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阿秀也听见了外头小丫鬟的喊声,忙不迭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上去,只见那石青色的万字不到头门帘一掀,萧谨言一身寒气的从外面进来,瞧见阿秀迎上来,只微微退了一步道:“我身上寒气重,你先别过来。”才开口便呵出了一团暖气来,清霜从后面跟着进来,上前替萧谨言解开大氅。萧谨言便转身道:“孔家表少爷来问我借一本郭璞注的《山海经》,你拿出去给柱儿吧,他在后角门口等着呢!”

清霜手上的动作一滞,这些事情以前从来都是柱儿悄悄的来向她传话的,如今世子爷怎么亲自说了起来,清霜便觉得有些脸红,索性少爷之间相互借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情,清霜便顿了顿,只福身道:“那奴婢就先送东西去了,天寒地冻的,也不好让表少爷等着。”

这时候丫鬟已经送了热茶上来,萧谨言坐下来,端着热茶暖手,抬起头瞧见阿秀安安静静的站着,便问道:“这两日可无聊了?可是又做针线了?”

阿秀只抬起眸子,看着萧谨言温柔的眉眼,小声道:“这两日奴婢躲懒了,并没有做多少针线,去找阿月玩去了。”

萧谨言见阿秀回答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足了认错的小孩子,又想起阿秀如今正是十来岁爱玩的年纪,让她整日里呆在房里,也确实闷了些,便笑道:“等过一阵子,开了春,我带你出去踏青。”

阿秀脸上顿时出现阳光般的笑容来,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好呀,那世子爷可要说话算话。”

两人正闲聊着,忽然间从后罩房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声,阿秀只被吓的心都漏跳了两拍,还没及反应过来,就有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挽了帘子跑了进来道:“世子爷,不好了,清漪姐姐的半边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烧得通红的。”

萧谨言这时候也略略一滞,只急忙起身走在前头,阿秀心惊肉跳的,跟着萧谨言走在后头。这时候清瑶和张妈妈已经听见了清漪在隔壁的喊声,忙不迭就赶了过去,正瞧见清漪放在梳妆台前那一瓶玫瑰香露。清瑶只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说话,被张妈妈打断了道:“清珞,你这玫瑰香露哪里来的?”

清漪这会儿半边脸烧的厉害,又疼又痒,又不敢抓,只一边哭一边道:“我在茶房茶叶柜子里瞧见的,见是好东西,就拿回来用了。”

张妈妈便瞪着眼珠骂道:“你这个没眼力见的,亏你还是大少爷房里的大丫鬟,这东西还没见过吗?怎么就起了这心思…”张妈妈正想再往下说,就听见外头小丫鬟火急火燎的声音道:“世子爷来了、世子爷来了。”

清漪听说世子爷来了,只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只一叠声道:“世子爷,您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奴婢…奴婢…”

萧谨言上前,瞧见清漪那小半边脸上,红肿破皮,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到的。还没等萧谨言开口,清瑶忽然眼色一闪,只将那放在梳妆台上的小瓷瓶递给萧谨言道:“世子爷,清漪的脸是用了这个被烧伤的,世子爷不如问问,我们房里谁有这个东西,便知道是谁要害清漪了。”

阿秀心下一惊,双手忍不住握拳,只咬了咬唇瓣,并不发话,倘若她不是粗心大意把这个东西留在了茶房,又如何会被清漪拿了过去?倘若不是被清漪拿了过去?那如今脸被烧伤的就是自己!阿秀幡然醒悟过来,只怕这东西一早就是为她准备的!阿秀心下一冷,但毕竟不是十多岁的孩子了,只稍稍冷静了一下,抬起头对萧谨言道:“世子爷不如先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清漪姐姐的脸如何了?这女孩子家的容貌可是最重要的。”

清漪这会儿疼了半日,发现只有阿秀说的这几句话是为了自己的,也只哭着点头道:“世子爷,奴婢…奴婢的脸若是毁了,以后还如何服侍世子爷呢?”

萧谨言便急忙转身吩咐小丫鬟道:“去宝善堂请个大夫来。”萧谨言说着,只伸手接过了清瑶手中的小瓷瓶,放在鼻翼下嗅了嗅,清瑶忙神色紧张道:“世子爷当心。”

萧谨言眉梢稍稍一动:“是玫瑰香露,气味倒是馨香的很。”清瑶这时候正想上前接那瓷瓶子,却见萧谨言亲自拿了梳妆台上的木塞子,盖上了递给阿秀道:“一会儿等大夫来了,你给大夫看看,这里头都有些什么东西。”

阿秀有些忐忑不安的接过了那一瓶玫瑰香露,只跟在萧谨言的身后出门。清瑶往外随了两步,见萧谨言走远了,只悄悄的递给张妈妈一个眼色,两人便也撇下了清瑶往外头去了。

“姑妈,如今这玫瑰香露被清漪用了,那我们还要不要拿好的去换回来呢?”

