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昭透过门看到了那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看了一会儿之后便也开始跟着发呆。

姚芷荷俏脸一红,道:“驸马准备的和昭昭准备的怎么一样。”

宁昭昭本来想逗她,“哪里不一样”?

想了想还是算了,再逗下去她该想大黑了。

“你娘跟你说了什么?怎么走到门口就吐了?我刚问了来传信的丫头,她说你这阵子已经好多了。”

姚芷荷无奈地道:“最近是养娇气了,一顿饭吃的不合心意就该吐。”

宁昭昭嘟囔道:“我看不是吃的不合心意,是对着你娘吃不下饭吧。”

她虽然也是正经贵女,也住过皇宫,掌过凤印,真是…跟皇后吃饭都没这么讲究的。

“我娘就这样。”姚芷荷道。

“难怪你瘦,光抽条不长肉。”

姚芷荷要笑疯了。

这么一闹,她心中的郁结之气倒是去了不少。

“能跟我说什么,不就是说,要跟她同心同德,别跟她那个义女计较什么的…”姚芷荷淡淡把荣睦的意思转达了一遍。

看了看宁昭昭的脸,她又道:“我是不能跟她一处的。她有她的道理,可我真的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宁昭昭道:“现在我在这儿住着,她倒不可能逼你。就是,她今天在这儿跟我吃了一顿饭,等明天进宫之后,免不了要常常来坐坐的。你可得忍着点别老是吐。”

“瞧你说的,我哪里就能那样?倒是你…今天皇上派人来试探,你把他们给打回去了,总不可能每次都这样。这次是二三十个羽林卫,自然好对付。可他要是较真…”

宁昭昭顿时就冷笑了,道:“我敢打他一次我就敢打他第二次!更何况,那老头子现在还焦头烂额的,不知道我的底细哪里敢再来招惹我?”

“你是打算…”

“我啊,就打算在这公主府好好地住着,他不来招惹我我也不去招惹他!哎,你别提了,住在黑市,是一派富丽堂皇没品味的暴发户的样子。还成天不见天日的,烦死我了。”

姚芷荷见她不正面提,便也不多问,反而笑个不停,道:“哦,是了,那天下首富的地方,自然是要藏着掖着点别见光,不然叫人抢了去怎么办?”

宁昭昭嘟囔道:“我又不稀罕那个。”

恰好这时候,宁昭昭的厨子和钟品莲来送点心的丫鬟在门口遇见了,彼此看着对方手里那分量绝对不少的点心,都是惊愕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碧芹没忍住笑了出来,道:“都送进去吧。”

第434章 哪来的美人

姚芷荷对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糕点,目瞪口呆。

宁昭昭乐得不行,道:“难怪公主只爱美人不爱权谋了,原来竟是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呢。”

姚芷荷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荣宠天下,竟好意思来调侃我了。”

宁昭昭含笑不语。

她一直把姚芷荷和齐缀当成知交姐妹。若是姚芷荷还跟着荣睦大长公主,那她们的关系少不得渐行渐远。棒槌再单纯任性,也明白,若是姚芷荷成长成另一个荣睦,将来她不坐在凤位上还好,若是坐上凤位,对那种两面三刀长袖善舞的皇朝公主也是要小心几分。

从一开始,所有人,甚至包括颜清沅,也认定了姚芷荷面前摆着的是一条那样的路。

带子出嫁,位卑的驸马,强势的公主,圆滑的手段。又是一个鼎盛荣华的小荣睦府,又是一个八面玲珑却心肠冷硬的大齐公主。

谁能想到啊,她确实尚了个位卑的驸马,结果却被一点一点唤起柔情,褪去了那一身华丽的铠甲,回归了家庭。

这样的姚芷荷,让棒槌明白,她们是能至交一辈子了。

她有了归宿,棒槌也很开心,现在担心的就是齐缀那个一根筋了。

“我前些日子倒是瞧见了她,脾气愈发大了,稍有不顺心就大发脾气。束拓倒是都能忍。”姚芷荷低声道。

宁昭昭却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缀儿姐不开心。她不开心为什么不走?”

