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名宫人路径苑子门前,他也不管对方是哪个殿的,命道:“你,去把夸叶乘风找来。”

女子斜眼,道:“我乃正五品女官,倘若未记错的话,八宝特使是七品吧?”

“虽然我品阶没你高,可我不但负责太上皇的饮食,还得陪太上皇下棋,你找我给你穿小鞋儿呢?……别唧唧歪歪的,快去。”

女官瞄向他戴在脚上的镣铐,轻声一哼,又道:“宫有宫规,你不必吓唬我,再者说,倘若太上皇真的器重你,为何不命人给你取下镣铐?要找谁自己找去。”语毕,女官甩袖而去。

“……”陌奕宗真是受够了,龙茗国的女子仗着皇帝是女人,基本个个泼辣强势,一点没有女性的柔美温婉外带胆小好欺负。当然,也正因为对方是女子,他又不能采取武力镇压。

罢了,估计杜鹃已经把儿子送到肥娥那儿,先过去看看儿子。

想到陌弄盏,陌奕宗唇边弯起一丝浅笑,孩子如今已经可以多讲几个字,虽然呜呜叨叨没一句能听懂,但看儿子经常把他自己逗得前仰后合,倒也逗趣儿。

脚镣沉重,导致他步伐迟缓,一层伤疤落一层伤疤,真真儿是受罪。然而,每当他想为此事发飙的时候,就会想到龙走月。她当初身怀六甲,还要戴着脚镣伺候人,确实是他不厚道,同时也消了气。

……

他走到院门前,只听院内传来欢声笑语。他闻声望去,看到抱着儿子的龙走月。

龙走月身披铠甲,显然刚刚回宫就直奔此处而来。

陌奕宗象征性地敲了下门,龙走月回眸凝睇,笑容即刻消失在唇边。

她恢复常态,将儿子交给肥娥,随后从他的身旁擦身而过。

陌奕宗拉住她的手腕,道:“躲就是怕,你怕我就直说。”

龙走月试图拨开他的手,可他攥得很紧,看样子不打算让她开溜。

“放手,朕还要赶着去参加‘六茶节’。”

六茶是指茶叶根据发酵程度而归类的六种类型,六茶包括绿茶、白茶、黄茶、青茶、黑茶和红茶。

龙茗国作为产茶大国,每半年会举办一次关于茶叶的比拼赛事。到了比赛那日,茶农们不止会奉上最好的茶叶,还会比试茶道,以及品尝用茶叶制作的各色美食等。总之,形式繁多,茶农们可以借由此类佳节,取长补短,交流种茶经验。

龙茗国,就是一个将茶文化发挥到极致的,充满阳光与欢笑的岛中王国。

六茶节举办时间频繁,龙走月原本不必莅临,但她这不是阔别龙茗两年之久吗?所以想换上采茶女的服饰,下到民间体察民情。

“我没参加过,我也去。”他道。

龙走月正要反驳,但想到一跟他讲话就会变成斗嘴,斗着斗着大有可能又回到原点,于是她选择置若罔闻。

她始终不去看他,目视前方,不摆脱他的束缚,也不开口,就等他自己松手。

陌奕宗可没耐心跟打冷战,他转到她的正面,见她欲撇开头,他快一步捏住她的下巴,探头碰了下的唇。

不待龙走月怒声咆哮,陌弄盏清脆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他坐在肥娥的胳膊上扑腾两下,鼓鼓掌,翘起小嘴,道:“咿呀哟!虎慌,凉,轻轻!轻轻!(亲亲)”

爹娘在孩子面前吵架是极不可取的行为,龙走月将一连串难听话硬生生地吞回喉咙,一边小幅度地扒拉陌奕宗的手指,一边悄声警告道:“倘若你不想在儿子面前被侍卫压制在地,就给我立刻松手!”

