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王七妹妹离我远一点,别传染给你。”

“没事,没事。”

王芷瑶把冰糖川贝雪梨汤递给孔四小姐,“你怎么突然染病了?”

孔四眼里闪过尴尬,王芷瑶凑上去紧逼不放:“说,你到底去哪里了?”

“听说天算在寺庙里,我便去了……咳咳,谁知道……没见到天算,一时路滑,掉进了池塘里……”

“啊,你游上来的?”

“不是。”

“那是孔家家丁把你救上来的?”

孔四看了看窗户外,在王芷瑶耳边道:“我只同你一个人,你千万别泄露出去啊。”

“嗯,我保证不说给别人听。”

“是一个青年把我救了。”

王芷瑶眼睛亮亮的,“青年?在寺庙里不都是和尚吗?”

“可能是去寺庙的香客。”孔四好不容逮到机会外出,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看着很英俊。”

“你不会是看……”

“没有,没有。”

孔四小姐连忙摇头否定,“真的没有,我只是很感激他,况且我们又没说上话……”

“孔四姐姐没向他道谢么?”

“我倒是想谢谢他,可他很快就走了,我甚至连他的姓名都没问出来呢,不知以后能不能再见面。”

“如果不再碰到,孔四姐姐在心里感激她就是,万一碰到……”王芷瑶看出孔四小姐有点动心了,“可以当面道谢。”

如果那人各方面都适合的话,他们结成夫妻想来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孔四小姐点头道:“说得也是,也许会碰都,也许不会,不过我会永远记住他的,下次去寺庙弄个长明灯,希望他一生平顺。”

这是王芷瑶最喜欢孔四小姐的一点,爽快,不做作。

老爷天也不会亏待像孔四小姐这样的女子。

“孔四姐姐如今还会想见天算么?”

“自然还想见的,天算是我最最敬重佩服的人。”

孔四扬起眉梢,“我可什么都同你说了,哪像你明明心里有人却不肯告诉我,王七妹妹一点都不诚实。”

“有人?谁?”

“还能有谁?京城最最有名的那人呗。”

这回轮到王芷瑶害羞了,低头道:“不是不跟孔四姐姐说,以前不知该怎么说,我同他之间差距太大了,直到现在我还觉得不真实,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孔四小姐安慰般握紧了她的手,劝道:“虽然外面都说王四爷得罪了皇上,可我想王四爷不会丢官的。我祖父说起过改变后的王四爷,认为他许是有大出息呢,一旦王四爷能擢升官职,你和他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我哥哥说过,他是一个很专情的人,也是一个很懂得谋划的人,所以王七妹妹不用太担心。”

她是想说,如果王译信靠不住,顾三少可以依靠吗?

王芷瑶对孔四更觉得内疚,可是耀武山庄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王家,王译信躺在床榻上,明哥儿红着眼圈,“四爷……”

“他们还说了什么?”

“您别问了。”

明哥儿愤愤不平的揉着眼睛,左右那群眼皮子浅显的人没好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蒋夫人送给四爷您的,还有这个……是七小姐让奴才交给您的。”

王译信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顾膝盖上的伤处,从床榻上爬起,先拿过蒋氏送的盒子,随后又拿过药瓶,王译信眼底酸涩极了,瑶儿给他准备了外伤药,是瑶儿给他准备的。

“四爷。”

“瑶儿可说了什么?”

“七小姐说五小姐和瀚少爷出继那日,她和蒋夫人会亲临的。”

王译信一头倒在了床榻上,慢慢合上眼睛,握紧了瓷瓶,瑶儿这么想也没错……有王芷璇在,瑶儿始终不会开心。

王芷璇不会放过瑶儿,把她们隔开,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许是会更好。

瑶儿太善良,又被顾三少缠上了,对未来一无所知,她更需要王译信的保护,王芷璇……纵使是他亲生女儿,被她伤过一次又一次,利用了一次又一次,王译信就是再有做慈父的心思也变淡了。

前生的事情可以不提,王译信记得很清楚,他从宫中领罚回来,王芷璇听内侍说他有可能丢官后,她脸上露出的幸灾乐祸和如释重负的表情。

旁人不知道,王芷璇不清楚他为何进宫?

王译信摇头苦笑,王芷璇也不知道。

他们恨不得早日去做长房的嫡子嫡女,谁还会在意仕途窘迫的他?

