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公公进门听见这一句话,差一点一头栽倒,哪有皇帝这么评价自己的?“陛下的后妃并不多。”
“这些年阿泽渐渐长大,朕看着他同瑶丫头定情,相亲相爱,生死相随,朕有种说不出的羡慕,也想在阿泽面前改一改风流的性子,让阿泽明白朕也可以做个长情的长辈,况且朕早些年,该玩得都玩了,年纪也大,也想多活几年养养身体,也没太多的好奇征服欲望,既然后宫的后妃也不少,都是伺候过朕的,便是朕决意收心,也不能把她们都抛开,只同皇后过日子,朕便想着不再纳妃,让人入宫。”
“陛下的心思,娘娘总有明白之日。”
“也是朕强求了,朕这样不配得到一心一意。”
乾元帝自嘲的笑笑:“如果朕咬着不为阿泽纳妾,皇后和定国公就是说得再好听都没用,朕根本不需要把刘明珠弄到身边来。朕……朕对皇后有怨气。”
“可朕是皇帝,想怎样就怎样,别人……哪怕是皇后也只能承受着。”
“许是皇后娘娘不适合,她一心做贤后,先皇后……”怀恩公公罕见得低言,“许是看错了。”
“母后说过她适合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的。”
乾元帝掩去神色中的落寞,重现光彩,“朕有十年没再大批采选女子入宫,此番朕可得好好挑挑,本就是风流种子,做不得痴情人。等到妙龄少女入宫,怀恩让老宫女好生教教她们规矩。”
“遵旨。”
怀恩公公点头,“后宫还会以皇后娘娘为主,皇子公主也会平安。”
乾元帝的后妃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有名分的也有二十几个,后妃陪伴乾元帝多年,早就明白乾元帝的底线在何处。
争宠,耍心思,互相陷害,乾元帝都能容,然他容不下伤害皇子公主的后妃,后妃受够了血泪教训,一直把这条当作最不能冒犯的规矩。
乾元帝对所有皇子都一视同仁,谁也看不出对哪个皇子特别好,就算有人想害皇子,也找不到重点,总不能十个皇子都抹杀吧。
不过谁都晓得乾元帝对顾天泽最好,可顾天泽再得宠,也没资格继承皇位。
顾天泽身上凝结了皇子和后妃的各种羡慕嫉妒恨,恨不得把顾天泽拽下来,可真正想要顾天泽性命的人并不多。
因此,乾元帝的皇子公主除了病逝的太子外,大多平安长大,夭折率极低,曾有后妃用自己的儿子争宠,乾元帝直接命人抱走皇子交给无子的妃嫔抚养,并说不晓得疼爱儿子的人,不配做母亲。
那位嫔妃至今还在冷宫中。
新人入宫必然会争宠,乾元帝不愿她们不知分寸,将后宫弄得腥风血雨,妖里妖气的。
提前给予警告,以后谁犯错,就别怪他下手无情。
天色渐晚,怀恩公公为起身的乾元帝整理衣摆,试探的问道:“今晚陛下歇在何处?”
中午在菀妃宫里被宫外顾天泽打架而终止,菀妃派了好几个宫女来试探了,怀恩得了菀妃的银钱,可说不说,就在他了。
“去……”
乾元帝思索一阵,“定国公何时离开皇宫的?”
“听说皇后娘娘哭了许久,定国公安慰娘娘后才匆匆赶回荣国公府。”怀恩公公禀告道:“听说荣国公夫人提前发动,情况很是凶险。”
“阿泽也在荣国公府?”
“是。”
怀恩道:“定国公虽然安排了足够的人,您也晓得真正经验丰富的人都被顾大人弄走了,定国公又是低调的性子,不愿意以势压人,顾大人晓得荣国公夫人有危险后,命侯府的侍卫把所有太医请到荣国公府邸,并带着给燕国夫人准备的人赶去了。”
“朕这个小舅子不擅长后宅,一辈子稀里糊涂,好在朕帮他养个敢作敢为,有情有义的好儿子。”
乾元帝骄傲极了,“他得感激朕,哼,今儿他要敢提过继阿泽,朕先把他从顾家过继出去!”
“定国公虽是心软,对女子犹豫寡断,但无论怎样都不会不认顾大人。”
“还好今日他没让朕太失望。”
怀恩公公心里为定国公后怕,如果把定国公过继出顾家,那为顾家,守护顾家的定国公不就成了笑柄?他的诸多付出又有什么意义?
