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他几乎每日都来接她下班,黏糊的很。在她以前,几乎无法想象,原来,他竟是这般温柔耐心的男人。有时候还有些孩子气,闹的她哭笑不得,心中却是软软的,觉得实在是安心。

苛这两天,他有事出差,说是去英国有事办,需要些时日才能回来。走的前一晚,那架势,恨不得把她揣兜里一起带走。黏黏糊糊的,一直亲吻她,一双爪子,不安分的在她身上动来动去的。

她这样想着,心中觉得好笑。偏偏那天她MC来了,他抱着她,那个郁闷劲儿。温热的唇齿在她身上流连着,她被他闹得心中酥酥麻麻的,一口子气出不来似地。他却突然顿在那里,重重的喘着粗气,口里不满的哼哼着。

她微睁开眼,便瞧见他那眼神,简直堪称哀怨。她笑,他便堵上她的唇。一个晚上,折腾的他睡不着,她也不得安生。非得抱着她睡,抱着又不安分,不安分了还得去洗澡……

昶柯尼卡笑着整理资料,他已经走了两天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的时候,每晚闹的她睡不好觉,天天面色铁青的起床化妆。现在可好,他出差了,她反而睡更不踏实了,翻来覆去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习惯果然是可怕的,她陡然像是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从前一个人的时候,她觉得她把自己收拾整理的挺好的。可现在,每天早上不是丢三落四,就是毛毛躁躁的,吃饭也是越来越不规矩,晚上一个人回到别墅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她知晓他的工作很多很忙,每日仍是抽出许多时间来陪她,现在出了差,也是电话不断。

他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觉得轻松自在,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他现在不在了,听着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的眼眶都禁不住要湿润。

想念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子的,仅仅是听着他的声音,也会感受到温暖和踏实。仅仅是他平常的问候,按时吃饭了没有,睡的好不好,工作累不累,仅仅是如此,她也会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嗯嗯嗯,而后重重的点头。

她暗自告诉自己,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她要告诉他,他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很想念他。那种真真切切的思念,像千万只虫蚁般,啃噬着她的心,这种感觉,不会作假。

她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去,竟是去了那么久,一天,两天,三天……她也没有想过,她竟会这般想念他。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容不得她再继续追究想念的问题,她接到庄莹的电话,母亲又一次病危了。

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躺在那里,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手上挂着吊瓶,屋子里挤满了人,或是白衣服的医生,或是浅蓝色衣服的护工。

庄莹看见柯尼卡来了,迎上去,嗓音低沉:“你来了,阿姨的脑干已经彻底坏死,现在还染上了并发症,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柯尼卡已经说不出话来,讷讷道:“前天,就周末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那天她跟母亲说了很多话,那天初一刚走,他说要去英国一趟,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她无端端的很想念他,便在医院待了一晚上。

她还跟母亲说,说初一待她很好。她想,母亲许是还不知道初一是谁,她告诉母亲,那个常常帮她擦手擦脸的那个男人,那个帮她转院的男人,那个将她宠的不像话的男人,那个男人便是初一了。

她不知道母亲能不能听见,那天,她说了很多她跟初一的事,她想,许是母亲愿意听呢。

一个护士进来,从柯尼卡身边绕过,一面伸手揭了沈秀玲脖子上的胶布,柯尼卡这才发现,母亲脖子上竟是一个大洞。

护士拿起一根管子深到洞里吸了些东西出来,庄莹看见柯尼卡发愣,心中有些不忍,小声的解释着。

“阿姨她有并发症,肺炎同支气管炎,只能这样把痰取出,否则她会窒息的,那时候就会更加危险。”

柯尼卡没有勇气再看下去,当初医生宣布母亲成为植物人时,她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害怕过。母亲的头发全白了,静静的躺着,那些冷冰冰的仪器挨着她的身子。心电仪一声一声的响着,母亲的脸上沟沟壑壑,才几天,怎么老去这么多?

