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后宫妃嫔也不是逮谁跟谁掐,总要找个实力相当的,才能斗出乐趣。换言之,因为陆昭仪实在不值得一斗,所以妃嫔们索性让她自生自灭?

花响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毕竟住在后宫的女人都不是善茬儿,说不定陆昭仪已经把装傻充愣这门功夫练到炉火纯青。

用过早膳,花响正琢磨如何赖着不走,不承想,陆昭仪率先开口挽留。

二人走入花园,坐在池塘边的小亭中,宫女呈上两盏清茶。

花响抿上一小口,嗯,茶色翠绿,汤水清澈,口感香醇,倘若没猜错的话,这上好的铁观音,应是产自她的国家。

陆昭仪同样品着香茶,她忽然变得很安静,良久,才红着脸问道:“花婕妤……你跟本宫说说,圣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呀?说实话,加上在大理寺的会面,本宫只见过圣上两次……”

“嗯?……好,”花响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道,“较比其他君王,圣上更霸道,更狠,更狡……聪明。”她险些将“狡猾”二字脱口而出。

“还有更英俊嘿嘿!”陆昭仪捂脸。

“……”花响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她,不由无奈一笑,或许陌奕宗说得对,陆昭仪或许并非真凶。因为她的眼中闪烁着情窦初开的光芒,那种清澈如茶一般的干净,不曾被欲望和贪婪所掩盖。

陆昭仪又垮下肩膀,沮丧道:“本宫知晓,圣上不喜欢咱,大婚那日连完交杯都没喝完酒便被王公公叫了去……”

“我也不知晓该怎么安慰陆昭仪,只能说,圣上心系江山社稷,除了战争可以满足他的欲望,他心里也没谁了。”

陆昭仪歪头追问,嘟嘴不满道:“你骗本宫,姐妹们都在传,圣上心里有你。”

花响但笑不语,一个好战的帝王,对“征服”有着强烈的执念。她并非刻意与他作对,只因她也酷爱征服,从而无法逼迫自己做到毫无保留的委曲求全。

不过说了这么多,凶手究竟是谁?

……

走出昭仪宫,她漫步在花海之中,环视红墙碧瓦,眼中泛起对家的思念。

粗略一算,从协助钰国抵御外敌到今日,离开国土两年有余,不知父皇与皇姐是否安好,是否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垂下黯然的眼眸……顶替花响将军出战一事,是她自作主张的决定,皇姐确实不曾知晓,但知晓她人在钰国。

不过,钰国之行的确超出预计时间,为此她十分庆幸在出发前,果断地将三十万兵权暂时授予皇姐。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闷气……陌氏王朝鲸吞钰国之战轰动中原,皇姐岂能不知?换言之,纵然她们之间没有书信往来,但也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因此应该仍旧算在生死未卜的范围之内,再者说,钰国皇室关押于陌氏天牢之事,只要稍作打探便可获悉,所以为何过去这么久,就没个人试图找找她?

当然,这只是一种较为自私的心态,毕竟,那三十万可以调动的大军,身上还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即使全军杀入陌氏,暂时也抵不过陌奕宗的百万雄师。更何况,谁能想到,陌奕宗竟然给她更名换姓,拷上戴脚镣囚禁于后宫之中,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后宫像极了华丽的牢笼,给你锦衣玉食,但任何消息都送不出去,至于外面的消息,滴水不漏地堵截于宫墙基石之下。

花响心头泛起五味杂陈,堂堂一介龙茗国女帝,竟然经历这等荒诞离奇之事件,想想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与此同时,御书房。

陌奕宗双掌伏在巨大的桌案前,眼下是一张完整的中原地图。

他的神态格外严肃,审视许久,视线从西面关隘缓慢移动至南部海域,又从南部移到西部,仿佛正在思量着什么,权衡着什么。

这两处关隘都是他想得到的风水宝地。西部王国虽然兵力不足,但有两个对陌是王朝不利的条件,一来是距离较远,二来、获得西域的鼎力支持;南面则是四面环海的岛国,距离也不近,并且,海战并非陌氏士兵擅长之项。

待一炷香燃到底,他执起朱笔,笔头沁在红墨之中……抬高笔杆,最终,将一枚火红的“攻”字,斩钉截铁地写在——龙茗国的版图之上!