父母的心也是肉做的,伤了也会痛。

“就这样吧,这样对谁都好。”

翌日,王家照开宗族大会,王家祠堂重新清扫了一遍,在供奉祖宗的灵位两侧,摆上了十二把椅子,王家一共分内外十二房,不过外九房大多出了五服,内三房在王译信这一代也会出五服,不过不管是不是出五服,内外十二房都是王家人。

王译信只是长房的一枝,祠堂上自然没有他的位置。

宗族的事情由族长处置,如今王老爷子病重,族中的事情由宗子王大爷代族长处置。

原本蒋氏和王芷瑶只能随着妇人们站在祠堂外,但今日因为决定过继的大事,王大爷额外破例,各房头的夫人可以进祠堂旁观。

王芷瑶第一次见古代宗族聚会,眼里闪过几分的兴趣盎然。

她进了祠堂门,先见到有五六层高的祖宗灵位,仔细数了数,有几百个灵位,往最上面的灵位看去,因为字太小,她又离着远,只能看到琅邪王某某……

王家是乌衣巷之后?

见到一旁供奉的族谱,王芷瑶心想不知有没有机会看看族谱?

王大爷道:“王端瀚,王芷璇。”

他们两人齐齐跪在王大爷面前,王芷璇一身素雅的打扮更衬托她绝俗之容。

祠堂里的人不由被她美貌所震惊,莫怪宗子一力主张出继,这等绝色落在四房官奴名下太耽搁王芷璇的前程了,耽搁王芷璇的前程,就是耽搁王家的前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擢升

在绝色美人王芷璇身边,王端瀚也是俊美无匹,儒雅俊朗,同王译信颇为相似的五官此时一派凝重。

宗族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把目光瞄向王译信,把这对优秀的儿女过继出去,王四爷想来也不好过,谁让王四爷仕途暗淡?

所有人都知道王译信被乾元帝罚跪,并命令王译信在王家反省,据传言,王译信的仕途很可能就此断绝。

再加上蒋氏一直不肯把王芷璇兄妹放到自己名下,宗子王大爷把这对将来显贵的兄妹过继到自己名下,也是为了整个宗族好。

虽然过继出去,无法根本改变他们的身份,但起码他们外出应酬,可以说自己是宗房的嫡子嫡女,身份凭得贵重不少。

王芷璇绝色脸庞挂着几分不舍,对本生父母的不舍,长翘的眼睫略显湿润,水灵灵的眸子在看向王译信时,透出种种的依恋和逼不得已。

只是王译信一直低着头,并没看见她这份做派。

不过,王芷瑶在蒋氏旁边低声道:“左右五姐姐也不是做给他看的,五姐姐是好处,名声都要呢。”

蒋氏能看出王译信的悲伤,示意王芷瑶别再刺激近在咫尺的王译信了。

“瑶儿,你去他跟前。”

“不去。”

“听话。”

蒋氏板着脸庞,眼底却带出几分的祈求,“别人你爹太下不来台,即便王芷璇他们出继,他依然有你和淳哥儿,瑶儿,他是你父亲啊,你一直希望他宠你,疼你的父亲。”

“我现在不需要了……”

“不管你是不是需要,他总是你的父亲。”

王芷瑶咬着下唇,慢慢的离开了蒋氏,踱步到王译信身边,“哥哥是耽搁了,一会一准到的。”

王译信逐渐沉入谷底的心突然间焕发了活力,不管他变成什么样,瑶儿他们都不会抛弃自己,王译信没出息的抹去眼泪,心疼,忏悔,悲伤,庆幸一时间堆满了双眸,“瑶儿……”

“是我娘可怜您,我才过来的。”

王芷瑶实话实说,没有蒋氏,她才懒得理会王译信呢。

不过她的话,被王译信脑补为言不由衷,瑶儿太倔强,总是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这不好。

只有了解瑶儿的人,才能明白她的本意。

王译信心里暖洋洋再也不会因为被王芷璇兄妹抛弃而失落了,目光首次落在王芷璇身上,如果这是你选择要走的路,将来不要后悔。

王芷璇似读懂了王译信目光的含义,微微翘起嘴角,这话应该我送给你。

后悔?怎么可能?