庄莹拍拍她的肩,语调柔和:“这次要有心理准备,阿姨怕是挺不过去了……”

“你,要不要告诉杨先生?”庄莹试探的问道,“这时候,你的身边得有个人陪着。”

柯尼卡吸了吸鼻子,眼神涩的厉害,她不敢呼吸,好像那样眼泪就会瞬间掉下来。

她拼命摇头,视线仍落在母亲身上,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不要联系他,不要告诉他……”

他还在外面,她不能因为这个把他叫回来,去这么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再说,即便他回来,又能怎么样呢?

她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尽管如此想着,心仍是轻轻剧烈的颤起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一个人该当如何。

在这种时候,其实,她的心底万分迫切地想要为自己找个依靠,可以痛痛快快地将情绪发泄出来,可以不管不顾,放任自己花大把的时间沉浸哀痛之中,随意哭泣流泪。

可是,初一,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怎么能在他最忙的时候把她叫回来,仅仅是做她的一个依靠呢?

病房里护工来来往往,量体温,换药水,几个医生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簿子,似是在商量什么。

柯尼卡朝前走了一步,看似平静的开口:“如果没什么事,你们能出去吗?我想单独跟她待会儿。”

众人停下手里的动作,均看向庄莹。庄莹看了一眼柯尼卡,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薄弱。

病房里有加床,她便直接去附近的超市里买了洗漱用品。现在这种情况,她要陪在母亲身边。

回到医院时,病房的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一个熟悉挺拔的背影背对着她,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埋怨:“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

柯尼卡没有出声,这个带着愠怒的声音她很熟悉,它属于安子恩。

“子恩,这次是突发情况,我们已经第一时间通知她了。你这两天根本不见人影,我也没有机会跟你说这件事……”

无奈解释的自然是庄莹。

“够了!”

安子恩的声音很大,柯尼卡反倒愣了下,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极度不耐烦的模样。安子恩一直谦和有礼,这是她印象中的模样,何曾会如此暴跳如雷?

“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就是想瞒着我是不是?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让她一个人怎么办?”

“子恩,你觉得我瞒的住你吗?你这不是第一时间赶过来了?但凡跟她有关的事,你就这么紧张,你知不知道,我才是你的妻子?”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柯尼卡却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敲了一下房门。

那两个人陡然回头,庄莹迅速的抹了一把眼睛,安子恩朝她走过来,伸出手想帮她拿手里的东西。

柯尼卡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手,径自走进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好。

“庄医生。”她平静的看着庄莹,“准备在这里跟我一起陪着我妈吗?”

庄莹吸了吸鼻子,倔强的移开视线,她一点都不想被柯尼卡看到她这副狼狈模样。若不是安子恩如此指责他,她也不致如此失控。

昨夜刚好是她值班,沈秀玲病发的毫无预兆,急救完成后,她第一时间联系了导师D.F,视听会议的结果便是,时日无多,无能为力,听天由命。作为一个医生,说出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极不愿意的。可是,沈秀玲的病情摆在这里,如此多的并发症,多撑一日,那都是极宝贵的一日。

她的确有心不告诉安子恩,话若是说回来,沈秀玲身体如何,与他安子恩何关?她凭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就是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形,才有心瞒着,谁知,他的消息竟来得如此之快。平日里号称忙的连家都回不了的男人,此刻却守在医院等另一个女人。

庄莹突然想起一句话,一个男人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无论如何都会挤出来的,所以不要相信他说什么在忙,走不开,在开会这样的话。

原来,男人并不是没有时间,只是他不愿对他不爱的女人有时间。

“子恩,你先回去吧。”

庄莹并不理会柯尼卡,她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般,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算我求求你,你回去好吗?我是医生,我知道怎么对病人好……”

她的丈夫抛下她,来看另一个女人的母亲,她偏偏是主治医生,这让她情何以堪?

