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奕宗虽然接受敬酒,但是感到莫名其妙,不过碍于有奴才和丑人,他暂时把这个疑问埋进心里。

第二杯酒,她敬王德才,道:“我对你的主子十分无礼,肯定会引起你的不满,但是你为了陌奕宗,仍选择对我一忍再忍,尤其是我住在后宫的那段日子,你不仅帮我挡下许多麻烦,还时常给我送滋补血气的高汤,谢了。”

王德才忽然百感交集,双手捏着酒盅,将白酒一饮而尽。

“杂家确实对花婕妤有成见,也时常劝圣上不要太迁就你,但是……”

“行了王德才。”陌奕宗把一个鸡腿塞进王德才的嘴里。

气氛倏尔沉重,这是龙走月始料未及的结果。她笑了笑,招呼所有人吃饭。

她缓慢地咀嚼着米粒,不管这一年多来过得怎样,她必须承认,倘若不是陌奕宗对她有情,他不会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一退再退。她也未必能活到今天,甚至还活得这么随心所欲。

临别将至,狼烟即起,任何计划都赶不上变化,只怕有些话倘若现在不说,或许再没机会表达,所以她会在开席前向照顾她的人敬酒。

接下来在用膳期间,陌奕宗没再挑衅夸叶乘风,因为龙走月答应与他一同沐浴。

…………

四合院中的浴室远不如皇宫浴池来得气派宏大。室内只拥有一个可容纳两人的四方小浴池。

屋内燃起香薰,香气四溢,蒸汽氤氲,倒也舒适干净。

她始终垂着眼眸,帮陌奕宗宽衣解带。

陌奕宗翻过手背,抚了抚她嫣红的小脸儿,调侃道:“你今日好生温顺。”

她缓了缓情绪,故作满不在乎地回道:“与其被你吆五喝六丢进浴池,倒不如我自己爽快点儿。”

“啧啧,早有这觉悟得少受多少罪?”

他一开口,就能惹怒她,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龙走月睨向他,唇边噙着高深莫测的笑意,道:“听话就不会受罪,是吧?”

陌奕宗摊开双手耸耸肩,好似在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她沉了口气,围着他缓慢旋转,待转悠三圈,停在他身后的位置,悄然地提起裙摆,卯足力气,一脚揣在他的膝盖窝上,把他揣进池中!

噗咚一声,水花四溅!

“哈哈,活该!”

陌奕宗蹿出水面,甩甩一头水花,伸出双手,本想把她拽下浴池。龙走月却早有防备,轻盈地倒三大步,讥笑道:“同样一个错误你以为我会犯两次吗?”

第一次是在皇家浴池,被他拽着脚踝拉下水。

陌奕宗浮夸地舔了下嘴唇,支起双臂跃出水面,一个“猛虎扑食”便把她抓进怀里。他贴在她的背部,轻吻着她的耳垂,惹得她浑身酥麻。

她暗自吐口气,不自觉地闭上双眼,悠悠地抬起手臂,指尖插入他的发丝……有种感觉竟然涌上心头,那便是些许的伤感。

陌奕宗转过她的身体,把她压在墙边,轻碰她的唇瓣,时而犹如蜻蜓点水,时而犹如震风陵雨,偶尔像是要吃了她,偶尔又是如履薄冰。好似他的心情,总是在信她与不信之间徘徊。

“今晚不要了吧?明日一早还要去藏金洞。”她稍稍推拒。

“你逗朕玩儿呢?一点都不好笑。”他的声音沙哑且鬼魅,狭长的黑眸中附着一层厚重的欲望,已然无法停止。

温热暧昧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脸颊,她微垂着睫毛,默默地点了下头。

因为她的默许,室内的气温骤然升温。

烛光在她的视线里摇曳,她本能地拱起上半身,搂住压在身上的坚实臂膀,混沌的头脑里,仅存靡靡之音。

“你是不是,不再那么恨朕?……”

她装作没有听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又不会为了她放弃攻打龙茗国。

就这样吧,给彼此留一些坏印象,免得在战场上心软。

…………

翌日,晨光熹微之时,龙走月趁着陌奕宗还在睡,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敲响夸叶乘风的房门。

夸叶乘风已经穿戴整齐,身上斜背一个缝制很多兜子的白布袋,布袋中放置各种工具与药粉。

“准备好了?”她确认。

“嗯,我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你要的……协议。”

昨日在返回住所的途中,龙走月已经向他交代了各种细节。当然也包括她在陌奕宗面前所使用的假身份——龙茗国三品御前侍卫,蝶刺。

当她将假身份告诉夸叶乘风之后,他真替她捏把冷汗,她的胆量未免太大了点儿吧,就不怕陌奕宗把她抓起来严刑逼供套取军情?

