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张贵妃榻也撤掉。”

“桌子换一张圆桌。凳子也给我换成圆的。吩咐你媳妇,这屋里所有的有尖角的东西都给我换了,换不了就磨圆。院子里也一样。她会去的地方,所有能看见的东西,都不许留角。”

宋一媳妇自然就是碧芹,虽然因为时间原因没有正式行礼,但是两人已经在朝廷领了婚书并搬到一起住。

此时宋一看着颜清沅厚颜无耻地给他媳妇增加工作量,已然是目瞪口呆。

颜清沅还是有些暴躁,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对了,把黑市的绣娘调过来。她的衣料都要最柔软最舒服,绝对不能膈应到一星半点。尺寸也必须最合身。”

宁昭昭默默扒拉着首饰盒,从里头挑出了一套珍珠对簪打算送给墨珠。一套翡翠玉簪打算送给碧芹。

宋一连忙道:“殿下,使不得…”

她的东西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那一套翡翠的水头,便是放在贵女堆里,也是有人抢着要的。碧芹怎么好收?

宁昭昭无奈地道:“可是我没有别的东西了。”

颜清沅冷下脸。虽没说话,但宋一还是头皮发麻。

他只好道:“那属下就替碧芹先谢过殿下。”

宁昭昭点点头,又高兴地道:“我要再送碧芹一颗南海母珠,求子。再把那块蓝田鸳鸯玉送给墨珠,招桃花。”

“你高兴就行。”颜清沅道。

宋一冷汗都下来了!那颗珍珠有鸽子蛋大啊!那块鸳鸯玉就更不说了,天生的鸳鸯色,雕得极精致,有市无价啊!

宁昭昭兴奋地不行,挑挑拣拣又选了一堆东西放在旁边。

“这套血翡头面我要送给芷荷,她配着好看…”

“还有这套羊脂玉如意我要送给母后。”

“嗯我记得我还有一套小玉佛,我要都送给我大皇嫂…”

“还有那天你搬回来的云罗绸,我要全部送给我缀表姐。”

“这些我要送给十二,那个我要送给小七,湛儿就送这个小玉笛…”

颜清沅看着她把差不多两套京城正中的豪宅给送出去了,面不改色心不跳。

宁昭昭抱着那堆珠光宝气的东西,喜滋滋地笑个不停。

宋一心道这是俩都一起疯了…

他默默退了出去。

少顷一脸傻笑的宁昭昭陪着颜清沅去见齐帝。

秦皇后已经收到了礼物,听说是棒槌怀孕了要散财,她也是笑个半死。

此时见着面上透着红晕的小棒槌,她打趣地道:“你这一怀胎就散财,也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你多子多孙。”

宁昭昭有点不好意思,甩开颜清沅坐在了秦皇后身边。秦皇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几个月了?”

“刚知道的,一个月呢。”

“那需得仔细些。按理说三个月前还是不要这么大肆声张的好,恐惊了胎。”

宁昭昭瞪大眼睛。

颜清沅也关切地看了过来。

秦皇后解释道:“你还年轻,上头没有正经婆母教你。一般怀胎三月以后才公布喜讯的。不过你身体强健,倒是不惧那些的。”

棒槌点了点头,低声道:“知道了,以后不敢这么招摇了。”

齐帝这阵子过得不错,面色红润,精神气儿十足。

看她们婆媳两个嘀嘀咕咕,又看了颜清沅一眼,道:“听说昨个儿遇到了刺客,受了伤?”

“一点轻伤罢了。”

齐帝倒是至今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颜清沅给他大致说了一下,说到勇毅伯的话的时候…

齐帝的脸色顿时就十分难看!

秦皇后有些忧心地道:“皇上…”

颜清沅不客气地道:“那厮说是要匡扶正道,辅佐真龙天子。我现在就好奇,哪里来的真龙天子让他们辅佐?您可心中有数?”

“朕登基几十载…未料他们竟还是不肯放过朕!”

