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随从的话,让和玉郡主忍下将要出口的话。

马车从侧门而入并缓缓的二门前停下,王芷瑶被守在车外的丫鬟搀扶出来,仅是眼睛看到的,定国公府富比王侯并非虚言。

在二门前停着两个肩舆。

“请王小姐上轿。”

“……”

王芷瑶身上平白多了一分压力,定国公府在炫富么?

和玉郡主也感觉到不对劲儿,气愤的说道:“她是我请来的客人。”

“所以奴婢谨守待客之道,夫人交代下来,不必让王小姐有宾至如归之感,慢待王小姐,夫人会剥了奴婢的皮。”

一位打扮得光鲜亮丽,宛若哪家贵妇的妇人在五六名小丫鬟的簇拥下,走到和玉郡主面前,微微福身,仪态不卑不亢,“还请郡主怜惜奴婢,莫让奴婢无法完成夫人的命令。”

和玉郡主咬着嘴唇,眼底闪过羞愤之色。

王芷瑶在唇边勾勒起淡淡的笑意,宁静从容,不需要特意挺直腰杆,要背比谁都直,明亮沉稳的眸子似对奴大欺主的奴才视而不见,慢慢的把手臂递给那位贵妇样的仆从,“既是国公夫人好意,我愧领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便是那位‘贵妇’妈妈也被震得说不出话。

“不是宾至如归么?妈妈不搀我上轿?”

“……您好走。”

章妈妈忙毕恭毕敬的扶着王芷瑶的手腕,说实在的,她已经很久没伺候人了,除了在国公夫人面前搭把手外,寻常时都由人伺候她。

她奉定国公夫人之命,好好招待王芷瑶,没想到一向名声不怎么显眼的王小姐很冷静。

王芷瑶被搀扶进软轿中,问道:“我用不用去向定国公夫人道谢?”

“夫人身边有客人。”章妈妈皮笑肉不笑,“是西北巡抚爱女……马巡抚牧守西北多年,功勋卓著,马小姐明艳动人,性情活泼,她很得夫人喜欢。”

章妈妈把马明燕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言谈中把佐证马明燕比王芷瑶强上很多。

王芷瑶恍然大悟:“原来是马小姐了来国公府上做客,我的确不好打扰国公夫人宴请西北功臣之后,恩宠酬谢马小姐。”

随后王芷瑶放下了帘栊,和玉郡主加了一句,“去兰芝院。”

章妈妈等到轿子走远了,才回过味儿来,定国公夫人有何资格恩宠功臣之后?

夫人在皇上面前再有脸面,也并非皇室中人,和马巡抚同殿称臣。

这……夫人越举了。

章妈妈虽然确信这话不会传到外面去,然她心底也涌起一阵阵的畏惧,王七小姐不仅冷静,言谈也很锋芒,莫怪三少爷看重她。

便是夫人都不敢明着给三少爷的心上人难看。

只想让王芷瑶对国公府的富贵有几分敬畏,对国公夫人尊重一点,别妄想仗着三少爷就无视夫人!

如果在富贵面前仪态尽失,言行暴漏出无礼等缺点,国公夫人自然会以此为借口同皇上说反对这门婚事。

按照国公夫人说得,纵使阿泽娶不了公主郡主,也不能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鲁莽丫头,皇上答应过我会给阿泽最好的一切。

给顾三少最好的一切,除了富贵,地位外,也包括婚姻妻子。

帘栊隔绝外面人窥视的目光,王芷瑶靠着软软的垫子,揉着额头,亏着在来国公府前让人给父亲送了消息,想来父亲很快会来接走自己。

王芷瑶烦躁的心情镇定许多,有一位可靠的父亲,感觉不坏。

定国公夫人并不明白,王芷瑶经历过什么,对于经常出入故宫,周游过欧洲皇室古堡的人来说,定国公府固然富贵逼人,然比故宫来说还是差上一些。

多了几个人伺候就能吓到她吗?

