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两人说话的时候,赵宴平就站在她们面前。

秀才当然比捕头有前程,加把劲儿再捞个举人回来,便有机会补缺做知县,而县衙里的捕头,除非遇到什么大造化,这辈子到死也都是捕头,算不上正经的官。

可家里的两个女人都这么夸他,这么以他为荣,赵宴平无奈之余,心里也攒了一股子劲儿。

他不会只是个捕头的,为了祖母与阿娇,他也会争这一口气。

☆、052

虽然阿娇与赵老太太都认为赵宴平比朱时裕强了几条街, 但在外面的百姓看来,朱时裕才二十一岁就中了秀才,这已经不是一般人了, 再苦读几年, 考个举人还是很有希望的,不像朱昶, 中秀才时已经年纪大了,斗志早已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朱家父子俩俩秀才,这份美名足以让人忽略金氏当年干的卖外甥女的黑心事,尤其是金氏卖外甥女也不是单纯地图财, 是为了救儿子, 儿子都快没命了,金氏想出那主意, 也是穷途末路, 没了旁的办法。

母凭子贵,朱时裕金榜题名, 金氏的面子都比以前光彩了。

喜讯传开, 媒婆来朱家的次数立即变得勤快起来, 短短半个月, 金氏便给自己定了一个好儿媳。

赵老太太出去溜达一圈, 便将女方家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朱时裕的未婚妻是位富家千金, 名叫董碧青。董碧青的母亲是继室, 嫁过来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在夫家的地位极高,董碧青的父亲董老爷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 武安县最有名的玉楼就是董家的产业。

董老爷原配生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秀才郎,两个秀才女婿也有出息, 纷纷中举中进士去外地当官了。人人都夸赞董老爷会挑女婿,在这种夸赞之下,早在董碧青还小的时候,董老爷便打定主意,要为小女儿也挑个读书人为夫。

董碧青的母亲花容月貌,董碧青却没能继承母亲的美貌,越长越像董老爷,长条脸小眼睛,再怎么打扮也不及两个姐姐。董碧青心气高,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都做了官夫人,她也想做官夫人,非读书人不嫁的。

董家人有钱,董碧青就是长得难看点也好嫁,可是加了“读书人”这个条件,可选择的人选就不多了。年轻俊朗的秀才、举人、官员都有更好的妻子人选,年纪大、长得不太行的,董碧青又看不上,挑来挑去,一晃眼董碧青都十八岁了。

这个时候,朱时裕中了秀才。

董老爷、董太太都将目光投向了朱时裕,个子矮长相一般都不是大问题,重要的是朱时裕够年轻,有机会当官!

朱家呢,朱昶看中了董碧青的两个姐夫都是进士官员,将来儿子真有出息了,官场上有两位连襟照应,比孤零零自己打拼好。金氏则看中了董家的富贵,董太太在董家那么有地位,董碧青的嫁妆绝对少不了。

两家长辈彼此都很满意,到了年轻人相看的环节,朱时裕是不能看董碧青的,坐在董家的客厅里陪董老爷喝茶,董碧青躲在侧室的门帘后,将朱时裕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越看越不满意,嫌朱时裕矮,嫌朱时裕长得不够俊。

董太太说话很犀利,瞪着女儿道:“知县谢大人够高够俊,人家看得上你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多大了,还想挑三拣四,再挑下去,你是想做一辈子老姑娘,被你那两个姐姐笑话吗?”

董碧青便不说话了。

这件亲事也定了下来,因为董碧青的年纪不宜再拖太久,婚期就定在了今年的八月初二。

与此同时,朱双双的行情也水涨船高,不过朱双双小有姿色,金氏决定再等等,等儿子娶完了媳妇,她再从那些来说亲的男方当中挑个最好的做女婿,反正朱双双才十六岁,再挑一年也不算太晚。

家里两个秀才,还怕女儿嫁不出去?

.

