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真是厚道人。

她很快站了起来,捧着酒坛子,把酒水倒得到处都是,尤其是木制家具,特别重点照顾了一番。然后就取过今天白天看的那本书,一页一页的撕下来。

最后,她用蜡烛点燃了那些纸张,丢进了撒了烈酒的地方。

很快,屋子里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屋外的人一个激灵:“走水啦!”

迅速有人破门而入,一看见这瞬间起来的大火,也都吓着了。

“快,把人带出去!”

说着一个婆子就冲过来用力拽住了宁昭昭的胳膊把她给拖了出去,其他人则纷纷开始救火!

要知道这地方离兵营近,一旦起火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最要命的是这也不是孤院,旁边还是散落着一些民居,若是引起邻里的动静,那又是一滩大麻烦。

宁昭昭在火光里开心得直笑,被一个婆子拖出去站得远远的。

“是你放的火?”那婆子气不打一处来。

宁昭昭环顾四周,道:“倒没有几个人。”

本来院子就不大,也就早上那十几个人看着了。

婆子还想说什么,突然脊梁骨一麻!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昭昭迅速又找准她背后大穴连补几针!

307.第307章 被人所救

这是颜清沅整治宁昭昭的把戏。

包括进城奔丧那天,和打她的那一次,他下手是轻的。偶尔床笫之间宁昭昭不听话,被按住了就下了重手了。那时候宁昭昭只觉得背上不知道什么穴位被他用拇指抵住了,就爬不起来了,只能任人宰割…

她从来没问过那是什么,但是有那么几次,她清晰地记得他的手是怎么沿着她的背脊慢慢向上爬,怎么找到那几个位置,怎么饱含威胁地看着她笑,问她服不服气听不听话…

所以,她怎么可能忘记那几个位置在哪儿?

其实也没想趁这个机会跑出去,但动手之前还是在屋里找了一把绣针在手里。下午她就把那屋子扒拉遍了,恐怕这本来就是齐川用来养外室的地方。所以有女人居住留下的痕迹。

现在么…看见大家都心急火燎地救火,她当然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机会了!

利落地用绣花针放倒了婆子,那些人也没顾着回头看,等偶然有人一回头,哪里还有宁昭昭的影子?

“钱婆子!”一大汉惊喊了一声,引得众人都回过头!

这婆子身手是他们之中最好的,本以为让她看守个姑娘家罢了,还是养尊处优的王妃,又怎么会看不住?

谁料人竟就这么跑了!

可恨齐川信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这地方怎么也是危险,不好大喇喇地派人把守,只怕那妇人跑出去就直奔军营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她跑不远的,快追啊!”

而此时,宁昭昭跑出去其实也没多少工夫。凛冽地寒风吹在身上刀割似的,她难受得直喘!

她正是往兵营的方向跑去,因为若是跑到其他地方,一样可能被搜到,甚至可能错过了眼前的机会!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搏一搏了!

刚跑上坡地没多远,就听到了身后的人的呼喊声。

“站住!你给我站住!”

宁昭昭一矮身钻进小树林,心想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会站住?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宁昭昭只能朦胧摸索着往前半走半跑,免得一下撞到树上把自己给撞晕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身后那些都是从小习武的人,虽然没有点火把,可是目力在黑暗中也要比她好得多!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往哪里跑,又要跑去哪里!只知道不停地顺着坡度向上!

翻过去,只要翻过去,就…

下一瞬,她脚下一空!

宁昭昭猛的扎进了湖水里!

我了个擦!这小坡地上竟然还有湖!

刺骨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更可怕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处在未知的水中的恐惧!

可是她自到了这儿就没下过水,下水又最忌惊慌,原来那点狗刨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挣扎了一会儿,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慢慢放松身体,放松身体…

她不知道,当她像落水的小狗似的,在水里挣扎,时而冒出个小脑袋来,时而又潜下去的时候,有个人,正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

宁昭昭刚放松了身体想冒出头,突然被人拦腰揽了过去,用力按进了水里!

她想挣扎,可是身边的人臂膀宽阔,双臂似铁箍似的紧紧揽着她,覆在她身上她竟是挣不出来。

宁昭昭大急,呛了好几口水!

