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楼下一高一低同时传来两道声音,话语一模一样,但说话人是不同的。

王译信诧异的向门口看了一眼,无奈的叹息,“哪都有你!耳目够灵通。”

顾天泽一身戎装大步走进首饰店面,目光越过众人,紧紧的坐锁定王芷瑶,“碰巧了。”

的确很巧,他刚从京城都指挥衙门出来,见到标识着文正伯的马车,便一路跟过来。

“四皇子殿下不进门。”

顾天泽扶着腰间宝剑,“她的话是四皇子想说的?我未过门的妻子貌丑?”

第二百零一章 点破

顾天泽点破四皇子也在,王芷瑶同蒋氏略有惊讶。

蒋氏下意识的去看王译信的反应。

王译信负手站立,俊脸一如既往平静,仿佛对此消息并不吃惊。

“爹……五姐姐同四皇子……”

“她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不是四皇子在后给她撑腰,你当她方才敢直言买那套我专门给你设计的首饰?”

若说最了解王芷璇的人,非王译信莫属。

不说上辈子,这辈子夺舍重生前,王译信也在今生糊涂蛋身上‘住’了许久。

他曾是灵体,见到许多常人难以见到的东西。

“我不是说首饰啦。”王芷瑶摇头道:“四皇子殿下不是有皇子妃么?五姐姐怎么还同他一起出游?四皇子妃不管?”

最让王芷瑶难以理解的,不是王芷璇对四皇子的主动,而是四皇子总能原谅王芷璇。

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在梦中,王芷瑶清晰的看到四皇子是太子呐。

不管前生发生什么意外,四皇子既是被乾元帝册为太子,他身上自然有可取之处。

平时见四皇子内敛沉默,颇有储君之气。

王芷瑶总结过,但凡张扬的,风光的皇子,最终都是炮灰,而那些以吃喝玩乐,或是清净不争,或是沉默内敛掩饰其野心的皇子,大多最后能登上皇位。

四皇子竟然几次三番为王芷璇破例,是该称赞四皇子愚蠢还是说王芷璇手段太强?

“五姐姐不是张口闭口要做正妻的?以前也曾对我说过,誓不为妾,真真是奇怪,当时殷姨娘还在呢,她一边帮着殷姨娘争宠,一边又说做妾都不是好的,若为正妻便要求将来的相公不可纳妾。有了侍妾,后宅必不安稳,争宠不断,影响子嗣的繁衍,家族的兴盛。她还说……”

王芷瑶声音清脆,再搭配上她略显天真,娇憨的口吻,足以取信众人。

王芷璇恨不得把王芷瑶的嘴封上。

顾天泽嘴角微勾,有一句话最适合形容小七——狐假虎威。

没有谁,比小七更会狐假虎威而不惹‘老虎’厌烦,反而‘老虎’都想宠着她,看她活灵活现的借机耍威风,如他,如王译信,将来只怕还会多一个人——乾元帝。

“她还说哪个男人若是纳妾,她绝不会嫁的,管不住色欲的男人,她不要呢。以前我年岁小,不懂事,五姐姐天仙一般的人物,自然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王芷瑶眸子亮晶晶的,银红的小嘴嘟着,“现在我学会了思考,五姐姐是不是双重标准呢,她自己做正妻就要求自己的丈夫不能纳妾,她自己容忍不了侍妾,可她却要求我娘不要同殷姨娘争宠爱,要维护殷姨娘,眼看着殷姨娘同爹和和睦睦在一起,不能吃醋,不能破坏,要心怀感恩接受殷姨娘比自己得宠,是爹最重要的女子的事实……”

“噗。”

顾天泽收到王芷瑶的警告,忙敛住喷笑。

王译信浑身不舒服,毕竟上辈子,他就曾经要求蒋氏像王芷瑶说得那样对待殷姨娘。

只要蒋氏害殷姨娘,他就不满意,认为蒋氏不慈。

如今他虽然明白了,但听这话也如同剥皮一般难受。

他简直愚蠢透顶。

王芷瑶话锋一转,站在二层楼上向下探出小脑袋,笑盈盈的问道:“五姐姐想入四皇子么?你同四皇子殿下购买首饰,四皇子妃知道么?不知四皇子妃是不是理解为妾女子的艰难,眼看着四皇子殿下看重你。”

“……”

王芷璇脸庞一阵红,一阵白,面目狰狞,再漂亮的眉眼成色也会下降几分。

以前她不知王芷瑶伶牙俐齿,今日……端是领教了。

本就自相矛盾的双重标准,让人怎么辩驳?

