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这个样子,你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便是实在忍不住,手脚也该干净些,非要半夜偷偷找出去?”

颜清沅哭笑不得:“母后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就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半夜离家,还带了个女人的爪子印回来,实在是…

秦皇后一脸不忍直视,看了看那扇紧闭的门,无奈之余又叹了一声,心道这年轻气盛的,还真是不好说。

“其实你知道回来,倒也算好的。日后还需有些分寸。她哭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秦皇后喃喃道了:“妇道人家,也就哭一哭,闹一闹啊。没事的。”

她有句话没说:谁家的妇人没有这么一遭?除非是齐缀那样的寡妇!

可是心里实在是非常不舒服。昭昭是她一直看着的,疼爱她比疼爱自己的儿媳洛氏还多几分。

颜清沅宠她,她也一直非常有分寸从来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原以为颜清沅是会惜福的,没想到却依然和别的男人没什么区别。

秦皇后心中十分失望,摇着头走了。

颜清沅只觉得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最后他只好不顾一院的人跟着,贴着门小声哄道:“昭昭,你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宁昭昭不理。

他就只好贴着门一直哄。

原约定好的一群大臣蜂拥而至,突然就被人给挡了出去。

但还是看到了摄政王殿下贴着门的背影,各自心中非常吃惊…

颜清沅苦笑,继续贴着门哄道:“昭昭,你先让我进去好不好?好多人都看见了,还有朝臣呢。这样我以后出去还怎么做人…”

话落,宁昭昭开了门。

颜清沅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道:“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不舍得我丢人。”

宁昭昭一看院子里没人了,顿时就怒了:“你就往自己脸上贴金吧!”

379.第379章 宫中的贵妃

颜清沅厚着脸皮进了门。

棒槌愣愣的不说话。

颜清沅哪里知道她这副样子还有秦皇后的功劳啊。秦皇后以一个古人的思维,劝了一天也就是劝她“想开些”…

“昭昭。”他低声道。

宁昭昭垂着眸子道:“你昨晚去哪儿了?颜雪关去哪儿了?”

“我把她送走了。”颜清沅如是道。

宁昭昭忍了又忍,最终道:“我最受不了这个。”

颜清沅静静听着。

“从前我就跟你说过,不准纳妾,不准出去拈花惹草。你都答应了。齐京本就狎妓成风,你为了不惹我的眼,从不在府里设宴,我也明白。你出去怎么样,我也忍了。我都相信你不会乱来。”

“嗯,所以呢?你如今…又不信我了?”

宁昭昭仔细想了想,最终道:“不信。”

“你现在这副样子是什么意思呢?是你自己半夜出去不回来的,你现在还怪我不信你是吧?”

颜清沅有些头痛地道:“事情真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棒槌挺着肚子伤心地转了个身走到榻边坐下了。

颜清沅凑过去轻轻摸她的肩。

“脸上的爪子印是颜雪关挠的”,感觉她一下紧绷了,颜清沅好笑,又低声道,“我昨晚去把她给埋了。”

棒槌愣愣地看着他。

“和宋顾谨一起。”他有些无奈地道。

这回她信了,但还是嘟囔道:“我就不相信宋先生会帮着你一起骗人。我若是去问他,他肯定会说的。”

“合着你我夫妻一场,你是信他不信我是吧?”

“那当然,他人是最耿直不过的了。”

颜清沅真是把她拎起来打的心都有了!

他阴沉着脸看了她一会儿,道:“昭昭,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什么赌?”

“先说赌注吧!”

颜清沅召见一批亲信大臣,此时都战战兢兢地等在书房,各个面色诡秘。

等了大半个时辰之后,颜清沅换了身衣服,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他脸上那个爪子印还是…

大臣甲的内心独白:那是王妃抓的。

大臣乙:王妃抓的。

大臣丙:摄政王果然如传言那般,畏妻如虎!

但是颜清沅的面色很自然,旁人也不敢多提。

他手上拿着个册子,曾经无数次,这些亲信在各种场合看到过,那个红色的小封皮。

那瘆人的颜色让人心尖都发颤,仿佛又想起了摄政王初进京时,菜市漫踝的鲜血!