“子恩,回去好不好?”她步步紧逼,她知道,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放纵他如此下去了。她顾不上这是哪里,更顾不得自己是一个医生的事实。

安子恩怒了,他实在是担心卡儿,得知消息后,便匆匆赶过来。结果……

他抓住庄莹的胳膊,拖着向门外走去。

庄莹的声音不知是在哭还是在尖叫:“你放开我!”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柯尼卡的声音冰冷而坚决。

“卡儿……”

安子恩心中有些不安,松开庄莹,回过身子。她表现的太过平静,平静的让他的心惶惶不安。她看着他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妈现在需要安静,你们要是单纯的来看望她,已经看完了。你们要是来这里吵架,请你们换个地方。”

“卡儿!”安子恩直直的看着她,“不要一个人撑着,我想帮你。”

柯尼卡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狠狠的瞪着安子恩,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咬着牙,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你要怎么帮我?能让我爸爸回来吗?能让我爸爸活过来吗?还是,你能让我妈妈的身体好起来?”

安子恩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柯尼卡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恨着自己,如果,如果当时她有钱,母亲的病情就不会被耽误,医生就会及时动手术,也不至延误治疗的最佳时机……

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假如、要是……

安子恩仍是杵在那里,柯尼卡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用力的推攘着他,大声喝道:“滚!”

庄莹许是也没见过她这副模样,一时间愣在那里。柯尼卡顾不得其他,她觉得自己像是疯了般,指着庄莹大声道:“你也滚!”

柯尼卡的脸上是他们所没有见过的憔悴,还有,陌生。像一只刺猬,竖起了浑身的锐刺,将自己重重包裹起来。

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们:“滚”

“卡儿……”安子恩走过去,轻声的唤她。

“给我滚,听见没?”柯尼卡大声的喊出声,眼圈、鼻子都漾的红红的,显得很是失态。

“好,卡儿,你好好照顾自己,晚些我再来。”

安子恩恢复了平静,接着,面无表情的将庄莹扯到自己身边,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扯着庄莹朝外面走,一路上都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两个人一直扯到他的车里。

安子恩“砰”地关上车门,踩下油门,车以离奇的速度冲上马路。

一路上他咬着牙,紧握着方向盘。庄莹知道此刻他的心仍在柯尼卡那里,她所有的自尊都被击碎了,最近的事让她终于明白,在他的心底,柯尼卡是她永远也超越不过去的山。

一路上,她也渐渐平静下来,虽然知道她今天做得过分了,她不该在医院里,在病房里对他那般纠缠不清,步步紧逼,但她不想认错。

她实在无法这样下去,他是她的丈夫,他可曾为她想过?那里是她工作的场所,他毫不掩饰的对别的女人表示出关心,甚至,更多。她的要求并不高,他能将她当成一个真正的妻子,去爱护,去尊重,这有错吗?

第06章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11

庄莹跟安子恩到了家,这还是那天晚上从临湖回来后,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同时待在家里,或者,这个地方根本不能称之为“家”。

他狠狠的坐在沙发上,哆嗦着手点着了烟。十分钟,二十分钟……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相互沉默着。

终是庄莹受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她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她是抱着满腔的希望和热情与他结婚,她没有指望他能马上爱她,她允许他的心里有这样一个角落,这是她所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而他,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置她与不顾?结婚前他待她算是疏离、有礼,而今,他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他对着她的态度,就好似是她破坏他的幸福,眼神里满满的不耐之色。

距她说:“我没有想要故意在病房里闹什么,我也不想打扰老人家休息。我是老人的主治医生,我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只是想要你知道,这么些天你连家都不回,整日说着很忙,忙开会,忙应酬,忙各种各样的事情。”

“老人家现在这样,我也不好受,没有一个医生愿意宣布自己的病人时日无多。可是,当着我那么多同事的面,你跟我连个照面都不打,直接风风火火的找你的卡儿,担心你的卡儿……”

“子恩,你想过你这样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吗?你想过这样对我公平吗?你既然跟我结了婚,我们做了夫妻,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专“把我真真正正的当做你的妻子,很难吗?”

“你那么忙,像抽空找你的卡儿一样,抽空打一个电话给我,有那么难吗?”

“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作为医生,我尽力,作为朋友,我关心。仅仅到此为止,难道不行吗?”