棒槌来了精神,看来还真有那么点事儿。

“这事儿要从你皇祖父那一辈说起…”

原以为就是皇上那一代的事情,没想到还要往上推一代。

近三代皇族,几乎每一代夺嫡都非常激烈。颜清沅这一代他的成年兄弟几乎都被搞死了,他才顺利入主京城。齐帝那一代也不遑多让,要么残疾要么发配,而最后他作为唯一健康又无罪的皇子被立为了皇储,相当于在血腥中捡了漏。

但是最激烈的还属颜清沅祖父那一带。

颜清沅这一代,大皇子无能,庆王之母谋逆,献王孱弱,剩下的几个小皇子不成气候。

而颜清沅的曾祖父是开国之君,后妃无数,生下的皇子一大群,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人。当时夺嫡中心的成年皇子就有十几人,各自为营,厮杀不下,完全可见其有多么惨烈。

颜清沅曾祖父晚年有一宠妃,名叫朱姬。进宫的时候年纪不过二八,据说长得是倾国倾城,性子温柔娴静十分喜人,在君上晚年盛宠了二十多年不衰。

要知道那时候的朝廷被十几位皇子搅和得一阵血雨腥风,后宫里那数百位娘娘自然也不是善茬,朱姬生了最小的皇子,颇受宠爱,她们又哪里能容得?

朱姬只恐老皇驾崩,幼儿性命不保,母子孱弱无以为靠,日夜啼哭。

老皇也感伤不已,亲自叫来了当时的十二皇子,也就是颜清沅的祖父,提前给了遗诏,命他照顾好朱姬母子。

当时的十二皇子是答应了。他就是后来大齐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齐武帝。

然而他手执遗诏终于在这一场混战中取胜,登基之后,他母亲懿哲太后第一件事就是抓了朱姬母子下了大牢欲杀之而后快。小皇子的乳母哭求到武帝殿前,却被懿哲太后的人赶到捉住杖杀…

“你祖父没有遵守承诺。”齐帝面色有些疲惫。

宁棒槌未曾见过这样惨烈的皇族厮杀,此时脸色也不太好看。

“你曾祖父做了两手准备,给小皇子留下了一支军队,和另一封册封小皇子为储的遗诏。朱姬入狱之后,便利用这封遗诏,在朝中掀起一阵巨浪…”

那支军队很快披上白甲开始造反,带动大齐天下战火不断。武帝只好亲自出兵平叛。

懿哲太后气急败坏,入了大牢,把朱姬当着其子的面凌迟。

朱姬临死一直在痛骂武帝不守承诺,断气之前却凄厉大笑,留下一句话。

愿曾氏之子永无宁日,朱氏便余最后一滴血,生生世世永不休。

曾氏便是当时懿哲太后的姓氏。

一代宠妃朱姬便被当着自己儿子的面凌迟而死。

但是懿哲太后要杀小皇子的时候,却被人劫了狱。

武帝在战场上,据说是做了个大噩梦,梦见他父皇在梦中声泪俱下怒斥他。

他惊醒之后连忙赶回京城,无奈朱氏已死。

请来钦天监占课,龟甲渗血,其为惊世之冤。

懿哲太后也吓着了,不敢再提要追杀小皇子之事。武帝下了旨赦了在逃的小皇子和他的拥护者。

“我父皇景帝在位,听说是那位在罗山边境一代定居,下了几次召想召回。无奈都无疾而终。”齐帝叹了一声。

宁昭昭低声道:“您是说,是这位…”

齐帝无奈苦笑,道:“其实皇室一直也没有放松过对这一脉的戒心。只无奈罗山天险,素有断头山之名,派出去的使节多有来无回,派兵攻打又不至于…”

他看了颜清沅一眼,低声道:“只不过,罗山那边多诡术…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颜清沅面色少见有些凝重,点了点头。

361

颜清沅对大齐江山的地域十分了解,罗山那边虽然地处边界,不过他还是知道一些。

那里蛮汉杂居,什么都有。

譬如赶尸术,譬如苗蛊,譬如一些巫嗣之事。

想想杨奎,再想想朱姬临死的血誓…

一个母亲惨死在自己面前的小皇子,复仇需要多少年的布局,多少心思,多少手段?

