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了多久,袁崇武终是开了口,只道了句;“孟余。”

“属下在。”孟余立时恭声道。

“命张智成去暨南,将她们母子三人接到云州,待时机成熟,我自会赶去。”

“元帅…”孟余眼皮一跳,不等他说完,就见袁武一个手势,令他将余下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你们回去吧。”袁武说完,遂是站起身子,推开里屋的门,径自走了进去。

“先生,元帅这是咋了,知道自家媳妇和孩子还活着,要我不还高兴个半死,可你瞧元帅那脸色,咋还不太好看…”李壮凑了过来,望着袁武的背影,对着孟余小声开口。

孟余瞥了李壮一眼,只低声道;“好了,如今咱们找到了元帅,还有一大摊事要去做,先回荆州再说。”

“啥,咱们不留下来?”李壮睁大了双眼,惊诧道。

孟余没心思和他废话,何子沾倒是忍不住了,只道;“你是不是还觉得咱元帅不够碍眼,非要留下来惹得旁人留意才踏实?”

李壮闻言,这才不说话了,一行人临去前复又对着里屋恭敬行礼,礼毕后方才趁着夜色,离开了袁家。

里屋内,姚芸儿依旧沉沉睡着,就着烛光,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洁若白莲,透着清纯的温婉,她今年还不到十七岁,虽说已嫁为人妇,可脸庞上仍旧是带着些许稚气,倒显得青青嫩嫩的。

袁武坐在一旁,抚上了她的睡颜,想起她年纪这般小,便已经嫁给他为妻,并为他千辛万苦的怀着孩子,乌黑的瞳仁中,便是深不见底的疼惜。

他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缓缓的贴上自己面颊,隔了许久,方才用低低的声音,唤了她的名字;“芸儿…”

那短短的两个字,低沉浑厚,情深似海。

翌日,姚芸儿刚睁开眼睛,便迎上一双深潭般的黑眸。

“相公?”姚芸儿见袁武坐在床头,身上衣衫齐整,眼底布满了血丝,倒似是一夜没睡一般。

袁武见她醒来,便是微微一笑,握着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你怎么了?”姚芸儿抚上他的脸,心疼道;“昨夜里是不是没睡好?”

“我没事。”袁武将她抱在怀里,并将散下的棉被重新为她盖好,暗中却在沉吟,不知要如何去和她说。

“家里的客人呢?”姚芸儿见家里安安静静的,不似有人一般,想起昨日里的那三人,便是对着夫君小声道。

“他们回去了。”袁武紧了紧她的身子,望着她柔美白皙的小脸,那喉间的话便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心头却是疼惜更甚。

袁武不舍再看下去,只转开眸子,道了句;“芸儿,我…”

不等他说完,却听姚芸儿雀跃的声音响起;“相公!”

“怎么了?”袁武抬起头,就见姚芸儿唇角噙着甜甜的笑涡,眉眼弯弯的模样喜煞人,那是从心底发出来的笑意,绽在她的眉梢眼角,欣喜中又带着几许的羞涩,恍若这世间最美的温柔。

姚芸儿握住男人的大手,搁在自己的小腹上,因着激动,那张小脸透出盈盈红晕,衬着白净的脸庞,犹如从肌肤里渗出来的绯红,明媚不可方物。

“是孩儿,是咱们的孩儿在动!”姚芸儿喜滋滋的,许是因着欣喜,那声音都是带着轻颤,分明是个小小的人儿,眉宇间却是慈爱的温柔。

袁武抚着她柔软的小腹,见她高兴成这样,亦是微微一哂,道;“傻瓜,孩子才多大,又哪里会动?”

姚芸儿听了这话,脸颊上的笑意便是滞在了那里,她垂下眸子,小声嘀咕道;“可我方才分明觉得孩儿动了…”

袁武淡淡一笑,大手在她的小腹上摩挲着,温声道;“是不是饿了?”