别看皇帝任性,但总能抓住对方最弱或是最怕失去的地方。
乾元帝的銮舆驶入后宫,向菀妃寝宫方向而去,已经能看到菀妃在宫门口接驾了,乾元帝突然道:“转头。”
“陛下……”
怀恩公公听见銮舆中传来无奈的声音,“去皇后那里罢,你去给菀妃送点赏赐,朕下次再去看她。”
“遵旨。”
銮舆转了方向,顾皇后从御书房泪洒而去,乾元帝又有旨意大批采选女子入宫,宫里宫外都盯着顾皇后,乾元帝若是今晚歇息在别处,顾皇后在旁人眼里自然大跌颜面。
……
荣国公府灯火通明,定国公在屋子里焦急的走来走去,赶到定国公的夫人强忍着酸涩,要让她安慰定国公也是做不到的,她最期盼司徒氏一尸两命,将来荣国公的爵位可以给她嫡幼子顾家五少爷。
如今她不得乾元帝的看重,最疼的幼子前途难料,她心里早就盯上荣国公的爵位,只是不好动手,司徒氏太精明,今儿,司徒氏突然发动且难产,她深感机会来了。
谁知在最手忙脚乱的时候,顾天泽带着太医,有经验的嬷嬷赶到了。
她看顾天泽格外的愤恨,真真不该生这么下他!
顾天泽虽是沉默的坐着,但谁也不敢忽视他,便是来请示的人,也多看顾三少的脸色行事,把定国公抛到一旁。
“国公爷,夫人实在是凶险,奴婢先问一句,万一只能取一,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
定国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定国公夫人,最后瞄了一眼顾天泽,“这……”
同顾天泽一起来的王芷瑶按住他的手臂,“我也渴了。”
顾天泽把旁边果盘中的水果剥皮,一个个喂给她吃,小声道:“别怕,我会让你们都平安。”
定国公只听见平安两字,其余的话听不到,沉默了一会,“保全孩子罢。”
定国公夫人插嘴道:“她是难得的好人儿,国公爷也总说她好,依我看,这等八角俱全的人难寻,她还年轻,总能再有子嗣的,国公爷就不疼她?”
“别胡说。”
定国公淡淡的说道:“她也想为二哥诞下子嗣。”
虽然孩子是他的骨血,但名分上却是他的侄子,他可以教导,可以陪伴他们长大,但唯独不能做他们的父亲。
“皇上也是怕二哥无人供奉香火才恩封爵位。”定国公虽是放不下司徒氏,可在孩子和大人之间,任何男人大多选保孩子。
“我有点不舒服。”
“我送你回去,左右这里也不需要我们。”
顾天泽扶王芷瑶起身,对定国公拱手道:“父亲稍安勿躁,她们只说万一,以儿子看不会有事,嬷嬷们都太慌乱,太医也都镇定着,您是关心则乱。”
“……”定国公脸一红,“我……我是有些担心她。”
身为将帅本来该是体察入微的,谁知他竟然没看透,还用儿子来提醒他。
“儿媳告退。”
两人行礼后,直径离开,定国公夫人气得够呛,也晓得不是教育阿泽的时候,她如今最大的依靠就是顾天泽了,其余儿子都指望不上。
马车上,王芷瑶依偎在顾天泽怀里,十指相扣,笑道:“你放心我不会问你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王芷瑶诚实的说道,“起码现在我不知道,也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做出选择。”
顾天泽低笑出声,吻了吻怀里人脸颊,“不会的,我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她与众不同,他也不是凡夫俗子。
“回永寿侯,还是回我爹那里去?”
“去岳父府上。”
顾天泽做出不情愿的样子,亮晶晶的眸子却带有点点笑意,用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裹紧两人的身体,“不给岳父报平安,他能半夜杀到永寿侯去,我可不想他前脚到,后脚五城兵马司的值夜侍卫到侯府拿人,今天已经足够京城百姓议论很久了。”
此时是宵禁时段,除了皇命外,也只有顾天泽能在街上行车。
王译信就是蒋大勇的女婿,五城兵马司的人也不会给他面子,通融一二。
“你不怕旁人说你住岳父家,那你下午还同我爹吵得天昏地暗作甚?就不能痛快的答应吗?我爹脸都被气得变型了。”
“你不觉得生气的岳父很有气势?”
顾天泽笑了,“岳母帮着照顾你哥哥的孩子,一时半会只怕回不来,文武侯府上下就他一个主子,没点生气。”
“你同我爹吵架,就怕他寂寞?”
“小七,独自一个人很可怜。”顾天泽眸子闪烁,“我挺喜欢你爹的。”
在他们回府不久,荣国公夫人平安产下龙凤胎的消息传来,王译信哼哼唧唧的道:“阿泽,瑶儿一次生两个太危险了,还是一个好,是不是?”