朱家喜气洋洋地筹备着婚事,阿娇的生意遇到了一点挫折。

春天的时候阳光明媚,百姓们都喜欢去街上逛逛,带动的铺子生意也好,阿娇正月底进了两百盒胭脂,到四月底便卖得只剩下十几盒了,平均一日能卖两盒多。生意好,阿娇又一口气进了两百盒胭脂,为此还与赵老太太闹了不快,因为赵老太太也想进货,却得知沈樱与她签的文书约定只能在武安县卖给阿娇一人,除非阿娇自己不想再做胭脂生意。

阿娇的胭脂存货充足了,进了五月天气暴热,百姓们却都不太高兴出门,买胭脂、针线活儿的人少了,阿娇的生意一落千丈,平时一个月胭脂、针线合起来能赚二两银子左右,整个五月下来,阿娇只赚了六钱银子。

刚开张的时候能赚这么多阿娇会很高兴,连续赚了几个月的二两银子,一下子突然缩水一大半,阿娇就愁了。

阿娇赚的银子少了,就相当于赵家赚的银子少了,赵老太太也跟着愁,但看看阿娇存在地窖里的两百盒胭脂,整个五月只把前一批货剩下的十几盒胭脂卖出去了,赵老太太又暗暗庆幸,幸好她没有抢到这批货。

阿娇愁,愁得都上火了,嘴角起了一个泡。

她这个泡是上午突然起来的,早上赵宴平出发时还没有,到了傍晚赵宴平回来,见她急成了这样,晚饭后便没有急着睡觉,拿着蒲扇坐在床边给她摇扇子,低声安慰道:“做生意都这样,有淡季、旺季,你没亏欠已经很不错了,等过阵子天气凉快下来,生意也会恢复过来。”

道理阿娇都懂,可到手的银子少了,她就是急。

赵老太太喜欢埋怨翠娘不会卖,没有直接说她,但阿娇听着赵老太太的唠叨,她也烦,再看翠娘、郭兴委委屈屈的样子,阿娇的烦恼就变成了三份,一份替自己,另外两份替翠娘兄妹俩愁。这么热的天,兄妹俩出去一站就是一整天,也不容易啊。

可阿娇不能在官爷面前说赵老太太的不是,否则便是给官爷添堵了。

还好,今日又多了一个可以抱怨的人。

阿娇哼哼道:“我生意不好,有的是人看笑话呢,翠娘说,今日我舅母去棚子前面转悠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笑话我们东西卖不出去,说什么董家玉楼的生意仍然红红火火。郭兴当她胡诌,偷偷去玉楼那边看了,我舅母说的居然是真的,玉楼里面仍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阿娇想不明白,既然天热,为何只有她的棚子生意受影响了,董家的玉楼就没关系?

赵宴平办案经常在县城的大街小巷晃悠,对此他倒是理解,解释道:“去玉楼的多是富家太太小姐,出行做轿子,有丫鬟扇风伺候,玉楼还准备了各色冰饮招待她们,她们自然还愿意出门。去你那里买的多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手里有些闲钱,但用不起轿子,自己便懒得热天出门了。”

归根结底,阿娇做的是小生意,铺面不大,吸引不了大户人家。

阿娇一听,更加泄气,冰是稀罕玩意,她可买不起。

一泄气,烦上添烦,阿娇更睡不着了。

脑袋从床上探出来,对着打地铺的男人问:“官爷,你睡了吗?”

赵宴平回道:“还没。”

她翻来覆去的,声音弄得他也烦躁。

阿娇咬咬牙,掀开纱帐,只穿着那身清清凉凉的小衣跟着他一起去打地铺了。

躺好了,她仰面呼了口气,舒服地道:“果然还是地上凉快。”

她一来,赵宴平一点都不凉快了。

阿娇本也没有存着多纯洁的心思,距离上次官爷与她圆房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有时候阿娇会心里痒.痒,可官爷心里头念着妹妹,阿娇不好意思做什么。今晚她心情不好,就想任性一次,做点让自己心情好的事。

翻个身,阿娇趴到他怀里,小声问:“我为生意的事愁,官爷在想什么,为何还不睡?”