而此时,宁昭昭跟着秦皇后进了宫。

一时之间京城谣言四起,说是摄政王趁着王妃大肚子,在自己府里,把颜家的女人给睡了!

摄政王妃平时很低调,其实是个彪悍善妒的性子,闹起来直接拐了秦皇后离家出走,双双住进宫里不回去了!

街头巷尾津津乐道,摄政王是怎么给王妃下跪求饶,又是怎么召见了大臣却被王妃当场给骂走了臣下。

如今都传疯了,说是摄政王已经无心政务,借酒消愁,谁也不见…

秦皇后一脸无奈地看着宁昭昭。

“你说你躲哪儿去不好,非躲到宫里来?”

宁昭昭摸了摸肚子,沉吟不语。

秦皇后道:“罢了,你就跟我到皇陵走一趟吧,也散散心。”

宁昭昭终于提起了些精神,道:“母后,皇陵多久没有人去过了?”

“摄政王进京以后,那一块就不管了。包括祖庙,祭坛等等”,皇后忍不住笑道,“这些事从前便是后宫和钦天监共理的。如今你我却都分不开心思去理了。倒是怠慢了祖宗。”

宁昭昭认真地听了,道:“先前倒是听您念叨过要过去的。”

“每年至少一次,也是规矩。往年清明,我会让徐妃做主,选一批后妃去那边小住几日的。”

“皇陵大吗?葬了些什么人?”

“原是井然有序的,葬着历代先皇,先皇后,和有分量的妃子。只是…宋氏滥杀无辜,屠杀宫妃,还焚死了一大批以后,那里就乱了。听说钦天监一天到晚都在忙着推算时日要分批葬下那些殒命的皇子和他们的母妃,到现在也没有忙完。”皇后无奈地叹气。

城乱的时候死了太多人了。原来皇陵是十分严苛的。还有一批随葬陵。

大齐的皇帝和皇后同墓,皇后以下四妃若是生前无过,也有可能入皇陵,再往下就更苛刻了,必须是皇上钦点的宠妃,或者是有特别名声的妃子,可以一起葬入皇陵和帝王同陵。

其他的,首先选生有皇子皇女的妃子,皇子,一批一批进入特地先皇的随葬陵。再则是有些得宠有功的大臣,譬如从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的九位将军,也被恩许葬入随葬陵。武帝景帝都很强盛,在位几十年,也有一批随葬功臣陵。

而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那时候死的人太多了,而且很多后妃皇子都死得非常无辜。更是陆续出了不少贞烈宁殉的妃子一类的,譬如献王的母亲贤妃就是殉子的,性格强硬的淑妃当众顶撞宋氏被杖死。

被宋氏弄死的一批一批,固然冤。还有一群什么贵嫔啊婕妤啊的,自尽前一声呐喊“血祭苍天祈除妖孽”!传了名声出来,那也是得好好安葬的。

于是皇陵和随葬陵就出了多了一大批等待入住的住户…

而皇家的规矩十分严苛,每个死者地位都十分尊贵,配下来一整套的,什么执灯人,扫墓人,守陵兵,各有等级规格不同。

“皇陵现在大约人满为患,起码数千守陵卫是跑不了的。再有一直在做道场,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数来数去起码几万人在那吧。”皇后仔细对了对数字,道。

而此时,浣衣局。

一太监带着大批宫女,个个手上都拿着不少衣裳被褥等物,到了浣洗场。

“宋婆子!”太监尖着嗓子叫道。

叫了一声没人应,太监显然恼了,更尖锐地道:“宋婆子!耳朵聋了是不是?”

这时候,从一群忙碌的宫人中间慢慢走出了一个身形伛偻的妇人。

哪怕是见过许多次,那太监还是非常受不了,见着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若是齐帝在此,恐怕也不认得眼前这个妇人是他昔日宠爱的宋慧心了!

只见她身形消瘦得皮包骨那般,身穿着一件宽大的粗布长裙,围着搭护,伸出来的手满是皲裂,被水泡白,翻着肉,十分吓人。她的头发已经掉得稀疏,原本保养得宜的面皮也变得粗糙不堪。

最可怕的是她脖颈上的那道层层叠着的勒痕,竟至今还渗着血!

太监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伛偻着背,隔三差五她就是要叫人打一顿的,大约是压根就直不起腰了吧!

