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芸儿还没有醒,她躺在床上,颈脖处缠了一层白纱,点点血迹沁了出来,仿似雪地中绽放的落梅,看的袁崇武心如刀绞。

他伸出手,却在快要触碰到她的伤口时,生生停在了那里,只一语不发的在床头坐下,紧紧的攥住了她的小手。

姚芸儿醒来时,正值午夜。

袁崇武抚上她的小脸,见她醒来,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如同暗夜,深深的凝视着她,低声道了句;“伤口还疼不疼?”

姚芸儿说不出话,刚要摇头,便听袁崇武道了句;“别乱动!”

她躺在那里,浑身都是疼到了极点,只睁着一双眸子望着眼前的男子,直到袁崇武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她的泪珠终是再也抑制不住,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121章你快别发火

“不是和你说过,哪也不要去,怎么不听话?”袁崇武想起两人分别的这些日子,念起她这些日子所受的这些苦楚,声音便是沙哑暗沉,虽是斥责的语气,可眼眸中仍是浓浓的疼惜。

姚芸儿颈间受伤,声音比起之前更是微弱,她动了动嘴唇,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开口;“我只是想回家等你,我没想到,会遇上凌家军的人。”

袁崇武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心头更是疼的厉害,“我和你说过,若是遇上凌家军的人,就将你颈中的玉佩拿出来,都忘记了吗?”

姚芸儿闻言,便是轻轻的摇了摇脑袋,那双眼睛澄如秋水,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仿佛要将他刻在自己眼底似得。

“相公,如果我的父亲真的是凌家军的人,那我们,还能在一起吗?”姚芸儿声音细微,短短的一句话,她却说了很久。

袁崇武双眸一震,声音更是低沉的厉害;“你是为了我,才没有把玉佩拿出来?”

姚芸儿点了点头,许是牵动了伤口,只让她小脸一白,开口道;“我知道凌家军是相公的敌人,如果我拿出了玉,那我以后,就再也不能和相公在一起了…”

袁崇武喉间一涩,只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看着她的眼睛道;“芸儿,我曾对你说过,无论你是谁的女儿,你都只是我的芸儿,这句话无论到了何时,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清楚了吗?”

姚芸儿垂下眼睛,便有一小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了下来,“我知道相公不会嫌弃我,可是…相公身边的人会嫌弃,他们不会让我留在相公身边,可我,只想做相公的女人。”

姚芸儿说完这句话,心头便是酸涩的厉害,她反握住男人的大手,一字字都是敲打在男人的心坎上,尤其是那最后的一句话,更是令袁崇武说不出话来,只将她抱的更紧,俯身将脸颊隐在她的发间,隔了许久,方才道了声;“傻瓜。”

姚芸儿将脸颊埋在他的怀里,离开他的这些日子,她的一颗心全部系在他的身上,此时重新回到他的怀里,只让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再也不愿和他分开。

“相公,”她昂起小脸,轻声道;“往后我哪也不去了,我只想和相公在一起,不论我的爹爹是谁,我都不认了,这块玉,我也不要了。”

姚芸儿说着,便是伸出小手,哆哆嗦嗦的抚上自己的胸口,想去将那块玉佩扯下,让男人收好。可孰料她摸索了半天,却觉得胸口那里空空荡荡的,哪还有那块玉的影子?连带着束玉的绳子,也是一道不见了。

“相公,我的玉不见了…”姚芸儿惊慌起来,说了这么久的话,她早已是心慌气短,又加上失了玉佩,那心里一乱,脸色则是愈发难看。

袁崇武心疼不已,只将她的身子轻轻的放在床上,将被子为她掖好,低声道;“丢了便丢了,别去想这些,赶快歇着。”

姚芸儿却是不安,只攥着男人的衣袖,颤声道;“会不会是我丢在了凌家军的军营里,若真是这样,会被他们瞧见的…”

袁崇武抚上她的小手,微微收紧,声音低沉而温柔,轻声哄道;“就算被他们瞧见了也没事,你是我袁崇武的女人,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姚芸儿听了这话,心头便是涌来一股甜意,眼眶却又是不争气的红了,袁崇武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胡子在她白嫩的小脸上轻轻扎了扎,惹得她轻笑出声,袁崇武揽住了她的腰肢,只温声道;“好了,快睡,往后你什么也别想,只要把身子给我养好,知道吗?”

姚芸儿的确累了,当下便是听话的嗯了一声,待闭上眼睛后,几乎只是一小会的功夫,那小脑袋便是倚在了男人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袁崇武就那样揽着她,自己半倚在床上,看了她良久。

汉阳城久攻不下,凌肃大军遂是驻扎于城下,断绝了城中补给,用最古老的法子,等着城中弹尽粮绝,到时,岭南军自是不战而降。

这一日,凌肃独自一人站在主帐,对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听到脚步声,凌肃并未回过头,只淡淡道了句;“何事?”

