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言今儿本就没吃什么,这会儿还真的饿了,只咽了咽口水点头。阿秀瞧萧谨言这完全反常的样子,已经越来越确定,萧谨言这会儿是犯病了。之前在紫庐寺的时候,也略略听说国公夫人去紫庐寺上香,就是为了世子爷的病,如今看来,萧谨言当真是病得不轻了。

第30章

还没等萧谨言反应过来,阿秀已经往门外走了几步,外头风雪正猛,萧谨言见她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夹袄,正想喊住她,就听见门外吱呀一声,阿秀娇小的身影已经出了院子。

萧谨言站起来,细细打量起这客堂中的一切,虽然简陋的只有一张四角桌,但靠墙的地方还挂着一副福禄寿三星的年画,左右各是隶书书写的对联,上书: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是:福星高照。

上头大红的底色已经退去,看着有些发白,应该是去年换上。萧谨言仅看了一眼,似乎已能想象出去年阿秀在这个破旧的小房子里头,一家团聚过年的样子。

穷有穷开心,富也有富的不如意。萧谨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重活这一世之后,他似乎对前世的富贵,也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正所谓黄金万两容易的,知心人一个也难求,萧谨言想起如今阿秀十岁小孩的样子,顿时透出一丝无奈,只低下头,轻抚着额头。

阿秀去了一趟赵阿婆家,也是满载而归的,赵阿婆听说阿秀家里来了客人,只当是一起和阿秀在府上当差的小丫鬟,只笑着道:“阿婆家里头也没有什么好吃的,那罐子里还有一勺猪油,你一起拿过去,这大冷的天,好歹让人和上一口热汤。”

阿秀一手抱着猪油罐,一手揽着一小箩的饺子,高高兴兴的往家里来。萧谨言听见外面有动静,忙不迭就坐了下来,装作一脸懵懂的朝外头看了一眼。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下饺子。”阿秀没进客厅,直接朝着旁边的厨房里头去了。

厨房里黑乎乎的一片,阿秀才走进去,几只老鼠从里头窜出来,阿秀吓得尖叫了一声,好歹护住了怀中的饺子和猪油罐。萧谨言听见声音,只忙不迭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要我帮忙吗?”

“不用,就是有几只老鼠,我已经把它们给吓走了!”阿秀深呼一口气,继续往里头走,外面萧谨言已经拿着油灯找了过来。阿秀回头,看见萧谨言站在门口,只开口道:“你别进来,房子太矮了,小心撞头…”

阿秀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萧谨言的额头已经撞在了门框上。阿秀慌忙转身过来,习惯性的想要伸手看看萧谨言额头上的伤,方抬起了手,便想起自己如今不过只到萧谨言胸口的高度,便是伸手,也只能摸到萧谨言的肩膀。

他们的距离,已不是前世踮起脚跟,就可以触到他双唇的距离了。

阿秀尴尬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了萧谨言手中的油灯,转身一边走一边道:“君子远庖厨,公子还是到外面等着吧。”

萧谨言一边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继续装傻充愣道:“外头太黑,只有一盏灯,又被你拿走了。”

阿秀扭过头看了萧谨言一眼,前世他那样宠爱自己,在自己跟前,何时有过这样惊恐懵懂的表情?阿秀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不忍心说一句狠话,只开口道:“那你进来,在我边上坐着吧,外头天冷。”

萧谨言笑着低头走进去,弓着背,一路踩着满地的乱草,走到阿秀的身边:“你让我待在哪儿,我就待在哪儿。”

阿秀把手中的油灯放在了灶台上,从里头搬出一张小板凳出来,拿帕子擦了好几遍,才搬到萧谨言的身边道:“你就坐在这儿吧,我出去打水,一会儿就进来给你下饺子。”

萧谨言看着那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板凳的地方,揽起衣服,蹲下来坐着。阿秀从外头拎了一桶水进来,小身子摇摇晃晃一路走到灶台前,萧谨言站起来,上去接过她手中的水桶。两人的头撞到一起,阿秀身子瘦小,脚下不稳,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萧谨言抬起头,看见阿秀乌黑明亮的眼睛,火光在她的眸中跳跃着。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阿秀忽然翻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低着头舀了一勺水放到锅里头,搬了另外的小板凳,站在上头,表情淡定的刷起了锅来。