“倘若不想让儿子看到侍卫血流成河的一幕,你最好不要再激怒我。”陌奕宗很讨厌她目前的态度,仿佛他们是陌生人。

龙走月一脸不耐烦,蹙眉道:“你要走就走,我又没拦着你,只要你说想走,我立刻帮你卸下脚镣,八抬大轿送你出宫。”

她如今别无他想,只希望他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她眼前瞎晃悠。

“我难得来一次龙茗国,你非但不尽地主之谊,还要下逐客令,这就是你龙茗国的待客之道?”

“你可真能无理搅三分,是你潜入皇宫又被我擒获,好吗?!”

陌奕宗简直把无赖之术发挥到淋漓尽致了!

“那我不管,反正今日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龙走月提起一口气,想到四周都是宫人,她又缓缓地吐出怒气,道:“陌奕宗,你要搞清楚一点,介于你当初并未对我动刑,我才以礼还礼,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大刑伺候!”

“你想怎样就怎样呗,我是任人欺辱的阶下囚,你是龙茗国的女皇帝,以德报怨的事儿你肯定干得出来。”

“你!”

陌奕宗无奈地摇摇头,一声叹息。

看吧,只要与他交谈,就会进入丧失理智的怪圈。龙走月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烦躁地命道:“来人,给他卸下脚镣!”

“咔嚓”两声,脚镣落地。

失去方知珍贵,陌奕宗晃了晃酸疼的脚腕,太轻松、太舒坦了!

龙走月趁他活动腿脚的功夫,疾步离开。

陌奕宗并未追赶,先是逗了会儿弄盏,而后慢条斯理地来到龙神风的住所,请他帮自己出示一张出宫的通行令。

龙神风笑问:“对,今日是六茶节,你也想去凑凑热闹?”

“是,龙帝也要去,我估计她要微服私访,顺道保护她。”

龙神风除了不知晓陌奕宗的真实身份,基本对他的本领全然了解,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精通十八般武艺之事。

“去吧,总在宫里待着,人都待闭塞了。”龙神风将批文递给他。

陌奕宗俯首致谢,道:“等我回来再陪您下棋。”

龙神风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说真的,寡人更希望你能多陪走月聊聊,身为帝王,不是非要侵略他国,但必须具备三分野心,走月哪都好,就是缺少那么一丁点的狠心,那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有时不适用于治国。”

“其实她偶尔会心软,完全是随了您。您若是绝狠之人,就不会对妻子心存愧疚念念不忘。我倒觉得,应该让她保留这一点,对谁都狠的人,迟早六亲不认。”

龙神风似乎隐约察觉到什么,他敛起嘴角,愠怒道:“你平日里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所谓真正的强大,要看敢不敢发起侵略战。你还说,狮子之所以被称为百兽之王,正因为狮子让其他动物了解到它的凶残,所以就算它在酣睡,其他动物也会选择绕道而行。寡人很赞同你的观点,但是不知为何……每当话题中扯上走月,你的态度便有所不同,寡人听得出言下之意,你希望她找到做女人的乐趣?”

“为何不可,她本来就是女人。”

“错,她首先是龙茗国的一国之君!琴穆楚,寡人只是需要你辅佐走月治国,非常厌恶你对她这个人感兴趣。懂否?”

女人了解女人,男人同样了解男人,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爱慕之情的时候,眼中未必会放光,但会希望那个女人,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去想,好好享受爱情赋予的甜蜜与美好。

“我不懂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目前中原七成以上的领土归陌氏王朝所有,您难道希望她怀揣野心,攻打陌氏?”

“咳咳,不要以为寡人病入膏肓便何事都不知晓。陌氏狼子野心,不出十日,陌氏又会派出三十条战船抵达边关!就这个问题,寡人与走月谈过几次,建议她先发制人,万不可让敌方方阵形成规模,她虽然口头上答应,实则却以围剿倭寇之由一拖再拖,如此下去!……龙茗!……”

“您已经将皇权交到她的手中,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她的权利,请您也不要忘记,您首先是臣子,而后才是父亲。”陌奕宗双手环后,肃然道,“我之前说的狮子理论没有错,只是没有与您讲后半段。狮子再能吃,它的饭量也有限度,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找到更多的狮子,占领整片森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要想通了这一点,任何事都可以变通,陌氏为何不可以与龙茗结盟?”