“启禀元帅,莫参将求见!”士兵言毕,凌肃眉头一皱,转过身子,露出一张刚毅沧桑的面容。

“让他进来。”

待一袭戎装的男子走进主帐后,凌肃在主位上坐下,沉声道;“本帅命你驻守浔阳,何故来此?”

莫参将脸色有异,只俯身对着凌肃行了一礼,而后道;“元帅,军中发现一物,此物非同小可,属下必须亲自禀明元帅。”

“是什么?”凌肃眉头皱的更紧。

莫参将不在说话,只从怀中去过一枚玉佩,双手呈于凌肃面前。

凌肃年逾五旬,眼睛早已是昏花起来,待将那块玉佩接过后,一时并未瞧清,直到用手拿的远些,眯起眼睛,便见玉身上的那只老虎栩栩如生,当下,凌肃的脸色顿时大变,赶忙将玉佩转过,当看见那一个“凌”字后,凌肃的脸色已是白的骇人,只倏然从主位上站起身子,双手紧紧箍在莫参将的肩上,嘶声道;“这玉从哪来的?说!这玉你是从哪来的?”

莫参将见他须发皆张,双眸赤红,形如疯魔,那心里便是发憷起来,只道;“元帅容禀,此玉是从袁崇武的爱姬,姚氏身上落下的。”

凌肃整个人震在了那里。

“姚氏…姚氏…”凌肃不断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姚芸儿的面容浮现在脑海,那秀气的眉眼,杨柳般的身段,她那样像靖儿!他还记得在自己在看见她时,甚至差点将她错认成了靖儿!

他那般糊涂!他竟然没有丝毫怀疑,他只以为这世上外貌相似之人何其多哉,竟没有想过十七年前,靖儿为他生下的那个女儿,与姚芸儿正是相同的年纪!

错了,一切都错了。

他被仇恨蒙蔽的眼睛,只知道她是袁崇武的爱姬,竟从未想过,她或许还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凌肃全身发冷,想起白日里自己竟挟持于她,将她推至三军阵前,差点害她性命,那身子便是不稳,幸得莫参将一把扶住,莫参将见他脸上惨无人色,心头更是担心,只道;“元帅,您…”

“我没事。”凌肃将那块玉紧紧的攥在手心,一时间心潮澎湃,无法自已。

“十七年了,老天总算是开眼了!”凌肃的声音极低,苍老的容颜上,是止不住的痛,那痛多年来沁入骨髓,却在这一刻丝丝缕缕的从心头不断的往外蔓延。

他在主位上重新坐下,隔了许久,方才对着莫参将道;“你去传我命令,命浔阳守兵,连同安庆,滦州,大渝三处兵马,务必在七日内,给本帅赶到汉阳!”

“是!”

待莫参将走后,凌肃复又将那块玉放在面前,整个身子却是忍不住的颤抖,终是合上眼睛,默念了一句;“靖儿,我一定会带着咱们的女儿回去看你,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汉阳城。

姚芸儿休养了几日,这日终是可以下床了,袁崇武在前院商议完军事后,刚踏进后院,就见她正坐在院子里,一张脸蛋依旧毫无血色,看见自己后,唇角顿时浮起一抹笑涡,慢慢的起身,打算向着自己迎过来。

袁崇武赶忙上前,将她揽在怀里,黑眸中满是怜惜,只道;“大夫不是嘱咐了你要好好歇着,怎么能起来?”

语毕,便是向着一旁的仆妇看了过去,喝道;“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夫人,怎能让她下床?”

一众仆妇皆是连大气也不敢出,姚芸儿过惯了苦日子,本就不习惯有人照顾自己,此时又见袁崇武因为自己责怪众人,心头只越发过意不去,赶忙摇了摇夫君的衣袖,轻声道;“你别怪她们,是我自己觉得今天身上松快了些,想出来透透气的。大夫也说了,我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你快别发火。”

听着她轻声细语的和自己说话,袁崇武心头的火气自然烟消云散了去,只不过心里还是担心的,只为她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望着她笑盈盈的小脸,知道她这些日子也的确是闷得慌,也不忍要她回房,当下就连声音亦是不知不觉间温和了下来;“前院里开了不少花,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姚芸儿自是愿意,只点着小脑袋,笑意更浓。

袁崇武也是一笑,姚芸儿颈中的伤口已是愈合,此时涂着一层药膏,只让他瞧着眸心一暗。

姚芸儿察觉到他的目光,心里便是有些难受,忍不住伸出小手想要捂住颈上的伤口,不让他看。

不等她将伤口捂住,小手便被男人一把握住,姚芸儿低下脑袋,只轻轻说了句;“大夫说,往后会留疤,会很难看。”

122章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袁崇武捏了捏她的手心,浑厚的声音听在耳里,却是低沉而温柔;“不难看,只要是你身上的,我都喜欢。”

他的声音极低,只有姚芸儿才能听见,顿时那一张小脸变得绯红,声音更是糯糯小小的;“你不嫌弃吗?”