对此,龙走月并未回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她竟然从未想过夸叶乘风提出的问题。

昨日她也一并把必须进入藏金洞的真实原因告知夸叶乘风。当他得知她要找的东西竟是母亲的灵柩与一份协议书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女王大人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冷酷绝情,骨子里应该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夸叶乘风,你听好,我目前只为你争取到一炷香的进洞时间,我知晓时间过于紧张,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且更危险的是,一旦陌奕宗率兵涌入藏进洞,甚至比你快一步找到协议书,我们都完了。说句实话,当暗门开启的时候,陌奕宗究竟会如何行动,我真的没有把握,也只是在赌。”

“夸叶乘风,为了龙茗不受威胁,拜托你了。”

龙走月一整晚几乎未眠,情绪持续处于紧绷的状态,毕竟此次行动关乎到一个国家的安危,而她目前只能指望与信赖夸叶乘风一个人。

夸叶乘风嫌少见她心神不宁,他帮她摘掉落在发丝间的枯叶,良久,他面朝她温柔一笑,并未发毒誓,也未慷慨陈词,而是用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受,笑着对她说:“可以帮到女王大人,是我的荣幸。”

他愿意为她粉身碎骨,这一点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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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8)

【本章提要】:藏金洞之行

龙走月似笑非笑地注视夸叶乘风,悠悠地,朝他翘起大拇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把赌乾坤!

这时,王德才前来汇报,圣上刚刚睡醒,请花婕妤前去伺候更衣。

“……”龙走月压了压太阳穴,话说陌奕宗越使唤她越顺手了。

一进门,陌奕宗睡眼惺忪地歪在床头,慵懒地朝她勾勾手指。

龙走月从桁架上取下他今日要穿的白色劲装。

“为何一直穿白色?”她随口问。

“嗯?朕从小就喜欢干净的素色,看上去儒雅又低调。”

“……”果然是越缺少什么,便越急于表现什么。

她站在床边等了好一会儿,见他迷迷瞪瞪又要睡,赶忙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道:“平日也不见你这般嗜睡,我怀疑你在故意拖延时间。”

陌奕宗双眼微闭,缄默不语……是的,他这个人信感觉,昨晚吃饭的时候,她四处道谢就够奇怪,在床上又顺从得不像话。倘若她奴性十足,他也就不纠结了,可她偏偏个性相反。综上,他预感今日藏进洞之行,不容乐观。

他将她拉坐在床边,道:“你跟朕说句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要什么事儿……没跟朕说?”

龙走月微微一怔,“是,我打算走出藏金洞的时候再与你商议。”

“你现在说呗?”

“现在讲为时过早,万一藏金洞只是一座空洞呢?”

陌奕宗大致听明白了,她要说的事应该与龙茗国皇太后的灵柩有关。

唯恐他以此物要挟于她?……陌奕宗咂咂嘴,遥想过往,为了获取邻国的情报,他必然会做到无所不用其极,但也要看那个对象是敌是友还是妻儿,他在她心里应该不会这么卑鄙吧?

他捞过她的后脑勺向胸膛压来,嘴唇磨蹭着她的额头,道:“朕是皇帝,可以为了国家的利益杀掉所有反叛者,也可以为了妻儿奋不顾身。”

龙走月的长睫毛扫过他的脸颊,那种轻微的触碰,竟勾起一阵异样的情绪。

他不是她的夫君人选,至少不是自愿选择的对象,但他确实是一位好父亲,这一点通过他对儿子的耐心便不难看出。孩子还小,一到半夜便容易哭闹,昨晚亦是如此,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孩子的第一声哭泣响彻院落之时,他就像弹簧一般坐起身,继而迷迷瞪瞪地冲出房门。她当时动作慢了点,鞋子还未穿完,孩子的哭声已然停止。耳畔传来明快的童谣: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

虽然好好的一首童谣被陌奕宗唱得乱七八糟,但是弄盏欢喜得很,清脆的笑声就像吃到蜜。

回忆至此,龙走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不要认真地与他谈谈?谈谈能不能和平解决领土的问题?