姚芸儿小脸一红,赧然的点了点头,也不好意思去看袁武,轻语道;“我还以为,是孩儿在动…”

087章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

袁武捏了捏她的小脸,瞧着她肌肤如瓷,唇角含笑,那喉间的话便是无论也开不了口,许是见他乌沉沉的看着自己,姚芸儿有些不安,小手攥住他的衣袖,开口道;“相公,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

袁武摇了摇头,只将她的腰肢紧紧扣在怀里,他的声音低沉,终是缓缓道;“芸儿,你记住我一句话,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辜负你和孩子,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和孩子好,我袁武这辈子,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清楚了吗?”

姚芸儿蓦然听他说这些话,心里只是不解,可见他脸色深沉,一双眸子暗如夜空,灼灼有神的凝视着自己,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她点了点头,轻语了一句;“我记住了。”

袁武心头微微一松,只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他不再说话,而是将她揽在怀里,英挺的眉宇间,是淡淡的寂寥,与无可奈何。

吃过早饭,姚芸儿望着男人,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一般,才道;“相公,我已经好些日子没回娘家了,也不知爹爹的身子好点了没有,今天家里没事,我想回去看看…”

袁武闻言,见她那一双杏眸中带着隐隐的祈求,声音也是又轻又小的,让他听着,心里便是软了下来,只道;“走吧,我陪你回去。”

姚芸儿一听这话便是高兴起来,忍不住上前环住了夫君的颈脖,微笑道;“我就知道,相公最好了。”

袁武唇角微勾,大手抚上她的后背,只道;“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

姚芸儿抿唇一笑,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上一吻,笑眯眯道;“那这样呢?”

纵使心头诸事纷扰,可此时看着小娘子那张娇美可人的笑靥,耳旁是她清甜动听的声音,男人的眼瞳仍是浮起几许温和,淡淡一笑,俯下身子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

虽然姚母曾打主意,要将金梅嫁给袁武,姚芸儿的委屈与难过自不必多提,可如今她怀着孩子,却更加体会到身为人母的不易,养儿方知报娘恩,这日子一久,原先的那些委屈倒也是消散了不少,心头却又是惦记起娘家起来。

袁武自然明白自家小娘子的心思,临走时,还从铺子里割了一大块肉,打算一道给姚家送去。

姚芸儿这些日子都是呆在家里安胎,此时骤然出了家门,心底倒是说不出的舒坦,那路似乎还没走上几步,姚家的院子便近在眼前了。

开门的正是姚母,姚芸儿瞧见母亲,刚唤了一声;“娘。”眼圈便是红了,姚母见到女儿女婿,先是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们还会上门,待听女儿唤了那一声娘后,鼻尖也是一酸,赶忙将姚芸儿拉进了屋子,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色极好,身子也是圆润了些,方才微微放下心来,还未开口,眼眶也是湿了起来。

“芸儿,娘早都想去看你了,可实在是没脸去啊,你快和娘说说,你还害喜吗,每日里能吃得下饭吗?”

堂屋里,姚母拉着姚芸儿的手,不住的问着,而袁武则是站在院子里,没有进来。

“娘,你放心,我吃的很好,睡得也好,这孩儿很乖。”姚芸儿说着,见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遂是道;“二姐和小山去哪了?大妞和二妞呢?”

这话刚说完,姚母的眸心便是浮起一抹黯然,沉默了片刻,方才叹道;“金梅和小山下田去了,大妞和二妞,娘实在没法子养活,前些日子,已经托人把这两个孩子送到了王家村,回王家去了。”

姚母的这一番话刚说完,姚芸儿的脸色便是变了,只惊诧道;“娘,王大春会把大妞二妞卖了的,你怎么能把她们送回去?”

姚母想起那两个外孙女,心里便是刀割似得疼,忍不住举起袖子抹了把眼泪,道;“你爹身子本来就不好,又听说金梅被张家退婚,一气之下病倒了,这些日子连床都下不了,家里哪还有那个能耐,养活那两个小祖宗?”

