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响这一咆哮,吓得肥娥一哆嗦,咋回事,她站着睡着了还是怎么的?没听见有人羞辱主子啊?!

侍卫不明所以,唯有尽量压制她的音量。

花响就是来闹的,声音当然越大越好。

她一把推向侍卫,质问道:“你还想打我?!你再敢推我一个试试?!”

噪声引起陌奕宗和岚皇妃的注意,二人闻声望去。陌奕宗很快发现闹事者是花响,于是拨开岚皇妃搀挽的手指,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岚皇妃顿感掌心一空,气得险些当场破口大骂,居然又是花香这个贱人!

小亮子惊见岚皇妃揎拳挽袖,摆出一副要扯头发的架势,赶忙冲过去抱住主子的小腿,悄声劝道:“您别冲动,圣上在此您万不可冲动,没准花香是故意滋事!”

岚皇妃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大口顺着气,注意到花响怀抱的七王爷,感觉嗓子眼儿要喷火,特意前来嘲笑她生不出儿子吗?贱人,死贱人!

另一边,侍卫见圣上前来,齐声跪地。

陌奕宗首先推开拦截花响的侍卫,蹙眉望向花响,道:“怎回事?”

她敛起吼声,不满地嘀咕道:“院内花香四溢,七王爷哭着不肯走,我只能拉下脸恳求侍卫放行呗,怎料就吵起来了……”

岚皇妃咬牙启齿地走过来,缓缓情绪,皮笑肉不笑道:“呵呵,整个后宫当属本宫院子里的花卉最为妖娆罕有,妹妹快进来看看嘛。”

“妹妹?这称呼我可担待不起,您还是像平日一样唤我贱婢好了。”

这小鞋儿穿得够紧啊!岚皇妃撇开头翻个白眼,又反诘道:“按常理来说,本宫与你,只是地位高低有别,说白了,还不都是侍奉圣上的奴仆?如今你有幸为圣上诞下龙种,功大于过嘛,本宫自然要对你以礼相待,你反而挑起礼儿来了?”

花响黯然一笑,自嘲道:“皇妃误会了,奴婢只是承受不起。奴婢虽然生了皇子,但奴婢还是奴婢,随便遇到一个管事儿的都得驻足行礼。今这事儿怪我,犯了恃宠而骄的坏毛病,误以为怀抱七王爷,至少可以得到一部分宫人的尊重。”

花响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委屈,而是一副倔强又无奈的神态,她面朝陌奕宗欠身,道:“是我们母子俩扰了圣上的雅兴,请您恕罪。”

她落寞地转过身,缓慢前行,陌弄盏刚巧在此时大哭起来,见状,花响趁机各种干呕。她一边哄孩子,还要一边捂嘴。话说一只手哪里够用,所以看上去特狼狈。

“小娥,快过来……呕……哄哄七王爷……”

“是!”肥娥急匆匆地抱走孩子,关切地询问道,“主子怎又吐上了?”

又吐上?岚皇妃顿感大事不妙,天啊,这贱人不会又怀上了吧?!

“圣上,圣上,今夜风大,臣妾陪您回屋歇息吧?”她心慌意乱地催促。

陌奕宗不予理会,目不转睛地看向花响……知晓她演戏的目的为哪般,但是这场戏也并非全是假象,后宫是个按照品阶论尊卑的地方,她身为从九品宫女,确实容易遭欺负。

只是没等到她低声下气地求到他的面前,心里有点不爽。

“王德才,婕妤之位,还有空缺否?”

岚皇妃花容失色,“婕妤”乃是正儿八经的正三品!

“圣上!莫怪臣妾多嘴,花香不过一介宫女,按照后宫规矩,封她一个六品宝林已是极限了呀……”

岚皇妃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又让陌奕宗想起她对付花响的那点儿小手段。

“这是朕的后宫,朕如何安排还需要爱妃指点?”

“不!臣妾,臣妾不敢……”

王德才见缝插针,上前一步,道:“启禀圣上,婕妤之位刚巧有一个空缺。”

抛开宫女不算,其他头衔皆有人数限制,婕妤之位仅有九个名额。

“好,花香听旨。”他朝她的背影喊去。

花响暗自打个响指,转过身,挣扎一瞬,双膝跪地。

“宫女花香为朕诞下七皇子,七皇子弄盏聪明伶俐,深得朕心,着封你为婕妤,位居三品。”

听罢,花响神色迷惘,不解地看看他,随之俯首行礼。

索要品级是此行的目的,但是这正三品,也未免太爽快太不合情理。

她隐隐有所醒悟……陌奕宗似乎在与她打一场心理战,当她在利用他的时候,他有可能也在利用自己达到某种目的?