话语萦绕在她的唇边。陌奕宗看出她有话要说,把玩着她的发梢,静心等待。

“陌……”

话未说完,王德才门外禀报,早膳已备好。

“甭管他,你说你的。”

龙走月刚欲开口,他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某人昨晚“辛勤耕耘”,果然是消耗掉全部的体能。

“先吃饭,我也饿了。”

她弯下身,无意识地帮他摆正靴子,手指又遽然一顿,她这是在作甚?堂堂女帝岂能做起伺候人的粗活?

她又看向握在手中的劲装,自顾自绷起脸,把衣衫抛到陌奕宗的胸前,不悦道:“这又不是在宫里,自己穿!”

语毕,她大步流星地迈出门槛。

“……”方才还好好的,又抽什么疯?

“王德才,过来给朕更衣!”

“是,奴才来啦!”王德才一溜儿小跑钻进屋。

带陌奕宗穿戴整齐,出现在膳堂的时候,龙走月正要离开。

两人在门槛处擦肩而过,她道:“慢慢吃,我在轿中等你。”

陌奕宗应了声,命王德才先去给他备马。

院门前——

龙走月坐在轿中;夸叶乘风骑在马上。一同等待出发指令。

她正襟危坐,手中紧握着一个紫砂壶大小的硬面荷囊,出门从不带手提兜的她,今日要用它来承载龙茗国的权利与军事,那便是玉玺和虎符。

虎符通常决策于驻守关隘的官兵。虎符堪比帅印,或者说比帅印所掌控的兵力更大也更全面。虎符之所以称为虎符,正因为它的外观铸成虎的整体形状。虎符纵向可分成左右两半。背面刻有铭文,里侧为母口结构,当两半背面相对的时候,里侧可以严丝合缝地咬合。虎符其中的一半,握在帝王手中,另一半在将领手中,只要“二虎重逢”,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调兵遣将。反之,纵使是皇亲国戚号称调兵救国,帅将仍是驻守阵地、雷打不动。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某位皇亲里通外国企图撤走兵马呢?因此,不见虎符,镇守关隘的士兵哪都不去,誓死拱卫!

这等重中之重的物品,龙走月本不打算随身携带,可是皇姐龙寸心非叫她带走不可。皇姐的意思她明白,唯恐乱臣贼子盗得玉玺与虎符,趁机作乱。

想到皇姐与父皇,她浅浅一笑,等着她,即刻返家。

轿子外传来声势浩大的行军步伐,证明陌奕宗已下令动身。

她吐纳气息稳定情绪,警告自己万不可从表情中带出返乡的喜悦。

正思忖,陌奕宗蓦地撩开轿帘,轻声问:“你方才怎了?”

“……没怎么,昨晚没睡好。”

“在出发之前,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讲吗?”他的神色中透着些许不安。

龙走月顿了顿,轻柔摇头,罢了,等办完她这边儿的事,再与他沟通也不迟。

……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皇家寺院进发。

陌奕宗果然言出必行,差当地官员将僧侣请出寺院。

“你们进去吧。”陌奕宗睨向夸叶乘风,警告道,“你最好给朕学得机灵点儿,万一遇到不测,花响的命最大。”

夸叶乘风今日极为配合,捶捶胸膛,承诺道:“放心吧皇帝大人,倘若只是我一个人走出来,您也不会让我多喘几口气儿。”

陌奕宗点下头,转向花响的一面,正色道:“朕改变主意了。”

听罢,龙走月表面故作镇定,内心已是翻江倒海,陌奕宗不打算让她独自进入寺院正殿了吗?!那玉玺和虎符!……

陌奕宗抚了抚她的长发,又道:“朕不想给你设定时限,想找什么慢慢找,安全是首位,朕就在这儿等你自愿走出来。”

之前说好只给她一炷香的个人行动时间,但他想了想,没必要把她逼得太紧,万一手忙脚乱伤到怎办?

龙走月悬起的心落回原位,不管他有何打算,至少还是给她了时间,谢天谢地。

她重新调整呼吸,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直接俯首致谢,继而跨入寺门。

哐当一声闷响过后,红色的寺门阖在陌奕宗的眼前。

寺内。

她与夸叶乘风互换眼色,犹如闪电一般奔入正殿!

“快快快,你站到佛像后面去!”

夸叶乘风照办,绕到金佛的背面。他仰视足有十丈高的大佛,双手合十拜了拜。

佛像前方,龙走月按照八卦锁中的开门指示,走向位于佛像两侧的,对称供奉的二十八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