“这铁锅一个月没用,都生锈了,你不要着急,一会儿我洗干净了,就可以给你下饺子吃了。”阿秀一边刷锅,一边还不忘记安慰萧谨言。

萧谨言见阿秀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跟着一本正经的点头。却在阿秀继续低头刷锅的时候,嘴角又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我不饿,你慢慢来。”萧谨言弯着嘴角回答,却冷不防肚子咕噜一下叫了起来。厨房里静悄悄的,这个声音如何能逃过阿秀的耳朵,阿秀只忍不住扑哧小了一声,越发觉得萧谨言“病的不轻”。

萧谨言这会儿却是尴尬的无地自容,这一世英名简直就是毁了,装傻装成了真傻,他也算是演技派了。

“你嘴上说不饿,只怕你肚子不是这么想的呢。”阿秀抿唇笑笑,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只跳下了板凳,跑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阿秀就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手帕扎成的小包裹,只递给了萧谨言道:“你饿了就吃两块红豆糕,是我从府上带回来的,本来是想给弟弟妹妹吃的。”

阿秀说话的口气很平静,可眼神中却还是带着淡淡的哀伤和失望。她洗好了锅,在灶堂里头生了火,安安静静的往里头添柴火,火光照的她的脸颊红彤彤的,却又特别的柔和。

萧谨言搬着等着坐到她身边,阿秀有意识的让了,抬起头带着几分戒备的看着萧谨言。

“我冷,这儿热乎点。”

阿秀见萧谨言这么说,也只好随他去,将他身上的大氅理了理道:“那你当心点,小心火星子溅出来烧坏了你的衣服。”

萧谨言看着阿秀小心翼翼的动作,伸出手来,想去揉一揉她的发顶,可下一秒阿秀却又正好抬起头,萧谨言忙就收回了手,藏在背后,默默握拳。只一双眼看着阿秀,一刻都不忍心移开视线。

“你的家里人呢?大过年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

“你知道今年是过年,怎么还一个人跑出来了呢?”阿秀没回到萧谨言的话,反到反问起萧谨言来。

萧谨言郁闷,心道前世怎么没发觉阿秀的脑子这么灵光,只好又装傻道:“我看见外头有鞭炮声,只有过年才会放鞭炮的吧?”

阿秀点了点头,并没发现萧谨言的回答有什么不妥,一边烧火一边道:“那你认识我吗?我们在庙里头见过的,你还帮我打过伞?”

阿秀说着,还空出一只手做着手势,样子说不出的动人可爱,萧谨言不禁就看呆了,发现不管是几岁的阿秀,对自己来说,都毫无抵抗力。

“我…我…”萧谨言愣了一下,发现自己装傻装的太过头了,萧谨言拍拍脑门,装作恍然大悟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兰家的小丫鬟是吧?我见过你!”

阿秀见萧谨言想了起来,心情大好,也只眉开眼笑道:“对对对,你可算想起来了,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再好好想想。”

萧谨言只轻抚这额头,装作痛苦样,全想起来,那可不是要露馅了。要是全想起来了,这大过年的不回家也实在说不过去。

萧谨言只装作冥思苦想状,阿秀见他想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只心疼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仔细头疼。”

这倒是提醒了萧谨言,只略略又装作想了想,按着额头,痛苦道:“疼,真疼了。”

阿秀见萧谨言这样,只急的丢掉了手中的柴火,抬起头问道:“你没事吧?要是想不出来,那就别想了。”

萧谨言假装疼得吱牙咧嘴,正巧看见前头锅里的水已经冒着热气,便指着前头道:“水…水开了。”

素三鲜饺子和加了一小勺荤油提过味道的热汤,是萧谨言两辈子都没有享受过的“美味。”

阿秀看萧谨言吃的高兴,也忍不住开心了起来,两手拖着腮帮子,眨巴着眼睛看着萧谨言。忽然萧谨言轻呼了一声,然后从嘴里吐出一枚洗得干干净净的铜钱来。

阿秀顿时眼神放光,只笑着道:“没想到被你吃到了,那你今年肯定能有好运气。”

萧谨言把铜墙放在手中,瞧见上头已经被他咬出一个牙印来,便索性递给阿秀道:“我把铜钱给你,把好运气也给你。”

阿秀看着萧谨言,身量娇小的她抬起头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怯生生的感觉,萧谨言以为阿秀害怕自己,便皱起了眉头来。小姑娘虽说乖巧,终究还是难搞定了一点。

其实阿秀心里头确实害怕,可怕的却是萧谨言会看出她自己的不安和闪躲。前世养成的对萧谨言的依恋,看见他就有用一种情不自禁想靠近的冲动,虽然努力的克制,但似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起来。