张妈妈在前头走了两步,转身看着清瑶道:“你方才做的很好,先转移视线,就算不能一下子扳倒那小丫鬟,只要让世子爷知道她有害人之心,那么便是太太,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的。”张妈妈只拧眉道:“不如将计就计,就说她故意要害清漪,至于樱桃那边,我一会儿去给她打个招呼,让她死咬着说给她的香露是好的,这样也由不得她辩解。”

清瑶只点了点头,心里头却隐隐有些不安,又问:“那我这会儿还出去吗?再不走,只怕天色晚了,府上也要掌灯了。”

张妈妈只笑道:“走什么走,正是有好戏看的时候,你安心房里呆着去。”

阿秀小心翼翼的跟在萧谨言的身后,手里头还拿着那个玫瑰香露,而此时的玫瑰香露却成了可以害人的毒香露,阿秀猛然就想起了什么,只急忙道:“糟了,我得去告诉她们去。”

萧谨言见阿秀在身后自言自语,只蹙眉转身问道:“阿秀你怎么了?”

阿秀的神色就更凝重了,手里握着那玫瑰香露,抬起头看着萧谨言。她不知道他会不会毫不怀疑的相信自己,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向来就是这样包子的性格,前世是这样,今生她想要改,奈何还没能改得过来。

萧谨言眸中透出担忧的神色来,转身看着阿秀:“阿秀,你怎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这一句话就像是阴天里的阳光,瞬间破开了重重的乌云,让阿秀眼前的灰暗又变成了一片光明的坦途。阿秀稍稍努了努嘴,小声道:“其实,这一瓶玫瑰香露是我的,今儿我和阿月她们去了暖房玩,是暖房里的樱桃姐姐送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瓶。”

萧谨言听到这里,却已是有点明白了,只问道:“所以清漪的脸用过之后烧坏了,你要去通知其他人是不是?”

阿秀只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声:“樱桃姐姐说是这新研究的,还没来得及呈上去给太太、姨娘们,让我们先试一试,看看好不好用。”

萧谨言这时候已经完全了然了,樱桃原来是他文澜院的大丫鬟,在他房里一直服侍到十八岁,才出去配了小厮,最是一个细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把有问题的东西拿出来给小丫鬟们用呢?这里头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萧谨言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头疼。前世他不拘小节习惯了,从没有对文澜院里头的事情如此细致的分析过,如今这么一细想,似乎他这看似表面和气的文澜院,暗中却也波涛汹涌,然而这波涛,若是卷及了阿秀,他定是万万不容许的。

“若是给她们的玫瑰香露都是好的,单单只有给你的是有问题的,阿秀,那你该怎么办?”萧谨言蹙眉,看着阿秀瘦削的肩膀和纤细的身躯,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只向前走了几步,正瞧见清霜从外头进来,只朗声道:“清霜,去暖房把樱桃喊过来。”

清霜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瞧见萧谨言面色铁青的从抄手游廊上走过来,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阿秀,也只忙不迭行礼应道:“奴婢这就过去。”清霜只转身要走,又被萧谨言给喊住了道:“去把二少爷那边前几日跟阿秀一起进来的那小丫鬟也喊过来,让她把今儿樱桃送给她的玫瑰香露带上。”

阿秀这时候隐隐能看出世子爷的震怒,这种怒意甚至她在前世也没有瞧见机会,记忆中的世子爷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便是偶尔动怒,也不曾像今天这样。

“爷…爷不要这样。”阿秀紧跟了几步上去,小声劝慰。萧谨言也觉得方才似乎有些失态,只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对阿秀道:“你放心,我不过就是查一下事情的真相,毕竟不管是你还是清漪,都是文澜院的丫鬟,你们任何一个人有什么闪失,也是文澜院里头的事情。”

阿秀还想再说些什么,萧谨言已经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他这几日虽然在宫里头守夜,睡得少了一些,可有些事情却好像想得比前世更通透了一些。阿秀紧跟在萧谨言的身后,门口的丫鬟见他们快步走来,只忙不急就挽起帘子,引了两人进去,阿秀便去熏笼上倒了热茶给萧谨言,递上去道:“世子爷,您先喝口热茶消消气。”