这实在不符合齐缀的秉性。

姚芷荷吓了一跳,道:“你不知道?齐缀被束拓给软禁了。”

不多时,钟品莲让丫头轻声来请姚芷荷去休息。

姚芷荷有些无奈地道:“我这有了身孕,到了点儿就得睡。不然一整天都头疼。”

宁昭昭嘟囔道:“你去睡吧。”

隔天姚芷荷起床的时候,问了一声。结果下人却告诉她,王妃一大早就出去了!

姚芷荷愣了愣,道:“去哪儿了?”

“说是,上街去逛逛。”

姚芷荷和钟品莲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姚芷荷道:“倒是咱们多心了,还以为得多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周全。可摄政王还在,西南王府也还有二王子在京城,谁又能动她?她必定有她自己的打算吧。”

钟品莲却是若有所思,道:“我昨天听说皇上开了国库调银。”

姚芷荷有些惊讶:“终归还是调了?”

“是啊,终归还是调了。这么一来无异于是拆东墙补西墙。我也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

汝南王府的人跟皇上要钱,吵吵嚷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儿大伙也都知道。

可是皇上一直没有松口。现在摄政王妃非常高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皇上突然就答应了。

这是…打算打落了牙和血吞,和汝南王府联合,背水一战么?

他是急疯了眼不成?

汝南王府是什么样的人家,几百万两白银砸进去,也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姚芷荷有些头疼地想着,母亲一向敏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必定第一个反应过来。宁昭昭住在尚仪府,只怕母亲又要拿出那套母女温情成天往尚仪府跑了!

钟品莲却想到了另一件事,轻声道:“公主,我跟你说这些,你别不高兴。但若是…摄政王能登大位,我倒是,能挣一个前途回来了。”

姚芷荷看着他眸中的跃跃欲试,有些怜惜,道:“你我原就分属摄政王这一脉,驸马又是个有本事的,若是朝堂清明,驸马怎么会挣不到一个前途?我又哪里会不高兴。”

然而姚芷荷心中却有些说不出来的隐忧。

她是从上头退下来的人,并不觉得那高处的滋味有多好。如今虽然受点气,可是她倒是觉得比从前日子还好过些。

驸马如今是舍不得她受气,才力争上游。可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但她也理解钟品莲,因此她什么都没多说。

而此时,亲自骑马,带着一大批女卫在京城招摇过市的摄政王妃,已经引起了全城的轰动。

大约谁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大胆吧!

棒槌原是想去找齐缀,可是想到自己才敢把她给惹着了,走到半道儿上又想买个什么小礼物来讨好人家。

首饰珠宝什么的,在外面买也不划算,更重要也买不到好的。

宁昭昭骑着马路过一家古朴的小店,倒是被那块招牌吸引,停了下来。

那是块黑檀木招牌,隐隐透着尊贵和深沉。但是招牌上却只有角落里有个看不太清楚的小印鉴,没有店名。

“那是什么地方?”宁昭昭问身边的人。

“回殿下话,那是家小店,刚开不久。听说是专做黑檀木簪子,也不点缀珠宝,只做那一样。精致又养生,价值不菲,而且老板…”

“是个年轻公子。”女骑红着脸道。

棒槌琢磨了一下,道:“那就去看看。”

碧芹愣了愣,连忙道:“殿下,怎么连您也要去看公子?”

“我才不是去看公子,我就是去验验货。”

棒槌认真地道:“我家缀儿姐最喜欢年轻的小公子了,我先去给她验验是个什么货色。再说了,从他的手艺也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说是不是?”

碧芹哭笑不得,道:“您就别添乱了,缀郡主这不是跟束拓王子好好的么,您怎么又在这儿拉上皮条了…”

宁昭昭一记眼刀就甩了过去,道:“是啊是啊,好好的呢,一个软禁一个发疯,确实好好的。”

碧芹就讪讪的不敢言语了。

宁昭昭知道有些事情她也没办法,颜清沅就算有推波助澜的嫌疑,但归根结底这事儿还就是束拓和齐缀两人自己的事儿。

她作为一个局外人也不能怎么样,回去骂颜清沅更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因此她虽然非常不高兴,可是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搅局。

这么想着她就跳下马,进了那间小店。

扑面而来的木料香味,让人觉得沁人心脾。

店老板果然是个年轻公子,一袭绣着兰花的长袍,头上的簪子大约是他自己的手笔,这一身打扮显得非常儒雅清贵。

等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突然闯进店的客人,就有些惊愕。

宁昭昭却是愣了愣。

然后她就有些尴尬了,刚才还想着要进来“验验货”,带着一副资深老客的霸气。

现在看到人家这么水灵干净的一个小公子,她才猛地清醒过来。

咳,人家可是良家,而且看这相当别致有特点的小铺子,这可还是个艺术家…

宁昭昭有些懊恼,此时只道:“老板,我买簪子。”

那青年站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笑道:“太子妃娘娘,草民沈廷玉,参见太子妃娘娘。”

棒槌:“…”

原来他就是这段时间在京城掀起好大一阵浪头的沈廷玉,沈大人。

可他不是御医么,怎么又跑来卖簪子了?