太监也知道她的脖子是怎么回事,她每天必被勒至濒死一回。每次勒完,负责动手的太监总会观察一下她究竟是死了没。可她总是能活下来!

明明过着这样的日子!她竟然还能每天都精神抖擞地来洗衣服!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而此时,她面上毫无苦色,甚至还带着谦卑的笑容,对着太监鞠躬,道:“左公公,又有活啦?”

左太监忍着一身恶寒,让人把那些东西送过去,眨眼的功夫就堆积如山。

“这都是换下来的,落日前洗完就可以了。”就连左太监看她这样也不忍心苛刻她了。

宋慧心谄媚地笑了笑,道:“左公公,您放心,我一定在落日前都洗完。”

她眼尖,回头看到那些东西,又问道:“怎么换下来这么多啊?宫里有主子回来啦?”

“皇后娘娘和摄政王妃殿下回来了,成套被面都换下来了”,左太监也不防备她,很直接地道,“两位娘娘从王府过来,都是有准备的。所以这些东西都是不急着用的。”

他还是好心呢,再提醒了宋慧心一次不用急。

“皇后娘娘回宫啦?先前只听说皇上回宫,不曾想这次皇后娘娘也回宫来了。皇上没来吗?”宋慧心有些期翼地道。

左太监嗤笑了一声,道:“我说宋婆子,你就别做梦了,还惦记着皇上能来看你啊?。皇后娘娘这次是要带摄政王妃去皇陵呢,皇上怎么会来?”

“去,去皇陵啊…”她这么说着,好像有些失落似的。

“不然呢,难道是来看你的?”

这么说的时候,众人哄笑了起来,似乎在说她痴心妄想。

宋慧心急急道:“皇后娘娘和王妃殿下,这次来住几天啊?”

“明天就走了,说不准什么时候还来。你啊,还是好好洗你的被子吧!”

说着,左太监便带着一群低头闷笑的宫女,转身走了。

宋慧心就伛偻着身子,回到了那些被褥前面,似乎十分认命似的,低头开始搓洗。

浣衣局的仆妇大多是新进宫的,原听过一些风声,但无论如何无法将眼前这个可怜的妇人和传言联系在一起。

宋慧心手段高超,很是知道怎么博人家可怜。

这次也是一样。

很快,就有不少妇人偷偷凑过来,道:“慧心,我帮你洗吧。”

380.第380章 担心棒槌

往常,宋慧心活多得做不完的时候,被打得在地上爬不起来。

她的活又十分重,管事的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甚至每天来看看她死了没,一脸“你怎么还没死”的表情。基本上每天都是好几顿打。

后来有好心的仆妇不忍心,趁管事不在偷着帮她做一点。

宋慧心能在宫里浸淫这么多年,手段也是有的。她总是痛哭流涕地谢人家,甚至给人家下跪,磕头说她一辈子不忘记这大恩。当然,她也有一些值钱的小玩意儿什么的送给人家,说是从前当娘娘的时候藏的。

那些仆妇都是老实人,一边唏嘘她的命运悲苦,一边心甘情愿地给她做事。还有人偷偷给她上药。

宋慧心感激地一个一个谢,别人给她一分,她都记着,想尽办法报答人家。弄得这些仆妇都说她是个实在人。

可是吧,转了个身,宋慧心不知道多得意。

瞧呗,这一群蠢货,这么好用。

今天她一边漫不经心地洗着被褥,一边却有些异常的亢奋!

明天去皇陵?这时间可真是凑得正好!

呵,这次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当晚宁昭昭在宫里过夜,翻来覆去十分不习惯。

宫殿虽大,卧室却非常小,仅仅摆下一张床榻,便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了。因为皇族信奉睡觉不过三尺地,地方大了不利于养生。

这住宿条件还不如自家府里呢…

正想着,宁昭昭突然听见隔着门传来了说话声。她愣了愣。

然后那人推了门进来,也没点烛火,悉悉索索一阵,直接上来睡在了她身边。

“…你来干什么?”虽说生气,但到底还是没把人推开。

“怕你踢被子,或是滚下榻。”他低声道。

“我才不会!”

颜清沅低笑,忽而道:“棒槌,怕不怕?”

宁昭昭硬邦邦地道:“怕什么?”