王芷璇只感觉胸口似要被炸开一样。

“今日好不容易碰上五姐姐,我还有一事要说的,我娘心善,想给五姐姐安排一门好亲事,江南富庶之地的豪族公子的正妻不知五姐姐是不是满意?虽然你出继长房,我娘还是很想你过得好的,五姐姐意下如何?你不是最想做正妻,不让自己儿女体会你这辈子的艰难么?”

四皇子不仅有正妃,还有侧妃侍妾,以王芷璇如今的身份,再得四皇子的看重,也做不上侧妃,正妃就跟本不用想了。

除非四皇子想被乾元帝彻底的放弃,为了真爱不仅同皇位无缘,还得准备好被乾元帝发配苦寒之地。

纵使王芷璇是绝色,野心勃勃的四皇子也不会为一个女子做出如此牺牲。

没见直到现在,四皇子都没露面?

此时,四皇子若是站在王芷璇身前,顾天泽转头就能回宫下同乾元帝念叨两句,四皇子可经不住顾天泽‘念叨’。

躲在暗处的四皇子捏紧手中的扇子,忍,他得忍,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就大事。

他站立的地方,不仅能看到尴尬,面容狰狞的王芷璇,还能见到巧笑嫣然,自信飞扬又显得很可爱,很贴心的王芷瑶,四皇子眸光渐渐转为深沉,第二次了,王芷瑶第二次让他意外。

王芷瑶看似不起眼,扔到勋贵名门闺秀中也属寻常,然有时,她总让人难忘。

一颦一笑,暖人心扉。

自从王芷瑶同顾天泽定亲后,京城人都在议论她踩了狗屎运,议论她的父亲王四爷,议论顾三少是不是喝了迷魂汤,放着京城有名的闺秀不选,偏挑了一个默默无名的王芷瑶。

四皇子转身向门口移动脚步。

从头到尾,他都没打算出去解救王芷璇。

一来,他不方便同王芷璇同进同退,而来他也相信王芷璇的实力。

王芷璇跟他说过,她是能同他并肩前行又最理解他雄心的女子。

既是如此,他还操心作甚?

王芷璇想做正妻的心思,真真是打击到了四皇子。

他一直以为王芷璇想为了自己,甘愿为妾。

在四皇子跨出门前,听到一声清脆的击掌声儿,王芷瑶恍然大悟的说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爹,我总算是明白五姐姐为何一边同四皇子同游,一边又不肯放弃做正妻的念头。”

王芷瑶摇头晃脑的吟诗:“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牡丹。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白月光;娶了白牡丹,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王芷瑶慢慢下了楼梯,无视王芷璇恨不得将自己凌迟的目光,沉稳的站在顾天泽身前,“三少,我既不是白牡丹,也不是红牡丹。”

顾天泽抛开压制四皇子,无人能比眼前的人重要,“我只有你一个。”

“……”

王芷瑶红了脸庞,只有一个,根本不用选么。

“讨厌,我还想继续发挥一下呢。”

“让你发挥下去,师傅又该训我多情亏待你。”

顾天泽把怀里的盒子递给王芷瑶,“虽然比不上师傅给你得首饰精巧,我希望你入宫时带着。”

“师傅,你不反对吧。”

“我反对有用吗?”

