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王译信开始不在意仕途,清高得以为自己是谪仙不需要在意俗物,被王芷璇骗得团团转,最后失去了最应该保护和在意的妻女,被王家所有人逼迫扶正殷姨娘……瑶儿去后,他隔绝了世人,一心为妻女守墓忏悔,虽然写了好几首可以传唱千古的诗词,可他不知道朝廷上的凶险,不知怎么去争权夺利。

王译信纵使夺舍重生,依然不敢说能不被人骗,能抗衡所有人。

他比上辈子精明,精于思考,但他不敢说能算过朝野上下的大臣,他没有信心改变顾三少战死的结局。

哪怕是乾元帝都不一定能改变顾三少的结局。

况且让顾三少活着真的好吗?

王译信想过,乾元帝对顾三少是真心实意,可在乾元帝末年呢?

夺嫡之争血腥弥漫,为了那把椅子,皇子们杀红了眼儿,如果顾三少还活着,夺嫡最惨烈的时候,他不会被乾元帝怀疑吗?不会成为所有皇子的靶子?

无论顾天泽是逆天改命的活了,还是如同王译信上辈子一样战死,在王译信看来都不是顶顶好的女婿人选。

“看够了吗?”

“……”

王译信回神的时候,王芷瑶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眼前只留下顾三少挺拔若松柏的身影,王译信重新审视了一番顾天泽,被乾元帝教养出来的尊贵气息扑面而来,乾元帝说过,阿泽比任何皇子都像他。

俊美无匹的少年锋芒毕露,傲气天成。

如果不考虑以后的事情,王译信其实挺欣赏顾天泽,如果顾天泽不是他女婿,就更好了。

王译信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平常的男人,他只是疼爱女儿的父亲。

不愿在顾三少面前露怯,他身体拔高了两寸,谪仙风度尽显,论五官俊秀,王译信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哪怕是俊挺的顾天泽都比不过他。

“你同瑶儿不合适,以后还是少见瑶儿为好。”王译信没藏着掖着,直奔最终目的,“顾大人出身高贵,身受帝宠,瑶儿只是一寻常闺秀,实在是不敢高攀顾大人,还请顾大人放过小女,下官感激涕零。”

王译信对顾天泽深深一躬到底。

“她不是寻常的闺秀。”顾天泽眸子微凝,任何人说小七不好,他都觉得生气,哪怕面前的王四爷。

“再不寻常,再顾大人面前也显得平凡无奇。”

“王大人……”

“下官在。”

王译信略带几分谦卑,自称下官是没错的,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他同顾天泽都没法比。

顾天泽眯起眸子,王译信是故意的,故意拉开自己同小七的距离,“方才听天算说,王大人在生死关头有所顿悟。”

天算?王译信越发感觉辣手了。

天算是顾天泽的铁杆儿,难怪高僧最后捧起了王芷瑶,本来王译信以为自己人品好,谁知还是沾了顾三少的光。

顾天泽几次帮忙,让一心要做女儿好爹的王译信很内伤。

有顾天泽这么个发光体在,根本显不出王译信的重要。

本来瑶儿多一个人保护,王译信虽然不大满意,但也挺高兴。保护瑶儿的人是顾三少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顾三少绝对没安‘好心’!

“说不上看破生死,下官只是不想再像过去一样糊涂。”

“好。”

顾天泽缓缓的说道,“王大人既然有上进的想法,我就拭目以待啦。”

王译信脸色一瞬间憋得难看,上进,升官,发财是王译信的目标。

如果他利用优势结好乾元帝,岂不是无形中拉近了瑶儿和顾天泽的距离?

如果按照王译信设想的升官之路走,他在瑶儿及笄之时,起码应该能荣升到正三品。

正三品官员的嫡女虽然比顾三少还是差一点,顾三少完全可以说动天算敲边鼓,以乾元帝对顾三少的宠爱,没准乾元帝会下圣旨赐婚……

王译信记得乾元帝曾经很后悔的说,如果他没有精挑细选给阿泽选妻子,也许阿泽不会力战而亡,连一丝的血脉牵绊都没留下。

顾天泽剑眉蹙着得意,王四爷的确变得聪明了一些,“王大人才学为皇上看重,以后同朝为官,看在令爱份上,我会关照王大人,若是有难处,大可来寻我。”

“告辞。”

顾天泽领着身后的侍卫扬长而去。

王译信的拳头狠狠的砸在树干上,自己被欺负了……顾三少实在是太可气,这样女婿谁敢要?

