,她轻轻又道:“谢广,若是刘义康得了帝位,我必保他此生平安……”

谢广打断她的话头,淡淡说道:“我家郎君不会稀罕。”

听到谢广的话,袁娴僵了好一会,慢慢的,她吃吃笑了起来,一边笑,她一边泪流满面,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喃喃说道:“是啊,以他的性格,又怎么会稀罕这些呢?”转眼她眼中有了神采,抬头盯了谢广一会,袁娴格格轻笑,“对了,谢广郎君可能不知道,刘义康可是答应过我的,等有一日他得了江山,会许我一个公主之位,嗯,他还会帮我把谢十八弄到我帐下,让他当我的驸马呢……”

再一次,袁娴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广已瞪大双眼,已是不敢置信,无比震惊地盯着她了!

在谢广惊骇的目光中,袁娴又是一阵吃吃的笑。笑着笑着,她笑容一敛,只见她优雅地伸出食指,朝着姬姒的马车一指后,娇声说道:“不知马车里坐的是哪一位娇客?妾身很想见一见呢。来人啊,把这位给我请下车来!”

袁娴的声音一落,谢广等人脸色大变,而护卫袁娴的百数个精卒,则是手中长戟一举,慢慢朝着姬姒的马车围了上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名声惊艳

此时的情况对姬姒来说,十分不利。

因为整个荆州城都是刘义康治下,袁娴虽然只带着百多精卒,可随时随地,她只需要高声一喊,便可引来无数兵马!

就在谢广等人悄无声息地握紧拳头,准备情形不对便强行脱围时,突然的,袁娴瞟到城门的目光一滞,再然后,众人只听到她声音发颤的低叫起来,“谢广,是,是他吗?是他来了吗?”

袁娴这话一出,刷刷刷,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城门处,五六个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正朝着这个方向驶来。而那马车大开的车帘中,露出了谢琅高冠博带,低头翻着卷简的颀长身影!

很显然,袁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能这么快就看到谢琅,不知不觉中,她的粉脸涨得通红,不知不觉中她热泪盈眶。这时的她,哪里还记得查看谢广等人护着的是谁?一颗心,全部都在谢琅身上了。

谢琅的马车来得很快,不一会,一众人便驶到了谢广等人身边,就在谢广他们同时低头叫了一声“郎君”时,马车中的谢琅把卷册一放,淡淡说道:“怎地现在才回?”

说罢,他那双澄澈悠远的眸子一转,瞟到了袁娴身上。

当他看向袁娴时,袁娴竟是迅速地低下头,她涨红着一张脸,整个人缩成一团,仿佛,十分害怕被谢琅认出一样。

明明,她刚才还是那么渴望能与谢琅相遇,这好不容易遇到了,她却又退缩了。

谢琅只是一瞟,那双眼便从袁娴身上移开。他转向谢广等人,吩咐道:“回城吧。”声音一落,几十骑簇拥着一先一后的两辆马车驶入荆州城。

在谢琅的身影没入城中的那一瞬,袁娴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溅到了车板上……

许久后,袁娴掏出手帕,她一点一点地拭干净眼角的泪水。抬头朝着那如织的人流发了一会痴后。袁娴哑声命令道:“派人告诉王爷,便说谢十八到荆州了!”

袁娴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明明。她刚才还是一副相思入骨的模样,还因相见不能相认而痛不欲生着。可这一转眼,她又干脆利落地把心上人卖给了他的仇敌,这女人的狠毒。还真是入了骨!一时之间,四周的人都打了一个寒噤。齐齐地低下头去。

不过,让袁娴等人失望的是,明明她亲眼看到谢琅是在荆州城的,可刘义康就算把荆州城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对方的蛛丝马迹。寻到后来,袁娴几乎要以为那天自己看到的谢琅,其实只是她想象出来的。根本就不曾存在过的幻影!

