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这种案子,有时候不光要聪明,还得敢说。他需要的是宋顾谨这种不要命都要说的人才。

颜清沅一生做任何事都没觉得特别需要倚仗谁。可是他的人告诉他在乱葬岗发现了宋顾谨,那时候他简直两眼发亮…

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太好了,他又有更多的时间陪棒槌了。

“我不会给你官职,但我会给你最高权限,给你最好的帮手。”

“够了。”宋顾谨道。

“杂事我也会帮你摆平。你专心查案就行。”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又皱眉。

“宋慧心那个疯婆娘还在宫里。不过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内人。在这儿也得谢谢你,葬了我那傻兄弟。”

宋顾谨低声道:“你赦了宋家人,我就明白了。”

颜清沅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包含着多少惊心动魄的血腥?

宋顾谨知道他当初是怎么状如疯魔的。更意外的是他会当众宣布因此给了宋家人体面。

至于他那个傻兄弟…

大约一生最幸运的事情是没有真的跟他认真正面交锋。

也正是因此,颜清沅还能叫他一声,“傻兄弟”。

“这是涉密大案,许多细节我必须亲自同你说。”

宋顾谨认真地道:“我不介意留下来吃个晚饭。”

颜清沅还没说话。

突然有个娇嫩的声音道:“好啊好啊,我这就去让人准备。”

颜清沅:“!!”

一抬头,那偷听的棒槌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

颜清沅头痛地扶额。

宁昭昭这回是真高兴了,亲自跑到厨房,吩咐厨下做饭。

过了一会儿又呆了呆,宋顾谨爱吃什么她自然不知道。

连颜清沅爱吃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平时那饭菜做的,哪几样他喜欢,她还真是都没留意过呢。

她只好道:“今日厨下备了什么?”

众厨:“…”

宁昭昭想选几样自己爱吃的。

众厨:“都是您爱吃的。”

“那就随便做吧。今天要宴客,就一个。你们好好准备。”

宁昭昭挠了挠脑袋,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不太称职的主母,最终蔫蔫地离开了厨房。

颜清沅最近在做些什么她其实很清楚,想到那几次刺杀她咬人的心都有了。

能有人实质上地给他帮上忙,她很是高兴。

回到屋里就遇到了臭着脸的颜清沅,棒槌反而眉开眼笑,凑过去搂住他。

“别小气,阿沅。我就是高兴终于有人能给你分忧了。”

颜清沅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吭声。

她道:“客人呢?”

颜清沅咬牙切齿地道:“去看你儿子了。”

宁昭昭怔了怔,突然笑道:“也该让他瞧瞧的不是么。”

颜清沅心道爱瞧就瞧去。儿子随便你怎么瞧。

他道:“难得看你这么高兴。”

宁昭昭抬起头,非常认真地道:“我说了,我就是高兴终于有人能给你分忧了。”

颜清沅摸了摸她的脸不说话,看起来还是怏怏不乐。

宁昭昭就道:“当然,庆王回了沙河,我也是高兴的。虽说…”

她扶着他坐下,打起了精神道:“这些日子我看你要应付颜家人,还要打理朝堂,我气我自己帮不上忙还给你添乱…”

她亲了亲他的眼睛道:“我是真的高兴啊,阿沅。”

颜清沅憋了一会儿才道:“那厮是打算在咱们府里赖下来了!”

宁昭昭无奈地咬着他的耳朵道:“查皇朝旧案,父皇也在这儿,他住在咱们府里当然最方便。况且…也便于你掌控他的动向啊。”

闻言颜清沅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宁昭昭低声道:“其实这种案子,涉密太甚,又牵扯太广。他一个外来人,还姓宋,自当住在咱们府里,让你及时掌握他的动向。他也是为你考虑。”

也是宋顾谨对颜清沅的一种信任啊。

颜清沅何尝不明白。

“可我就是不高兴。我突然后悔了,我突然想把他丢出去…”

不害喜的宁昭昭是非常温柔可人的。

她搂着他一顿哄。

哄完了大黑果然就舒服了,哼哼唧唧地把她搂下来亲。

“今天没吐。”他道。

宁昭昭道:“可不是,看扑蝶看得可有意思了。”

那俩女子现在还在外头扑着呢…

看她这个架势不到她们体力不支晕过去,她是不打算罢手了。

旁的女子也都站在一边看着…

刚才颜清沅回来的时候她们还指望求救呢,但是颜清沅愣是头也没有回。

他自己还等着人哄呢!

颜清沅道:“看着闹心何必留着。”

宁昭昭低声道:“你懂什么,糙老爷们儿一个。这种事做好了也是可以名垂千古的好不好?”