嗯,目标已锁定,预示着一场耗时耗力的大型侵略战即将拉开帷幕。

就是它,素有茶魁之誉的龙茗国!

“呵,女人当皇帝的?富强的?独立的王国?……”他嘴角勾起一缕轻蔑的笑意,朝着红艳艳的“攻”字伸出一根手指,自言自语道,“龙走月,你可知晓朕惦记这块儿宝地有多久了吗?你可又知晓,朕惦记你的海军几时了吗?不论龙茗国有多神秘、多难攻!朕一定要将龙茗国连锅端儿!”

他搓了搓下巴,想入非非,倘若攻城还算顺利,可以偕花响和弄盏去龙茗国小住几个月……不知花响喜不喜欢海呢?

…………

另一边,花响返回冷宫。

一进宫门,率先前往陌弄盏的卧房,喂喂奶,陪儿子玩儿上一小会儿。

待用过午膳,她将肥娥与小扇子叫到房中,随后关紧门窗,进行密谈。

气氛凝重且紧张,肥娥与小扇子小眼看小眼,摸不着头绪。

花响缄默不语,观察着二人的神态。

小扇子似乎看出门道儿,跪在花响面前,道:“奴才曾说过,这条命日后就是主子的,您需要奴才做啥尽管吩咐吧!”

肥娥终于反应过味儿,跪在花响的脚步,附议道:“奴婢自从跟您了,不挨打,吃得饱,连那个……憋不住的毛病都治好了,您是奴婢的大恩人,再造父母!”

待二人铿锵有力地表完忠心,花响悠悠地直起身,同时将他二人扶起来。

“我信得过你们,实不相瞒,明日休泽日,我要带着弄盏逃出后宫,我需要你二人鼎力相助!”

-----------------------------------------------------

42|(4)

本章提要:皇帝与花响各有准备

翌日清晨,花响在儿子的身边醒来。

她侧身支起头,望着儿子酣睡的小脸儿,握住小手儿轻轻亲吻。

……弄盏,对不起,娘今日注定要与你父皇展开一行激烈的角逐。潜逃出宫,并非易事,需要一刻不停歇地疾驰,途中会颠簸得非常厉害,届时你肯定会感到不舒服,但是尽量不要哭,做个勇敢的小男子汉,可好?

弄盏眯着眼努努嘴,轻车熟路地摸到小龙布偶,紧紧搂在怀中。

花响忍俊不禁,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晓有奶吃有玩偶陪伴便足矣。

其实她一直在忽略陌弄盏自身的意愿,也许孩子更喜欢陌氏王朝,但她不想听取孩子的意见,主观地认定身为母亲有这个权利,反正陌奕宗子嗣成群,而她只有一个弄盏。

“娘的家乡非常美,有湛蓝的大海,金黄色的海滩,还有吃不完的海鲜与瓜果……”说到这,她敛起笑容,渺无音讯长达两年之久,龙茗国又远在最南边,如今究竟是怎样一种情况她一无所知。

越临近出发反而越容易胡思乱想,花响满脸愁云,登基时便承诺为了江山社稷终身不孕,倘若突然带着一个大胖小子回去,皇姐与朝臣会用何种眼光看待她?

不过,倒不怎么担心谋权篡位的问题,首先大部分军权仍旧掌握在她的手中,何况更为重要的一点则是,父皇一生只爱一个女子,也只娶那位女子为妻子,此女子便是她姊妹二人的生母。

因此,当她初次步入陌氏的后宫,见到莺莺燕燕无数之时,立即感受到比被俘更强烈的侮辱感。所以她从未想过一死了之,她要将这份耻辱变本加厉地还给陌奕宗!