“呵,陌氏?只要寡人还有一口气尚存,龙茗绝不会与陌氏结盟!”

“结盟有助两国发展,有利无弊。莫非龙茗与陌氏有仇?”

龙神风磨磨后槽牙,道:“妙琴是钰国的公主,钰国皇帝是寡人的岳丈,钰国国破家亡,你说有仇没仇?”

陌奕宗内心翻白眼,合着龙神风对妻子的愧疚,要从陌氏身上找齐儿?

……趁着龙走月还未被她爹洗脑成功,他也别端着劲儿了,赶紧表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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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突发事件

【本章提要】女帝醋意大发

陌奕宗自从来到龙茗就被送进皇宫,初次去民间走走,他得稍微捯饬一下。

去掉脸上的假伤疤,冲完凉,他从龙寸心曾经给琴穆楚准备的“嫁妆”里,找到一套白色的劲装,穿戴整齐,揣上通行令,顺利离开皇宫。

龙茗国这几日的天气特别闷热,到了晚上竟也是一丝凉风都没有,海上更是平静得犹如静止一般,整座岛屿仿佛是一个逃不出去的大蒸笼。

烈日当头,陌奕宗摇着折扇,走在充斥着海鲜干货与茶叶商铺的集市之间。

龙茗国的女子依旧热情似火,她们的开朗活泼,就像她们身着的采茶服一样惹人喜爱。采茶女们的服饰非常靓丽,色彩鲜艳主要为了避免在采茶的过程中,淹没在茶海里难以找寻。服饰大多以姹紫嫣红的染布拼接而成,头上再戴一条色泽鲜亮的头巾,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活泼又不失俏丽。

这时,一名年轻的采茶女,站在凉茶铺前,扬声招呼陌奕宗,道:“小哥!过来过来,我请你喝凉茶!”

采茶女站在遮阳的草棚下面,她身前的长桌上摆着几大排凉茶。她拿起一杯凉茶,笑着朝陌奕宗的方向递了递。

陌奕宗身无分文,正好也有些口渴,于是收起折扇,像个翩翩公子一般俯首致谢。

采茶女擦擦椅子,请他入座,随后拿起蒲扇,给自己和帅哥一起扇风。

龙茗国属于半开放的岛国,经常有远道而来的商人上岛采购,所以采茶女虽然一眼便看出陌奕宗是外乡人,但并不感到意外。

“今日是六茶节,你是来买茶叶还是海鲜干货?”

“我想去六茶节上转转,该往哪边走?”陌奕宗饮了口凉茶,茶水甘甜可口,仿佛有一缕凉风贯穿喉咙。

采茶女指向前方,道:“到了三岔路口向西走就能看见了,正好,我一会儿也要过去给我爹送茶叶,我带你过去?”

龙茗国女子的笑容很富有感染力,红唇皓齿,瞳眸好似清泉一般清澈干净,让人赏心悦目。

“有劳姑娘。”

陌奕宗抱拳,礼貌性地笑了笑,一边饮凉茶,一边听采茶女讲述六茶节的由来。

采茶女的讲话方式挺逗,陌奕宗时而会附和着点头微笑,没有发现正有一道犀利的视线在瞪视他。

杜鹃察觉龙帝的脚步戛然而止,于是顺着龙帝的视线看过去,不由一惊,随之悄声问道:“陛下,琴穆楚怎会在这里?”