阿秀咬唇想了想,伸出手来,将那一枚铜钱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头。

萧谨言低下头,吃完最后两个饺子,就着那热汤喝了一口。一股刷锅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他忍不住呛了一口,侧着身子猛咳了起来。

阿秀见他那个模样,便有些好奇,萧谨言只红着眼睛,指了指那晚油汤,阿秀伸手端了碗过来,只轻轻的抿了一口,急忙就吐掉了,憋红了眼珠子,笑道:“这猪油放得日子太长了,变味了。”

第31章

萧谨言放下筷子,装作满足的大了一个嗝,伸手擦了擦嘴巴,一副吃饱了想要睡觉的样子。阿秀收拾了碗筷从厨房回来,瞧见萧谨言端着油灯在房里头探头探脑的。

“我刚刚找过了,家里头像样的铺盖都没了,只有一条烂棉花被,一会儿我在客堂里头生一堆火,我们打个地铺吧。”阿秀说着,从一个破旧的柜子里头拿出一床带着霉味的烂棉花,走到客堂里就着墙角铺在了地上。

外头依旧是大雪纷飞,阿秀抬起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喃喃道:“等明儿一早天亮了,我就喊人送你回家。”

萧谨言站在边上问她:“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那你送我回去不好吗?”

阿秀一边铺被子一边道:“我虽然知道你是哪家的人,可我不知道怎么去你家。”阿秀这句话并没说谎,前世她鲜少出门,压根不知道许国公府具体的地理位置。

萧谨言见阿秀铺好了被子,索性就坐了下来,也不管墙上灰尘厚重,便靠在上头,看着阿秀道:“那你明天可要说话算话。”萧谨言不自觉的按照十岁孩童的口吻说起话来,言语中带着几分肆意的宠溺。

阿秀从厨房里头拿了柴火进来,小心的用火折子点上了火,将客堂门留了一笑道的缝,向萧谨言解释道:“这儿留一道缝,空气就流通了,不然的话我们都要闷死的。”

萧谨言见阿秀这样一本正经,也只跟着点头,解下身上的大氅放在一旁的空处,指了指道:“你不过来睡觉吗?”

阿秀眼睛睁得大大的,坐在火堆前的小板凳上,暖着她瘦小的手掌,小声道:“我这会儿还不困,你先睡吧。”

萧谨言索性也坐了起来,走到阿秀的跟前蹲了下来,忽然一把握住了阿秀的小手,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暖着,阿秀一下子就愣住了。

“怎么样,这样热一点了没有,不要太靠近那个火堆了,小心火星子溅出来,烧到了衣服就不好了。”萧谨言重复着方才阿秀说过的话,然而阿秀只抬着头,静静的看着萧谨言,他的眉眼和前世没有一丁点儿的改变,只是这心性却当真是变了许多。

阿秀看着萧谨言现在的模样,担忧起来。病得这么严重,那可怎么办好呢?太太一心想着要让大姑娘进国公府做小,要是世子爷的病没好,岂不是委屈了大姑娘。

阿秀越这么想就越心急了起来,只抬起头,看着萧谨言道:“公子,明儿一早你回了自己家,可要找个大夫好好瞧一瞧。”

萧谨言这会儿正握着阿秀的小手揩油,冷不丁阿秀提起了这个来,只开口道:“瞧?瞧什么瞧?我有没病。”

阿秀纳闷的看着萧谨言,正想发问,那边萧谨言只一拍脑门道:“噢…噢噢,我头疼,我头疼。”

萧谨言一时心虚,松开阿秀的小手,走到烂棉被上坐下,靠着墙假装小憩了起来。

阿秀在火上烤了一会儿,身上也没有那么冷了。她走到萧谨言的身边,见他阖眸睡着,火光映照在他的脸颊上,带着忽明忽暗的阴影。萧谨言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阿秀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两人背对着背,躺了下来。

这一次阿秀没有落泪,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虽然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还保留着前世的记忆,但今夜也将成为她这一辈子最安心、最幸福的夜晚。

外头静悄悄的,连放鞭炮的人都已经没有了,偶尔有小巷子里传来狗叫的声音,在雪夜中也显得那么遥远,阿秀闭上眼睛安心的睡了。

在听到后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之后,萧谨言才睁开眼睛。那一双深邃璀璨的眸子带着几分暖意,转过身来,看着睡梦中不知何时已经翻身正对着自己的小阿秀。