直到那人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下一瞬,冰冷的嘴唇覆了上来。

宁昭昭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肺部仿佛要炸掉,连忙紧紧地缠住身边这人,呼吸着那救命的空气!

岸边,几个人影正在徘徊。水面上平静一片,可是刚才他们分明远远听见了落水声…

“说不定是山里的畜生…”

经过几次意外,宁昭昭已经锻炼出了极其强大的心脏,她以最短的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恢复了一些,她推了推身边的人,往后倾了倾身子,避开他的唇,意思是自己已经不需要了。

那人依然捏着她的鼻子,她鼓着嘴憋气,一边留心听着水面上的人的动静。

最后他们恐错失良机,决定留下一人在此地看守,其他人继续往上山的方向追。

听着那匆匆离开的脚步,宁昭昭大喜!

正想上去把那个傻蛋撂倒,突然身边的人又凑了过来,一下,咬住了她的唇!

然后一条灵活的,陌生的舌头伸了进来,宁昭昭吓得咕噜咕噜冒了好几个气泡,只觉得腰身上被人捏住用力往他身上靠!

他极其凶狠地吻着她,连咬带吮,舌尖的刺痛带出血丝,可惜在这黑暗的冰湖中她看不分明。

宁昭昭水性不好,被人按在水下双手双脚也绵软不堪,最后已经只能任人宰割。

那人大约是个疯子吧,哪怕她已经无力挣扎绵软了下来,他也没有放松力道。那绵长的吻已经让她窒息,让她陷入了晕眩,连自己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

终于,他一把抱着她出了水。

巨大的水声立刻引来了在岸边留守的那人的注意。就刚刚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捡了枯木,搓了火,燃起了一个小火堆。

如今放眼望去,只见水中猛地钻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肩上还负着个小人,出了水面以后就慢慢朝岸上走来。

火光照着他古铜色,伤痕交错的魁梧身影,一头黑发如海藻般散在他的背脊上,凛冽的寒气似乎带着杀意,他幽黑的瞳仁仿佛是一只在暗夜狩猎的豹子。

视线落到他肩上。那是瘦削的小姑娘,倒挂在他宽厚的肩头,显得格外娇小。

脚上的绣鞋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垂着光秃秃的小脚丫子,随着那男人走路的动作一晃一晃。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你,你是什么人?快放下她!”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瞬,血腥染红了湖面。

宁昭昭已经陷入了昏迷。

一则是因为在水里被吻得窒息,再则又冷又怕又累,刚才还在树上撞了好几下,不昏迷也不大可能。

迷迷糊糊的她的意志倒还算顽强,那人扛着她往山下走,和自己的人汇合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拽自己的头发。

他的动作顿了顿,终于不像刚才那样扛着她了,把她从肩上松了下来,小心搂进怀里。

“一共追兵也不过十几人,都处理干净了。刚刚那边有个民宅起火,估计是从那边逃出来的。”属下之一道。

另一人就忍不住笑道:“是啊,看来琢磨着这地儿就在那逆贼眼皮子底下反而安全的,不止是我们呢。”

“不过这一把大火烧了,迟早引来军营的注意,咱们还是得转移了。”

那人低头,注视着怀里的人苍白的脸和几乎没有血色的唇,半晌,道:“薛时你带人走远些扎营。我们分开走。”

“去。”

说完这句话,他挟着宁昭昭上了马。

昏睡中,宁昭昭被颠得还吐了好几口水。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的温暖让她慢慢又有了知觉,只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那般,无论如何睁不开。

她感觉有人在给她擦头发,粗手粗脚的,扯痛了她好几次。

身体滑腻,蜷在温暖的什么地方,十分舒服。

不知道第几次被扯痛的时候,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似梦非梦,道:“阿沅,轻些…”

对方的动作一顿,然后又仿佛若无其事那般开始。

过了一会儿她又迷迷糊糊地道:“阿沅,要喝水。”