定国公夫人太小看她了。

“王七妹妹,对不住。”

和玉郡主愧疚的拉着王芷瑶的手臂,“我没想到姨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无妨。”王芷瑶笑着安慰和玉郡主,“不是定国公夫人,我还享受不到郡主的待遇呢。”

和玉郡主越发觉得愧对王芷瑶,非要亲自为王芷瑶上药。

在王芷瑶推辞时,门口的丫鬟回禀:“郡主,章妈妈给您和王小姐送来了衣服,首饰。”

和玉郡主咬着嘴唇,还有完没完?

“请章妈妈进来。”王芷瑶把袖口放下,悠然的坐在客厅中,对和玉郡主笑道:“国公夫人好意,我都领。”

章妈妈也不想面对王芷瑶,然夫人的交代,她不来不行。

跟在她身后俏丽的丫鬟衣着都能比肩王芷瑶,丫鬟捧着手中的托盘站定一排,头上佩戴的足金钗环晃人双目,衣裙也是尚好的丝绢。

王芷瑶暗叹一句,定国公府真有钱。

章妈妈恭谨的笑道:“夫人晓得王七小姐衣裙破损,让奴婢送换洗的衣服过来,不晓得王小姐喜欢哪种,奴婢斗胆就都准备了。”

蜀锦,丝绸,薄纱,样样都是顶级的。

钗环首饰也很精巧贵重。

王芷瑶目光扫过,拢了拢略显得凌乱的头发,淡淡的说道:“我没在外人府上换衣服的习惯,国公夫人好意我领了。”

“王小姐换下外衣即可,您毕竟救了和玉郡主,夫人送这些给您只是想表示谢意。”

章妈妈眼看着王芷瑶把头发打散,很快得梳了一个马尾,并在头上带了一只翠玉钗环……那只钗环可非凡品,莫非是三少爷送的?

王芷瑶起身傲然道:“钗环是我爹给我的。”

拼爹嘛,王四爷也不弱!

第一百七十二章 父亲

因王芷瑶一句我爹给的,屋子里人再一次陷入沉默之中。

王芷瑶暗自庆幸自己有把玩钗环的习惯。

她拿出的钗环不弱于定国公夫人让人送来的任何一只钗环的价值,甚至还要更高一点。

王译信晓得她喜欢一切亮晶晶,贵重的钗环,也不想被顾三少比下去,他王四爷的女儿自己能养得起,用不上顾三少总是从乾元帝手中拿好东西送给王芷瑶。

想要比贡品更出色,王译信只能在工匠和精巧上下功夫了。

好在他比别人多了一世的历练,本身又是文化人,更懂得流行的趋势,因此他给王芷瑶首饰便是不如贡品贵重,在新奇精巧上要更胜一筹。

定国公府再富贵,也不敢同乾元帝相比。

章妈妈讪讪的说道:“没想到王大人让王小姐随身带着钗环,还能时不时的拿出来……”

王芷瑶回嘴:“有备无患嘛,今日不就用上了?况且我爹说过,总有一些眼皮子浅得人会小看王家,碰到在王家面前表现富贵的人不必客气,虽然王家今非昔比,然王家祖上起码是该受人尊重的。”

她也吐槽过王家的族谱,不过曾经的乌衣巷王家还是很能镇住人的。

“定国公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王芷瑶矜持又略显清高的说道:“我爹说过,金银首饰太庸俗,玉心才配我。”

这话听着很气人,从旁人口中说出来难免底气不足,有找借口的嫌疑。

可从王芷瑶口中……也是,王家祖上的确很少穿金戴银,暴发户才把所有金银都弄到身上。

士族名媛更喜欢玉,君子如玉,咏絮之才,芝兰玉树才是他们的追求。

随着国朝建立,册封的新贵祖上大多不怎么显赫,比血统,比家谱,用王译信的话说,顾三少弱得很。

以前王芷瑶总觉得用祖上压人挺没趣,祖上显赫,不代表子孙后代都是人才,可今日面对定国公夫人不露面的炫富责难,王芷瑶不介意用祖上让定国公碰个软钉子。

别以为她配不上顾三少。

这话她可以自己说,但不想在旁人口中听到。

和玉郡主道:“把东西放下,退下去。”

“郡主……”章妈妈显得不情不愿,瞥见和玉郡主脸色不好,也晓得再待下去只会更丢人,让身后的一排丫鬟放下托盘,躬身离去,“奴婢去回夫人。”