萧谨言抬起头,看着阿秀白嫩细滑的脸颊,无法想象要是清漪脸上的伤伤在了阿秀的脸上,会是怎么样后果,他甚至有些后怕的伸手抚摸着阿秀的脸颊,柔软的指腹光滑的皮肤上摩挲而过,只低下头,大掌扣着阿秀的后脑勺,额头和额头相抵,两人之间不过方寸的距离。

“阿秀,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阿秀正视着萧谨言幽黑深邃的眼眸,一时间有些失神,想起前世自己的惨死,忍不住潸然泪下。

“怎么了?”萧谨言一下子慌了神,只用指腹擦去了阿秀脸颊上的泪痕,以为是自己这样的动作吓坏到了她,只慌忙松开了手道:“阿秀,我不是故意的。”

阿秀退后了两步,稍稍福了福身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小声道:“奴婢去看看青霜姐姐回来了没有。”

萧谨言只有些叹气的看了阿秀的背影,心里就觉得莫名难受,为什么这一世的阿秀跟上一世不同了呢?上一世的她完完全全的依赖自己,可这一世,她总是刻意和自己保持着距离,即使在最贴心的时候,也不能感觉到那种全心全意依靠的感觉。萧谨言觉得,也许是阿秀还太小了的缘故,却如何能想到,原是阿秀心里头还存着对前世悲剧的惧怕。

清霜去暖房找樱桃的时候,樱桃正喷着水壶在给暖房的花木浇花,听见清霜的声音,只愣了愣,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起来,难道这么快就事发了吗?樱桃强压着心里头的紧张,小声问道:“你知道世子爷唤我过去是为得什么吗?”

清霜只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刚从外头回来,世子爷就叫我来喊姐姐,不过世子爷脸上不大好看,姐姐去了可要当心些。”清霜只说着,又继续道:“我还要去二少爷那边一趟,就不陪着姐姐一起过去了。”

文澜院里头阴沉沉的,众人都不敢开口,阿秀站在廊下等清霜,端了水从茶房里头出来的墨琴皱着一张小脸问阿秀:“阿秀,世子爷到底怎么了?我从来没瞧见他那副样子,看着好吓人,我都不敢进去添茶了。”

阿秀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便道:“这儿没什么事,我来服侍就好,你去后面瞧瞧清漪姐姐的脸怎么样了。”墨琴只一松了一口气,将茶盘递给阿秀,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墨琴刚走开,阿秀就听见里头茶盏碎裂的声音,阿秀端着茶盏站在门口,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看来世子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他在气些什么呢?是气有人要害自己,还是气方才她落着泪从他面前躲开。

阿秀想了想,还是掀开帘子端着茶盘进去,却瞧见萧谨言正蹲在地上捡茶盏的碎片,阿秀忙不迭就放下了茶盘,走过去蹲下来抢了过来道:“世子爷,还是我来吧。”萧谨言微微一怔,手上半块碎瓷还在指尖,阿秀伸手一拿,他又没松开,霎时间阿秀粉嫩的手指上边划开了一道伤痕,嫣红的血液从指尖滑落下来。

“小心!”萧谨言抓住阿秀的手,丢开碎瓷片,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低下头将她那半截流血的手指含着口中。猩红滚热的血液在他唇瓣舌尖弥漫开来,这样温热的触觉。阿秀只身子僵硬的被萧谨言搂在怀中,看着他细细的添去她指腹上最后一丝鲜血。

“这两日不要碰水了,好好歇着吧。”萧谨言开口道,忽然外头帘子一闪,墨棋见萧谨言拉着阿秀的手,顿时就愣了一下,阿秀只急忙把手从萧谨言的手中抽了回来,藏到身后,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先出去了。”

萧谨言抬起头看着墨棋,那人才小声道:“樱桃姐姐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萧谨言点了点头,命她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阿秀掀帘子出门,瞧见樱桃正有些失魂落魄的在门口站着,见阿秀脸上半点伤痕也没有,就更疑惑了,这时候才听见里头萧谨言开口道:“进来吧。”

樱桃愣了片刻,只整了整身上的衣物,按了按鬓角,脸上强几处一些笑来,往厅里头去。这时候又有小丫鬟进来,身后跟着的却是宝善堂的少东家杜云泽,阿秀见是杜少爷亲自来了,便也脸上堆笑迎了过去道:“杜少爷请往后头来。”

这时候清漪的下半边脸已经完全破皮红肿,看着有些面目可憎,又瞧见是个年轻公子来看诊,越发就觉得脸上无光,只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张妈妈瞧见杜云泽进了清漪的房间,只悄悄又回了清瑶的房里道:“大夫来了,前头樱桃也来了,你在这边带着,我去前头探探消息。”清瑶和清漪毕竟还有些姐妹情谊,只起身道:“那我去清漪那边看看,也不知道她的脸还能不能治好。”

杜云泽拿着药粉替清漪上过了药,用透气的纱布帖在上头,只用丝帕蒙住了清漪的脸颊,这才开口道:“看样子姑娘的脸像是被刺激性的液体给灼伤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阿秀咬了咬唇,开口道:“东西在世子爷跟前,杜少爷随我去前头世子爷那边瞧瞧吧。”

清漪这会儿哭得两眼红肿,见杜云泽要走了,只开口问道:“杜大夫,奴婢的脸还能治好吗?”