赵宴平什么也没想,单纯是被她弄出来的动静吵得睡不着,可现在阿娇一凑过来,赵宴平就有想头了。

“天热。”他敷衍道。

阿娇的指腹在他手臂上划了下,惊讶道:“果然出了好多汗。”

赵宴平呼吸变重了起来。

阿娇明知道他热,仍然紧紧地挨着他,抱着他结实的胳膊哼唧:“官爷,我的生意到底怎么办啊,这天还要再热两个月呢,一个月就卖十几盒胭脂,我都怕把胭脂给捂坏了。”

赵宴平道:“地窖里凉快,不会坏的,急也没用,你想开点。”

阿娇嘟囔道:“想不开,心里难受,堵得慌。”

赵宴平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胳膊肘,她侧躺,又抱着他的胳膊,他的胳膊肘正好抵在那儿。

“你这样,我也睡不着。”赵宴平无奈道。

阿娇咬唇,脸埋在他胸口,轻轻道:“那官爷抱抱我吧,官爷抱我,我心情就好了。”

她都这么暗示了,赵宴平岂有不应之理?

赵宴平也想自己的女人高高兴兴的,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赵宴平蹲立起来,再将纤细又丰.腴的阿娇打横抱起,一起去了纱帐里面。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两人都没有那么笨手笨脚了。

唯一的问题是阿娇总忍不住想哼。

赵宴平怕捂着她嘴再留下手印儿,便找来一条旧腰带,不松不禁地缠在了阿娇嘴上,在脑后打个结。仍然能有声音溢出来,但有腰带阻隔,阿娇也刻意忍着了,料想应该传不到外面。暴风海浪里颠颠沛沛了三回,阿娇明明没出什么力气仍然累得够呛,赵宴平将她放到地铺上,他去外面提水,回来时发现阿娇竟然已经睡着了。

赵宴平默默放下水桶,先将床上的凉席擦拭一遍,再跪立在地铺上,轻轻地替阿娇擦。

被他摆弄胳膊腿,阿娇半醒不醒的,后来赵宴平将她抱回床上,阿娇马上又睡着了。

赵宴平最后打理自己。

回想今晚阿娇的大胆与热情,赵宴平餍足之余,忽然皱眉。

前阵子生意好,她一心赚钱,没有想过勾他,如今生意差了,她才来找他,是把他当什么了?

☆、053

夜里舒坦够了,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

阿娇坐在窗边,一边吹着清凉的小风一边绣着团扇,生意这事渐渐也想开了。

确实急也没用, 县城每年都会热上三四个月, 就像这雨水一样,老天爷做主, 她能有什么办法?

还是她太贪心了,赚了一两还想赚二两,赚了二两还想赚三两,一旦少了, 就受不了。

阿娇慢慢地开解了自己。

傍晚赵宴平回来, 虽然穿了蓑衣,里面的袍子还是被雨水打湿了。

阿娇跟进屋伺候他擦身换衣, 赵宴平脱下中衣, 阿娇往他背上一瞄,瞧见几道指甲抓痕, 有的深有的浅, 有的长有的短, 无声地提醒着阿娇昨晚发生了什么。

阿娇很不好意思, 瞧瞧她做的事, 心情不好, 竟然把烦躁都出在官爷身上了, 这跟赵老太太拿翠娘兄妹当出气筒有什么区别?

“疼不疼?”阿娇站在官爷身后, 心虚地摸了摸那一片抓痕。

她的指腹落上来,赵宴平脊背一绷, 一边用巾子擦脸一边低声道:“还好。”

其实那时候哪又顾及的到背上,一心想把她往死了弄。

“你先出去吧。”擦完脸, 赵宴平头也不回地道。

白日的他素来冷峻,阿娇习以为常,歉疚地出去了。

赵老太太见她神色不对,猜也知道孙子又把人给撵出来了,赵老太太暗暗琢磨,到底是孙子真的无药可救了,还是孙子不喜欢阿娇这种娇滴滴的美人,就像村里一些爷们儿似的,喜欢那种泼辣爽快的?

琢磨也没有用,她上哪儿去弄个泼辣女人来?便是家里有些银子,也要留着将来给孙子娶正经媳妇用,再也没钱也没地方纳妾了。

就在这时,翠娘端了晚饭过来,今日下雨,街上没什么人,她与郭兴早早收摊回来了。

赵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翠娘。

这丫头今年十三了,去年看着还是小孩子,今年个子高了些身量也长开了些,眉毛清秀,一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有灵气。翠娘敢说敢做快言快语,与阿娇不是一类姑娘,如果阿娇真的不顶用,她让翠娘试试?