凑过去一看,她分明还睡着,脸上被火烤得潮红。

很快,清凉的水送到了她嘴边。

她闭着眼喝了,连喝了四五杯,一遍遍闭着眼睛催促“阿沅”去倒。显然也是十分习惯。

要是他迟疑了一会儿,她等了半天没等到,秀气的鼻子动来动去,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嘤嘤嘤地发脾气。虽然不能大嚷大闹,可是她皱着眉头发出一点点声音的样子,还是让他知道她是很生气的。

“…原来你们在一起,是这样的么?”终于折腾完了,他抚摸着她丝滑的脸,低笑。

宁昭昭动了动鼻子,踏实睡下了。

他又道:“怎么就这么大胆呢,大晚上的也敢跑出来…原来你是这么大胆的一个人么,我以为你只是性子烈罢了。”

宁昭昭自不可能回应他,似乎嫌他吵,把脸埋进被子里,又睡舒服了。

他失笑,把她的脸捞出来避免捂着了,坐在炕沿,抚摸着她如绢的长发,却陷入了深思。

起火的地方他派人去查过了,原来是西北柯郡王的人。难道三藩和忠王的盟约破裂了,所以西北世孙才掳了忠王妃?

但不管怎么样,她是无辜的。战争,权力,这些事,理应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现在就像是最香的一块饼,最重要的砝码…

若是让皇城里那位知道她在这儿,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夺。

“嗯…”宁昭昭又翻了个身,呼吸有些重要。

那动静吵醒了正在沉思的人。

他看她脸色不对,伸手去碰了碰,顿时触手滚烫!

308.第308章 温柔敌手

宁昭昭烧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她都迷迷糊糊昏迷不醒,靠人把她扶起来,灌药灌点粥。

有时候做着梦,难受了就不停叫颜清沅的名字。

可以说除了生孩子那会儿,她就没有受过这种罪。

直到三天后退了烧,她睁开眼,然后全然陌生的环境映入眼帘。

这里是一个简陋小屋子,底下烧着炕。有个人坐在她身边,似乎正沉吟些什么。

她看清楚那人的侧脸,顿时一惊,坐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慢慢回过头,极其阳刚的面容,深邃的眼,都是她熟悉的。陌生的是,那张脸上的飞扬和神采如今似乎已被掏空了大半。余下的,是愈发幽深的眸子里,那一抹让人触目惊心的麻木和漠然。

庆王。

“你醒了。”他淡道。

宁昭昭大梦方醒,使劲想了想才想起来自己是被齐川给劫了…然后呢?她怎么就落入了庆王手中?!

“这,这里是京城?”

“不是,还在燕明。”他看她受惊的样子,不禁莞尔。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甚至已经很久没有用正常的腔调和人说过话。以至于,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僵硬,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平板,漠然。

几日前最后一次出城迎战后,他奉母命趁乱逃了出来,拿着宋氏的令牌去寻泰明使薛将军借兵。那是宋氏最后的筹码了。

兵借到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返回。

那天晚上,他只觉得心中郁燥几欲癫狂。在黑暗中遥遥望着那座如囚牢那般的京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呼吸都不顺畅。

最终他掉头往山下走,扎入那冰冷的湖水中,想让自己冷静一些。

然后,她像个冒失的孩子那般从林中跑出来,更是以一种极蠢的姿势落入水中。

黑暗中,他却把她的轮廓看得分明,耳边听着的,是风声夹杂着她的粗重的呼吸。她落入水中,仿佛是可怜的小鹿落入了他的陷阱。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她是山中的精怪…幻化做她的样子,想要来迷惑他。

本以为,至死都不会相见了。谁知啊,苍天总算眷顾她。

“你别怕,我不会带你回京城,更不会把你交给她。”他淡淡道。

宁昭昭狐疑:“你会那么好心?”

“嗯”,他望着她,突然笑了笑,道,“我希望你也听话些。我们安安生生地…走完这一段。”

这一段什么?