这时,肥娥从门缝儿探进头,悄声提醒——前往天牢的轿子等在殿外。

花响沉了沉气,无论如何,先逃出去再说。

……

今日的行动时间格外紧密。按照昨晚拟定的计划,先由小扇子随行侍候。出门前,花响与肥娥互换眼色,肥娥甩了甩发抖的双手,笃定点头。

花响漫不经心地扫过轿夫与侍卫的脸孔,果不其然,侍卫中多出几张生面孔。她不动声色地坐上轿子,轿子平稳前行。

与此同时,陌奕宗伫立在冷宫一侧的阁楼之上,遥望远去的轿子,命道:“提醒侍卫务必盯紧花响,孩子绝不能让她带出宫。”

“遵旨!”王德才领旨离去。

陌奕宗浓眉紧蹙,拳头缓慢地砸在石台前,为了揭开八卦锁之中的秘密,他会暂时放她走,然,倘若连同他的骨肉也带走,她岂不成了脱缰野马?!

他的心头泛起一丝挫败感,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花响,朕为何捂不热你的心?为何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你,你仍是打算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

花响,哪怕你为了朕曾有过一分犹豫,朕都可以不去理会什么狗屁八卦锁!

……可惜你没有,你把朕对你好统统当作废纸,那么好吧,朕唯有也让你尝尝求而不得的难受滋味儿。

他那日独自前往天牢,已经与夸叶乘风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协议。

夸叶乘风原本拒绝与他合作,无奈此处是陌奕宗的地盘,天牢里布满陌奕宗的兵,纵使他的轻功再上乘,也不可能在被众兵盯死的情况之下一马平川。虽然他手握密旨,但是目前看来,除非他能变成蚊子,否则就在这儿吃牢饭吃到死吧。

他在沮丧之余,内心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因为他已得知花响所谓盗取的八卦锁,实则由陌奕宗一手安排。换言之,陌奕宗断定夸叶乘风是协助花响潜逃的唯一帮手。夸叶乘风必须承认陌奕宗乃是运筹帷幄的高手,且秉性多变难以捉摸。陌奕宗可以为了一句暧昧戏言暴跳如雷,也可以为了一个他想获悉的答案放出长长的鱼线,哪怕这条线随时会断,他依旧气定神闲。

不过很快,夸叶乘风弄懂他沉稳到不像人的原因——陌弄盏。

陌奕宗已经摸透花响的脉,只要儿子仍留在后宫,她飞不远。

综上,摆在夸叶乘风面前的路只要两条,要么此时此刻便被斩杀,要么与陌奕宗合作,反正花响的右胳膊还未痊愈,在潜逃的途中应该可以轻易地抢走孩子,再趁乱交给追兵就算完成任务。

显然,他没得选择,否则谁都逃不出去。

他忍不住问陌奕宗,你是爱花响,还是想要藏金洞?

然而,陌奕宗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或许说,他也没想明白这份爱在自己心中究竟占有几斤几两,究竟要达到怎样一个高度才可以称之为爱情。他只知晓,见不到会想念,见到会心动,任由她对身份之事言辞闪躲,他仍旧采取不逼迫,不强调,无所谓的态度。

可是花响的情绪一刻不曾松懈,倘若唯有让她离开宫门才能改变僵局,他可以忍受相思之苦,放她出去透透气。

陌奕宗忍不住自嘲,呵,试问哪个宠妃不是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皇帝?只有他陌奕宗,中原地区最强大的霸主,居然得绞尽脑汁讨好女战俘。

唉,估计是发起侵略战太多遭来的报应,趁着休泽日,他也去放生几个妃嫔积点德算了。

不过提及侵略战……便想到必须收入版图的龙茗国。近日在暗中捕获一名来自龙茗的茶商,然而茶商只是普通的小商贩,对于王朝核心了解甚少。后经酷刑拷问,茶商只交代相关女帝龙走月的只言片语。这位登基不久的女帝,虽年仅十七,但脑筋活分、行事沉稳。据传言,龙走月记忆力超群,五岁时的识字量已经超过十三、四岁的少年,珠算水平也总是令同龄人望尘莫及,伴随年纪的增长,诗词、兵法等运用自如,属于典型的早慧,即神童。

至于数十年来无人觊觎龙茗国领土的原因,各国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犹如诅咒般的箴言——攻龙茗,必自亡。

对此,陌奕宗表示不屑一顾,话说狐影一族被传得神乎其神也不就那么回事?想必龙茗国为了躲避战事,巧妙地给自己国家蒙上一层诡异的面纱?