阿秀没有漏掉杜云泽眉峰瞬间的褶皱,却听见他柔声道:“最近这一阵子注意饮食,不要吃任何刺激性的东西,等结痂之后,我再来看看。”虽是没有一口气灭了清漪的希望,但阿秀知道,这样的伤口,又是在脸上,只怕是很难痊愈了。

樱桃自进了萧谨言的房中,萧谨言便没有开口说半句话,说起来这几个大丫鬟,萧谨言对樱桃的感情应该是最深的,樱桃从小就服侍自己长大,可那些事情在萧谨言的眼里,都是前世的事情了。而眼前的樱桃,却让萧谨言觉得有些陌生。

两厢无语,最后总要有人打破这份尴尬。

“世子爷喊奴婢来,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奴婢的暖房里头,还有好些事情…”

樱桃的话还没说完,萧谨言忽然抬起头,凌厉的视线似乎能洞穿樱桃的心思一样,让她无端吓的颤了一颤。都说世子爷自落水之后改了性子,看来传言并非是空穴来风。

“阿秀是我看上的人,以后要是谁敢动她一下,那就是跟我过不去,”萧谨言不紧不慢的开口,他渐渐的发现,有时候把话说清楚,比耐着性子去指点她们来的更快捷,他毕竟不是十七岁的孩子了,也不能让自己停留在十七岁,“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你以前是我房里的大丫鬟,我素来也看重你,管理花房是个还算清闲的差事,你若是不想做了,也可以直接回了太太,国公府在京郊的庄子不少,挑好了,我自然也让太太放你过去。”

樱桃霎时间脸色苍白,只看了眼端坐在前头的萧谨言,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再不是她记忆中带着青涩温文尔雅的世子爷了。萧谨言其实也是难得发这样的火气,可是他发现,事情只要牵扯到了阿秀,他便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深吸一口气道:“你若不想去,就把今天的事情如实的说出来。”

这时候张妈妈正在外头听壁角,萧谨言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也让她惊讶了不小,见樱桃这样子,只怕是要撂挑子的,只急忙喊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小声道:“快,快去海棠院把太太请来,就说是世子爷请她过来的。”

大厅里头,樱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脸上带着几分惨白之色。张妈妈在门口等得着急,见阿秀带着杜云泽正从抄手游廊那边走过来,故意提高了声线道:“杜大夫来了啊!清漪脸上的伤如何了?”

萧谨言听见外头的声音,也稍稍按下了怒意,只愣愣扫了一眼跪着的樱桃,开口道:“起来。”樱桃知道萧谨言不想在外人面前发落自己,只缓缓起身,像以前服侍萧谨言一样站在他的身侧。

说话间张妈妈已经挽了帘子放杜云泽进来,阿秀去了一旁的茶房沏茶,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萧谨言拿着那小白瓷瓶子正问杜云泽:“她就是用了这里面的东西才烧坏了脸,你来看看这里是些什么东西?”

杜云泽拔开小木塞子,只低头轻轻嗅了嗅,又从药箱中拿了一把镊子出来,捏了一个棉球蘸了一点里头花露出来,只稍过了片刻,那棉球上面就出现了被腐蚀的迹象。杜云泽起身将那棉球丢进了大厅中间的鎏银百花香炉内,那炉火忽然间往上一串,继而冒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来。

杜云泽擦过手,接了阿秀送上去的茶盏,慢慢开口道:“这里头有绿矾,因为数量不多,而且玫瑰花香气浓郁,所以一般人并不能分辨出来。”

萧谨言此时刚刚接过阿秀递上去的茶盏,闻言也微微一惊,只抬起头看着杜云泽道:“听说这绿矾是做火药用的,居然有人有这种歹毒的心思,将它渗入这玫瑰香露里头害人。”萧谨言重重的把茶盏搁在了茶几上,茶盏里的茶水只弄湿了上头的雪青色垫布。