啊……皇上也不说好好的管教他。

如果他硬耗着不升官呢?

也不行,以顾天泽的霸道没准会直接请圣旨,以他如今的官职声望,瑶儿只能为妾。

一直想补偿,宠爱的女儿还赶不上王译信上辈子,这让他情何以堪。

该死!

顾三少该死的聪明,他明知道王译信不会眼看着女儿婚姻不幸,王译信不努力升官别想让瑶儿在婆家挺起腰杆。

王译信是有心给瑶儿找个名门贵胄,可他绝对没存把女儿嫁进定国公府的心思,别说顾三少将来会战死,就是定国公府,一堆堆的麻烦。

失魂落魄的王译信从京城书局回到王家,进门见王芷瑶正问王端淳功课上的事儿,王译信通过几日的了解,确信王端淳学问长进了,尹大人比他会教导徒弟,不仅把王端淳的基础打得很牢,还让王端淳在破题上有了突破性的进步。

王端淳这次秀才考试是必过的,而且会名列前茅,极有可能得个案首,这要看尹大人和王译信如何运作了。

本来最让王译信头疼的嫡子读书不开窍反倒解决的很顺利,瑶儿的婚姻成了头等难题。

“淳哥儿,你先去书房自己默书。”

“是,父亲。”

王端淳捧着书卷愉快的走了,被小妹缠上,他真心没法子温书。不是说小妹不好,可小妹总是想教他怎么玩乐。

他资质天分有限,如果不刻苦攻读的话,哪好意思说是师傅的徒弟?

这次科举,他最好高高的取中,才不负师傅的教诲。

王芷瑶微微摇头,“我看哥哥除了书本外就没旁得心思,这岁数整日抱着书卷苦读,太辛苦,也太无趣。看他一点都不像十几岁的少年,整个一个只会读书的呆子。”

王译信一听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把书本读死的人在官场的前途不会太好。

“淳哥的事情暂且不要紧,等他考中了秀才后,我会教他如何享受。”王译信看着慢慢喝茶的王芷瑶,“你的事才是大事。”

“什么?”

王芷瑶根本不知道王译信跟着自己去了书局,眨了眨眼好笑的问道:“您是说我不孝顺您的事儿?还是说我同您顶嘴?”

“那时候我该骂,我断然不会记恨此事,也不会准许旁人说你不孝。”

王译信从来就不是过于迂腐的人,上辈子他疼惜庶女,便知他的性情略带几分的叛逆,虽然端着世族遗风的架子,对世族古老的规矩并不怎么看重,对富贵权势也秉承着得之我幸的心思,从没主动争取过富贵。

“我是说……说你的婚姻大事。”王译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大好意思说他偷偷尾随王芷瑶出门,“瑶儿一向聪慧,有些话我可同你直说。”

“您看好了哪位寒门学子?”

“不是。”

王译信连连摇头,“其实寒门学子不见得不好,不过既然瑶儿偏爱勋贵列侯公子,我会在其中帮瑶儿选一个合适的人。”

王芷瑶瞪大了眸子,王译信看出她眼底的狐疑猜忌,忙道:“老和尚不是说我顿悟了吗?瑶儿,经历过生死的人总会有点改变的。”

“您得改变就是转为疼惜我和哥哥?”王芷瑶慢慢的放下茶盏,“您凭什么以为我会需要您的疼惜?”

“瑶儿……我……”

“您病情好转,我也觉得安心,往后您别再病了,尤其是在哥哥准备科举之时。”

“瑶儿要走?”

“我娘和外公还等着我呢。”

“……”

王译信无力的抬起手臂,留下瑶儿的话始终没脸说出口,“哦,瑶儿回西宁侯府也好。”

他的失落,他的不舍,王芷瑶不是看不出来,如果是以前渴求父爱的王芷瑶,一定会欣喜的陪在他身边,孝顺他,王译信当时推开了王芷瑶,如今想要挽回,又哪有那么容易?