“怕赌输。”

“我怎么觉得我不会输?”

“你过来给我抱抱。”

“就这么点地方别折腾行吗?”她有些不高兴地道。

颜清沅无奈地道:“屋子小罢了。这是大齐的传统,没办法的。这宫里的规矩大,也没谁会跟你一样喜欢在自己寝居里用膳,还老是在屋子里闲溜达。”

宁昭昭想了想,最终嘟囔道:“我不要住那么小的房间。”

颜清沅一把搂了她过来,手抚在她腹部。她不动了。

他才慢慢道:“不住就不住。以后辟个大些的屋子,能让你在里头闲溜达的。”

其实之前怎么闹,见他深夜来了,一句“怕你踢被子,或是滚下榻”,她又心软了。

宁昭昭依在他怀里,对陌生的环境和未知的明天的恐惧也消了些。

他抚摸这着她柔软的肚皮,不说话。

“其实我想了想,是可以相信你的。毕竟你连宋先生都搬出来了。”

听到前面那句的时候,颜清沅很欣慰。结果后面又来了这么一句…

颜清沅深吸了一口气,惩戒似的咬了咬她的耳垂,才低声道:“你是我的棒槌。”

宁昭昭低声道:“可我就是气。”

“知道。这次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宁棒槌就很认真地道:“既然你没有做,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打那个赌?”

“因为我也生气。”

“我生气有个棒槌没有良心,我掏心掏肺地对她,命都不要了,她竟还这样…我原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我们可以安心到老了。”

宁昭昭嘟囔道:“又给人扣大帽子,今日不知明日事,我要是对你没点戒心,旁人都会说我是大傻瓜…”

颜清沅哭笑不得。

“譬如我缀儿表姐。我怎么觉得人家看着我也跟看着她似的,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傻?”

“胡说八道什么,还睡不睡了?”

宁昭昭这才消停了,蜷在他臂弯里睡下了。

颜清沅是在凌晨的时候走的。

那时候他迎着一身露气出了门,遇见了起早出来遛弯的秦皇后。

“母后。”

秦皇后明显地愣了愣,然后道:“来看昭昭?”

“嗯,她甚少独自在外,我不放心。”

秦皇后想了想,当初在别院住着,他也是时不时就要找过来的。

这么看着他和原来那个忠王又没有什么不一样。

秦皇后的眸子便柔软了几分,道:“她睡得可好?”

“很好。”

秦皇后唇边有一丝笑意,道:“没有心事的孩子,总是能睡得好些。”

颜清沅也笑了,低声道:“母后爱惜她,是她的福分。”

秦皇后低了头要进殿。

颜清沅突然道:“母后。”

秦皇后脚下一顿。

“父皇为我做事”,他很是沉默了一回,才又道,“确切地说,他是为我卖命。”

秦皇后眉心一跳。到底是君臣父子,他这样说实在是有些…

“我许了他一点东西。”颜清沅抬头看着秦皇后。

秦皇后凝眉不语。

“我许了他江南一块地,也许给他一个女人。”颜清沅淡道。

秦皇后的心跳得很快,面上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又带着一丝薄怒。

她知道,她一直知道颜清沅无情,可是…

颜清沅回过头,眸色冰冷,道:“我许他秦氏罗衣,随他一起去江南。他信以为真,乖乖为我鞍前马后,明里暗里也给我挡了不少刀子。昭昭心软,敬您爱您,我自也是把您当成我母亲来侍奉。只是那老头子我却是一直恨的。”

秦皇后面色灰败,半晌,道:“所以呢?”

“我想您大约和我一样恨他吧。提前告诉您一声,事快了了。您若是真恨他,到时候狠狠拒绝他就是了。看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也是喜事一桩。”

颜清沅笑道:“您不知道的是,听说您要走,他自己搬了石头砸断腿想留住您呢。多可笑,多愚昧啊。”

说完这些话,他慢慢步下台阶,与呆滞的秦皇后擦身而过。

黎明露重,秦皇后站了许久,直到朝阳初升,华美的青丝一层水汽朦胧。

宁棒槌习惯赖床,终于起身了,晃荡出来看了一眼,见秦皇后在,有些欣喜地道:“母后。”

秦皇后看着她不谙世事有些稚气的容颜,苦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