王芷璇从不认为王译信能成为重臣贵胄,让王译信做点诗词歌赋,装装世族逸风还成,他于仕途无论是今生还是前生都不怎么上心,纵使今生王译信有了先知,以他固执清高的性格会用么?抄袭诗词被他看作品德恶劣,抄袭旁人的政绩,向来品行高洁的王四爷也是不会做的。

她并不知道被王芷瑶射死后十几年发生的事情,不知道王译信和乾元帝痛失爱子爱女后的互暖,更不明白乾元帝除了残忍弑杀外,还很任性并兼具某些恶搞的心态。

“老四。”王大爷沉声问道:“方才我说得话,你可曾听明白?”

王译信拱手道:“一切唯大哥之命。”

就在此时,因事耽搁的王端淳赶到了祠堂。

他一身青衣,属于白身,在祠堂中甚是惹眼,毕竟王家除了祖上是琅邪王家之后外,一直以书香世家自居,家族中少年大多是读书种子,在祠堂中的人功名最差也是秀才。

他们还记得王端淳读书不怎么好,不过他们也记得王端淳拜师在尹大人名下。

因此虽然他们看不上王端淳直到现在还是白身,但也不敢随意笑话王端淳。

王端淳额头密密麻麻布上上一层的汗水,在众人的瞩目下,他略显紧张,“父亲……”

“淳哥儿到为父身边来,同瑶儿站在一处。”

王译信自然不会给王大爷责怪王端淳迟到的机会,挺身护住了唯一还在自己身边的一对儿女,面对王大爷道:“尹大人对门下弟子要求极高,淳哥儿天分虽然不是出类拔萃,然胜在刻苦用心,基础扎实,晨读于他而言必不可少,稍有延迟,以宽厚待人的大哥想来不会怪罪她。”

王端淳动了动嘴唇,周围不善的目光太还是能看明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也不想让即将出继的王端瀚和王芷璇脸面无光,虽然他们不把他当作至亲兄弟看,王端淳一直把他们看作长兄和妹妹。

王大爷对王译信护着王端淳略感意外,随后道:“这次他迟到,我可以原谅,然没有下次了,老四,教导儿女不可一味的宠溺,放纵,亦不可偏心偏疼。”

王译信洒然一笑:“如今他们出继,我身边只剩下了瑶儿和淳哥儿,再想偏心也不成了。倒是大兄多了一对才色双绝的儿女,您对亲生和过继来的儿女可不能偏心。”

“这是自然,我定然会好好的教导培养璇姐儿和瀚哥儿,同亲生骨血一般无二。”

“这里有一千两银子。”

王译信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王大爷,“因王家被夺爵获罪,我前些年积攒下的房产地契,以及庄子尽数被大哥收回,私房银子也多用于治病了,如今这一千两是我唯一能拿出的数目,王芷璇,王端瀚,你们平分了罢,算是我最后给你们的嫁妆聘礼。”

“……我不要。”两人同时说道,王芷璇目色多了几分的复杂,她知道王译信为了赚钱熬夜抄书,模仿旁人画劣质的画作……这一千两的确是王译信能拿出的极限了。

前生的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王芷璇不仅记得王译信的‘绝情’,还想起王译信如何宠溺于她的。

那些王芷璇本以为忘记的事情重新浮现在眼前。

她被怨恨,想做嫡女的心思蒙蔽了双眸,原来她也曾欣喜有一个好爹,可他为什么就不肯成全自己呢?

到底为什么?

王译信把银票塞到王端瀚手中,“拿去,别让旁人小看了我,家财不丰,能给你们的不多,但该给的我不会吝啬。”

“父亲……”王端瀚呜咽着,这一张银票似有千斤重,王译信手把手教导他写字,照看他读书的画面深深的镌刻在他心上。

只有即将失去,才明白珍惜。

王端瀚也好,王芷瑶也罢,此时都不由得想起王译信对自己的好来。

出继真的好吗?

王端瀚对这个决定多了几分的怀疑,王大爷有亲生骨血,对他们会如同亲生?

