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看起来不像。”

“嗯?”

“您看,地上的脚印是官靴,只有京城富贵人家的人才会穿的官靴。蓝胡子性情粗野,鄙俗,他怎么可能穿官靴?”

“你小子不错,观察够细致。”

“哪里,哪里。”

校尉趴在地上继续寻找蛛丝马迹,口中念叨:“万一京城来的贵人被蓝胡子吓到,咱们麻烦就大了。贵人们身娇肉贵,背景很深。”

“你不也是京城帝都的人?”

“我家三代务农,就是个普通百姓,哪敢同贵人相比?”

校尉拨弄着枯草,坏了,不能演得太过分,从怀里掏出玉佩,很快的扔到了地上,随后大叫:“大人,大人,快看,是玉佩呢。”

“什么玉佩?”

等到领头的人看清楚玉佩和玉佩上的字后,严肃的说道:“今日这事你们给我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许提。”

“是,大人。”

“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此事牵扯太大,远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

“属下谁都不说。我们只是出来寻找蓝胡子的踪迹,什么都看到。”

“你很聪明,也很细心。”

领头的偏将翻身上马,“走,回营。”

“遵命。”

众人随着偏将离去,率先发现玉佩的校尉暗自抹了一把汗,总算把小表妹交代的任务完成了,他们蒋家人就没做过栽赃陷害的事啊。

这位校尉就是改名换姓来军中历练的蒋九郎。

五天前,他接到了京城小表妹的传书,王芷瑶信中说,让他仔细巡查四皇子是不是到了驻军附近,如果到了,就想办法让玉佩被人发现……蒋九郎晓得小表妹在蒋家的地位,也没时间多问,按照小表妹所言经常外出巡查。

别说他运气不错,还真被他发现了些许的端倪,随后他启禀上司发现了土匪蓝胡子的踪影。

其实在此地,官匪还是挺和谐的,只要蓝胡子不太过分,朝廷驻军也懒得出动。

但该做的表面工作也是要做的,明知道有土匪为患,他们什么都不做,上面怪罪下来,驻军将领也承担不起。

于是,由副将领头派出小分队追击蓝胡子。

蒋九郎把蓝胡子往四皇子经常出没的地方赶,而且王芷瑶在信上也说了,王芷璇可能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让蒋九郎操作此事容易了许多。

“喂,我看到了。”

“郝小弟,你可不能乱说,你看到什么?”

蒋九郎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略显瘦弱的小兄弟,笑道:“是不是看到我又去耍银子了?以后,我再不敢了,下次我赢了银子请你喝酒。”

“哼哼。”郝小弟意有所指的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我是不晓得你要做什么啦,不过,以后做事谨慎点,这次就算了,记得你欠我一次。”

郝小弟和蒋九郎同住一处军帐,两人关系极好,孟不离焦,是好兄弟。

蒋九郎追上了郝小弟,揽着他肩头,道:“喝酒去。”

……

京城,西宁侯府,王芷瑶等来了蒋九郎的家书,她不用看家书便晓得计划成功了。

自从晓得顾三少打得主意后,王芷瑶就给蒋九郎送了书信过去。

顾三少虽然有名,但他在军中的资历尚浅,在边境驻军面前更没什么影响力,揭穿四皇子出京的事必须得让‘无关’的人做才能取信乾元帝,而且四皇子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蒙蔽厂卫上,只怕是没想到戍边军中有人设局陷害他。

蒋家可是军中的中坚力量,在军中的根基很深,恰好蒋九郎又在军中效力。

王芷瑶自然要配合顾三少给寻美出京的四皇子找找麻烦。

这算不上是陷害……王芷瑶淡淡一笑:“今天的天气很好,适合出门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碰见

京城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一行人格外引人侧目。

一位儒雅成熟的四旬左右男子领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少年一脸的不情愿,成熟稳重的男子蛮有耐性的哄着少年,不晓得他说了什么,少年脸色微红,气急败坏的模样如同炸毛的长耳猫儿一般,路过的行人总会露出会心的笑容。

自家孩子也有‘不听话’并同长辈犯倔强得时候。

他们衣着光鲜,一眼看去便知出身富贵,中年男子身上更透出一股有别于常人的贵气,少年看着有点眼熟,不过总不会是那位名震京城的顾三少。

“阿泽……”

“您再说,我也不会这时带您去见她。”

“要不,我偷偷的过去?”