她不是原本的王芷瑶,能让她动容的亲人,王译信绝不在其中。

“您保重。”

王芷瑶屈膝,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

王译信手掌盖着发酸的双眸,痛苦,酸涩,悔恨等诸多情绪充斥心间,无法说瑶儿冷心冷肺,因为他的偏心让瑶儿变成了这样。

挽回瑶儿和蒋氏的路很坎坷,曲折,也很艰难,王译信必须一步步走下去,消除瑶儿的戒心。

瑶儿不信任他。

以王译信今生的表现,不值得瑶儿信任。

……

出了王家,王芷瑶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好在王译信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突然变脸告辞,也是因为怕王译信说阐明自己和顾三少有多么的不般配。

甚至王芷瑶怕自己从打旁听顾三少的结局。

如果王译信和王芷璇的改变都因为另有机缘的话,他们应该会知道顾天泽的命运。

打听出来有怎样?

她能拒绝?

不是顾三少不容许她拒绝,而是她舍不得……舍不得放开骄傲的顾天泽。

顾天泽对于旁人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唯独对她,不仅几次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毫无怨言的帮忙,哪怕明知道她利用他,他依然甘心为她所用,虽然也会生气,可他从没怪过王芷瑶,说过一句重话。

这段感情对王芷瑶来说算不上初恋,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顾天泽做得,付出的,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他的身影固执,霸道的印在王芷瑶的心上,逐渐掩盖去她对现代的怀念,有时候甚至生出一种庆幸,如果没有交换的人生,她绝对无法碰到顾天泽。

她鄙夷过爱情至上的人,但爱情真的来临时,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不能成为爱情至上的人,不行。”

王芷瑶强行压下喷薄而出的感情,沉了沉心,不能做为了爱情失去理智的女人。

……

西宁侯府因为王芷瑶提前归来而显得热闹非凡,几个小侄子跟在王芷瑶身后要糖吃,蒋大勇一改过去几日的阴沉面色,说话声音洪亮极了,高声叫嚷着:“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多上小妞妞爱吃的。”

王芷瑶顺手抱起了刚刚会走,鼻涕口水邋遢的小侄子,塞进了蒋大勇的怀里,“外公,哄他。”

“哦。”蒋大勇为曾孙擦去口水,“你小姑姑可是极爱干净的,口水邋遢可是不得她喜欢。”

“曾祖,曾祖。”

不足两岁的小孩子费劲向蒋大勇身上爬,蒋大勇抬手帮了小曾孙一把,爬上蒋大勇肩头的小孩咧嘴大笑,口水再一次侵湿了衣襟,他好像记起了曾祖方才的话,小手捂着嘴不让口水留下来,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小姑姑,抱,抱。”

他可爱的模样逗得四周人哈哈大笑。

田氏看了一眼有孕的孙媳,希望孙媳这次能生个软软女娃娃,蒋家阳盛阴衰太重,小妞妞再好也得要嫁人。

夜深人静,蒋氏同王芷瑶并坐在炕上说话,蒋氏先说了王芷瑶走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随后蒋氏目光灼灼的问道:“淳哥儿还好?”

“哥哥一如既往的用功,不过眼界比以前开阔了不少,父亲保证这次哥哥必中的,名次很也会很好。”

“父亲?”蒋氏握紧了帕子,生怕幻听了,“瑶儿同四爷的关系……”

“他始终是我父亲,纵使您和他和离,他也是我的父亲。”

“嗯。”

蒋氏涌起一丝说不上的滋味。

王芷瑶不在意王译信的转变,蒋氏在意……看蒋氏一辈子孤独,她心里也不舒服,如果蒋氏的幸福只有王译信能给的话,王芷瑶不在意他们复合,不过,不能简简单单就原谅了王译信,还要看王译信怎么从王家分离出去。

通过这几日在王家的观察,王芷瑶有点看明白了,王译信有分家的心思,所以哪怕被王大爷等人苛责,日子过得艰苦,王译信也没多说话。

如果王译信摆脱了王家,对蒋氏一心一意的话,王芷瑶不会再阻拦他们见面。

“娘,我做得一切,只是希望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希望您过得快乐幸福。”

“我知道的。”

蒋氏反手握住了女儿的手,泪水盈盈的呜咽:“是娘没用,拖累了瑶儿。”

“只要您能开心起来,就不算拖累我。娘,您知道我为何喜欢听大舅母说西北的事儿?”

“嗯?”

“我想知道我娘有多厉害,多豪爽。”王芷瑶的脑袋搭在蒋氏的肩头,“您再改变,压抑也变不成的贵女,将门有将门的风俗,您何必总是勉强压抑自己真正的性情,每个人都有长处,也都有短处,扬短避长是最最愚蠢的。”

“我怕会吓到京城的人……”

“娘,吓到旁人也是一种美丽嘛。况且不是吓到他们,而是震惊,震惊将门虎女的风韵。您想想太祖高皇后,她从来没有为何迎合大臣而改变过自己,纵使太祖高皇帝拥有三宫六院,在高皇帝心中最重要得人始终是她!”