艺术是文化传承的一种重要的组成部分。宁昭昭本人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但不妨碍她还是有这个心想着可以为艺术史做点什么啊。

很巧的是她还有这个权力。

虽说是突然萌生的想法,但她已经决定要做下去了。

以至于历史上的昭仁皇后和艺术史捆绑在了一起,被后人美化,描述得是多么的才艺双馨艺术造诣又有多么高…

其实她终其一生也就在公开场合跳了那一支胡旋舞,从那以后动动胳膊腿她都嫌懒。

不过现在哪里知道身后事啊?

颜清沅在心里笑话她是个无聊的棒槌。

抚摸着她的腰身有些心猿意马。

“原老听人提起你一舞倾城…可恨的是谁都见过,独我没见过,你说这该怎么算?”

宁棒槌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孩子的娘了还要什么节操。

她跪在他膝盖上,低声道:“我扒光了衣服独你见过,他们都没见过…”

颜清沅猛地就掐住她的小腰把她抱了下来按到榻上。

宁昭昭笑得不行,看他的眼睛沉沉又害怕。

可怜的小黑黑,这大半个月都忙着当“贤夫”,就她刚怀孕那会儿他还能蹭点福利,最近也是不敢了。

她摸着他的脸,低声道:“别看了,再看你该把持不住了。”

窗户大门都开着,他倒不能把她怎么样。

装模作样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斜睨了她一眼:“起来吧,别赖着了。”

这时候,门外那两个扑蝶的艺伶终于还是体力不支,昏过去了。

当天夜里颜清沅和宋顾谨在客厢摆了桌子饮酒。

宁昭昭一开始兴冲冲要跟去的,结果被无情地赶走了。

棒槌有点不高兴,可是独自呆着托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又高兴了。

也就是一夜之间的功夫,她就觉得心下轻快了。不再胡思乱想,竟然就一天都没吐。

那感觉就像颜清沅肩上的压力猛地被宋顾谨分去一大块,她也跟着马上就轻松了起来。

这样就好了,她原总担心自己再这样下去有天就要疯了的。

颜清沅和宋顾谨一起吃了饭,屏退了下人说了说那一桩皇朝旧案。

可是当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连皇宫都被烧毁了大半。

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不然他不至于到现在还一筹莫展。

366.第366章 好大的胆子

宋顾谨很快抓住了重点,问起那批老臣。

“都收押在牢。搜了府也无一所获。嘴硬的很,半个字不肯透。”

颜清沅手下其实没有什么司法能人。他对敌人极其残忍,手下也是酷吏居多。酷刑逼供得不到结果,这些人也是技穷了。

“给你昭狱的最高权限,这批人也交给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很直接地对宋顾谨道。

宋顾谨举着酒杯若有所思。

“还有什么顾虑?”

宋顾谨道:“怕牵扯到颜家人。”

颜清沅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他对颜家人的耐心,也实在是在这段日子的撕扯中要告罄了。颜念平被辈分压着,老族长寻死觅活的,实权都被掏空了还不肯松口。

颜清沅因牵丝的事受制于人,也只能跟他耗着。只要看到老族长对方必然就是一顿骂街和鬼哭狼嚎。

他道:“你依法办案,看着办吧。”

但宋顾谨对于案件的高度敏感还是让他很满意。他能一下想到颜家人,足证明他已经想得很深。

颜清沅举了举酒杯,不吝赞美:“你是个人才。”

宋顾谨苦笑。是个人才,可他姓宋。罪身不得为官。便是以后脱了罪身,他对于朝廷已经无比疲惫,实在不想再牵扯进来。

他和颜清沅碰了杯:“王爷谬赞。”

这顿酒喝得十分尽兴。

颜清沅城府极深,但他其实十分憎恨和蠢货打交道。

虽说在他的位置上不和蠢货打交道基本上是不可能…

但如今见一清明之人,撇开儿女情长,他还是很高兴的。

喝完了颜清沅微醺,闻了闻身上的酒气,打算洗干净了再回去搂着棒槌睡觉了。

宋顾谨看着他的背影,倒是若有所思。

撇开此人的阴沉城府不提,他其实是个相当有才干也相当有魄力的人。

庆王很出色,可还是不如他啊。

颜清沅哪里知道自己的情敌在想些什么,摇摇晃晃回了屋,果然先洗干净了,才摸回房。

宁昭昭穿着柔软洁白的寝衣,靠在床头半眯着眼睛等他呢。

真难得…不是一回来就面对着她哭丧着脸要吐不吐的德行。

颜清沅更高兴了,脱了鞋子睡了进去,搂着她轻轻道:“棒槌。”

闻着他身上还余下的淡淡酒气,宁昭昭心口狂跳。

她红着脸轻声道:“嗯。”

他不动了。

宁昭昭捧着他的脸亲了亲,看他还是没反应,就主动爬到了他身上。

颜清沅扶起她,又笑了,却道:“别,我喝了点酒,怕把持不住伤了你。”