樱桃此时脸上又已经微微变色,低着头一声不啃,似乎是在等候萧谨言的发落,张妈妈见状,只咬牙开口道:“世子爷,方才清瑶说的不错,这文澜院总共就这么多丫鬟,只要问一问这玫瑰花露是谁的,不就能知道是谁要害清漪了吗?这种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定然要从文澜院里撵出去才行。”

萧谨言抬起头看了张妈妈一眼,眼神中却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冷的让张妈妈有些哆嗦,一时间也没感再往下说。萧谨言忽然笑了笑道:“张妈妈说的没错,这样的人光撵出文澜院还不够,还要撵出国公府,才算是个教训。”

张妈妈总觉得萧谨言这里头话中有话,但她也是个老江湖了,况且萧谨言素来是听话温顺的主子,于是便继续道:“世子爷如今大了,房里头难免有几个不老实的丫鬟,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并收拾了,太太那边也更放心些。”

萧谨言这会子倒是有些好笑了,笑着笑着便又有些悔恨,前世张妈妈若是说这样的话,他还当真以为她们是一心待自己好的,可如今却发现,这里头压根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所谓对自己好,无非是对她们自己,更有好处罢了。

“妈妈,这里头还有外人呢,说这种话也不怕杜少爷笑话,我房里的事情,自有太太操心,妈妈如今年纪大了,倒不如回家好好歇歇吧。”萧谨言不紧不慢的开口,言语中虽没有不恭,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在撵人,张妈妈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这时候外头忽然有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太太来了。

萧谨言原本压抑着的怒火渐渐放大,拢在袖中的手握拳,强忍着怒意道:“阿秀,送杜大夫出门吧。”

阿秀抬起头就瞧见萧谨言脑门上突起的青筋,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可这个时候他支开自己,分明是不想让自己瞧见他生气的样子,阿秀稍稍顿了顿,只福了福身道:“那奴婢先送杜大夫离去。”

阿秀领着杜云泽出了正厅,就瞧见孔氏正带着两个丫鬟从外面进来,阿秀忙靠边行过礼数。孔氏便抬头瞧见阿秀身后的杜云泽,只笑着道:“杜少爷今儿是过来玩的吗?”孔氏方说完,便注意到后面背着药箱的小丫鬟,只忙追问道:“怎么?文澜院里头有人病了吗?”

阿秀便恭恭敬敬回话:“清漪姐姐的脸伤了,世子爷让杜少爷来瞧过了。”

丫鬟不小心有个磕磕碰碰也是寻常事,孔氏便没有继续追问,只和杜云泽打过招呼之后,便继续往房里去了。

阿秀将杜云泽送到二门口,瞧见柱儿正在那边守着,便忙开口道:“柱儿,你送杜少爷出去,文澜院那边有些事情,我还要回去。”阿秀想起萧谨言方才那极力控制怒意的表情,心里头就有些发怵,只忙不迭就加快了脚步。

孔氏进门,就瞧见萧谨言坐在厅里头,难得樱桃也在。孔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笑着道:“这都快用晚膳了,还巴巴的把我请来做什么?难道是今儿樱桃在,请我过来聊聊家常的?”

这时候清霜正带着阿月从外头进来,瞧见孔氏身边的两个丫鬟在门口候着,便不由放慢了脚步,只近到门口的时候,才开口道:“世子爷,奴婢把阿月给带来了。”

樱桃这时候又不由一惊,只抬起头看了张妈妈一眼,张妈妈便忙不迭笑着对孔氏道:“太太,这么晚请你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方才世子爷房里的清漪不小心弄伤了脸,如今那杜大夫说是用的玫瑰香露里有问题,所以世子爷就请了太太来,想替清漪做主,查一查这玫瑰香露到底是谁的,也好还清漪一个公道。”

萧谨言耐着性子听完张妈妈这段话的时候,唯一的感念就是,前世居然没发现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一个老刁奴,他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连人的好坏都分不清楚了。

孔氏闻言,眼梢不由也有些震怒,大户人家少爷房里头的丫鬟有些争执这虽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做出这样的事情无异于闹出家丑一样。萧谨言如今尚未婚配,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于名声也是不好的,孔氏只拧了拧眉梢,开口问道:“那这东西到底是谁的,问出来了没有?”

这时候清霜已经领着怯生生的阿月进来了,张妈妈看准了机会,忙开口问道:“你是叫阿月吗?我问你,今儿下午樱桃送你的玫瑰香露,都给了哪几个人?”