王译信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他正在回味王芷瑶说得红白牡丹……却也看到王芷瑶已经把盒子里的珍珠钗环带到了头上,拇指甲大小的淡粉珍珠攒成的钗环很衬王芷瑶,“仅此一次,下次……阿泽,她便是出阁,也是我女儿。”

他是有眼力的,这套首饰定是从海上送来的贡品,就算王译信设计的首饰精巧,也难敌珍珠首饰的价值。

最重要得是,王译信同顾天泽都明白,乾元帝不喜欢太过内敛沉默的闺秀。

鲜衣怒马,张扬肆意,时而娇憨可爱,时而果敢敏锐,才能得到乾元帝的欢心。

不是上次耀武山庄起火的事儿,顾天泽想让乾元帝点头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乾元帝一辈子光看女子‘演戏’,正话反说,时而用哭泣,委屈代替真正的目的……他腻歪透了。

王芷瑶笑着打量掌柜手中的首饰,“这一套我也要,谢谢爹。”

一对璧人彼此钟情,顾天泽的目光温柔且专注着一人,王芷瑶含羞又自信,站在二楼凝视他们的蒋氏和王译信彼此露出会心满意的微笑……这一幕深深的刺痛王芷璇的眼。

她所处的世界是阴暗无亮的,可王芷瑶的世界丰富多彩,明亮温暖。

“您一定要这么残忍?”

王芷璇眸子含泪,抬头似认输般凝视着王译信,“血脉亲情在您眼里,一文不值?”

“当你为前程谋求出继时,早就该明白。”

“可不管儿女犯了多大错,做父亲的不都应该原谅儿女?况且我也不是十恶不赦……”

“心伤了,再难弥补。”

王译信深深的看了王芷璇一眼,“你要得,我给不起,也不想给了。”

“你早该明白,我有多绝情!”

王译信扶着蒋氏转身进了二楼包房,“阿泽,瑶儿,你们两个也上来。”

王芷璇咬着死死的咬着嘴唇,倔强的眼底盛满委屈的泪水,本来她已经习惯不让泪水滚落,如此可以换得身边人的怜惜,可如今她独自一人……她再好的演技,有演给谁看?

“我恨你们!”转身,她跑出了门,先找到四皇子再说。

第二百零二章 坦言

王译信即便表面平静,意外同王芷璇碰面,还是影响到他的。

便是有王芷瑶活跃气氛,顾天泽顺着心上人的心思‘卖萌’,此时也再难恢复方才进门前的和谐。

“四爷……”

蒋氏想要开口,王译信唇边扯出一丝笑容,“玉蝉,我没事。”

“爹,我同三少想出去骑骑马。”

“……不行。”

“爹。”

王芷瑶嘟着嘴道:“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啦。”

顾天泽在旁边道:“一会我亲自把师妹送回去,师傅,您大可放心。”

“瑶儿跟你在一起,我才不放心……”

“爹放心啦,我岂会让三少占便宜?”

“瑶儿!”

“爹娘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多,我们就不做照亮的油灯了。”

王芷瑶直接拽着顾天泽笑嘻嘻的离去。

“瑶儿让我惯坏了。”蒋氏无奈的摇头,“想起一出是一出。”

王译信沉默了半晌,抬眸看向身边的女人,明艳大气,不是他所喜欢的秀美婉约,诗情画意,“玉蝉,我没生你的气,也不会为出继璇儿他们后悔。无论他们将来过得是好是坏,我都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蒋氏身体震了一下,不安的搅着帕子,“我晓得四爷是心肠软的,你不会后悔,可却会责备自己。”

她并怕王译信责怪,而是不忍看到王译信苛责他自己。

“同璇儿对立,我不会高兴。”王译信握住了蒋氏微微泛白的手指,“但也不会难过,所以玉蝉你不必因我为璇姐和瀚哥儿操心,人各有命,勉强不得。你一片好意,反而会被人误会,平白惹下许多的是非。”

“四爷……”

“玉蝉看不清他们。”

王译信苦涩的一笑,“他们太会伪装,你性情直爽,很少怪外抹角,本性又很纯善,有怜悯弱者的侠士之风,虽然不至于把他们再接回来,可见他们落魄,你一准想接济一二。”

“我……我怕旁人说四爷无情。”蒋氏微微低头看着交握在一处的手,“我只是不想你为难。”