她也不想想,当年谢琅带着部曲围着这长江河岸清了几年的水匪。这里的哪一处地方他不熟悉,哪一个黑道白道他不清楚?可以说,对谢琅来说,他来到这里便如蛟龙归了海,完全可以出入无影无踪,所以,袁娴和刘义康虽然想尽办法地寻找他,可凭谢琅之能,他们又哪找得到?

……

建康,陈郡谢氏府中。

这一日,正是阳光灿烂时,一直呆在佛堂里的谢母,难得地出现在花园中。

谢王氏夫妇远远便看到自个母亲怔忪地坐在花园中,梅树疏影下,谢母那刚强惯了的身影,在这一刻竟是显出了几分佝偻。

夫妇俩本是奉令而来,此刻看到母亲这副情景,不由都吃了一惊,他们相互看了下一眼后,脚步加快,连忙走上前去行礼。

谢母一直在出神,直过了许久,她才向一侧站着的谢三郎轻声问道:“三郎,听说那姬越,最初是当着群臣和我士族俊杰的面,判断出地龙翻身的具体时辰而一举闻名?”

谢三郎一怔,他回答道:“是的。当时那事目睹者甚众,姬越当时说地龙还没有离去,还会再度翻身的事,也被他料中。”

谢母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有点失神,过了一会又问道:“听说他与北魏国师比拼了一场,还打了个平手?”

谢三郎说道:“是。世人说此事神乎其神,那姬越借天地之势,把北魏国师设下的传自诸葛亮的八卦阵以摧枯拉朽之势毁了个干净!”

这一次,谢母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挥退所有婢仆,等花园中只有母子三人时,谢母才徐徐说道:“十八郎来信了。”

在谢三郎和谢王氏惊喜交加的目光中,谢母又道:“十八郎说,这世间压根就没有姬越这个人,那个姬越,一直是姬氏假扮的!”

这实在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谢三郎率先惊道:“这怎么可能!”

谢王氏也在叫道:“这绝不可能!”叫到这里,谢王氏言辞滔滔地说道:“那姬越是什么人?他可是天下间公认的高人。母亲,我看十八弟定然是表达有误。”顺了一口气,她又说道:“据我所知,前不久北魏内部发生大变,那北魏皇帝先是杀了太子,后又一连杀了七八个将领,直到现在北魏都是人心惶惶,将帅不安。据说,那北魏国师最后推断说,此事与姬越有关!母亲,那姬越的才华,可有鬼神莫测之说的!”

谢母打断了谢王氏的话,她转向两人,徐徐说道:“十八郎说了,姬越就是姬姒!”

几乎是谢母这强调的声音一出,谢王氏便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一样,一时哑了声。

谢母也是,她的脸色变幻莫测,出了一会神后,谢母喃喃说道:“那个预测地龙翻身,借天地之势辗压北魏国师设下的八卦阵的姬越,那个令得北魏国师大为忌惮,令得北魏人自相残杀的不世奇才姬越,居然会是姬姒那个女子?”

谢母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可她却也更相信自己的儿子,在自言自语了一阵后。谢母退后几步,慢慢坐在了榻上。

过了一会,谢母说道:“那姬氏,语态轻柔眼神绻缱,这样普通的一个女子,居然会是姬越?”

也不知怎么的,听到她的话后。谢三郎在旁边突然说道:“有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谢三郎这话,令得谢母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谢母说道:“十八郎说。那清河崔氏的崔玄,一门心思想算了姬氏去,便是那崔玄的祖父,清河崔氏的族长。也一心想把姬氏留在北魏。他们小动作频繁,险些使得十八郎两人没能准时返回。”

谢母说这话时。脸色真是很不好看,当然,一侧的谢王氏,那脸色更加难看。

她们无法想象。在她们眼中,那个不值一文,低贱得不值得她们看一眼的姬氏。居然会是世人眼中神秘莫测的准国师姬越!而那北地第一士族,居然连族长也要为了留她而算计于她!