“姑父!”

顾天泽向前走去,“我很忙,没空同您玩游戏。而且……很幼稚好不好?”

没见过比他更不像皇帝的帝王,前两日他处置内务府贪官时的无情冷酷哪去了?

出宫前,乾元帝才亲笔勾划了将要处斩的犯人,并同内阁言明,今年不会大赦天下,但凡犯死罪的犯人都要按照国朝律例处决。

言下之意是提醒内阁阁老们,时不时上的请求仁政大赦的折子可以停止了。

便装出巡的乾元帝拽着顾天泽的胳膊,笑道:“就算是朕今日硬拽你出来,也不至于同朕耍脾气,我不是想让你见见王七么,为此我让王译信忙得没空回西宁侯府。”

“您是想看热闹!”顾天泽脸庞微凝,一甩脑袋,绑在脑后的辫子摆动,乾元帝笑容更深,“我发觉阿泽最近的发髻越来……越……”

被顾天泽瞪着,乾元帝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哼。”顾天泽赌气走在前面。

乾元帝对身边的怀恩公公小声说道:“你不觉得阿泽越来越俊俏么?”

“主子……”怀恩公公很为难,顾三少的发髻的确是……怎么形容呢,好看了一点,可这话皇上能说,他一个做奴才的怎好开口?

“我不如王七,以前朕说了多少次,他都不肯,哎,混小子,我白疼他了。”

“不是因为她!”

乾元帝的‘小声’话语一句不漏的钻进顾天泽耳中,顾天泽羞愤的回头,“不是她!”

“好,不是,不是。”

乾元帝脾气很好的安抚着炸毛的顾天泽,“你同姑父说说,不是因为她,又是因为哪个?莫非阿泽移情别恋了?就是说嘛,阿泽如此优秀,怎么可能只看上一人?”

“您是来微服私访的?还是故意让我生气?如果是后者,衙门里还有事,恕不奉陪。”

这话也只有顾天泽敢说,敢做。

怀恩公公以及散布在人群中护卫乾元帝的侍卫纷纷低垂下眼睑,当作听不到。

“阿泽,你慢点,慢点。”

乾元帝装作腰酸腿疼,对快步走在前面的少年喊道:“走不动啦,老啦。”

顾天泽眼底闪过几分的懊恼,真不该同乾元帝出宫来,就算是为了让皇上见到四皇子和王芷璇……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太医的确说过乾元帝双腿有旧伤,阴天下雨会犯病。顾天泽也见过乾元帝因为双腿的疼痛侵湿了龙袍,前两日天气不怎么好,是不是这样他旧伤犯了?

“我背着您。”

在乾元帝面前半蹲下身体,顾天泽冷哼道:“快些上来,一会东西该凉了。”

乾元帝拍了拍他肩头,“傻小子,等朕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再用你。”

“您又耍我?”

“阿泽啊。”

乾元帝拽住了就快跳脚的顾天泽,欣慰的说道:“晓得阿泽是孝顺的小子,你……很好,明白么?”

他伸手揉了揉顾天泽脑袋,“你是每一对父母都想拥有的臭小子。”

“姑父……”顾天泽低下了脑袋,声音很轻,很小,“您是不是知道她不喜欢我,才把我留在身边?”

定国公许是也疼惜他,然定国公有五子,有常年在外征战,能照顾他的地方有限,如果不是在乾元帝身边长大,他还是顾天泽么?