以前王芷璇兄妹在蒋氏跟前时候,她尚能以嫡母的身份教训他们,甚至对他们兄妹使用家法,武力。

如今他们兄妹出继,她的顾及反而多了不少,总怕漠视他们兄妹落魄会让王译信觉得自己心狠,无情,也怕世人议论他们夫妻薄凉,无视血脉亲情。

同时蒋氏也要顾及到王芷瑶。

瑶儿对王芷璇兄妹是一点好印象也没有。

虽然王译信极宠王芷瑶,但蒋氏也怕王译信因为王芷瑶的无情而心寒。

“你为他们费心就是让我为难,让瑶儿为难。”

王译信道:“我这人虽有许多的缺点毛病,可有一点好处,但凡我做出的决定,无论对错,不会迁怒任何人,也不会把错处推诿到旁人身上。做出出继决定的人是我,玉蝉,我会为此负责,纵使旁人议论我如何绝情,不配为人父,我也认了。况且我位高爵显之时,也没人敢当面非议我,背后念叨几句,于我有何影响?”

“他们不会拿这件事攻讦你?”

“其实……”王译信抿了一口茶水,“玉蝉,我并不想做一尘不染的谪仙。你明白我?”

他在决定步入仕途,亲近巴结乾元帝谋求升官封爵之时就舍弃了清高。

如今,他很少再穿浅色系的衣衫,也不会像往常一样慢吞吞的漫步在京城街头,招蜂引蝶,受人追捧,甚至他连文会等去得都少了。

王译信卖弄盒子里的首饰,“我学会了经营,学会了赚钱,亦学会在朝廷上尔虞我诈,体察圣心,拉拢年轻的同僚,结党……玉蝉,别这么看我。”

他伸手盖住蒋氏的眼睛,声音低沉到极致,“我不是你记忆中的王四爷,你可还会心仪我?”

“嗯。”

蒋氏拉下王译信的手掌,慢慢的依偎进他怀里,“不管怎样,我都心悦你,只心悦你一人。”

“玉蝉不必再谨小慎微,我会包容你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如同你包容我一般。”

王译信低头吻了吻蒋氏明亮的眸子,“我记得你骑术很好,记得你力气很大,记得你敢同名门闺秀对战……你不必为我压制自己的性情,你是独一无二的将玉蝉,曾经名冠西北的第一悍女,即便你不懂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我依然爱慕于你。”

“四爷……”

蒋氏红了眼圈,泪水盈盈,王译信的话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王译信拂去她眼角的泪水,“以后只想着瑶儿,淳哥儿是你的儿女就好,其余人,不必过问,不必管。”

“嗯。”

蒋氏摸了一下头上多出的簪子,王译信道:“这也是我亲自设计的,送给我独一无二的妻子——玉蝉。”

论说情话,玩浪漫,王译信绝对是其中翘楚。

蒋氏心花怒放,体会到被丈夫宠溺爱恋的幸福,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王译信见蒋氏真情流露,喜悦的脸庞,同样也放松了许多,瑶儿说得对,有些事的确该告诉蒋氏,省得彼此误会存了心结。

……

说是骑马,王芷瑶可不敢真同顾天泽毫无顾忌的在京城策马扬鞭,被人围观瞩目。

“你这脾气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顾天泽略带几分失落,“还以为你真要陪我去骑马,结果……就是喝杯茶?”

彼时,他们两人对坐在茶室中。

王芷瑶拖着下颚,“静静的看着你,不好吗?”

“……”

顾天泽耳根发烫,好像也不错。

当一双玉手捧着茶盏到他面前时,面前少女柔美平和目光让顾天泽手臂僵硬几分,下身尤其是紧绷。

“三少。”

“我会被你害死的。”

“……”

王芷瑶还天真的眨着眼睛,“害你?我怎么舍得?”甚至舔了舔了红润的唇瓣。

顾天泽闭上眼睛,气息并不稳定,今晚回去,一准又得春梦连连。

被乾元帝知晓,还不晓得怎么笑话他。

谁能想到顾三少如此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