两女更知道。清河崔氏在北魏,便如陈郡谢氏在刘宋,那崔玄的风姿气度,也与自家十八郎不相上下……

这时的谢母和谢王氏,真是百般滋味都在心头,她们无法相信,那个她们看不上眼,觉得百般配不上自家门第的姬氏,原来在许多人眼中,她竟是高华的,是值得千方百计求娶入门的……

谢王氏在心里说道:听了十八郎这话,好似我这些年一直是瞎了盲了似的,她一张脸时青时白煞是难看。

她想,这世间的事,真是离奇了。

可谢母也好,谢王氏也好,便是再难堪最不相信,这时刻也说不出贬低姬姒的话了。

就在这时,一惯严肃的谢三郎在一侧问道:“母亲特意提及此事,可是十八郎在信上说了什么?”

谢母转头看向这个长子,沉默了一会后,徐徐说道:“十八郎在信上说,他与那姬氏,在阳夏祖庙之前结为夫妇了!”

谢母这话一出,谢王氏立马张大了嘴。她正在尖声质问,可因为有前面的那一系列铺垫,那质问的话到了口边,竟是说不出来了!

她能说什么?说姬氏门第不行,配不上自家十八郎,十八郎那样做,是被迷崇了?可姬姒就是姬越的话,可连清河崔氏也一门心思想娶其为妇的话,那姬氏,又哪一点配不上他陈郡谢氏了?

母子三人相对无语了一会后,谢母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我虽从来不喜那种无风也能搅出三尺浪的女子,可连清河崔氏也……罢了罢了,许是我年纪大了人也枯朽了。”

过了一会,谢母命令道:“按十八郎的行程估计,他现在应是到了荆州。现在刘义康窃居荆地,十八郎若是在那等地方停留,只怕难以安生。三郎,母亲这次叫你过来,是想你带一些人马前往荆州,亲自去把你弟弟接回家来。”略略犹豫一会,谢母迟疑地说道:“至于十八郎与姬氏成了亲的事,你们就当做不知道……若是见了那妇人,也别不敬,也不四处传扬!”

谢母这话,却是默认无视的意思?一时之间,谢王氏心沉了下来,她好几次张开嘴,最后又悻悻地闭了上去。

……

那天谢琅之所以出现得那么及时,却是因为姬姒前往荆县,本是告诉过他的。而她走后不久,谢琅便查到荆县已被刘义康派去的人死死地盯着。于是,他匆匆赶了回来,及时的把姬姒从袁娴的眼皮底下救了回去。

回来后,谢琅在知道那个神态有异的艳俗妇人就是陈郡袁氏的嫡女袁娴后,还小小吃了一惊。

说实在的,这世间能令谢琅吃惊的事真是不多了。见到他吃惊,姬姒大感兴趣。在她一再地逼问中,谢琅是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以前总觉得她温婉纯良得与众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大忠若奸,大恶若善。”

丢下这一句话后,谢广进来了,等着姬姒退去,谢广向他交待了荆县姬氏的事后。听完后,谢琅当场便说道:“无妨,他刘义康不敢动手!”转眼谢琅又道:“这事继续瞒着姬姒,免得她乱了分寸坏了我的计划。”

得了谢琅的回答,谢广连忙应了一声是。

再然后,便是姬越这个国师突然出现在北魏,并搅得北魏内外一团乱的消息流传得到处都是。果不其然,当刘义康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不敢对姬氏的祖坟下手了!

因为,姬越的名声越大,他就越有可能和北魏的国师寇谦之一样,成为天下道门和隐匿不出的纵横家以及鬼谷门人的崇拜对象及隐形首领。他刘义康挖姬氏的祖坟容易,怕就怕他那锄头一下去,便恶了所有道学门人及这些古怪门派,从而引来无数有名或隐形的高手对他出手。在这个抢江山的关卡上,他刘义康压根就不敢得罪那些神出鬼没,身负诡异才华的高人们。