“说来惭愧,草民因罪引咎解了职。”

宁昭昭又问了问,才知道是前阵子的,汝南王府的风波导致他离开了太医院。

齐莽死活说齐流云背上的东西是他拿走的…

对方没有证据,沈廷玉也没办法给自己洗白。

最后只好引咎解职了。

不过现在他倒是清闲,守着家小店,做做簪子。

“王爷对草民有知遇之恩。殿下,请不要拒绝草民的心意,簪子您自己挑吧,全当草民送给殿下的了。”

宁昭昭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

毕竟只是一根木头簪子,材料是上品,手艺更值钱。她都已经进了门,难道还跟沈廷玉拉拉扯扯地推脱?

她略挑了挑,选了一支鹅翼形的黑檀木簪子,想着簪在齐缀的满头青丝上一定格外别致好看。

谢过了大方的沈廷玉,正打算接过来…

突然有人道:“不许接!”

宁昭昭愣了愣,等她回过头去看,却发现是宋顾谨站在那儿,脸色非常不好看。

她立刻就把手缩了回来。

沈廷玉眯起了眼睛。

宋顾谨经历了太多事情,已经逐渐变得稳重自持,对她也是谦恭有礼。

可是刚才那一声似乎是带着怒气的“不许接”,倒是依稀让宁昭昭想起这个年轻人,当年也是京城鲜衣怒马,不羁又倨傲的公子哥。

旁人是不敢用这种口吻跟宁昭昭说话的。就算说了宁昭昭也不会听。

但恰恰,宋顾谨是少数的几个说话她还能听到耳朵里去的人之一。

宁昭昭很快缩回了手并且退后了几步。

宋顾谨余光瞟到她的动作,心下微微一松,但是面对这沈廷玉还是面色不善。

“宋先生?”沈廷玉似乎有些错愕,一脸无辜,道,“在下可是有什么地方开罪了先生?”

宋顾谨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瞒得住天下人,要瞒住我的眼睛却不容易。如今我与你暂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小心不要再逾界了。”

沈廷玉似笑非笑,倒是不搭腔了。

宋顾谨看了宁昭昭一眼,道:“跟我走!”

宁昭昭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出了门。

第435章 心头好

“先生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那沈廷玉怎么了?他的簪子怎么了?”宁昭昭追着宋顾谨道。

宋顾谨想回答来着。

宁昭昭又道:“先生今天怎么跑出来闲溜达了?”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倒是不复刚才的怒气凛然,反而对眼前这个棒槌有些无奈。

他道:“殿下,您听我的话,那个铺子,以后绝不能再去。”

“我不去了的。”宁昭昭仰起小脸,先承诺了一声。

“沈廷玉,以后见了绕开走。”

宁昭昭点了点头,道:“一定绕开走。”

宋顾谨倒被她这个听话的样子弄得愣了愣。

宁昭昭又问,道:“为什么?我原是不认识他的,他能一下认出我我也正觉得奇怪。那家小店,我呆着却是十分舒服,格调什么的,我都很喜欢。还有那黑檀木簪子,我也喜欢。”

她原就喜欢这些朴实无华的东西,譬如羊脂玉。如今看到黑檀木又觉得十分对眼。

可是宋顾谨却说别再去了。她总得要个理由的。

宋顾谨无奈地道:“我手头还没有证据,只是怀疑,所以不好乱说。但是这位沈大人,风评不好却是实打实的。你离他远些总没错的。”

首先从边关归来,拿着端王的举荐信,却立刻投靠了老皇帝。

除非完全没有政治敏锐度,那就是个白痴,不然不可能感觉不出来皇上和端王之间的微妙暗潮汹涌。

做太医的时候,就是众家年轻的小贵妇贵女们围绕的对象。虽说还没有什么特别龌蹉的名声传出来,但是他倒是个来者不拒的性子。

一句话,就是奢靡贵族的那一套,踩着界玩。

如今退下来了,开了家小店,看着特别,其实这年头,特别和格调值几文钱?