顾天泽点头道:“反正小七答应我生七子八婿,我不着急。”
王译信面色不好看了,这是把我宝贝女儿当母猪吗?
第三百四十章 求子
虽然王芷瑶乐得见王译信和顾天泽拌嘴,但时辰已经很晚了,便对王译信抚了抚身,“爹,我和三少先去歇了,您也早点歇息。”
她略带出的倦怠堵住王译信的嘴。
王译信示意顾天泽好生照顾有孕的瑶儿,并让下人侍奉着,“你小心点,明儿我把侯府重新休整一番,你先将就将就。”
“……好。”
她还能说什么?
可以预见文武侯又会是永寿侯府第二,以前就顾三少一人折腾,如今她住在娘家,再加一个王译信在旁边守护,她就别想任性了。
“我不得不怀疑,三少点头的原因。”
“被你看穿了?”
“我爹也很忙。”
“所以我和岳父轮班照看你嘛。”
顾天泽身上泛着沐浴后的清香,乌黑的头发披散着,松垮的亵衣敞开露出健美古铜色的胸膛……常年练武,他真的有一副让任何女子流口水的好身材。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王芷瑶把手放到了他伸出的手上,‘美色’当前,她忘记生气。
顾天泽莞尔一笑,搂住她,低笑道:“小七要乖乖听话。”
“嗯。”
没节操就没节操吧,反正身边的三少是她的,谁也别想从她手中抢人。
“双生太辛苦,我不喜你辛苦。”
“……”王芷瑶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天泽笑容更浓了几分,“咱们慢慢生,长长久久的生,用个十年二十年,总比旁人多子女。”
王芷瑶:“……还十年二十年?”
用被子挡住下身,顾天泽眯起眼眸,“二十年后,小七还很年轻。”
她完全不用考虑夫妻生活不协调的问题,三少已经把未来的日子都算好了!?
听着顾天泽将来的安排,例如几年生一个……王芷瑶迷茫的问:“你若不喜欢呢。”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顾天泽理直气壮的回道,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不喜欢孩子?
王芷瑶看了他半晌,柔声感慨:“成亲久,许是就不觉新鲜,尚未成亲时,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心快跳出来似的,刚成亲时,握在一起会有很甜蜜的感觉,日子长了,彼此熟悉,许是就像左右手相握,你左右手握在一起有没有心动?”
七年之痒基本上每一对夫妻都逃不过,她还记得父母的相处,相濡以沫,彼此更像是一对亲人,联系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多得是家庭的责任,抚养儿女的责任,情爱远远比不上新婚时。
时间是一把杀猪刀,再浓烈的感情都不一定能熬住时间流逝,所以王芷瑶总是想在他们彼此新婚时候多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顾天泽面色冷峻,王芷瑶亲亲了他的嘴角,“我不该说这些……”
“左右手握在一起……”顾天泽皱着眉头似在思考着生死问题一般,亲自握了一番,随后扬起黑亮的眸子同王芷瑶对视,王芷瑶有种灯花绽开的感觉,被卷进他深邃的眼眸中,“三少。”
“是不可或缺。”
顾天泽沿着她眉间向下浅吻,“不可或缺的坚持,算不算?”
眼睛怎么突然泛酸?
“我说什么小七都不一定相信,不如我们试试?”
“试试?”
王芷瑶把脸庞埋入他的胸口,“试试就试试,你别想骗过我。”
顾天泽纵容的笑了,该说小七杞人忧天?二十年后的事情现在担心上了,听说有孕的妇人都爱胡思乱想,得找点事儿让她分神,不如……还是多同岳父切磋罢,又能逗小七高兴,又让岳父不再露出寂寞之色。
反正他顾天泽是决定住在小七娘家不走了。
结果是,三日后,弹劾顾天泽的奏折再一次摆满乾元帝的御案。
乾元帝难得好脾气的一本本看过,嘴角的笑容越来越重,“咸吃萝卜,淡操心!都察院是不是没事可干?阿泽的家事也想管?”
“皇上……”执掌都察院的都御使为难的说道:“燕国夫人毕竟是出嫁女,哪能总是住在娘家?”
“你们不会是嫌阿泽的官职爵位低,认为阿泽靠岳父过活?”
乾元帝思维不同凡响,愉悦的说道:“果然御史都很体察入微,不是你们,朕还没想到,让内阁拟个章程送上来,把阿泽的官职爵位再升升。”
群臣:“……”
御史们在阁臣的目光中,恨不得缩起身体,永寿侯再晋升就是国公了,顾天泽太年轻,又太得帝宠,一旦晋升官职爵位,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便会更大,现在已经很难办了,以后难道内阁都得看顾天泽的脸色?