龙走月与杜鹃在出宫前,都换好采茶女的服饰,并且头戴遮阳的斗笠,所以此刻她们除了皮肤白嫩一些,气质好一些,基本与民间采茶女毫无差异。

“你瞧他那臭不要脸的样儿,跟小姑娘聊得还挺欢。”

不待杜鹃捉摸过味儿,龙走月疾步走向凉茶铺,一屁股坐在陌奕宗身旁的板凳上。

闹市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陌奕宗正在听采茶女讲述关于龙走月的事迹,所以并未关注坐在身旁的茶客,甚至稍微侧身,将背影留给龙走月。

龙走月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又看向花枝招展的采茶女,她沉下脸,压低声线,不悦道:“老板,来杯凉茶。”

采茶女清脆地应了声,但并未挪窝儿,摊手一扫,道:“都在桌上,你自己取哈。来来小哥,咱们接着聊……”

“咳!自己取该怎么取,你就不怕我喝一口换一杯?”

采茶女扫到她的服饰,豪气地说道:“哈哈,咱们都是龙茗人,反正只收你一杯的茶钱,你要能喝就都喝了,杯子给我留下就行。”说完这句话,采茶女唯恐影响到茶客的饮茶心情,因此稍微压低身子,靠近陌奕宗的肩膀,悄声唠嗑,“小哥我跟你说呀……”

哐铛一声,一锭银子清脆地落在桌上。

“那你先收钱吧。”龙走月道。

采茶女一怔,道:“哟?!一锭银子我可换不开,要不我请你好啦。”

“你是小本买卖,我岂能占你的便宜?这凉茶我已经喝了,你必须收钱。”

“可我真的换不开呀。”

“那是你的事儿,街坊四邻凑凑呗。”龙走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又道,“我还要赶路呢,快去,我帮你看着凉茶铺。”

采茶女从未碰上这么爱较真儿的茶客,但人家不是闹事只是有自己的原则,所以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拿起银锭,奔向隔壁酒馆找掌柜换散银。

陌奕宗正听故事听到一半,却被这个难缠的茶客搅了局。他蹙眉扭头,本想看看讨厌鬼长什么鸟样儿,却透过斗笠,发现此女的嘴唇很眼熟?

他侧低脑瓜,很快看清对方的容貌。

“哟呵,我正要去找你,真巧!”

龙走月白他一眼,重重地放下茶杯,诘问道:“你出宫就出宫,取下脸上的假伤疤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脸上那么长一道伤疤,更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啊。”

“呵,我看是粘着那玩意儿不方便你抖骚吧?”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又抽什么疯?”

龙走月狠狠地瞪他一眼,起身就走。

陌奕宗紧追其后,一把攥住她的手肘,继而转身挡在她的面前,问道:“怎么了你?我还没来及惹你吧?”

龙走月憋着气不吱声,陌奕宗只好把她拉到道旁,展开折扇帮她扇风降火。

“说话啊,谁欺负了跟我说。”

龙走月方才在生陌奕宗的气,这会儿在生自己的气,她干嘛呢这是?不是说好要跟他一刀两断吗?闹什么脾气,矫情什么劲儿?!

这时,采茶女捧着一堆碎银返回,发现帅小哥和茶客手拉手站在道旁。

“呀!原来你们认识?”

“嗯,这是我家的小娘子,我就是去六茶节找她,既然碰上了,就不劳烦姑娘带路了。”

“噢……”采茶女很快醒悟过来,原来不是茶客有原则有个性,是掉进醋缸啦!她粲齿一笑,将碎银子交到陌奕宗的手中,道,“那你俩好好玩,我去看铺子。”

待采茶女欢蹦乱跳地离开,龙走月再次怒视陌奕宗,脸色一沉到底,质问道:“倘若你没遇见我,你还要和她一起去?”

“事情是这样,她爹参加了选茶大赛,所以顺道带……”

“啧啧,她家里的事儿,你也打探清楚了?”她骂过自己矫情,这会儿又开始拗不过劲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陌奕宗不明所以道:“你有话就直说成吗?我真没听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倘若不是你要参加什么狗屁六茶节,求我去我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