姚芸儿见母亲这般说来,心里也是酸涩的紧,又听闻父亲病倒了,当下再也坐不住,只与母亲一道去了里屋,就见姚老汉瘦的皮包骨头,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眼见着是要不行了。

姚芸儿瞧着大骇,只上前不住的唤着爹爹,姚老汉一动不动,整个人都瘦脱了形,脸色更是蜡黄蜡黄的,面如金纸。

“娘,爹爹病的这样重,你怎么不告诉我?”姚芸儿心头大恸,见无论自己怎样呼喊,姚老汉都是昏睡着,偶尔睁开眼来,眼底也是浑浊一片,连人都认不出了。

“上回在你家,女婿将我和你二姐一道赶了出来,娘哪还有脸再上门扰你啊?”姚母瞧着姚老汉那副模样,泪水也是滚了下来,又见女儿哭泣,只上前道;“你爹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你和女婿说说,他这岳丈横竖也就这么几天,要他大人不记小人过,等到了那一天,咱家没个顶事的男人哪行…”

不等母亲说完,姚芸儿抹了把眼泪,只从床前站起身子往外跑。

“相公…”

听到小娘子的声音,袁武顿时转过身子,刚进堂屋,就见姚芸儿奔了过来,差点撞在他怀里。

“出什么事了?”袁武见她一脸泪痕,眉头顿时皱起。

“相公,爹爹病的很重,娘说横竖也就这么几天了,你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爹瞧瞧,好不好?”

姚芸儿心慌的厉害,眼底噙满了泪水,只攥着袁武的衣襟,似乎他便是自己所有的支柱。

袁武听了这话,只拍了拍她的手,抚慰道;“你先别哭,我进去看看。”

到了里屋,姚母正守在一旁抹眼泪,见袁武进来,脸上倒是难免有些讪讪的,所幸袁武也不曾理会她,只径自走到姚父身旁,见姚父这般模样,那心头便是一凛,只伸出手,探上姚父的手腕。

“相公,你…”见自家男人为父亲把起脉来,姚芸儿怔住了,似是没想到袁武竟然还懂医术。

袁武知她心头所想,只将姚父手腕搁下,道;“我只懂些皮毛,你和岳母在这里守着,我现在便去城里请大夫。”

待男人走后,姚母只感激的不知要如何是好,攥着女儿的手,也说不话来,唯有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

“娘,你别哭了,爹会没事的。”

“有女婿在,你爹这身子,总算还有个盼头。”姚母心头感慨,泪眼婆娑的开口;“芸儿,娘先前可真是偷吃猪油蒙了心,瞧你和女婿过的好,就想着把金梅嫁过去,好让她跟着你享享福,你爹知道后,只差点没将娘骂死,你爹如今病成了这样,和娘也抹不开关系啊!”

姚母说着,越发哭个不住,“娘是穷怕了,又怕金梅往后落的和你大姐一样的下场,娘是没法子,才想着要把她嫁给姑爷,芸儿啊,你可千万甭怨娘,啊?”

姚芸儿揽住母亲,为姚母将泪水拭去,那泪珠却也是一颗颗的往下掉,她摇了摇头,只不断的劝慰着母亲;“娘,您别哭了,女儿不怨你,有相公在,会好的,咱家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待袁武领着大夫赶到姚家时,天色已是暗了下来,金梅刚瞧见他,便是无颜待下去,只得躲进里屋,再不敢出来。

姚母将大夫迎进屋子,姚芸儿见袁武风尘仆仆,一路显是都没歇过,额上也是布满了汗珠,她瞧着,便是心疼起来,赶忙为他端来茶水,趁着他喝茶的空当,拿起汗巾子去为他擦拭。

袁武见她那一双眼睛哭的犹如小小的桃子,黑眸便是浮起一抹无奈与疼惜,只箍住她的腰肢,令她靠在自己胸膛,轻声安慰她别怕。

未过多久,就听里屋传来姚母与金梅的哀嚎,姚芸儿一震,赶忙从男人的怀里抽出身子,一转头便见那大夫已是走了出来。

“大夫,我爹爹怎么样了?”姚芸儿双眸满是惊恐,对着大夫言道。

那大夫摇了摇头,只道了句;“你爹这身子,早已经熬透了,别说是我,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活他,你们还是为他准备后事吧。”