转眼,姬姒等人已经在荆州呆了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谢琅依旧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而姬姒在安份了一个月后,得知袁娴已经离开了荆州,刘义康的主力也不在荆地了时,她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一下了。于是,这一天姬姒在化了一个妆,让自己的身上再也没有半点姬氏兄妹的影子后,变身秀美佳人的她和谢广,就这样出了门。

被刘义康控制的荆州城,因为他的秋毫无犯而渐渐恢复了繁荣。这时刻上街,姬姒发现所有的店铺已然开张,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

姬姒两人的马车驶着驶着,前方的街道上,驶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姬姒朝着那马车中端坐的丽人看了一眼,便惊咦了一声,向着谢广压低声音说道:“巧了,又遇到熟人了。”

谢广回道:“这是你的故地,要是始终遇不到熟人才不正常。”说完后,他转头看向了那个美人。

只是一眼,谢广也是一咦,转眼,他轻声叹道:“原来这荆地第一美人也成了刘义康的禁脔了!”

姬姒同情地看了一眼消瘦了许多,眼神忧伤的荆离,低声说道:“是啊,居然连她也落到刘义康手中了。”刘义康那人,姬姒是知道的,那是相当的残暴嗜杀,那样的人,除非是袁娴那等手段城府都极其出众的女人,一般的世族小姑是驾奴不住的。想姬姒那会就在刘义康那里呆了一二天,就觉得宛如身在地狱,有生不如死的感觉。这荆离落到刘义康手中,还真是可惜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人,谢琅安全了

就在姬姒与谢广在那里低语时,前方的荆地第一美人荆离,也把目光转向了姬姒。

此时的姬姒,虽然不是她素日的模样,可姬姒那双眼本来就冷中藏钩魂之媚,再加上她扮姬越扮惯了,整个人都有一种与平常女子不同的高远潇洒之气,而且她此刻的面容也是俏丽出尘,荆离竟是一眼便看凝了去。

对上荆离的眼神,看到她那眼神底隐隐流露出的一抹怨毒和欣喜,姬姒朝着谢广靠了靠,你语道:“真是运气,在这荆地遇到的两个熟人,看似都要向我发难了!”

姬姒这话一出,谢广一怔,他抬头看向面目清丽,神态温婉中带着脆弱的荆离,不由蹙起了眉,一脸的不解。

这时刻的谢广也罢,姬姒也罢,都没有注意到,后面有几个郎君正向他们走来,此刻听到他两人的对话后,又停下了脚步,他们站在来来去去的人流中,似是看热闹般,凑在两人身后不远倾听起来。

这时,荆离的马车已经驶到了姬姒旁边。

掀开车帘,荆离那不说话也含了三分愁的美目朝着姬姒盈盈一盼后,她侧过头,与身后的婢妇说了几句话。

看到荆离与婢妇说完话又看向了自己,姬姒朝着谢广又侧了侧,低笑着说道:“你信不信,我能猜到她下面要说的话?”

谢广真是不信,他说道:“夫人且猜来听听?”

姬姒朝着荆离看了一眼,说道:“唔,她现在就会与我开口套近乎,会夸我美貌,还想与我交换姓名。”

姬姒这话一出。谢广也就罢了,后面的几个郎君都明显感了兴趣。

就在姬姒的话音落地不久,那一边,荆离转过头来,她美目含愁地看着姬姒,声音温柔轻软地说道:“这位姐姐好生美貌,是刚来荆地么?妹妹在这荆地生活多年。还不曾见过姐姐如此风韵的。”说到这里。荆离就在马车中朝着姬姒福了福,极为优雅地说道:“小妇人姓荆,乃本地世家之女。姐姐休怪妹妹唐突,实在是难得遇到一个如姐姐这般的妙人儿,妹妹忍不住冒犯了。如果姐姐不嫌弃的话,可否告诉妹妹姐姐的姓氏?”