赵老太太决定先试探试探孙子的态度。

吃过晚饭,赵老太太又将孙子叫到了西屋。

“宴平,我看翠娘天天缠着你讲案子,看你的眼神黏糊糊的,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对你有心思?”赵老太太半开玩笑地问。

赵老太太一开口,赵宴平就猜到她真正的意图了。

因为与阿娇商量好了,赵宴平已经不是很气老太太怀疑他有那种癖好,但老太太嫌阿娇勾引不了他,居然打起翠娘的主意,赵宴平无法忍受。

“翠娘才十三,孩子心性,她能对我有什么心思?”赵宴平压抑着怒火道,“当年我收留他们兄妹,您非要他们签卖身契,说什么不签卖身契怕他们哪日偷了东西逃跑,那次我听您的,这次祖母若存了让我收用翠娘之心,那我现在就告诉您,您想都不用想,我把翠娘当半个妹妹,碰谁都不会碰她。”

赵老太太剩下的话就都被孙子提前堵住了。

她看看黑脸的孙子,抿抿唇,强行狡辩道:“我就是随便说说,也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我的意思是翠娘也不小了,她傻乎乎的不知道分寸,你得知道,你若是对她没意思,以后就得给她立点规矩,别太纵着她,你把他当半个妹妹,外人可不知道。”

赵宴平沉默片刻,点点头,算是给了老太太一个台阶。

赵老太太叫他走了。

赵宴平回到东屋,脸色不太好看。

阿娇试着打听道:“老太太跟官爷说什么了?”

赵宴平不想提,默默地躺地铺上睡觉。

阿娇识趣地没有再问。

.

翌日吃早饭时,赵宴平的脸色仍然比平时冷。

赵老太太都没有说闲话,阿娇更不敢出声。

赵宴平走后,翠娘、郭兴兄妹俩去摆摊,赵老太太也是想给阿娇施加点压力,来东屋跟阿娇抱怨了一堆话,抱怨孙子不懂她的好心,她做祖母的,主动给他张罗往屋里添人还有错了?

阿娇越听心里越不舒服。

的确,从赵老太太的角度想,老太太做的真没有错,归根结底还是疼孙子,可阿娇心乱了。

以前她只担心官爷娶了太太进门,太太容不下她或是官爷喜新厌旧厌弃了她,后来官爷保证一日找不到香云姑娘便不会娶妻,阿娇偷偷地松了口气,想着人海茫茫,两三年里官爷可能都没有香云姑娘的下落,她短时间内都不用担心新太太进门的问题。

可是今日,赵老太太提醒了阿娇,官爷短期内是不会娶妻,可官爷可以继续纳妾纳通房啊,他自己不想纳,还有老太太给他张罗,到时候人进门了,官爷能一直狠心不碰对方吗?阿娇都能捂热官爷的心,勾得官爷与她圆房,旁人为何不行?

一时间,阿娇失魂落魄的。

赵老太太见了,假惺惺地安慰道:“你慌什么?官爷对翠娘根本没兴趣,他至少纳你进门了,你再使使劲儿,争取早日拿下官爷。”

阿娇强颜欢笑。

傍晚翠娘、郭兴收摊回来,阿娇偷偷地观察翠娘,翠娘没心没肺的,对官爷肯定没有那个意思,可官爷对翠娘无意,是真的因为把翠娘当半个妹妹,还是因为翠娘的容貌不够美,亦或是翠娘现在的单薄身段入不了官爷的眼?