姚芸儿一听这话,眼前顿时一黑,幸得被男人稳稳抱住,那大夫甚至似是嫌晦气一般,也不多待,刚说完这句,便匆匆离开了姚家。

夜深了。

姚家的烛火依旧燃着,姚老汉昏睡了许久,终是睁开了眼睛。

“他爹,你醒了?”见他睁开眼睛,一家人顿时围了过去。

姚老汉看了妻子一眼,眼瞳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了姚芸儿身上。

见爹爹似是有话要告诉自己,姚芸儿赶忙上前,跪在床边,刚握住父亲的手,泪水便是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姚老汉虚弱到了极点,口中沙哑难言,姚母见他紧紧的凝视着姚芸儿,知晓他定是要将十七年的事告诉女儿,便是站起身子,对着金梅与小山道;“你爹有话要和芸儿说,咱们先出去。”

088章姚芸儿知晓身世

待母亲与姐姐弟弟走后,姚芸儿望着躺在床上的父亲,一颗心仿佛被人攥在了手心里似得,捏的她难受到了极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爹爹,您有话要和芸儿说吗?”见姚老汉颤抖着嘴唇,姚芸儿将耳朵贴了过去,就听姚父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着她说了几个字来;“箱子里,有个盒子…你去…拿出来…”

姚芸儿顺姚老汉的眼眸望去,就见床头摆着一座木箱,那还是姚母当年的陪嫁,早已是破损的很了,姚芸儿起身,将那箱子打开,就见里面全是些衣衫鞋袜,翻了许久,才在箱子的底部寻了个小盒子。

那盒子并不大,拿在手里却又觉得沉甸甸的,盒盖上刻着花纹,雕工甚美,形态雅致,不知是什么料子做成的,竟是散发着一股隐隐的香味儿,十分好闻。

姚芸儿虽没什么见识,可一件这盒子,却也觉得这定是件极其珍贵的物事,家里向来贫寒,又怎会有这般精致的东西?

“爹爹,您说的盒子,是这个吗?”姚芸儿将盒子递到了父亲身边,姚老汉浑浊的眸子在瞧见盒子的刹那,便是透出一抹光彩,他缓缓点了点头,喉咙犹如风箱一般,每一个字都是说的极其吃力;“芸丫头,将盒子打开…”

姚芸儿按着父亲的嘱咐,将那沉香木的盒子打了开来,顿时觉得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愈加明显,而盒子里则是安安静静的搁着一块白如羊脂般的玉佩,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温温润润的。

见父亲示意自己将玉佩拿起,姚芸儿伸出小手,只觉这玉佩触手柔润,滑如凝脂,仔细一瞧,便见那玉佩上刻着一只卧虎,栩栩如生,就连虎身上的虎毛都是根根分明,而在玉佩的反面,还刻着一个字,姚芸儿认识的字少,也瞧不出那字念什么。

“爹爹,这枚玉佩…”姚芸儿秋水般的瞳仁中满是不解,只望着姚老汉,心跳却是莫名快了起来。

“芸丫头,爹一直没告诉你,你不是咱家亲生的闺女…”

姚老汉话音刚落,姚芸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如雪一般的苍白,她怔在那里,脸上满是不敢置信,姚老汉瞧在眼里,却仍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只怕自己再不说,往后便没了说的机会;“你是我十七年前,从云尧镇抱回来的,所以,爹给你取了个名字,叫做芸儿。”

姚老汉喘着粗气,这一段话说的稍微长些,便是歇了好一会,才慢慢道;“当年,我从荆州城赶货回来,途径云尧时,瞧见一个老婆子躺在地上,被冻得奄奄一息,我下车一瞧,才看见那人已经不行了,在她怀里,就抱着你。”

姚芸儿眼瞳满是错愕,一眨不眨的凝视着父亲,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恍如一场噩梦。

姚老汉缓了几口气,又是开口道;“她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这块玉,也是她交给我的,要你长大后,凭着这块玉,去寻你的生身父母…”

姚父的话犹如惊雷一般,炸在姚芸儿耳旁,姚芸儿懵住了,只轻轻摇了摇父亲的胳膊,眼眶中满是泪水,摇头道;“爹爹,你骗我的,我是你和娘的孩子,我是姚家的女儿!”