袁崇武望着她颈间的伤口,只觉一股密密麻麻的怜惜将他的心头绕紧。他紧了紧她的身子,道了句;“心疼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姚芸儿听了这话,经不住抿唇一笑,也不敢去看他,只垂着脑袋,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两人一路穿过月洞门,这座总兵府占地极广,前院里是花园,其中雕栏画栋,抄手回廊,正是一副美不胜收的情景。

姚芸儿长于清河村,自小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即使后来跟随袁崇武离开了村子,也是一路颠沛流离,又哪曾见过这般华丽的深宅?

当下,姚芸儿不由得看花了眼,隔了好一会,才回眸对着袁崇武道;“相公,这宅子真漂亮。”

袁崇武伸出手,为她将碎发捋到脑后,唇角亦是噙着淡淡的笑意,温声道;“这里算不得漂亮,往后,我定是会带你去住比这还要漂亮的宅子。”

姚芸儿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只道了句;“再漂亮的宅子,也不是咱们的家啊。”

袁崇武微微一怔,知她定是想起了清河村,想起了他们成婚时住的那几间瓦房,当下,男人黑眸深敛似海,只轻轻一笑,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未曾走的几步,就见夏志生与孟余向着这边走来,待看见袁崇武与姚芸儿后,两人俱是俯下了身子,恭敬行礼。

这几日,不仅是汉阳城的名医,就连夏志生也是一道尽心尽力的为姚芸儿调养身子,每日里都是要来后院几次,为姚芸儿把脉的。姚芸儿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些日子袁崇武身旁的属下对自己都是和气了起来,比起之前,更是尊崇有加,不知好了多少。

她自是不知岭南军中多是绿林豪杰,最看重的便是一个“义”字,以前诸人只道姚芸儿年幼貌美,都当她是祸水,可自从那日在城楼上见她宁死也不愿让敌军胁迫袁崇武后,这一帮人都是对姚芸儿好生敬重,只道她年纪虽小,却心有大义。

袁崇武免了两人的礼,夏志生抬眸,见姚芸儿的气色比起之前几日已是好了不少,不由得放下心来,捋须微笑道;“夫人这两日气色见好,每日里多出来走动,对身子也是大有裨益。”

姚芸儿这几日得他精心照料,心里本就感激,此时闻言,便是对着夏志生欠了欠身子,温声道;“这几日有劳夏老费心了,等芸儿好了后,定是要做一顿好饭,答谢夏老。”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为真挚,加上年纪又小,更是显得纯稚可爱,当下三人都是微笑起来,夏志生只道;“夫人在红梅村时,做的野鸡贴饼子,老朽可是到了如今都还念念不忘,想起来就要流口水。”

姚芸儿听了这话,心头自是高兴,只笑道;“那饼子相公最爱吃了,原来夏老也喜欢,那等过两日,芸儿就去做。”

她这话说完,孟余也是俯身作了一揖,笑道;“只怕等夫人做好了饼子,就连属下也是要被香味给勾去,大吃一顿不可了。”

孟余话音刚落,诸人俱是笑起,姚芸儿眼见着他们待自己比起从前和善,心里自是欣喜,只抬眸向着袁崇武望去,一双剪水美眸中,亦是亮晶晶的笑意。

袁崇武望着她的笑脸,若不是碍于孟余与夏志生在场,当真是控制不住,只想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上一亲。

不远处,却有一道身影隐在阴影中,对这一切尽收眼底。在看见孟余与夏志生与姚芸儿说说笑笑时,那一张年少的脸庞满是阴戾,拳头更是紧紧握着,待袁崇武将姚芸儿揽入怀中后,少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花园。

京城,皇宫,夜。

徐靖领着永娘走至元仪殿时,守夜的太监顿时跪了下去,口中诚惶诚恐道:“太后娘娘。”

“皇帝还没歇息?”徐靖轻声开口。

“回娘娘的话,皇上还在里面批折子。”

徐靖闻言,则是从永娘手中接过燕窝羹,对着她道;“你且在这里守着,本宫进去看看皇上。”