这场战役,谁先沉不住气,谁便输了。

……

陌奕宗原本就想找借口脱身,此刻乱哄哄一闹正适合走人。

“爱妃,朕还有折子未批完,改日叫上岚爱卿,让他陪朕小酌两杯。”

岚皇妃正因出言冒犯感到惶惶不安,此刻收到一颗定心丸,哪还敢强行挽留,赶忙领旨谢恩。

陌奕宗喟叹一声,从肥娥怀中抱走儿子,径直前行。

圣上远去,岚皇妃怒气冲冲地逼近花响,小亮子再次飞扑抱住主子小腿,用表情暗示主子先忍住,来日方长嘛!

岚皇妃憋着一口恶气,踢开小亮子怒步回屋。

皇妃宫门前恢复宁静,圣驾护卫队也走出很远,花响这才想起来追赶。

跑过石拱门,只见路的前方,伫立着一个孤单的身影,是陌奕宗。

她不自然地抿抿唇,步伐缓慢地走到他的面前。

“给朕一个你拼命犯矫情的正当理由。”他明知故问。

花响犹豫良久,最终选择直言相告。

“要封号。”

“好,爽快就好。朕已如你所愿,所以你是否应该向朕承诺点什么,譬如,你可以像其他婕妤那般通情达理?又譬如,日后可以安分守己地过日子?”

休泽日在即,陌奕宗希望她不要有所异动,但她为了与钰国皇帝见上一面,宁可在岚皇妃面前一口一个奴婢的称呼她自己,可见藏在八卦锁之中的东西,比尊严更重要。

花响已经感觉到陌奕宗的态度与往日不同,他没有跟她逗贫,也没有动手动脚,就像一个充满疑惑的陌生人。

见她缄默不语,陌奕宗旋身离去,身后却传来花响的话语。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倘若我今日没有胡闹,你是否会留宿皇妃宫?”

问完这句话,她真想抽自己一耳光——龙走月,你还是众星拱辰的龙走月吗?!能问出这种话真让人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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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面首?

果不其然,陌奕宗听出弦外之音,驻足转身,挑起眉,悠悠地走向花响。

“朕睡在那儿,要你管?”

花响攥了攥拳,讪笑道:“我哪管得了你,自当我没问。”

她试图从他的身旁绕过去,却被猛然抬起来的一只手臂拦截。

陌奕宗单手支在树前,挑起她的下巴,正色道:“你可不可以坦白地告诉朕,你对朕吞并钰国之事,恨不恨?”

“不。”

“倘若朕斩杀钰国皇室满门,你恨不恨?”

“不。”

“真正的花响将军,人在何处?”

“死了。”

“你杀的?”

“当然不是,好像是死于意外,重伤不治。”

“好像?”

“我没见过她本人。”

“你为何冒名顶替?”

“这是我的私事。我已经回答得够多了!”

花响移到另一边,陌奕宗索性一转身将她压在树杆前方。

“朕保证不问你是谁,说吧,反正都说到这儿了。你憋在心里也难受。”他用坚实的胸膛挤压着她,将她牢牢地桎梏在双臂之间。

花响此刻还不想暴露右手复原之事,试图用身体和拳头撞开他,可是他的身体太强壮,捶上几拳似乎不疼不痒。

这时,孩子的哭啼声从远处飘来,花响伸头望去,听肥娥对王德才说了一句,孩子饿了要吃奶。可王德才却拦着肥娥,没有圣上的命令,不得靠近花响。

儿子的哭声揪扯着花响的情绪,她一边踢踹陌奕宗,一边关注着儿子的动向。

“说,说了便放你去抱儿子。”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钰国都被你灭了!花响将军是享有盛誉的大英雄,当时几股外敌跃跃欲试,为避免军心大乱,她突然离世一事对外绝对保密!保密到杀掉所有知情人,仅剩钰国皇帝知晓!”

“最后一个问题。”

“快问!”

“你为何要帮钰国打仗?”

提及此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你以为我想?他手里攥着我想要的东西,倘若我不肯帮他打下五场胜仗,他不肯把东西交给我!而你陌奕宗,发起的突袭侵略战,是第六场战役!”