荆离这番话。语气极温柔,态度也优雅得体。最重要的是,她那双明眸,看向姬姒时满满都是真诚喜悦,仿佛真真与她一见如故。

要是平素。谢广也就以为这不过是两个女子之间寻常的唠叨,可他见到荆离要说的话都被姬姒料中了,便知这其中另有玄机。不由警惕起来。

与谢广的警惕不同,后面的几个郎君则是兴趣大生。他们认真地看向姬姒。就等着她下面的话。

果不其然,就在荆离声音落下后,姬姒先是冲着荆离极为友善的一笑,然后她转向谢广嘀咕起来,“唔,接下来不管我回答了什么,她都会极力与我亲近,甚至想邀我与她共车……”

说到这里,姬姒转向荆离,微笑着回道:“姐姐过奖了,要说美貌,这荆地谁又及得上姐姐一二?妹妹不过是乡野鄙俗之女,真当不得姐姐这一声赞。”姬姒不是个擅长语言的,这么多年了,她的口音中都带有一种浓厚的荆地腔,所以她想说自己是别地来的也说不出口。

姬姒虽是笑容满满,可话语态度都有点敷衍。按照荆离一惯的行径,她只怕已经拂袖而去了。可荆离却一点也不气恼,她还在美目盈盈地看着姬姒,极是真诚地说道:“姐姐气度过人,何必枉自菲薄?”说到这里,荆离轻轻叹道:“有所谓白发犹新倾盖如故,妹妹真是第一次见到姐姐这样的风度,心下好生敬仰,真诚想与姐姐相交的。”

说到这里,她朝着前方看了看,朝着一处银楼指了指,眼带乞盼语极温柔地求道:“那银楼是妹妹家开的,妹妹与姐姐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进楼中一述?”

这荆离苍白着一张美丽的脸,双眼中尽是乞怜和温柔,可神态动作中又透着优雅。这种世家女陡然放低姿态,带了几分乞求带了几分希翼,尽全力想与一个人结交的模样,便是铁石心肠看了也会心软。便如这个时刻,一旁围观的路人都心生怜惜,他们转头看向姬姒,一副恨不得代她答应的模样。

可惜,姬姒既然知道她有异,又哪里会应承?当下她笑眯眯地说道:“姐姐说重了,妹妹能够识得姐姐也很高兴。不过妹妹此番上街,乃是为家中老人延请大夫,实是耽误不得。”

说出这席话后,姬姒向荆离不停地道歉。

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荆离自是不好再强求,当下她软语安慰了几句,又问了姬姒的名姓和住处,再策着马车离开。

目送着荆离离开的背影,姬姒也不等谢广询问,径自懒洋洋地吩咐道:“阿广是不是甚是疑惑?唔,你要想知道她为何要与我结交,不妨派人到前面那个银楼里问一问。对了,为了尽快问出真相,最好用点手段。”

谢广还真是转身便使了两人去银楼了。

那两个人去调查时,姬姒也察觉到了身后那几个郎君有异,不过她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便还是一派悠闲地站在原地,等着那两个部曲回来。

两个部曲毕竟是谢琅培养出的,手段本事都是天下一等一,他们不到一刻钟就回来了。

一来到姬姒身后,一个部曲便沉声说道:“那银楼是刘义康开的!”另一个部曲则是说道:“刚才那妇人姓荆名离,原本是荆地本地世家之女,不过一年前她新寡后,便落到了刘义康手中。因不堪刘义康折磨,这荆离每次遇到了出众的美人,便会上前套近乎,再想办法把那美人送到刘义康榻上供其折磨。她惯常的做法是,把美人骗到刘义康麾下的银楼和酒楼里。再在茶或饮食中下药将其迷昏,再连夜献给刘义康。”第一个部曲寒声说道:“荆离在此事中并没有得到好处,她之所以如此行为,不过是觉得自己命苦,心怀怨愤,想拖得别的女子一并受苦罢了。”

说实在的,不管是谢广也罢。还是后面那几个郎君也罢。他们虽然知道女子也是有各种面目的,可像荆离这么狠毒,为了害人而害人的女子。却是没有遇到过。谢广也罢,后面那几个郎君,几乎是第一次听到世间还有此等歹毒之女!