萧谨言拿起大氅,盖在阿秀瘦小的身子上头,她的脸白皙如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小手交叠枕着半边的腮帮子,正是他见过最乖巧的睡姿。

萧谨言伸出手指,点了点阿秀的鼻头,一旁的火堆里头爆开一朵竹花,喧闹着安静的堂屋。

“阿秀啊阿秀,我会等你慢慢长大。”萧谨言低下头,在阿秀白嫩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站起身来。

瘦小的身子睡在破烂的棉被中,上头盖着华丽贵重的大氅,萧谨言居高临下的站着,目光柔和的凝视着阿秀,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美好时光。

阿秀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似乎睡的很熟,偶尔脸上还浮现淡淡的微笑,萧谨言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一阵冷风从门缝中灌进来,他冷的打了一个寒战,又转头看了阿秀一眼,毅然跨出门,稍稍带上了门缝。

外头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萧谨言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作响,雪花落在他的头顶,他的肩膀,还有他的发丝上,萧谨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手中的拳头却是微微紧握着的,这一世,他对着这漫天大雪发誓,一定要护住阿秀!

※※※※※

文澜院里头,清霜正心烦意乱的在厅里头走来走去,忽然门帘一闪,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丫鬟只上前道:“清霜姐姐,我听门房的人说,今儿掌灯时分,柱儿去前头要了一辆马车,说是世子爷吩咐他出门办事去了,这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清霜闻言,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支着额头道:“我一早就知道世子爷是想出门的,可谁知道这会儿还没回来,眼看着前头就要落锁了,方才太太才派了人来问话,我只说世子爷已经睡了,可要是再不回来,只怕我也瞒不住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头小丫鬟喊道:“世子爷回来了。”

清霜见闻,忙不迭就跑出去,只急忙压低了声音道:“你喊什么,让别的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世子爷出去过了吗?你们给我记好了,今儿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便是回了家的清瑶和清漪也不准说。”

清霜平素是很低调的一个人,其实内里很有几分要强的性子,平日里她懒怠的和清瑶清漪她们争锋相斗,所以大家就都以为她胆小怕事,如今这一番话说出来,也颇有几分威严。但大多数人却只当她如今是抱上了世子爷的大腿,耍起了威风来。

众人神色各异的看了一眼清霜,并不说话,萧谨言便道:“今天的事情要是流露出去半句,我这院子,你们也不用呆着了。”

丫鬟们见萧谨言果真处处帮着清霜说话,虽有怒气,却也只好压了下来。清霜便笑着把萧谨言迎了进来,才进院子,就着那亮堂的灯光,清霜总算是看清萧谨言衣服上的油渍了。

“这是怎么弄的,你去了哪儿?”清霜低头,瞧见萧谨言这一路进来留下的泥脚印,只吓的差点儿念起了佛来,身上往他身上一模,雪花化了一半,衣服都是湿哒哒的,那一双手却是冰凉冰凉的。

清霜只吓了一跳,忙不迭伸手探了一下萧谨言的额头,正是烫得惊人的热度。

“世子爷…你。”清霜蹙眉,急忙扶了他坐下,又遣了小丫鬟去打水进来。

萧谨言这会儿精神头倒是好的很,只开口吩咐道:“千万别跟太太说,上回在庙里上香时候那老和尚开的草药带回来了吗?你只偷偷的熬一碗来,我喝了就好了。”

“那可不成,病了得请太医,奴婢做不得这主。”清霜说着,正要喊人去给孔氏传话,被萧谨言拉住了道:“你不听我的话,我告诉孔文表哥去。”

清霜脚步猛然一滞,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眼神惊恐的凝视着萧谨言。

“世子…”

清霜的话还没开口,却被萧谨言给打断了道:“我知道你喜欢文表哥,所以你乖乖的听我的话,我自会想办法,让你去文表哥的身边。”

萧谨言虽然觉得那这种事情来要挟一个丫鬟有些不道德,可他病着的事情若是让孔氏知道了,只怕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就不会接那些表妹们进府了,到时候他想见阿秀,也就越发难了。

清霜转过身子,理了理衣裙,跪在萧谨言的面前,磕了一个头道:“多谢世子爷成全。”

萧谨言瞧见清霜顺从的跪在自己前头,又想起阿秀那张乖巧的脸,嘴角不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来。

“你下去吧。”

清霜起身,往外头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问萧谨言道:“世子爷明明知道奴婢心有所属,为什么还要让奴婢贴身服侍呢?这府上想在世子爷房中服侍的人,只怕也不是一个两个,世子爷为何要单单要提拔奴婢?”