“我哪敢跟太祖高皇后比?”

“不是说比,活出真性情来,纵使旁人不喜欢,你过得也自在不是吗?为了父亲委屈您自己,我和外公他们看得心疼啊。”

王芷瑶鼓励着蒋氏:“外公爵高位显也改不了草莽出身的泥腿子味儿,五代之后才可说是望族,我们离着望族差很远呢,您何必用望族的规矩约束自己?况且您看王家如今的近况,比外公差远了,眼前的现实证明,王家坚持的规矩是落后的,应该摒弃的。高僧说过父亲看破生死关,洗尽浮华……他的眼界已经有了变化,也许他更看重您的真性情呢?”

“真性情?”

“在西北拳打猛虎,马背上显威风的女中豪杰!”

王芷瑶觉得自己听可悲,只能用王译信鼓励蒋氏……把王译信当作讨好蒋氏的小白脸养着也不错。

方才还觉得爱情挺美好的她,此时对顾三少的爱慕淡了许多。

她不能像蒋氏一样‘可悲’,在爱情勉强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

在王家王芷璇大展厨艺,给最近有点厌食倾向的王老爷子做了一顿异常可口的饭菜,王大爷借机在老爷子面前把王芷璇夸得跟朵花似的。

文氏也被王芷璇笼络了去,频频说着璇丫头的好处。

本来用膳挺有胃口的老爷子放下了筷子,“快别在夸璇丫头了,外面还不指定怎么说她……”

“我知道,外面人都说璇妹妹将来同佛有缘,夫妻富贵命淡薄,将来会舍身出家。”

“这是谁传的?”

王大爷恨不得一脚踢死传瞎话的人,舍身出家?还怎么入宫伺候皇上?

王芷璇再冷静,俏脸也难看了许多,没想到老和尚的话会传得人尽皆知,这对她下一步的计划打击太大了。

第九十三章 贵人

王家人对传王芷璇闲话的人毫无办法,他们又不能封住百姓的口,不让他们议论此事。

尤其是王芷璇煞费苦心请回来的高僧在禅宗非常有名望,越是有名望的高人,做出的‘预言’越是让百姓信以为真。

王芷璇这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没能败坏王芷瑶的名声,王芷璇反倒做了必将舍身出家,伺候佛祖的女子。

此时,王译信从外面进门,旁人没有等他用膳,他也不以为意,直径做到了最末的椅子上,端起饭碗沉默的,慢吞吞的进食。

王芷瑶离开后,王译信也让王端淳回尹家继续随尹大人读书。

以王译信如今的地位,想混张尹大人家的请帖是很难的,纵使混到了请帖,也不如让王端淳站在尹大人身边更好。

何况他实在是不放心王芷璇,万一在科考前,王端淳又卷进了科场舞弊案中去,怎么办?

把王端淳放到尹家,王译信纵使不甘心,可也明白在尹家对王端淳最适合。

除了叮嘱王端淳多看看中庸外,王译信没有再说旁的话。

送走了儿女,王译信看着青菜豆腐没了胃口,他苦熬着,到底为什么?

莫非夺舍重生只是为了受苦?

顾三少对瑶儿步步紧逼,他再清淡的,内敛的过下去,瑶儿将来怎么办?

连王家的事情都做不好,他怎么做瑶儿的后盾?怎么同顾三少‘抗衡’?

因此,王译信主动去老爷子屋里,果然,王芷璇张罗了一桌子的饭菜,菜味飘香,用起来极为爽口,王译信也没多做客气,吃得极为尽兴。

王芷璇在旁边暗骂了一句,饭桶!

整个在坐的王家人,只有王译信用得尽兴,王大爷等着王译信放下了筷子,嘲讽的问道:“老四用好了?”

“嗯。”

王译信净手后,起身向王老爷子和文氏躬身,“儿子告退。”

“慢。”王大爷叫住了用了饭食就想溜走的王译信,“璇丫头的事情,你就没个说法?老四,她可是你的亲生闺女。”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王译信身体清瘦了一圈,半旧的直缀穿在身上略显得宽松,宽大的袖口随着手臂摆动,衬得他飘然若仙,“只要璇丫头将来不出家,自然是高僧说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