“哪里得话,朕一看你就喜欢上了。”

乾元帝目光深邃,“谁敢同朕抢你?阿泽,朕不是神仙,也不关心定国公和他夫人之间到底闹什么,朕记得抱起你的时候,朕多日的病大好,你是老天爷赐给朕的。”

内务府的案子了解后,乾元帝就没见顾天泽笑过,想来定国公府有人伤了阿泽。

如果换个人,乾元帝自然会为阿‘报复’,偏偏是定国公府的主子,乾元帝只能带着阿泽出宫来散散心,告诉他,顾天泽是有人疼惜的,比如国朝至高无上的皇帝——乾元帝。

“您也是,听六皇子说素斋的饭菜好吃,您就非要去用。”顾天泽抱怨道:“等臣亲自试过不行?”

“朕知道你一定会拉着天算一起去吃。”

乾元帝见顾天泽恢复了往日的傲气,道:“老六虽然口味同朕不尽相同,然在吃喝上还是很有独到之处的,他说好吃的,朕自然会拽你一起去尝尝。”

“您别说得六皇子除了好吃外,没别的特长。”

“只有老六能让阿泽你说上两句,怎么?还记得当年他给的苦瓜朕记得从那以后,你有两三年没再碰……”

乾元帝笑着回忆,三岁上阿泽被比他大一岁的六皇子耍了,阿泽哭得很伤心,也是那一次乾元帝晓得阿泽很能哭,旁人哭,乾元帝会觉得心烦,但阿泽哭……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也就是从那时起,乾元帝亲自照看阿泽,把他一直带在身边。

“臣可不是说六皇子坏话。”顾天泽严肃了许多,“同六皇子‘结怨’,臣记得。”

“呵呵,好记得,记得。”

旁边的人察觉今日乾元帝笑得可真多呢,都说顾三少得宠,就冲顾三少能让乾元帝笑容满面,谁能做到?

即便是皇子都做不到,一向混不吝的六皇子也做不到。

“穿过前面这条路,就到了。”

“此处是老四的宅邸?”

“……嗯。”

顾天泽略带几分焦急,“六皇子说过,斋饭凉了就不好吃了,您能不能快点?皇子府方才也见过,有什么奇怪的?再往前走,还是五皇子的府。”

“到了此处,朕想起老四有几日没见到了。”

“四皇子一向内敛,纵使上朝也很少发言,他不是对佛经兴趣更浓?清淡无为得紧。”

乾元帝目光闪了闪,最近朝廷上风波不断,皇子们多是大表忠心,向乾元帝展现才干,就算是六皇子进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唯有四皇子……乾元帝曾经亲自同他说过,有心让皇子们入朝参政。

如此四皇子都忍得住?

“怀恩,你去把朕定下的素斋取来。”

“遵旨。”

“陛下……”顾天泽不高兴的问道:“您是打算回宫?”

“朕既然到了老四府前,又有些累了,去他府里用素斋。你方才也说老四喜好清淡,素斋同老四一起用,许是吃得更讲究。”

乾元帝撇下顾天泽,让人敲四皇子的府门。

顾天泽眉宇间透着不情愿,“您去,我不去。”

“一起。”乾元帝回头道:“不晓得老四怎么着你了,最近你同老四之间可是不大对劲,当年老六的事情,你都可以不在意,你对朕的四皇子……”

“脾气不和罢了。四皇子……臣不敢亲近。”

“真稀奇,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儿?”

乾元帝很有耐心得等着四皇子出迎,少刻,四皇子府中门大开,四皇子妃领着下人出迎,“儿媳见过父皇。”

“老四呢?”乾元帝皱紧眉头,“他不再府中?”

四皇子妃镇定,平和的说道:“回父皇的话,四殿下去了寺庙同高僧参禅。”

参禅?乾元帝半信半疑之际,四皇子妃笑盈盈的说道:“若是殿下晓得错过了父皇驾临,定是会后悔的。”

“哇呜,哇呜。”

在奶娘怀里的四皇子长子突然哭了起来,不过一岁的小娃儿出落得粉雕玉琢,显得极可爱。

乾元帝忍不住把抱着皇孙的奶娘叫上来,摸了摸孙子的小脸,小孩子奇迹般的不哭了,乾元帝大为高兴,主动抱起皇孙,“朕是你祖父,你记得么?”