尹薄意嘴角噙着冷笑,该,他早就说过别总是盯着顾天泽,都察院的御史就是不肯听,什么事情都要插手,找不到顾天泽的大错,连人家住在哪里都要管……岂不知御史越是看顾天泽不顺眼,皇上越是护着他。
“陛下。”
尹薄意已经是次辅了,首辅有不管事儿,这时只能他上前,“臣看过顾大人承奏上来的折子,为训练京城都指挥使麾下精锐的战力,顾指挥使请求您恩准同宁远铁骑演武。”
“这事他也同朕说过,爱卿以为如何?”
“以练带战,臣以为是好事。”
尹薄意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多了几分明悟,皇上对宁远铁骑不放心,无法把这只精锐再让宁远侯的子孙统领下去,宁远侯征战多年,聪明的话也该学学西宁公在京城养老,凭宁远侯以前的战功,乾元帝不会亏待了他,但宁远侯若是不甘心的话……皇上也不大可能手下留情。
无论哪一个朝代,帝王对兵权的防范是最严的。
将门虎子可以承袭父辈的人脉,然而精锐铁骑很少有父传子的。
坐在龙椅上的中年人是帝王,便是顾天泽将来有儿子都不可能继承顾天泽亲手训练出来的麾下。
尹薄意身为文臣自然也对以宁远侯为名的精锐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宁远铁骑仿佛一只油泼不进的铁桶,大有只知宁远侯,不知皇上的感觉。
乾元帝笑道:“宁远侯能攻善战,朕希望这次演武,阿泽能从他身上学得长处,宁远铁骑朕也闻名已久,朕想亲眼看看宁远铁骑这支骄兵悍将战力如何。”
一代新人换旧人,军方换血势在必行。
“臣不敢让陛下失望。”
宁远侯躬身道,面色略有不舍,他此时也明白乾元帝的心思,宁远铁骑是他一手训练的出来的,把宁远铁骑交给旁人比割他的肉还要痛儿,他不是没想过让儿子继承他的位置,可他也晓得乾元帝不会同意,还没等他为子谋划,乾元帝已经决定了未来整合宁远铁骑的人选——永寿侯顾天泽。
为什么是顾天泽?
打散宁远铁骑,宁远侯不甘心,可不是不能接受,然而继承他心血的人是顾天泽……他心中的不满更浓。
“好,你有此决心,朕很高兴,阿泽经验不足,还需你们这些老将军送他一程。”
“臣……定然同顾侯爷好生切磋。”
乾元帝眉头微皱,目光凝重了几分,这是带着情绪?很久没人敢同他闹情绪了,别说宁远铁骑,国朝的一切都是他的,当初宁远侯训练宁远铁骑时,他要什么乾元帝给什么,宁远侯是不是把宁远铁骑当作他刘家的东西?
“宁远侯!”
西宁公蒋大勇眨巴眨巴眼睛,“你可得小心点,顾侯爷不是一般人,上次在校场,我是又耍赖,又用计,才同他打了个平手。他的练兵统兵方法同咱们不一样,按王老四说得,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数百年。”
“多谢蒋公爷好意。”
宁远侯不是听不出蒋大勇的暗示,该退就要退,“我早就想同顾侯爷真正的较量一番,臣以为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蒋大勇微微摇头,退回去不再言语了。
同为军方将领,蒋大勇一直把宁远侯当做袍泽兄弟看待,不愿意看他越走越错,可惜人家不领情,反而认为他为外孙女婿说话。
他有心化解宁远侯和小妞妞之间的恩怨,他早就同王芷瑶打过招呼,关照被关进锦衣卫的薛强。
小妞妞也答应他,等风头过去后,就放薛强出来。
虽然王译信被薛强抽了,蒋大勇也挺心疼的,但为这点小事同宁远侯交恶,实在不值当。
蒋大勇这一代的将军能活着享福的不多,很多都死在了征战上,蒋大勇不希望看到宁远侯晚节不保。
乾元帝准了十日后在校场演武。
散朝后,蒋大勇琢磨了半晌,凑到宁远侯身边,“老刘啊,你也是有孙子的人了,何苦同年轻人较劲?陛下体恤老臣,不会亏待你的儿孙。”
“我同蒋公爷不同。”宁远侯低声道:“想拿走我的宁远铁骑,没有真本事我怎能舍得放手?”
蒋大勇进京时,把家底都留在了西北,他麾下也曾有过攻无不克的精锐,可他说舍下就舍下了,不再插手西北的任何军务。
“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