阿月一时被这架势给吓唬住了,也忘记了思考,只睁大了眼珠子不敢说话,那边孔氏认出这原是兰家的小丫鬟,便笑着道:“你别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阿月抿了抿嘴,小声道:“一共送了四个人,除了我,还有老太太房里的初雪、初晴和世子爷房里的阿秀。”

张妈妈只等阿月的话说完,忙开口道:“原来竟是阿秀那小丫鬟,居然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太太你是没瞧见,清漪的脸可就这么毁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奴婢是看着她长大的。”张妈妈说着,还不忘做戏擦了擦眼角。

萧谨言此时已经在怒火爆发的边缘,一时间却强忍住了,只想再多看一眼这人肮脏的嘴脸,索性假作淡然的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这时候阿秀正好从外面回来,小心翼翼的挽起帘子,就瞧见萧谨言淡定喝茶的样子,阿秀一颗心顿时又回到了胸口,嘴角忍不住露出些许的笑意。

孔氏见阿秀回来,只厉声道:“歹毒的小丫鬟,还不快给我跪下。”

阿秀只吓了一跳,忙不迭就跪了下来,就听萧谨言忽然间将那茶盏砸到了张妈妈的脚跟前,大声道:“阿秀,你给我起来。”

张妈妈被萧谨言突如其来的发难吓了一跳,阿秀则一时左右为难,萧谨言只站起来,几步走到阿秀跟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冷眼看着张妈妈道:“你们瞧见我多宠了她一些,便想方设法的想要害她,你们见事情败露了,就来个反咬一口,那我今天索性也把话说明白了,便是今日你们的计划得逞了,毁了阿秀的容貌,我也不会让她离开我半步。”

孔氏也是头一次瞧见萧谨言这种模样,那一双瞪大的双眸里头,分明燃烧的熊熊怒火,一向内敛沉稳的萧谨言,为了一个小丫鬟在自己跟前大发雷霆。孔氏只气的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红木圈椅上。

萧谨言转过身子,将阿秀护在了身后道:“太太,今儿请你来的不是我,而是那老刁奴,想要害人的也不是阿秀,到底是谁要害人,太太问问樱桃就知道了。”

这时候一直低着头站在一旁的樱桃只扑通一声跪下,双眸含泪道:“太太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不想的,奴婢…”樱桃见萧谨言这架势,必定是要将那个叫阿秀的护到底的,便知道此事必定没有半点胜算,只哭着求饶道:“奴婢…奴婢先前在文澜院当差的时候,曾克扣了一些银子,后来账本交出去的时候,张妈妈和清瑶替奴婢担着,如今她们便以此为要挟,让奴婢帮她们把这个叫阿秀的小丫鬟的容貌…”樱桃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第45章

孔氏素知公卿豪门之家从不少这些阴私勾当,但她毕竟是名士风流的孔家出来的,这么多年在国公府也算是治理清明,本以为许国公府比起别的人家,门风不止是好了一点两点,可谁知道今日居然在堂堂国公府世子爷的院子里,出了这样的腌臜事情,只气的一甩袖子,将茶几上的茶盏扫落在地上。

阿秀在萧谨言的身后颤了颤身子,今儿第三个茶盏了,好好的一套青花瓷盖碗杯,就这样缺胳膊少腿了。萧谨言以为孔氏的动作吓坏了阿秀,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秀便稍稍低下头去。

茶盏落地,瓷片碎裂的声音将张妈妈从方才的震惊中惊醒,张妈妈这才忙屈膝跪下,只含泪看着孔氏道:“太太,太太不能听信樱桃的片面之词啊,奴婢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世子爷是奴婢奶大的,奴婢怎么会害世子爷的人呢。”

此时萧谨言听见她说这一句奶大的,真是恶心的都要吐出来,却不等他自己开口,孔氏已先开口道:“是我的错,竟让言哥儿喝了你这种人的奶水,幸好如今言哥儿仍旧行得正坐得直,不然我便是死了也对不住萧家的列祖列宗了。”

张妈妈见孔氏这么说,心里也只哀叹一声,孔氏平素里头就喜欢装大肚爱面子,只要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况且那樱桃当年也是孔氏身边的人,后来又服侍萧谨言五六年,主仆情份依旧。张妈妈见势不妙,只哭着道:“太太,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世子爷好啊!太太你想想看,国公府那么多的丫鬟姑娘,哪个不是出挑的,文澜院里头的四个大丫鬟,哪个不是尖尖上的美人,可世子爷偏偏喜欢这身子还没长开的小丫鬟,奴婢是怕世子爷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性,丢了国公府的脸面,才会出此下策,想替太太把这小丫鬟给弄走的。”

这时候一直站在边上的清霜都忍不住了,只开口道:“张妈妈说这话也不怕天诛地灭吗?哪家的公子哥房里没有几个得宠的小丫鬟的?太太把阿秀留在世子爷身边,无非也就是这么个念想,难道因为阿秀长的好看了些,世子爷宠她厉害了些,你们便要害她吗?话说白了,不就是因为世子爷想让清瑶交了账本给阿秀吗?你们交不出来,便想着法子告病躲出去,如今阿秀亲自和世子爷说了,她不要管账本了,你们还是容不下她,还要弄坏她的脸,到底是谁蛇蝎心肠,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呢!”