庄莹说完这一串,像是多日来的郁结得到了抒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一直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力所能及的去温婉、体贴,她一直期冀着能改变他,能走进他的心底,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子恩,我爱了你这么些年,难道错了吗?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没有爱你,我也不必难过,不必嫉妒,不用管你每天都去哪里,我根本不必在意。”

“你懂什么是爱?”

安子恩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狠狠的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你的爱就是占有,你知道我有多爱她?你知道她多我多重要?你要是懂爱,你六年前何必跟我出国?现在何必跟我结婚?”

他连连冷笑,“你懂什么是爱?”

安子恩的话像是一番炸雷,庄莹被他的大声质问弄的无法消化。她的爱是占有?她不懂什么是爱?

她抬眼看他,短短的几句话在耳中嗡嗡作响。

安子恩温和阳光,谦和有礼,安子恩优雅世故,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如此残忍过。

她所有的自尊,她所有的骄傲,她多年的感情和执着,只一瞬间,只是轻轻飘飘的几句话,通通被他成功瓦解了。

她溃不成军。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哭,又或是在颤抖,哆嗦着手,高高扬起,溃不成军的她狠狠地冲他甩了一个耳光。

这一记耳光她是下了力的,咬紧了牙关,她的手指碰触他的脸颊时,清脆的一声响。她的手麻麻的疼,眼睛热热的疼,心里哆嗦着疼。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是她不疼的。

这个她从小暗恋的阳光少年,从暗恋,到走到他身边,再到结婚。她比柯尼卡少的只是他们年少的那段时光,甚至,她自认,她对他的感情,不会少于柯尼卡。

这个明明是与她同床共枕,却伸手不可及的男人,现在,被她甩了一记耳光。她没有觉得痛快,只是一阵悲哀。浓重的悲哀像是海浪般,层层的席卷而来,将她淹没。

“不可理喻!”

他重重揉了揉唇角,嫌恶的盯着她,接着留给她一个背影,还有猛烈关上门的声音。

“砰”。

关上的不仅是门,碎掉的还有她的心。

柯尼卡连日的陪在母亲身边,每每到夜晚,她便不敢闭上眼睛,她害怕自己睁开眼睛时,母亲已经不在了。

这些年,母亲是她所有的支柱,她想着,总有一天母亲会醒来,她们要重新开始她们的新的生活。陡然有一天,医生宣布,这个支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离去,会消失,会去到另一个世界里。

她不想听什么生死无常,听天由命的鬼话。她只知道,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只有母亲了,她自私也好,懦弱也罢,母亲若是走了,她要怎么办?

这是她想都不敢去想的问题。

她收起所有的眼泪,平静的给母亲擦着身子,替母亲揉捏着关节,甚至,她弄来一把小木梳,细细的替母亲梳头。

母亲从前是一个多爱干净、漂亮的女人,现在看上去如此老迈憔悴,那满头的白发,她轻轻的梳着,生怕弄疼了母亲。尽管如此,看着那梳子上一撮一撮的发丝,她仍是心惊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母亲开始掉头发了……

一小撮,一小撮,白的刺目。

李元有几次打电话给她,他说,柯小姐,老板走之前吩咐了,我该对您寸步不离的,您现在这在哪儿,总是该透个风给我。您知道的,老板很关心您,怕您有个什么事,没人帮忙照应着。

她耐心解释着,她没有去上班的事不要告诉初一,她有些私事要处理,会离开一阵子。她要是需要帮忙的时候,会联系他。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初一,不要让他分心……

她不知道她这样说,李元会听几分,但是,初一每次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语气如常,没有丝毫疑问。护工那里,她也打过招呼,初一的人若是问起来,不要将实情告诉他们。

只是,每每到晚上,像往常一样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嗓音低沉,听上去有些疲乏,认真问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工作累不累。

她点头,看着病床上的母亲,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她涩着眼睛,问他,她说,初一,你在英国过的好吗?

他说,不好。

他这样说的时候,声音里有着隐隐的笑意,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没有她,所以不好。

她也笑,问他,工作累不累?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说,有一点。

两个人沉默,她想问他,初一,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那里的工作,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她想说,我快撑不下去了。

她想哭。

她想说,初一,我想你了,真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