萧谨言拿起挂在腰间的荷包,放在掌心心满意足的看了两眼,笑道:“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

阿秀打了一个哈欠,从萧谨言的大氅里头醒来。房里的火已经灭了,外头白茫茫一片。阿秀揉了揉眼睛,翻身四处找了找,房里头哪里有萧谨言的人影,可自己身上分明白盖着萧谨言的大氅。

“世…”阿秀才预备喊出口,连忙换了称呼,继续道:“公子,你在那儿,天亮了,我带你回家去。”

阿秀从大氅里头转出来,在房中寻了一圈,还是不见萧谨言的人影,客堂的门虚掩着,阿秀推开门,外头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刺眼,阿秀用手挡住了白光,小心翼翼的寻找着门外的脚印。

萧谨言走的太早,昨夜的脚印早已经被大雪掩盖了起来,阿秀愣怔的站在门口,只有她怀中抱着的萧谨言穿过的大氅,证明了那个人昨晚真的来过。

讨饭街上的人陆陆续续的起床,小巷子里传来了鞭炮声,开年的第一声爆竹,便是再穷的人家,也要点上一个,以预示来年开门大吉。

阿秀打了水洗漱干净,将萧谨言的大氅折叠整齐,这东西拿进兰家肯定是不可行的,唯一的办法还是把它藏在这里。阿秀找了一块碎布出来,将大氅包了起来,放在家里卧房里头唯一的一个五斗橱柜子里。

赵阿婆一早就起来了,给阿秀送了一碗汤圆过来,南方人有大年初一吃百岁圆的习惯,赵阿婆端了两碗过去,却只瞧见阿秀一个人。

“你的客人呢?怎么不见了?”赵阿婆见阿秀没出来,只进门招呼道。

“天没亮就走了。”阿秀出门,一面招呼赵阿婆一面问:“铁头哥呢?阿婆这一碗留着给他吃吧。”

赵阿婆只笑着道:“一早跟着那些小孩子们去路口玩去了,这就快回来了。”赵阿婆的孙子铁头,虽然已经十五了,可脑子也是不太好的,听赵阿婆说,是小时候发热给烧坏了脑袋,偏生越是笨的人还越是会被人教坏,以前小时候就喜欢当着街坊的面说阿秀是他媳妇,被赵阿婆打了几回,如今倒是好了一些。

两人正说着,忽然瞧见铁头哭着鼻子从外面回来,身上干净的衣服上粘着好些脏兮兮的东西。赵阿婆只叫住了他问:“大过年的,你哭什么?又被人欺负了?”

铁头擦了擦眼泪道:“他们拿雪球打我。”

赵阿婆擦了擦手走出去,才靠近就闻到一股子臭味,只凑过去一下,便摇头道:“这哪里是雪球,这是马粪!你这个呆子,又被人骗了,还不快回去给我换衣服去。”

阿秀吃过了百岁圆,又把家里头收拾了收拾,只挎着一个小布包裹,关上门,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外头天上时不时还飘着雪花,阿秀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生活过几年的地方,跪下来,朝着那里重重的磕头。

※※※※※

大年初一,正是家家户户拜年的好时节,萧谨言昨儿半夜偷偷喝了一贴药,大清早的时候发了一身汗,这会儿起床的时候,虽然觉得身子有些虚,但精气神看着倒是很好。

清霜一边为他整理衣服,一边道:“那年镶白狐毛的缎子大氅,你总共才穿过两次,如今倒是又不见了,要是太太问起来,我怎么交代?”

“你就说那件颜色不够鲜亮,大过年的还是穿喜庆一点的,就穿那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吧。”

清霜一壁去拿衣服,一壁开口道:“平常你不是不喜欢这件吗?说颜色太红,不该是男人穿的。”

“过年难得穿个一两次,也就罢了。”萧谨言话才说完,那边清霜已经帮他把斗篷带好了,又开口道:“横竖到时候你自己找个借口跟清瑶说吧,你穿戴的东西,平常都是她管着的,这不她才回去一两天,我就丢了你的衣服,说出去,我也不好担当。”

萧谨言想了想,只开口道:“你放心,这事情我来同她说去。”

两人正说着,便听见外头小丫鬟脆生生的招呼道:“清瑶姐姐,这么早就回来啦。”

清霜正好打好了最后一个结,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