清霜平素少言寡语,却也是个厉害人,一番话说出来,头头是道,半句也由不得张妈妈反驳。那张妈妈在这文澜院里头向来作威作福惯了,这时候见清霜说她,还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上去招呼她一巴掌。孔氏听完这些话,这会儿已是忍不住头疼了起来,只揉着脑门对站在身边的春桃道:“你去喊王妈妈来,让她把张妈妈和清瑶一家都发卖了出去,国公府容不下这样的下人,这手段简直耸人听闻,至于樱桃,她们一家子管着花园也好些年了,就让他们去庄子上,管管庄子也是一样的。”

张妈妈闻言,这时候也是无力反驳了,只吭了一声气,往边上倒了下去,那一张老脸正对着阿秀的脚尖,阿秀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萧谨言只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的身旁。

“太太也不要为这件事生气了,如今查出来的就好,只是清漪的脸…”萧谨言稍稍说了两句,继续道:“若是以后好不了了,也请太太给她指一户好人家。”

孔氏只点了点头,心里头多少有些伤感:“清瑶和清漪都是我自己调教出来的丫鬟,清漪虽然大大咧咧了一点,可人品不坏,清瑶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是一个乖顺温柔的性子,谁知道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原本还想着,她是一个妥帖的人,可以长长久久的服侍你一辈子。”孔氏说着,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这时候外头传来清瑶撕心裂肺的哭声,拉长着嗓子道:“太太…太太…是奴婢一个人的错,和奴婢的姑母和家里人无关,太太要罚就罚奴婢一个人吧,是奴婢小心眼,看不过那丫头。”

孔氏只抬起头,看了一眼被萧谨言护在了身后的娇小身躯,那一张脸虽然尚未长开,但眉目之中确实已有了几分柔媚之色,这样的孩子,若是教不好了,以后便是留在了萧谨言的身边,只怕也是祸害大于益处。孔氏只冲着阿秀招了招手,喊她到跟前道:“阿秀,太太知道世子爷喜欢你,可这国公府有国公府的规矩,今日她们要害你,虽然是她们的错,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坏了府里的规矩,这样吧,以后你就在我的海棠院,先做一个二等丫鬟吧。”

孔氏这话一出,连萧谨言都惊呆了,这长相思守的日子还没开始呢,难道就要两地相隔?萧谨言一时间懊恼的恨不得撞墙,可他心里头知道,若是这会子向孔氏求情,非但不会让孔氏收回成命,还很有可能连累阿秀在孔氏面前更受冷待。谁能想到自己的宠爱,终究还是成了伤害他的利器了。

此时阿秀倒是难得的平静,虽然能在萧谨言身边服侍是她莫大的心愿,可她也知道,她如今这年岁,便是做一个二等丫鬟,也是孔氏抬举自己,而孔氏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把自己调粉教到最优秀的状态,再回到萧谨言的跟前,到那个时候,整个国公府,就再也没有人会有半句微词了。阿秀忽然觉得这是一个两全的办法,况且她也不想再经历那日沐浴的尴尬,萧谨言这个年岁,正是食髓知味的年纪,可她却给不了他这些,与其在他身边尴尬,还不如在太太身边服侍两年,等自己稍微大一些。

阿秀想通了这些,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只恭恭敬敬的向孔氏行礼道:“多谢太太抬举,奴婢愿意跟太太去海棠院服侍。”

就在方才,孔氏还在想,若是阿秀不肯跟自己离去,执意要留在文澜院的话,她倒还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阿秀的去留问题了,可这一秒,她看见阿秀平静的面容,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顿时又对她高看了几分,只拍着她的手背道:“好孩子,放心吧,文澜院里头总会留好你的缺的。”

外头清瑶仍旧哭哭啼啼的跪着,孔氏起身,阿秀忙不迭上前将她虚扶了一把,站在一边的夏荷只将孔氏方才脱下的大氅披上,引着孔氏到了门口,清霜挽了帘子,目送两人出门。萧谨言此时眼中却已掩盖不了落寞,只看着阿秀小小的身影,紧紧握拳。

孔氏站在外头,清瑶跪在鹅毛大雪下头冻僵了脸颊,只看着阿秀扶着孔氏出来,跪着上前两步,却被身后的婆子拉住。清瑶便哭道:“太太,太太、太太当初把奴婢赏给世子爷,为得不就是要让奴婢做世子爷的通房吗?太太怎么因为这个小丫鬟,就不要奴婢了呢!奴婢生是世子爷的人,死是世子爷的鬼!”