夜里躺下,阿娇又开始翻来覆去了。

赵宴平与老太太置了一日的气,心中也烦,既然阿娇睡不着,他也没耐烦等阿娇下来勾他,先去厨房提了一桶水来,进屋后便直接撩开帐子。

“睡不着?”赵宴平站在床边问。

阿娇紧张地点点头。

赵宴平便进来了:“那就别睡了。”

阿娇其实不明白官爷怎么突然主动想要她了,可官爷喜欢她,这总是好事。

两人抱在一起,你出汗我也出汗,汗淋淋地却依然舍不得分开,关系似乎更近了。

黑夜与亲.密总是会让人变得大胆,阿娇搂着官爷的脖子,突然开口道:“官爷,老太太跟我说翠娘的事了,官爷,官爷不喜欢翠娘,是嫌她不够美,还是嫌她瘦小?”

赵宴平动作一顿,看着她问:“你睡不着,就是因为这个?”

阿娇低低地嗯了声。

赵宴平皱眉答道:“什么也不嫌,就是没想过,老太太瞎误会瞎琢磨,你跟她凑什么热闹?”

赵宴平不满老太太瞎撮合,也不满阿娇听风就是雨,为这种破事心事重重睡不着觉。

阿娇听出他的怒气,不敢吭声了,小手倒是还挂在他脖子上,松也不是,不松也别扭。

赵宴平已经没了兴致,草草结束,下床去收拾了。

好好的一桩快活事弄成这样,阿娇更糟心了,可她也不敢翻身,胡思乱想了大半夜,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

又是一个艳阳天。

赵老太太去河边纳凉了,一边纳凉一边与附近住着的老太太们闲聊解闷儿,阿娇一人留在家中。

突然,后院传来一声“表妹”。

阿娇心一惊,那声音太过真切,她绝对没有听错!

震惊的时候,那人又喊了一声“表妹”。

是朱时裕!

阿娇一颗心分成了两半,一半如燃起了愤怒之火,一半陷入了恐惧的冰窟窿中,朱时裕怎么敢!万一赵老太太在家,被赵老太太发现朱时裕这样,赵老太太会怎么想?赵老太太再告诉官爷,官爷会信她与朱时裕之间清清白白吗?

愤怒过后,阿娇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去理会。

可是,朱时裕还在叫她,怕她没听见似的,声音也越来越高了。

阿娇咬牙,放下针线,走出东屋之前,阿娇扫眼西边的墙壁,那里是官爷挂佩刀的地方,除了一把官爷每日去衙门都要戴上的佩刀,墙上还挂了一把旧刀,一把小匕首。

阿娇踮起脚取下那把小匕首,藏在袖中。

到了堂屋,阿娇刚要去后院,南边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敢问这里是赵宴平赵捕头的府上吗?”

阿娇心一惊!

趴在后院墙头的朱时裕听到赵家来客了,吓得立即从板凳上跳了下去,“咚”的一声,阿娇听得清清楚楚。

来客吓走了朱时裕,阿娇心中一松,先将匕首放回去,再快步去了大门前。

外面的人听到她的脚步声,没等阿娇开门,先解释道:“我们从府城来,我家二爷姓何,去年赵捕头去府城时曾替我家二爷洗刷过冤屈,今日我家二爷特来拜访。”

阿娇记得这位何二爷!

家里没有旁人,阿娇也顾不得那些规矩了,赶紧打开了门。

门前站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年轻人,还有一位身穿华服的锦袍公子,容貌俊朗,阿娇的视线落到他脸上,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位就是何二爷吧,长得如此风流倜傥,怪不得有勾引有夫之妇的本事。

念头一闪而过,阿娇垂眸行礼道:“我家官爷去衙门了,老太太也不在家,何二爷先去堂屋里坐吧,我这就去请老太太回来,再去衙门找官爷。”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前,轻声细语,容貌娇美,何兆丰顿时记起来,赵宴平去府城时带了一位小妾。

应该就是她了吧?

若非经过那一桩命案,何兆丰早已收了原来的浪荡之心,否则就阿娇这小模样,也够他畅想一番了。

收回视线,何兆丰朝阿娇见礼道:“是小嫂吧,那就烦请小嫂跑一趟,我们且先在这里候着就是。”

他们讲究礼数,阿娇孤身一人也不便强请外男进去,遂关上门,先去河边找赵老太太。

☆、054

赵老太太记得何兆丰的大名, 府城首富巨商何家的二公子,这样的贵人来找孙子,所为何事?