他等于还是靠那群时常来光顾的女眷养着的。

每天雕雕簪子喝喝茶,客人络绎不绝,他在铺子里坐着足不出户,能听到的事情都不少。

从他和齐流云的事情之后,宋顾谨就盯上了他。

虽然京城里和贵女贵妇勾搭踩界的小白脸不计其数,但是宋顾谨还是敏锐地把目光对准了这个人。

黑市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对齐京上下进行了极其严密的监控,宋顾谨随时可以得到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原来是风评不好,你却不让我拿他的簪子。”棒槌嘟囔道。

宋顾谨无奈地道:“你是真喜欢?”

“嗯,真喜欢。难得见到心头好。原打算送缀儿姐一个,自己再留一个。”

宋顾谨道:“赔你一对儿就是了。”

“那可未必有这么中意的了。”

宋顾谨失笑。

他很快就带着宁昭昭七拐八拐的,找到一条小巷子。

“若是论木簪子,这户才是鼻祖。只是材料一般些,不如沈廷玉的尊贵,手艺却是百年传承。你可以定做。”

那是个老人,看不出年纪,见人的时候不卑不亢。

他似乎跟宋顾谨是熟识的。

不多时,一个老妇就捧了个精致的盒子出来给宁昭昭挑。

然后果然棒槌眨眼的功夫就闪了眼。

那些都是上了油保养得宜的各种木簪,有黄桃木,楠木,檀木,红木等等。木簪子的样式一向不能复杂,最讲究簪体的光滑和簪身的造型,弧度等等。大拙大雅,愈是这样的,愈是对手艺人的要求高。

原见着沈廷玉的已是上品,如今见了这位老先生的,虽然如宋顾谨所说,“材料一般些”,可看在宁昭昭眼里件件都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一对比沈廷玉那些东西就成了附庸风雅故作清高的渣。

宁昭昭捧着匣子看了半晌,然后抬头看着宋顾谨,眸中露出渴望。

“都要?”

宁昭昭点了点头,小声道:“都喜欢。”

宋顾谨无奈地笑了,对那老人家道:“孙伯,您瞧…”

孙伯并不知道宁昭昭的身份,却认得她眸中的欢喜。有人欣赏自己的手艺,对手艺人来说自然是极好的一件事。

他道:“小芽子喜欢,便都拿了去吧。”

宁昭昭顿时两眼放光。

宋顾谨和孙伯商量价钱。从他们的对话中,宁昭昭听出原来宋顾谨是这家人的恩人。当初他还在大理寺就职的时候,平了一起孙家的冤狱。

因此孙伯是无论如何不想收他这钱的。但架不住宋顾谨和宁昭昭一定要给。

最后给了几百两银子,抱回来一匣子足有二三十支木头簪子,棒槌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在大街上就打开匣子挑挑拣拣,想着哪个送给齐缀。

觉得哪个都是心头好,不想送。又觉得这东西,材料委实不怎么值钱,自己觉得是好宝贝,给了齐缀不定还要遭嫌弃,那多不划算。

所以最后她吩咐回府了。

此时,驿站。

宁昭昭虽然没派人去送信,但齐缀也觉得差不多她该过来了,一大早就等着了。

派人去打听,说是走到路上就打道回府了。

尚仪公主府。

姚芷荷本来在花园里晒太阳,结果一抬头就看到那棒槌抱着个匣子兴冲冲地回来了。

宁昭昭道:“我有宝贝呢。”

说着跑到姚芷荷面前,打开手里的匣子给她看。

姚芷荷愣了半天,才笑道:“倒是很别致,手工真不错。是老艺人吧。”

宁昭昭也感觉出来她不好这口。

“是,是老艺人了。手艺可真不错,件件都是好的。你们别愣着,快去把桐油给我拿来,我要好好擦拭擦拭啊!”

然后宁昭昭就躲进屋子里废寝忘食地玩了一天的木头簪子。

这些都是老物了,老人家想必自己也经常盘。簪子表面的光泽度十分柔和,沉淀着一种金银难有的古朴和底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