不过一会功夫,屋子里只余下王芷瑶同和玉郡主。

和玉郡主满脸愧疚,“我不该让你来国公府,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必……”

王芷瑶能体谅和玉郡主的艰难,此处毕竟不是和玉郡主的家,依附姨母过日子,岂能事事顺心?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这也算是提前领教定国公夫人的‘风采’”

她满不在乎的口吻和方才面对仆从的刁难时冷静从容一样让和玉郡主惊讶,任何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在定国公府都会迷失的。

便是不曾表现出怯懦,也不会像王芷瑶一样似在欣赏着定国公夫人拙劣的表演。

“有时候我不明白,你只有十四么?”

“……我是妖精。”

王芷瑶笑道;“在定国公夫人眼里,我就是无耻,妄图巴结富贵的顾天泽的狐狸精!”

不得不提一句,定国公夫人炫富让王芷瑶知难而退的手段太简单粗暴,不过门第差距过大的灰姑娘剧集总是会有这样的桥段。

可惜王芷瑶不是家贫唯有善良,纯真的灰姑娘。

她从来都是娇女,一直生活富足,而且也不够善良纯真。

和玉郡主想了一会道:“其实姨母不一定不赞同你同三表哥的婚事,只是她不甘心,或是想给你个下马威,纵使你嫁进来也别想挑战她的地位,她想让你听话,顺从于她。”

如果定国公夫人想让顾三少娶地位更高的名媛也不会等到此时,况且长子,次子都尚主,便是四子也娶皇家郡主,唯有顾三少的妻子并非皇族出身,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就算是嫡长公主和即将要嫁进来的公主在她面前都很老实,嫡长公主把她当作婆婆,舅母……”

和玉郡主同王芷瑶小声说着定国公府的状况,王芷瑶越听越觉得头疼,定国公夫人就是让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惯的,最纵容她的人不是乾元帝,而是一直沉默的定国公。

王芷瑶不明白定国公得多爱她,才能忍下她带给定国公的一次次的侮辱。

还是说定国公也希望旁人认为顾三少是皇子?

从王译信口中打听到的消息,定国公对顾三少是愧疚的,心疼的。

定国公平时也很知晓分寸,在疆场上是一位名帅,可怎么在家事上,对待妻子上,频频的忍让后退呢?

不能理解的人又多了一个。

王芷瑶对顾天泽多了几许心疼,摊上这样的父母,顾天泽比以前的王芷瑶还要倒霉。

……

王译信得到王芷瑶在定国公府的消息后,先是一惊,恨不得飞到定国公府把瑶儿带出来,随后他正了正官帽,捧着画轴道:“我先进去见皇上。”

“四爷,小姐……”

“瑶儿能支撑到我赶去定国公府,明哥儿,别小看瑶儿,她可是我的女儿!”

王译信俊脸扯出几分骄傲来,别人不晓得定国公夫人,王译信却是明白的,夫人们总是在意门第,定国公夫人的手段在王译信看来跟本无法打击到瑶儿。

他去定国公府也只是接爱女回家,并送上一份独特的‘礼物’罢了。

乾元帝听闻王译信求见,笑着对身边的何贵说,“不知他想通没有?给朕画一副画作就这么不情愿?”

何贵低眉顺目道:“王大人的画作有价无市,很多人一掷千金都无法让他动笔,不过您若是下旨,王大人不敢不遵。”

“问题是朕不能下旨。”乾元帝无奈的摇头,“外人都说王四爷媚上,逢迎朕,可他连一副画都不肯给朕,媚上?朕从来没见过他做过。他不同朕据理力争就不错了,文臣清流的清高,朕在他身上算是好好的领教了一番,有时他比刘三本都固执。”

乾元帝偏偏很欣赏王译信印在骨子里的固执。

王译信跪在地上双手奉上画轴,“臣叩请陛下金安。”

“你……送给朕?”乾元帝被王译信吓了一跳,前些日子王译信才说过,臣若以卖画为业有辱帝王。

莫非王译信改变了主意?