姚老汉叹了口气,眼角也是湿了,沙哑道;“你打小就和咱村的女娃不一样,你生的俊俏,个子又小,当年那老婆子也曾说过,你们是从京城而来,她在临终前也是口口声声的叮嘱我,说你身份贵重,一定要我好好照顾你,带着你身上的玉,去边疆找凌家军…”

“凌家军?”姚芸儿听着这三个,全身都是一震,轻轻的默念出这三个字来。

姚老汉点了点头,道;“爹也曾想过要带着你去边疆,可一来路途太远,二来没过多久,滇南暴乱,爹打听到凌家军已从边疆赶到了滇南,没过多久,又听说东海那边有倭寇生事,凌家军又从滇南赶到东海,这些年来,凌家军东征西讨,家里事又多,爹实在是没法子带你去啊。”

姚老汉说到这里,声音已是低的模糊不清,那脸色愈是难看起来,双眼凹陷,整个人都没点活气。

姚芸儿瞧着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头顿时慌了,只揉着父亲的手,惶然道;“爹爹,您快别说话了,您歇息一会,我去喊娘过来。”

“芸丫头…”姚老汉却是攥住了女儿的手,竭力睁开了眼睛,望着女儿雨打梨花般的小脸,道;“自打你来了咱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为了小山,爹和娘还想着要把你送去,给刘员外做妾,爹娘对不住你哇!”

“爹…”姚芸儿哽咽着,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姚老汉最后看了她一眼,低语道;“好在你嫁给了一个好男人,往后啊,就让他领着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啊?”

姚芸儿见姚老汉已是合上了眸子,顿时伸出小手,去推父亲的身子,一面推,一面唤道;“爹,你别睡,你别睡…”

姚老汉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最后道出了一句话来;“爹这辈子,太累了…”

“爹,爹爹?”姚芸儿见父亲再无反应,忍不住哭出声来,听到了她的哭声,姚母与金梅,小山一道赶了过来,姚母上前探了探姚老汉的鼻息,顿时扑在姚老汉身上,呼天抢地起来。

金梅与小山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姚老汉的身后事,自然是全担在了袁武身上,按姚母的意思,只道姚老汉苦了一辈子,若能走的风光些,自然更好。

男人请来了周边的四邻,一切都按村子里最好的来,就连那流水席都是有酒有肉,唢呐班子连连吹了三天三夜,热热闹闹的十人大抬,将姚老汉送到了姚家的祖坟地里,一切都是有模有样,村里的人在背后但凡提起姚家的三姑爷,莫不是要伸出个大拇指,夸赞其会办事。

姚芸儿这几日都如同怔忪了一般,只随着母亲与姐姐一道哭灵守夜,家里家外人来人往,她却惶然不可终日,想起姚父临终前的话,只让她的心头一阵阵的发紧,发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直到将姚老汉送下了地,请过街坊们吃过丧席,姚家方才安静了下来。

姚母支撑不住,被金梅扶上床歇息,姚小山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一般,只将姐姐姐夫送到门口,道;“姐夫,你快带着姐姐回去吧,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姐夫往后要多多费心了。”

袁武看了他一眼,倒是言了句;“往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姚小山唇线紧抿,一言不发,只用力点了点头。

袁武收回眸子,见姚芸儿犹如一个木偶一般,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他揽紧了她的身子,带着她往家赶去。

回到家,袁武将姚芸儿抱在床上,拧了把汗巾子,为她擦过脸后,又是为她擦了擦手,而后则是将被子替她掖好,温声道;“什么都别想,快睡。”

姚芸儿的眼睛动了动,转过头看向男人,刚唤了一声相公,泪水便是滚了下来。

“我没有爹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身子埋在男人的怀里,声声泣血,让人听着心头不忍。

袁武轻抚着她的后背,犹如哄着婴儿般的温柔,他没有说话,只由着她哭泣,直到她哭累了,方才为她拭去泪珠,低声道;“就当为了孩子,别哭了。”

姚芸儿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窒,小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想起自己的身世,心头却越发的酸涩难受。

“相公,爹爹说,我不是他的亲生闺女。”姚芸儿仰起脑袋,望着眼前的男子,颤声道;“我是他从云尧镇捡回来的…”

袁武闻言,脸上却并无诧异之色,只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无论你是谁家的闺女,都是我袁武的娘子,也是我孩子的母亲。往后你有我和孩子,我们父子会一直陪着你,别怕,嗯?”