宁昭昭想问。

可是他的大手已经探了过来,贴住了她的额头。她一个激灵。

“退烧了。”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想往外走。

宁昭昭哪儿能让他走啊,连忙道:“你去哪儿,去干什么?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京城,到底…”

庆王终究是撇下了她出了门。但是他回来的很快,大手上稳稳地端着一个小碗。

“喝粥。”他垂下眼睛,道。

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宁昭昭才发现他的睫毛其实很长,长得似乎能把他眼中的情绪,全都掩盖。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是自己拿起勺子,就着他的手喝了。

他又笑了。

“京城还未破。忠王和她还在僵持。她有了援军,估计还能撑上一阵子。就算不能,以她的性子,也不会鱼死网破。”似乎是知道她想听,所以他慢慢地开始说。

宁昭昭没插话,低头喝粥,一小口一小口,但是耳朵却竖着听。

“西南营倒乱了一乱。我送信回京,她让我就近呆着查看。所以,她暂时不会来找我们的。”

闻言,宁昭昭终于有些惊诧地看了他一眼。

庆王眸中甚至是有些温和的。

“你到底…做什么打算?”宁昭昭忍不住问。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呢。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他苦笑,“我不像她,还天真地以为能有什么办法。京城迟早是要破的。而我,迟早有一天是要死的。”

宁昭昭道:“我知道你和她不一样,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手导演的。你不如…把我送回去。我想办法,让你脱身。”

庆王看了她半天,笑道:“你不想我死啊?”

宁昭昭呆了呆,没想好说辞。

他低笑,道:“你何尝在意我的生死呢?喝粥吧。”

宁昭昭其实想否认。她其实并不愿意看到他死。尤其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里里外外,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这哪里还是年少立功,当年京城那个鲜衣怒马的庆王?

只是…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当初何尝想过他呢?人各有命,她管不过来。

“我会送你回去的,但是,你得陪我走完这一段。”他低声道。

宁昭昭有些糊涂,实在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会把她交给京城就好了。何况她现在身体还虚弱,也跑不了吧。

宁昭昭低头又开始喝粥,喝一口抬头又看看他,道:“西南营,怎么了?”

“内乱”,他倒是很干脆,“忠王派兵劫了刚刚赶到的西北营,也就是荣王大军,活捉了荣王。营中雅王暴乱,但是被端王压制。谈了一宿,他们交出了兵权。”

这是非常不理智的做法。京城未平,三藩又多是亲兵,不是交出了兵权就可以的。他只能死死控制住雅荣二王,才能让三藩亲兵有所顾忌。

“他知道是柯郡王劫了你。我大哥齐闵给他报了信。”

齐闵…

还好,当初的布局没有白费。

只是,颜清沅的表现,说明他已经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西北营身上,根本不能想到她在这儿…

“喝粥呢。”庆王低声道。

宁昭昭又低头喝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忠王手里扣着雅王和荣王,齐川又已经把你丢了。现在齐川也只能虚张声势,假装你还在他手上,和忠王对峙。忠王短时间内,是找不过来的。”他低声道。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宁昭昭问了一句。

庆王低笑,道:“我回去干什么?你在这儿呢。”

似白非白的一句话。

也许是说,他得在这儿看守住了她这个小俘虏,当成宋氏最后的筹码吧。

宁昭昭看了一眼他单薄衣裳裹着也隐约可见形状的结实胸肌,顿时蔫了。这次哪里像上次那么逃走啊?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跟庆王耗着了。

冷眼旁观了几日,平心而论,庆王是个人才。他吩咐底下的人从来不避讳她,说出来的话都是条理分明,而且他很聪明,布局缜密。虽然城府不能和颜清沅比,但是比大皇子齐闵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却原来,他也是个身负惊世之才的天之骄子,没想到却被他那个丧心病狂的母亲给糟蹋成了这副样子。

晚上呢,他就在宁昭昭床边打地铺。他睡觉很安静,几乎连翻身也不曾,呼吸更是无声无息。

宁昭昭头半个晚上还有些紧张,后来就放松了。

白天他亲自照顾她,不假他人之手。难免笨手笨脚,可是扯痛了她的头发或者擦痛了她的脸,他看她恼了,反而笑。

闲暇的时候,他跟她说话。

不说他晦暗的人生,不说他的压抑他的不开心,专门说当年他在边关是多么的恣意潇洒。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说到当初痛快狩猎杀敌时,他甚至会大笑。宁昭昭对这些事一向感兴趣,听得入迷,不停地问他那一带的民俗什么的。庆王总是非常耐心地解答。

“有机会,我要去看看的…”她一脸神往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