朱氏便余最后一滴血,生生世世永不休。

想到这笔厚重的血账,颜清沅也要叹一声。

棒槌哼哼唧唧,道:“让你们娶这么多…”

齐帝有些尴尬,道:“从你们祖父那一代开始,就不再采选得这么频繁了。太子之位也一般早早立下,免得再造成骨肉相残…”

说到这儿,他突然看了秦皇后一眼,闭嘴了。

可不是么,太子之位早就立了,他当初是非常不满意啊,一门心思想着废太子呢。好在他成年皇子不多,要是换在太祖皇帝那个时候,君父稍微露出一点这个心思,只怕那不被看好的太子就已经被他的兄弟们撕得渣都不剩下了。

秦皇后眸中有些寂寥。最近她的心态放得挺宽的,但有些事儿终究还是过不去的坎儿吧。

颜清沅该听的也听得差不多了,便拉着棒槌站起来告退。

留下齐帝秦后夫妇相对无言。

“罗衣。”齐帝突然道。

秦皇后低下头:“皇上。”

“朕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还要让你伺候我这个病秧子。你嘴上不说,心里怨朕吧。”

秦皇后不吭声。

齐帝扭过头,半晌才颤声道:“你…你走吧,去闵儿府里。朕,朕过几天,就回宫去了。”

秦皇后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齐帝的呼吸很急促,又快速地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似乎怕说慢一些自己就会后悔。

“你走吧。”他道。

秦皇后一时哑然,然后苦笑。

王府的抄手游廊很长。

颜清沅带着宁昭昭走得很慢。

他偶尔回头看她一眼,见这棒槌低着头,刚才那股子兴奋劲儿已经不见了,蔫头耷脑的。

“想什么呢。”他有些无奈地道。

宁昭昭嘟囔道:“没什么。”

颜清沅把她拉了过去,按在了柱子上,抚摸着她的脸,非常认真地道:“棒槌。”

彼时暖风习习,花前廊下。

他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只要我的棒槌。”

她轻轻推开他,他又靠近,不知道为什么面容有些模糊,微微战栗地又吻住她的唇。

宁昭昭柔顺地由他。

他吻得认真,在她唇上碾转反侧,舌尖扫着她的齿关,温柔缱绻。他捏着她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上,满腹柔肠。

他几乎就没有这么吻过她,纠缠温柔,许是刚知道她有了孕不可能进一步,因此格外耐心地深入浅出。

当她退开的时候他又追上去,纠缠不休。

宁昭昭觉得心口烫得厉害,呼吸灼热又瑟瑟,人也微微发颤,脑袋轻飘飘地,似醉似梦。

齐缀领着姚芷荷来找人,结果走了一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正寻思着这些丫头下人都去哪儿了。

结果猛地辣眼的阳光底下就看到抄手游廊里来了那么一出…

姚芷荷惊了一惊。

齐缀秀气的鼻子皱了皱,道:“果真一天不腻歪就会死。”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

可那两人就是没理她。

那激烈的情景看得姚芷荷都有点脸红,却又忍不住低笑,低声道:“原以为昭昭最正经不过了,原来也是个痴的…”

“正经?”齐缀玩味地道。

姚芷荷知道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连忙拉了她一下道:“我们走吧。”

齐缀还有些不情愿。

姚芷荷有些无奈,道:“走吧,走吧。”

你看那俊美的郎君,风度翩翩缱绻温柔。可是他手掌这大齐江山至高无上的生杀之权,杀伐决断从不留情。

姚芷荷心想何必惹他?

“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作弄颜家人就算了,何苦作弄她?”回到齐缀的院子里,姚芷荷有些无奈地道。

齐缀低声道:“我的亲表妹,我怎么会作弄她?心疼她还来不及。”

“那衣服不是你送的?”姚芷荷斜睨了她一眼。

“是我送的,她又不是孩子了,该不该穿,想不想穿,她自己是知道的。我根本没哄她。”齐缀道。

姚芷荷低声道:“你刚上京不知道。莫说今日他是摄政王,便是当初,昭昭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的时候,多走一步路他也是要管的。那姑娘一出了门,整条街都让肃干净了,吃的喝的买的全是他指定的。”

齐缀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道:“他怎么就这么闲?!”