两个部曲话一说完,几人便是脸色一变。过了一会。一个郎君寒声说道:“这般恶毒丑陋之女,居然也是世族教出来的?那世族真该好生整顿整顿!”一句话说得姬姒等人都回头看去。那声音隐约有点熟悉的郎君朝着姬姒微微颌首,在谢广等人双眼一亮,转头准备行礼时,那几个戴着纱帽的郎君已经转过身走入了人群中。

姬姒的马车一启动。她便好奇地问道:“他是谁?”

一侧的谢广高兴地回道:“是三郎和他的几个朋友!”他说的三郎,自是陈郡谢氏的谢三郎了。

众谢氏部曲自然知道,谢三郎出现在这里。多半是来给谢十八添助力的,一个个都高兴异常。

转眼。谢广又朝着姬姒兴奋地说道:“三郎刚才对夫人点头了呢!三郎肯定是觉得夫人很不错了!三郎这个人行事很有原则,他能接受夫人的话,回到家族后就一定会帮夫人说话。夫人,这可是大好事啊!”

姬姒一笑,轻声说道:“恩,这是一件好事。”

姬姒一直不知道谢琅这阵子在忙什么。

她也不知道,这时刻的刘宋皇帝,一方面为刘义康的反叛弄得精疲力尽的同时,一方面又为北魏内部的势力消耗而喜悦不已。

只是,这种喜悦,在听到本来应该在某处养病的准国师姬越,居然出现在北地后,便打了一个折。虽然从传来的消息听来,姬越去了北地,是做了一些对南朝有利的事。可对刘宋皇帝来说,姬越既然能在北地搅风搅雨,那就说明他没伤没病,那他借着伤病一年来踪影全无,却是在欺君了?

姬越的不安份让刘宋皇帝只是警惕的话,另一个消息,却让他又气又恨了!

却原来,据刘宋皇帝安插在北魏宫中的密探回报说,那北魏国师寇谦之,曾经在北魏皇帝面前测算天机,说是刘宋皇朝的强盛只是一时,刘宋之败落就在眼前。而败落的原因有三点,一是刘义康之反,二是刘宋皇帝杀了一心为大义的南朝名士谢琅后引得国人相疑。

说实在的,自那次被姬姒算计过一次,把谢琅无辜的证明夹在刘义康处搜来的密折中后,皇帝便对这类消息的真假存了三分怀疑。

可他虽然怀疑,可一来听了寇谦之预测的人,并不止他一人,二来这预测事关国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明明知道这其中可能夹有他人手脚,可这一年来频繁生病,身体越来越差的皇帝,深思熟虑后,终于决定放谢琅一马。

以陈郡谢氏消息之灵通,几乎是皇帝有意放过谢琅的事一传出,那一边,谢母他们就都知道了,狂喜之下,他们连番派出人马,极力要把这个好消息传到谢琅耳中。

事实上,这些消息本来就是谢琅放出的,那北魏国师的所谓预测,也是谢琅在北魏时捏造好,再通过他放在北魏的奸细反转向刘宋的!所以,谢琅才是第一个知道自己应该安全了的人!

消息确证之日,谢三郎,谢琅和他们的一些好友,以及姬姒等人,出现在了前往建康的河道上,而此时,春雨如潮,河面渐广,长江河流上白帆点点。

这一天中午,谢三郎和谢琅等人都倚着船头,朝着前方看去。

张望了一会,谢三郎开口道:“再行一百里便过了荆州地段,也就无惧刘义康了。”

谢三郎的身边,另一个大士族郎君笑道:“十八郎都在刘义康的眼皮底下呆了好几个月,害得人家刘义康把荆州城翻来覆去的查找了三遍还是一无所得。眼下还有什么好怕的?”

几乎是这个郎君的声音刚落,一侧,谢净便大步走来,他来到谢琅身后,沉声说道:“郎君,前面有船过来了,似是刘义康的坐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