她拼了命地要夺回八卦锁,因为其中藏有她应得的东西!好吧,即使最终未能如愿取走属于她的一切,宁可毁了八卦锁,也不能让陌奕宗打开藏金洞的暗门!当然,不能让他走进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狡猾的钰国皇帝连同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所签署不平等的交换契约,一同放置于洞中!

身份重不重要,要看这个身份是否可以调兵遣将,而她偏偏拥有这等至高权力!

一旦让陌奕宗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他肯定会不择手段地,企图将她手中的那一片贴在接壤线上的军事要塞收入囊中,何况此要塞还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接下来,他一定会指挥陌氏军队!结合她的军队扫荡各个关隘乃至席卷西域与匈奴!

他一定会,对这一点毋庸置疑!

届时,他还会放她走?呵,不把她拴在战旗上当帅印使她都不姓龙!

是的,她真实的姓名叫做——龙走月。

可以说,她是中原地区一个神秘且令人望而生畏的存在。

当然,这样讲也并非她有三头六臂,换言之,她的后盾坚如磐石。

原本,她与陌氏王朝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是陌奕宗一而再再而三言语上的挑衅,让她动了鲸吞陌氏的念头。

正因如此,她忍气吞声地活了下来,随时随刻寻找逃出去的机会,如今还包括她的儿子,一定要拼尽全力逃出宫,只要离开此等凶险之地,才有可能杀陌奕宗一个措手不及!

问她为何不趁现在就杀了陌奕宗,说句实话,她的心态也很复杂,毕竟这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儿子的父亲,或者说,在她眼里,陌奕宗更像一个脾气极烂的面首吧?

陌奕宗凝视着她愤怒的双眼,嘴角勾着得逞的坏笑。仿佛在说:朕就是比你强,脑筋就是比你转得快,不服行吗?

花响攥拳,看吧又来挑衅了!呵,当他用“小妾”来定位她的时候,岂能想到她也在用“你是男妾”的态度看待他?!

他想凌驾于她之上耀武扬威,她还想傲视群雄呢好吗!

……

陌奕宗哪里知晓她正在心里与他争抢主导之位,只能看出她一脸愤怒。

估计逼她讲出与钰国的关系,让她很愤怒吧?

他不由暗自舒口气,幸好他自认有能力辨别出她话中的真伪。或者说,花响不大会说谎,碰上不想说的事儿,避而不答罢了,因此不难推断,以上对话皆属实。

这就好办了,只要她不是一心想为灭亡的钰国报仇雪恨,他们的关系还有得救。

倏忽之间,压在他心头的愁云被风吹散,好不舒畅!

“好了莫气鼓鼓的,朕回答你提出的问题。最近前朝不安分。隔三差五还得跑趟军营,没有精力应付其他事,或人。”

提及前朝,花响挑起眉,道:“因为你要斩了李贵妃的爹,党羽不干了?”

“二品大员岂是想杀就杀的,自然要有一番口舌争执,何况许多官员就是依仗李御史这颗大树才爬到今时之位,让他们吵去吧,这人,朕是杀定了。”

“陌奕宗,倘若我告诉你,我已经查清李贵妃认罪的原委,你是否会连我一起也办了?”

陌奕宗不怒反笑,道:“你没有任何渠道可以收集线索,所以你口中的查清,也不过是臆想罢了。”

花响微扬头,“为了增进妃嫔与帝王之间的感情,帝王会挑选见多识广的妃嫔伺候笔墨,可是,自从那名太监死后,你便取消了这一项惯例,没错吧?”

陌奕宗脸色一沉,愠怒道:“你非要掀开这一笔旧账不可?”

“我知晓你把面子看得比天重,我也不想刨根问底儿,我只想从李贵妃口中获悉真凶是谁。再者,凭我对你的了解,当你感到颜面受损,或者臣子稍有异动之时,你基本查个大概便会给对方判下死刑,也许李贵妃也有她的苦衷?”

花响听到儿子的哭声,示意他松开手,继而从他身前挤出去。

陌奕宗伫立原地遥望远方,没想到花响这般了解自己。他做事一贯雷厉风行,但也不是谁惹他就杀谁,他欣赏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厌恶碌碌无闻、阿谀奉承的庸臣。只可惜他不是拥有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不可能全然看透每位臣子的心思。唯有随时戒备,随时试探,随时做好失去某位臣子的准备。

曾几何时,他确实有意立李瑞妍为后,因为她知书达理见解独到,是妃嫔中难得的好帮手。纵使他整日不在御书房,她也会早早前去誊抄卷宗。爱情对于帝王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只要可以辅佐他治理好宫闱,就是称职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