姚芷荷道:“还就是这么闲。现在娶了人回家,他不得往死了管?我听说他连她什么时候喝水,喝多少,对身体最好,也是算着管着的。你以后莫做那失分寸的事,若真恼了他,纵是背着昭昭,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齐缀喃喃道:“他就是个疯子啊…”

姚芷荷无奈地道:“早就疯了。我今日叮嘱你的话,都是当年我母亲叮嘱我的。”

当时颜清沅还是一介商贾,大长公主对他就已经有戒心了。

齐缀调了调香盒,闻言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别唠叨了。你说你不几天就要成亲的人了,还跑出来乱窜什么。”

姚芷荷哪里把这场婚礼看在眼里?她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分罢了。

她淡道:“我莫名其妙接了一份大礼,总得来看看。”

“说到这个我都要笑疯了。今天早上听说是我表妹怀孕了,高兴得都乐傻了,打开妆奁就开始散财。这府里上下人人都喜气洋洋的。那小子也由着她呢,什么都送。”

姚芷荷愣了愣。

齐缀道:“哎,你说我什么时候生个娃娃玩玩?”

姚芷荷连忙道:“你可别犯傻,生孩子不是那么好玩的。”

齐缀笑望了她一眼,不说话。

廊下,颜清沅把昏了头的小棒槌抱了起来。

他含着她的耳朵低低地道:“棒槌。”

宁昭昭眸光潋滟,抬头有些懵懂地看着他。

“棒槌。”他抚着她额头上的细汗,有些爱怜地低声又道。

她嘟了嘟嘴。

“我会给你一片清平。我会让你一生无忧。”他又低下头含住她的耳朵。

宁昭昭点了头。

颜清沅笑得极舒心。他道:“走吧。”

宁昭昭低着头跟着他回了房。

一进屋就傻了眼,整套家具都换过了,门槛没锯没了,地上铺着厚厚的皮毯子,桌椅也变得圆圆的。

她急道:“你竟真铺…大夏天的你不嫌热!”

颜清沅哄道:“不热的。”

“好热的!”

颜清沅又道:“这样你要是摔…”

“我才不会摔着,你给我换了,看着都热呢!”

颜清沅只好吩咐人去把这毯子撤了。

他道:“你别生气,你生气我女儿也不高兴了。”

宁昭昭白了他一眼。

这时候,宋一在们门口道:“爷,张迈到了。”

“让他在书房等着吧。”

张迈也听说女主子有孕,男主子乐疯了的消息。他很识趣地送了一份礼,是块黑寒玉,据说夏天戴着能避暑。

东西送到宁昭昭那里,宁昭昭倒是很高兴,把玩了很久。

张迈一年之禁早就到了,不过他好像习惯了,依旧把头发都剃光了,一身盔甲捧着头盔,样子有些邪气。

听了颜清沅的话,他有些惊讶地道:“您是说让我到罗山走一趟?”

“我会发信让龙姬去哪儿接应你。”

张迈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龙姬啊…”

颜清沅斜睨了他一眼。

张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爷不能给我换个人么?我这清心寡欲的一年多,突然瞧见她,那不得死人么?”

颜清沅淡道:“我让你去办事,不是让你去寻花问柳的。再则这一年躲着龙姬你也是挺辛苦的。如今我倒有意成人之美,你倒是不敢去了?”

张迈顿时就不淡定了,他道:“爷,我去,我去。”

面上却是愁眉苦脸的。

龙姬看不上他他知道。可问题是他见了龙姬就不行…

这一年多为了守禁,他可是玩命躲着龙姬的,连一眼都不敢多看。往常对着龙姬想入非非,回头还能找别人泄欲。偏让女主子下了禁令,他是真一眼也不敢多看了。

憋了一年多他索性也就看开了。女色什么都是浮云…

只是对着别人他倒是能坐怀不乱了,就是不知道对着龙姬会怎么样…

那女子是他心中的一团魔障。

她是天生的尤物,美貌,聪慧,本领高超。多少男人便是跪着给她舔鞋也是愿意的。

张迈也愿意。不过他没承认而已。

每每叫嚣着非要收了人家,龙姬一个眼神看过来就让他骨头都软了。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好像看穿了一切,有些轻蔑又有些挑衅。

张迈明明白白看出来了,她那眼神就是在说:你个毛都没长齐的熊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