王芷璇也多了几分的忧虑,以及对殷姨娘的不舍,可是此时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头了。

“王译信,你亲更写族谱,以证不悔今日出继淳哥儿,璇姐儿。”

“是。”

王译信脚步虽然缓慢,可这段路并不长,再慢也会走到的。

桌子上族谱摊开,一旁摆放着笔墨纸砚。

王译信缓缓的合眼,再睁开时果决的提起了毛笔,在族谱上自己名下的王端瀚,王芷璇名下标记出继,这两个字是王译信一生中写得最难看的两个字。

他回身把毛笔交给长兄,侧开了半步。

王大爷不想再节外生枝,提笔刷刷的在族谱上宗房下面添加了王端瀚,王芷璇的名字。

随后王大爷跪在蒲团上,把过继的事情禀告王家的祖先,他保证会公平的对待过继来的儿女,发誓振兴王家,重新把王家的冠文候爵位取回来。

王家祠堂一派慎重,香烟缭绕。

王芷璇一直盯着王译信,眼角此时渗出晶莹的泪珠……只有在此时她的泪水才是纯粹的。

都怪王芷瑶,不是王芷瑶,她怎么会选择出继?

两辈子的仇恨,今生了解。

王芷璇只有恨王芷瑶才能压下心底的酸涩难受,她一定要让王译信看明白,谁才是最优秀的,最能干的女儿!

“璇姐儿,淳哥儿给你们四叔见礼。”王大爷合上了族谱,并把族谱重新供奉在香案上,名分必须在全族老少面前定下。

他可不想王芷璇兄妹将来富贵了还记得四叔王译信!

王译信挺起了腰杆,此后他们不再是自己的儿女,只能叫自己为四叔。

“……”王端瀚张了张嘴,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袖口抹去了眼泪,王芷璇虽然也难过,但她还是拽了拽王端瀚的袖口,呜咽道:“侄女见过……四叔。”

此时如果不认王译信为四叔,王大爷会怎么看?旁人会怎么看?

王端瀚道:“见过……四叔。”

“你们起来罢,以后切记脚踏实地的过日子……”

“老四,他们还要同长辈见礼。”

“嗯。”

王译信退了回去。

王大爷带着新得这对金童玉女同族中长辈同辈相见,此后他们就是自己的儿女了。

见礼之后,王大爷对王译信道:“最近府里重新修缮,四弟喜欢清净,不如先去城北的别院住上两日,等到科举之后,府邸也修缮好了,四弟再搬回来,你看如何?”

王芷瑶猛然抬头,王大爷能不能再无耻一点?明晃晃的想分开王译信和王芷璇他们?

“城北?”王芷瑶天真的问道:“城北有王家别院么?我怎么不知道?”

“城北的屋舍虽然不大,但摆设齐全。如今四弟身边人数少……搬家方便,其余弟弟多家带口的,搬家困难,四弟?”

“娘,我记得您也有一座宅邸的,以前就是爹给您的,不如让爹住进去吧,省得去城北民宅。”

王芷瑶虽然不喜欢王译信,可也容不得王大爷如此作践他,城北……地痞流氓很多,是京城最乱,最差的地方,任何有名望的人家都不会把宅邸安排在城北,扬起眉梢:“再怎么说,父亲大人还是官身,城北实在是不适合。”

王译信此时只觉得感动,拼命的忍住泪水,他不记得什么时候送过蒋氏宅邸,但瑶儿说有……就有罢。

蒋氏道:“好,本来我打算搬过去的,住在娘家总不方便。”

“……”王译信长大了嘴巴,“玉蝉……”

王芷瑶轻轻的拽了一把傻乎乎的王译信,“怎么?爹还想让我娘住在西宁候府?”

“不是……不是。”王译信慌忙道,“一会,我就去衙门,去衙门……”

先把析产分居的证据毁了,他反手握住了蒋氏的手臂,在旁人的嘲讽漠视下,只有蒋氏和她所处的儿女始终站在他身后,耗费了两辈子,他才明白谁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人。

“圣旨到,王译信接旨。”

内侍捧着圣旨直奔王家祠堂,王家人被突如其来的圣旨下了一跳,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王芷璇心里更不是滋味,他们出继倒是成全了王译信和蒋氏重归于好!

如果王译信一文不名或是毁了容貌,蒋氏还会对他不离不弃么?

王芷璇眼底闪过一抹阴狠的光亮,圣旨应该是罢免王译信的官职……永不录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侍讲王译信才华横溢,品行高洁,深得朕心,在耀武山庄勇救圣驾,朕感念其勇忠,以救驾之功恩封王译信为一等子爵,恩赏子爵府,赏金千两,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