姚芸儿身子哆嗦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冷,那股冷仿似从骨子里冒出来似得,让她情不自禁的往男人的怀里依偎的更紧。

袁武伸出胳膊,将她整个的靠近的自己的胸膛,瞧着她那张苍白如雪的小脸,只不住的轻声抚慰,姚芸儿听着他的声音,心里便是渐渐踏实了下来,她攥着男人的衣角,小声的开了口;“相公,我只有你。”

男人眸心微微一动,默不出声,只在她的发顶上落上一吻。

姚芸儿实在累得很了,临睡前,则是将自己怀里的那只木盒子取了出来,递到了男人手心,道;“这是爹爹给我的,说是当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就带着这个盒子。”

袁武一眼便瞧出这盒子乃是沉香木,此木历来比黄金还要贵重,是只在皇宫里才有的东西。

089章赠吾结发妻

袁武不动声色,只将那盒子接过,另一手则是安顿着姚芸儿躺下,直到小娘子睡着,他方才将盒子打开。

稀世的美玉散发着柔润而动人的光晕,握在手心里仿若小儿的肌肤,待看见那美玉上雕刻的卧虎时,男人的神情微微一凛,继而将玉身转过,细瞧下去,就见玉背上雕刻着一行小字,“赠吾结发妻”,而在这一行小字的后面,则是一个篆写的大字,凌!

凌!

袁武的瞳孔瞬间剧缩,脸色刷的变了,但见他眉峰紧皱,鼻息粗噶,抬眸看向自己熟睡中的小娘子,握着那玉佩的手竟是抑制不住的轻颤。

他识得这块玉,知晓这并不是寻常的玉,而是可以调动天下百万兵马的虎符!

这玉年代久远,一看便知是百年前的东西,而大周朝在百年前,的确曾出过一位惊世骇俗的人物,那便是大周建国数百年来唯一一位异姓藩王,南陵王凌远峰。

这虎符,想必定是凌远峰所有,而背后所刻的那一行小字,想来便是他与结发妻子间的定情之物,为后人代代相传。

姚芸儿,她竟是凌家的人!

上天竟这样作弄于他,让他阴差阳错,娶了凌家的后人为妻!

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暗幽幽的眸光深邃阴戾,攥着玉佩的手指骨节处根根分明,甚至已泛起青白之色,似是要将那块玉捏碎在手心里一般。

他与凌肃多年来历经数次血战,凌家军与岭南军之间更是血海深仇,若自家的小娘子当真是凌家的人…

袁武眸光暗沉,周身透着一股淡淡的森寒,似是在竭力隐忍。

他用了那样大的力气,终究,那手还是缓慢而无望的垂了下去,就听一声轻响,那玉已是落在了地上,完好无损。

姚芸儿醒来时,天刚麻麻亮,听见她的动静,袁武自窗前走了过来,姚芸儿睁着惺忪的双眸,轻声道;“相公,你怎么还不睡?”

袁武没有说话,只在她的身旁坐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

“你怎么了?”瞧着袁武脸色不好,姚芸儿伸出小手,有些担心的抚上了男人的侧颜,她的小手柔若无骨,抚在他的脸上,当真是说不出的温柔,而她那双秋水般的杏眸中,亦是满满的心疼与柔情,袁武瞧在眼里,心头却是百味纷杂,终究是将她扣在怀里,道了一句;“我没事。”

姚芸儿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心里顿时就是一安,只将脸蛋靠在他的胸膛上,乌黑柔顺的长发尽数披在身后,依偎在他的怀里,乖巧的如同一个孩子。

袁武伸出手,抚着她轻软的发丝,两人依偎良久,姚芸儿方才开口道;“相公,爹爹临终前,曾说过要你带着我,拿着玉佩去找凌家军。”

男人的手势微微一顿,一双眸子更是黑如浓墨,只道;“你想去吗?”

姚芸儿眸心浮起一层氤氲,从夫君的怀里轻轻抽开身子,小声道;“我不知道,爹爹说,我的亲生父亲就是凌家军的人,他还说,说我身份贵重…”

袁武闻言,凝视着她的小脸,沉声道;“若你当真出身高贵,嫁给我,更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