“回皇上,臣恳请陛下御览此画作。”

原来只是让他欣赏,乾元帝兴致随着画作展开而变浓了不少。

画作明显是一副父子图,山峦起伏的青山脚下,一座草堂前,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手把手教导身边的少年练字……

乾元帝眉头松缓想到阿泽……情景交融,不得不说王译信的画作极是传神,“严父?慈父?王卿的画技又进步了。”

“陛下过奖,臣最近似有所得,才能做出此画。”

“朕看此画比旁人送给朕的万马图要好。”

乾元帝偏爱王译信画作的消息不径而走,有媚上的大臣送了几副王译信早些年的作品,曾经王谪仙以瘦马图闻名,最近他画风明显有了变化。

王译信道:“不知臣能能否请陛下为此画提诗?”

“为何?”乾元帝的字可是被王译信贬低过,上乘的画作多了乾元帝二两银子的字,实在是不搭。

“臣想把此画送给定国公。”

“……”

乾元帝敛去了笑意,“你要送给定国公?”

“确切得说臣想献给定国公夫人,臣分量轻,恳请皇上看臣还算忠心的份上,帮臣一把,单以臣的画作,定国公夫人只怕看上眼。”

王译信虽然跪着却扬起俊脸,“没陛下壮胆臣不敢面见定国公夫人。”

“她也是你可以议论的?”乾元帝面沉如水,“王译信,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算盘!”

怀恩公公担忧的看了王译信一眼,何贵同样低垂下眼睑,顾三少会不会赶过来帮王四爷一把?

王译信道:“臣女多蒙定国公夫人关照,臣身无长物,送金银不够分量,便想送一副拙作,可又怕定国公夫人嫌礼轻……才斗胆请皇上题字。”

“把画拿上来。”

“遵旨。”

怀恩公公以为皇上会亲手撕了画作,顺便斥责王译信一顿,谁知乾元帝竟然在空白处写了提了一首诗词,并用上了私印——谷主。

乾元帝扔掉毛笔,“朕觉得朕的字比往常写得好,王卿看如何?”

“臣一直以为陛下的字很好。”

王译信收回画作,躬身道:“陛下您忙着,臣去接臣女啦。”

乾元帝挥手放王译信出宫,怀恩公公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太厉害了,王四爷。

“没想到还有人敢提醒朕,还有人敢提醒朕……”乾元帝微眯着眼睛,轻声叹道:“竟然是他?!”

……

王译信步履从容,慢吞吞随着定国公府管家走进客厅,定国公起身道:“王大人。”

“国公爷。”王译信拱手见礼,谪仙风度让定国公府的人痴迷。

定国公有时候也觉得王译信太过俊美,风度太好,便是同殿为臣,他也会看呆几分。

王译信淡淡的说道:“我来接瑶儿回家。”

“令爱在我府上?”定国公愣了一会,吩咐侍从道:“请夫人和王小姐到前面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打脸

定国公没想到王芷瑶竟然在自己府上,明显见王译信比寻常时冷漠,脸上略挂不住。

请王译信落座后,便让奴婢上茶。

琴棋书画剑,诗歌茶酒花王四爷都可称为行家。

“御赐上等龙井,取无根水冲泡,下官托福才能饮此好茶。”

王译信微微挑起英眉,称赞定国公好客来。

定国公满脸的愧色,“王大人不必客套,茶再好,也只是用来款待良朋之物。”

王译信的嘲弄,定国公怎会听不出,单以享受来说,他远远不如王译信。

况且他从未想过以权势富贵压王译信。

定国公以前同王译信结交也是真心实意的,尤其是他们即将结成儿女亲家,定国公把王译信当作盟友看待。

因受前世的影响,王译信其实挺同情定国公,毕竟他们都是失去儿女的父亲,都对死去的儿女怀有深深的愧疚。

他能同乾元帝成为知己,自然能同定国公为好友。

夺舍重生后他也是这么做的,几次三番提点定国公多多关心顾三少,陪定国公饮酒。

然今日瑶儿被请到定国公府,王译信恍然大悟,定国公的不作为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

定国公夫人对瑶儿的轻视,王译信自然会把过错记在定国公头上去。

“下官职小,爵位卑微,家境不够殷实,不敢同国公爷为友。”

“谨之,你何必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