宁昭昭脸红地又爬下来。

颜清沅能搂着心平气和的棒槌都已经感动死了。

他想起颜家人,想起齐川。

一个个居心叵测,或是想利用他或是背叛他。

尤其是老族长那撕心裂肺地骂他“白眼狼”的德行,他想起来都想要冷笑不止。

他颜清沅一生敢说从不欠谁的,大伙儿都是各取所需罢了,有什么好不平的。可恨他们倒没有自知之明,看他不回嘴冷漠以对还以为他是怕了要妥协,不明白他其实早就寒了心。

棒槌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儿就困了。

颜清沅抚摸着她的长发,心思一下就如同那温柔缱绻的青丝,也变得柔软起来。

隔天一早颜清沅去了文昌阁。

宁昭昭吃了早饭,吩咐碧芹去大长公主府和尚仪公主府分别送信。

大长公主当年府里养着不少风月能人,她寻思着不知道能不能借上力好好调教一下府里这班妖精。

忙完这一出就去找儿子玩,结果迎面碰到宋顾谨。

他微笑着给她行礼。

宁昭昭见了他心头欢喜。

毕竟曾经患难与共,她原以为永远无法弥补她当时破坏了他的生活给他造成的伤害。如今人就在她府里呢,她自然是高兴的。

“先来瞧瞧小公子,然后去给皇上请安。”他解释道。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很好奇呢。”她道。

说着,她就进屋把小瑜抱了出来。

宋顾谨自然很喜欢小瑜,小瑜也是来者不拒。

“我来抱吧。您有身子了还是得注意些。”

宁昭昭把孩子给了奶娘,道:“待会儿给你抱。”

进了屋自然不能让奶娘跟着,毕竟要说的是涉密大案。

路上也不好让他抱,被人看了怕说闲话。

宁昭昭的心思其实很细,也很顾忌颜清沅的感受。

宋顾谨听了她好似有些娇憨的一句话,笑着答应了。

两人并肩去了齐帝秦后院里。

他们毕竟有过那一个月的相处,又是生死与共的经历,心理上自然亲近几分,很是能说上话。

谈笑着就到了地方。

宋顾谨把孩子从奶娘手里接了过来,进了屋子。

齐帝和秦后正坐在一处,秦后低头绣着什么,齐帝看着她发愣,似乎欲言又止。

倒是秦皇后先反应过来有人来了。

她看到宋顾谨,惊了一惊。

宁昭昭先道:“母后,王爷让宋先生查那一桩旧案。”

齐帝皱眉道:“荒谬,罪臣之身,岂能…”

让宋家人来查,颜清沅没毛病吧!

他话没说完,宋顾谨已经退后了几步行了个大礼,口称万岁。

齐帝冷冷道:“朕受得起天下人这番大礼,唯独受不起宋家人的大礼!在你们眼中,朕不是已经驾崩了么!”

场面正尴尬呢。

秦皇后突然悠悠道:“皇上记性差,大约不记得这位宋大人当年是怎样锋芒毕露的人才。”

她开了口齐帝气焰自然就下去了,但还是道:“大齐又不是没人了,何必让宋家人来查这桩案子!”

秦皇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冷笑了一声道:“可我却是很认同摄政王的主张。当年宋大人冒着断头的危险,查出我儿玉仪案的真相,被皇上亲手放逐皇上莫不是忘了?当初宋大人的谋略,才干,耿直义气,我都是记忆犹新啊!”

顿时齐帝面上就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也是,他是一国之君,手掌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哪里会记得自己放逐过什么人?

在他眼里,宋家上下都是罪不可赦,都是该死罢了!

可是如今看秦皇后面若寒霜,那一件往事不由得又浮现在眼前。

他懊悔苦痛极了,只能低下头。

宁昭昭见状连忙道:“父皇记性不好,一下没想起来。可父皇既然想起来,想来会尽量配合宋先生查案的吧?”

秦皇后淡道:“自然会的。”

玉仪之死元凶便是宋慧心,宋慧心的出现,源头却还要牵扯到那一桩百年旧案!

齐帝没吭声。

宁昭昭急道:“我家王爷为这事儿急得几天不睡觉,人见着都瘦了一圈。京城里魑魅魍魉多着呢,三天两头就是刺杀。这案子不查下来京城不肃干净,谁都不好过。”

秦皇后淡道:“的确谁都不好过。”

齐帝其实就是抹不开面子,其实心里是早就答应了的。

此时他抹不开面子也是要抹的,咬了半天牙,只得道:“为了社稷江山,朕且信你一回!”

宁昭昭松了一口气。

秦皇后却似笑非笑。

齐帝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心下黯然,又暗暗后悔自己刚才应得晚了。

秦皇后道:“昭昭过来这边坐,小瑜也给我抱抱吧。”

宁昭昭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