四皇子妃眼底荡气一丝的波动,侍立在乾元帝身侧,眼见着乾元帝同长子互动,“瑞哥儿见到父皇便不哭了,可见是记得父皇的。”

乾元帝抱着皇孙拍了拍,不是四皇子妃提醒,他好悬忘记了皇孙的名字……

“陛下,斋饭您看?”

怀恩公公已经提着斋饭回来了。

顾天泽挡在了风口处,乾元帝看了他一眼,嘴角翘起,天气虽然暖和,但对婴孩来说风还是太硬了。

“也罢,既然老四不在,朕就不进府了。”

乾元帝把皇孙交还给奶娘,随后赏了一块玉佩,对四皇子妃道:“素斋朕也留下。”

“谢父皇赏赐。”四皇子妃行礼,略带遗憾的说道:“儿媳不能亲自侍奉父皇,实在是儿媳的不是。”

“无妨,无妨,你持家有道,照料朕的皇孙,朕很欣慰没看错你。”

“父皇……儿媳只是尽了本分而已。”

“老四性情寡淡,你多上心,虽然好佛不是坏事,可老四总是去寺庙,于皇子而言并非是好事,朕还指望着老四能为入朝帮朕。”

“儿媳一定蒋父皇的话转告殿下,殿下从未沉迷于佛事,只是最近似有所感,才去寺庙请教高僧指点。”

“等老四回来,朕可得问问他感应到了什么。”

乾元帝笑着离去,四皇子妃缓缓的起身,咬了咬嘴唇,总算是渡过了这一关,不过连皇孙都无法留下乾元帝么?

“王妃殿下……”

“他哭得很是时候。”

四皇子妃把玩着玉佩,“你做得很好。”

“四殿下若是晓得今日的事情,一定会对王妃心存感激。”

“感激有什么用?我为他费心费力的也比不过那个贱人轻轻一笑!不是为了她,四殿下怎么会……”四皇子妃一甩衣袖,转身进了皇子府,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乾元帝若是能进府里坐一坐,四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就不同了。

可惜四皇子妃是儿媳妇,乾元帝不会同儿媳妇亲近。

……

京城郊外,水月镜湖旁,乾元帝席地而坐,在青山绿水下,怡然自得的欣赏着湖光山色。

“这条鱼是顾大人亲自下河摸上来的,奴婢看着肥得紧。”

怀恩公公把盛着烤鱼的荷叶放到乾元帝面前,“您试试味道。”

乾元帝侧头看向光着两条腿的顾天泽,含笑道:“辛苦阿泽了。”

顾天泽擦干水珠,放下挽起的裤脚,闷声咬牙道:“不辛苦!”

方才同乾元帝打赌,他竟然输了,自然得下河去摸鱼。

荷叶上的烤鱼绝对说不上肥,剔出鱼刺外,就没几块鱼肉,又不是御膳房精心烹制,味道也说不上好,然乾元帝吃得津津有味,“阿泽捉得鱼就是味道鲜美,方才朕还遗憾,没同阿泽一起用素斋,能在此处吃烤鱼,也是难得美事。”

乾元帝见顾天泽别过脸,晓得他又生气了,然并不影响乾元帝的好心情,逗弄为难阿泽比什么都让他开心。

顾天泽随意的躺在草地上,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形状各异的云朵飘逸着,如果是小七在就好了,那朵……挺像小七的。

威风拂过他面容,顾天泽打了个激灵,天上的云朵还是云朵,哪里是小七?

他同乾元帝出宫,并来水月湖畔的原因就是想赌赌运气,他方才输给了乾元帝,在四皇子归京上,他不希望再输。

“阿泽,走啦。”

“嗯。”

顾天泽翻身而起,向官道上瞄了一眼,看来四皇子的运气挺好,起码比他今日好,天算还说今日他会心想事成?

果然是神棍!

下次再见天算,顾天泽一定把光他养得花草拔光不可。

就是因为天算专心养花八卦推演都不准了。

白费了他一番安排,更是让六皇子敲走了一对牡丹盆景,虽然盆景也是天算养的并送来给顾三少赏玩的。

“阿泽,你不高兴?输给朕就……”

“臣没输,只是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