还有那名茶商的话,陌奕宗必须持有怀疑态度,论谁不替自家皇帝吹嘘?多半是夸大其词,何况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小女子,若是刀枪剑戟拼起来,龙走月搞不好得猫儿在墙角哭鼻子。

…………

日上三竿,伴随一个个落地的轿辇,妃嫔们从中走出来,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齐聚首于天牢的高墙之外。

给囚犯赐福是小,逮到圣上一顿抛媚眼儿才是大。

今日也是谄媚拉关系的好时机,品阶低的御妻难得见到二品以上的妃子,这不,有的拍皇妃马屁,有的找贵妃东拉西扯,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花响与小扇子倚在墙角,观察并回忆天牢的构造。由此方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钰国皇帝。

所幸她在天牢待过两日,记得王德才曾在无意间提及,钰国皇室关押在同一区域……当初离开牢房时,她的一双眼睛就没闲着,在并未发现钰国人马之后,有十余间全封闭的监牢引起她的注意。

“小扇子,你去打探一下,问问有哪些地方禁止入内。”

小扇子将自行带来的提篮盒放在墙角,转身去查。

“哟!这不是花婕妤吗?”岚皇妃率领一群溜须拍马的御妻,气焰嚣张地逼近花响,她随手指了下天牢,讪笑道,“本宫记得妹妹曾以纵火之罪关押于此,莫非今日特意赶来故地重游?”

听罢,惹来一片哄堂大笑。

花响正在思考如何与钰国皇帝见面的环节,真没闲工夫搭理她。

岚皇妃见她不吱声,感觉好没意思,于是耸动小跟班们一块挤兑花响。

御妻们岂能放过表忠心的机会?什么身份卑微,什么宵小之辈,什么缺乏教养,总之拐弯抹角地猛损。

花响的头都快被她们吵炸了。

“诸位都说对了,我就是心眼儿如针别儿,最喜欢给人穿小鞋儿,加之记性特别好,你们就不怕我在圣上面前添油加醋?”

此话一出,嘲笑声戛然而止。

花响烦躁地扬下轰赶,哪凉快去哪待着去。

御妻惧怕,岚皇妃可不怕,何况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呢,岂能示弱?

“不过是个小小的婕妤,也敢在本宫面前口出狂言?就凭你这低贱的身份,当宫女都是抬举你,还好意思舔着脸住在原皇后宫?本宫只是不屑理你罢了,否则请我父亲随便参上一本,你就得夹着尾巴滚去真正的冷宫!不知进退的贱婢,给你脸怎么就学不会兜着?”

“你后台硬,你嚣张,你放个屁都是香的,你说你那么大一个皇妃总跟我这等小角色过不去作甚?怕我仗着床上功夫当上皇后怎么的?”

听罢,众人有一片欷歔哗然,好不知羞啊!

岚皇妃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贱婢!

“本宫就与你赌一卦,倘若你有本事爬上皇后之位,本宫立即搬回丞相府永不回宫!哼,咱们走,跟这等粗俗之人多聊一句都是自贬身价!”

花响长嘘一口气,终于消停了。

目光随意扫视,无意间与媛贵妃四目相对。

媛贵妃一怔,瞥开视线继续与妃嫔闲话家常。

花响的情绪稍稍顿了下,总感觉媛贵妃不简单,不过罢了,反正她今日要逃。

片刻后,小扇子疾步返回,告知她,甲区五段的牢房无需改善伙食,因为那里专门用来关押战败国皇室、重臣。

甲区五段?花响立即回忆方位……没错,那些封闭的牢房正是位于此处!

“对了,你从哪里打探而来?”

“问的给囚犯做饭的太监。”

花响忽然眼前一亮,对啊,到点儿都得放饭,待她顺利进入天牢,换上太监服混入甲区五段如何?

“快去给我找一件太监服,最好跟你这套一样。”

小扇子心领神会,坦然道:“偷鸡摸狗奴才小有经验,您瞧好儿吧。”

“……”每回听他自吹自擂就心慌。

……

小扇子的手脚果然麻利,很快顺来一整套太监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