孔氏居高临下的站着,一向温婉的脸上透着几分冷淡:“不知好歹的丫头。”清瑶正想去拉孔氏,阿秀只上前,稍稍的挡开了清遥伸出来的手,扶着孔氏离开了文澜院。

两个粗使婆子进来把昏死在地上的张妈妈拖走了,几个小丫鬟安安静静的蹲在地上收拾被砸坏的茶盏,偶尔有碎瓷片碰撞的清脆声音。萧谨言一动不动的坐在红木圈椅上,表情凝重。前世他没有护好阿秀,没想到这一世又要重蹈覆辙吗?不能在眼前看着她长大,没能在房里头听着她睡着的呼吸声,萧谨言只想一想,便觉得难熬。

把阿月送走,清霜端着茶盏从外面进来,见萧谨言还在那边唉声叹气的,只开口劝道:“其实阿秀跟着太太过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清霜只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萧谨言的表情,见他没有动怒,这才继续道:“阿秀这么小年纪,就在文澜院当一等丫鬟,这府上还不知道有多少红眼病看着,今儿是清瑶和张妈妈,明儿也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人,世子爷防得了一天,防不了一世,还不如让阿秀跟其他小丫鬟一样,从低级的丫鬟做起,如今又是跟在太太的跟前,太太必定尽心竭力的教她,总比在我们这儿,事事都要她自己摸索的强。况且阿秀服侍过太太,以后世子爷便是想把她收房,老太太也会高看她几分的。”

萧谨言如何不懂这些道理,可是一想到好容易弄到了身边的人又飞了,心里还是存不住的懊恼,只一个劲的叹气。清霜瞧见萧谨言这种样子,只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世子爷也真是的,有句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世子爷就是再着急,也得让阿秀…”清霜说到这里,忍不住也觉得有些脸红。萧谨言便接了她手中的茶盏,略带烦躁的一口闷了下去。

阿秀跟着孔氏回了海棠院,海棠院在国公府的坤位,昭示着孔氏在国公府的地位。孔氏身边一共有十六个丫鬟,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八个粗使丫鬟。除了四个一等丫鬟阿秀不太知道之外,四个二等丫鬟前世阿秀还是有些认识的。

孔氏只将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个一等丫鬟,并熙春、念夏、敛秋、拂冬四个二等丫鬟喊进了正厅里头,只吩咐道:“如今阿秀也来了我们院子,你们都是年轻小姐妹,要互相照应着。”

四个大丫鬟倒还好,几个小丫鬟便忍不住往阿秀那边看了一眼,能在孔氏跟前当二等丫鬟,少不了也是家里头有些背景,年纪也有个十二三岁的,所以瞧见阿秀这十来岁的样子,便有些轻慢,不过这其中也是有人知道阿秀的来头的,看阿秀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少女天生的妒忌,但在孔氏的跟前,也还算收敛。

大丫鬟春桃便笑道:“太太放心,奴婢们一定会和阿秀和睦相处的。”众人便都已春桃马首是瞻,只点头跟着她说了起来。孔氏又看了一眼自己房里这几个丫鬟,想起萧谨言那边如今没了清瑶,又少了阿秀,现在清漪的脸也毁了,五个一等丫鬟折了三个,便有些不放心,只想了想,抬起头扫了一眼众人,见冬梅和熙春两人的容貌最出挑一些,便开口道:“冬梅、熙春,以后你们两个就去文澜院服侍吧。”

熙春的眼中稍稍闪过一丝笑意,小心翼翼的跟着冬梅一起谢恩,这府上也不知多少人想去文澜院当差,奈何这几年文澜院里头总也没有空缺出来,前些日子听说尤妈妈想求了清珞出去嫁人,熙春便正想着如何在王妈妈跟前疏通疏通,好让太太把自己安插到文澜院里头,可巧这运道忽然间就来了。

孔氏只吩咐完,听见外头传来火急火燎的脚步声,紧接着帘子一闪,瞧见王妈妈皱着眉头进来回话道:“太太,方才几个婆子押着樱桃出去,走到后花园九曲桥的时候,那丫头翻身就跳了进去,这三九寒冬的,人又穿得厚实,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这会子正让小厮赶紧捞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