赵老太太立即从河边的石凳子上站了起来。

阿娇还想去县衙找官爷, 赵老太太拉住她的手, 隔着河喊棚子里面的郭兴,让郭兴去跑腿, 阿娇的模样太扎眼去衙门不合适,再说她跑得也没有郭兴快。

郭兴去了,阿娇便随赵老太太往回走。

赵家来了客人,巷子里很多人都出来看热闹, 只见赵家门前停了两辆马车, 一对儿主仆俩站在赵家门前大树的树荫下,另一辆马车挂着帘子, 帘子遮挡得严严实实, 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天气炎热,何兆丰手里摇着折扇, 见巷子口匆匆忙忙走过来两人, 一个正是之前离开的美貌小娘子, 何兆丰便猜出了赵老太太的身份。

何兆丰由衷感激、钦佩赵宴平, 对赵老太太也十分客气, 远远地行礼寒暄。

在赵老太太眼中, 何兆丰则是一尊金光闪闪的活财神, 笑眯眯地把主仆俩往里面请。

何兆丰颔首, 然后吩咐第二辆马车的车夫,让他将车牵进赵家的院子, 第一辆马车并没有动。

赵老太太不禁想,难道第二辆马车里装得都是贵重礼物, 何二爷怕街坊们看了眼馋,所以要将车拉到院子里再卸货?

不仅赵老太太,附近出来看热闹的那些街坊包括新晋的秀才母亲金氏,也都眼巴巴地盯着第二辆马车,充满了各种猜测。当初赵老太太为了显摆孙子的能耐,将府城赵宴平破案的事炫耀了多少遍,大家都知道何二爷是什么人物。

众人移步院中,赵老太太让阿娇先去泡茶,她随手将大门关上了,阻隔了街坊们窥探的视线。

何兆丰这才指着第二辆马车,低声对赵老太太道:“老太太,赵兄托我替他留意香云姑娘的消息,赵兄对我有救命之恩,自从与赵兄别过,我便一心替赵兄寻妹,希望能报答赵兄的恩情。功夫不负有心人,九个月来,我一共找到两位疑似香云姑娘的女子,今日我将她们带过来,请您与赵兄辨认。”

赵老太太心中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那辆马车。

香云,真的是香云吗,她唯一的孙女香云回来了?

虽然孙子一直都没有放弃,赵老太太早绝望了,如今告诉她孙女可能回来了,赵老太太眼前一花,老泪忍不住地就掉了下来,神情恍惚地朝马车走去。

何兆丰扶住赵老太太一条胳膊,到了马车前,何兆丰神色复杂地对车内道:“请两位姑娘下车。”

车夫已经摆好下马凳,从旁挑开车帘。

赵老太太抹把眼睛,使劲儿地盯着里面。

车帘挑开,露出里面的情形,两位美貌女子并肩坐着,左边的穿白裙,右边的穿青裙,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貌,宛如两位仙女突然降临赵家。赵老太太看得一愣,揉揉眼睛,只觉得鹅蛋脸的白裙姑娘与儿媳妇柳氏有一点点像,丹凤眸的青裙姑娘则更像赵家人,赵家的男儿便都是凤眼。

孙女香云是什么模样来着?

赵老太太记不清了,就记得小孙女是个美人胚子。

两位美人下了车,见赵老太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白裙美人哭着扑到了赵老太太怀里,哽咽地唤着祖母,青裙美人垂眸站着,似乎颇为拘谨。

阿娇泡好茶出来,见院子里一下子多了两位美人,她也愣住了。

何兆丰询问赵老太太:“您能认出哪位是香云姑娘吗?”

赵老太太认不出来,可白裙姑娘一见到她就哭,应该是了吧?

何兆丰没赵老太太如此单纯,这两个姑娘被他找到之前,处境都颇为可怜,她们到底是真的香云姑娘,还是为了摆脱困境假称是香云姑娘,谁也说不准,何兆丰在女人堆里混了那么多年,深知女人有多会演戏。

“既然老太太不确定,那还是等赵兄回来再说吧,咱们先去堂屋说话。”何兆丰道。

赵老太太点点头,因为白裙美人太黏她,赵老太太就亲昵地挽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