“是。”永娘微微欠身,待徐靖走进了元仪殿,遂是与守夜的内侍一道守在那里。

殿中灯火通明,一袭明黄色衣衫的少年天子气宇轩昂,面目俊挺,正端坐于主位上,待听得母亲的脚步声后,顿时搁下朱笔,将母亲迎到主位上坐下。

“母后,这样晚了,您怎么还不歇息?”年轻的帝王恪守孝道,只静立一旁,对着徐靖恭声道。

“本宫让你徐姑姑为你炖了燕窝粥,你快些趁热吃了,吃完早些安置。”徐靖望着眼前年轻俊朗的儿子,眼眸中满是柔和,亲手将那燕窝递到了景泰面前。

景泰双手将燕窝接过,只随着母亲一道坐下,未曾吃的几口,便觉得难以下咽。

见他神情憔悴,眼窝下一片乌青,显是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之故,徐靖瞧着只觉得心疼,不免伸出手抚上儿子的面容,温声道;“可是近日朝中之事让我儿烦忧,竟连这燕窝粥都吃不下了?”

周景泰不愿让母亲担心,只微微一笑,道;“母后多虑了,是孩儿晚间吃的太饱,这燕窝虽好,孩儿却是没口福了。”

徐靖知晓他心头所想,眸光中满是爱怜之色,轻声安慰道;“你初登大宝,朝中之事难免会十分棘手,待日子一久,便慢慢好了。”

周景泰眸露沉思,只无声的将手中的燕窝搁下,道;“母后,朝中多是酒囊饭袋,或世袭之子,竟无何可用之才,孩儿眼下所担心的,正是岭南军与西南慕家。”

“凌侯爷已是领兵将反贼围在汉阳,想必再过不久,便会有好消息传来,我儿不必烦忧。”徐靖柔声安抚,又是道;“至于西南慕家,与京城相隔甚远,朝廷虽说鞭长莫及,可依循祖制,慕玉堂定是要将女儿送进皇宫,往后皇上既是他的乘龙快婿,他又岂会不尽心尽力的为皇上驻守南境?”

“母后,”周景泰抬起眸子,迎上母亲的视线,道;“慕玉堂并无亲女。”

徐靖遂是微微一笑,道;“母后已经遣人去西南打探,才知那慕家竟是瞒了朝廷多年,慕玉堂夫妇第七个孩子,并不是儿子,却是女儿。”

一听这话,周景泰的脸色便是变了,他转开眸子,只一语不发,唯有修长的手指,却是紧紧攥在一起。

见皇帝神色有异,徐靖则是道;“我儿怎么了?”

周景泰淡淡苦笑,静静的言了句:“孩儿并不愿娶慕家小姐。”

“为什么?”徐靖秀眉紧蹙。

周景泰转过身子,望着母亲的眼睛,一字字道;“母后有所不知,十年前,孩儿曾在宫中见过慕七。”

徐靖一怔,心思百转间,蓦然想起十年皇后重病,皇帝曾下旨,召西南慕氏子嗣进宫,以此宽慰皇后的思乡之情。

徐靖点了点头,道;“不错,慕家的长子曾于十年前领着两个弟弟进宫,为皇后侍疾,莫非其中,便有那位慕七小姐?”

周景泰微微颔首,“那一年她只有八岁,孩儿曾冒充宫中侍卫,与她嬉闹玩耍。更曾无意间知晓,她其实是女儿之身。”

徐靖闻言,遂是轻言道;“既然你们儿时便已见过,如今岂不更好?”

周景泰则是道;“母后,既然慕家的人宁愿要女儿女扮男装,也不愿将女儿送进宫为后,我们又何必以祖制相逼?”说完,周景泰顿了顿,又是道;“再说,你我母子都心知这后宫是什么地方,孩儿实在不愿,将慕七牵扯进来。”

待他说完,徐靖眸心一沉,一股无名之火涌来,只气的她说不出话。

“母后息怒。”见母亲气成这样,周景泰顿时开口道。

徐靖深吸了口气,勉强将自己的怒意压下,缓缓道;“皇上不要忘了,你如今不再是从前那个闲散亲王,而是大周的皇帝,江山社稷全担在你身上,慕家的女儿,你非娶不可。”

语毕,不待皇帝说话,徐靖已是接着说了下去;“本宫已经命人为皇帝求娶慕七小姐为后,怕是使者再过几日,便会赶到西南。”

周景泰闻言,只动了动嘴唇,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缄默了下去。

汉阳城。

袁崇武回来时,正巧遇见丫鬟端着刚熬好的药汁,走进了后院。

他将药碗接过,刚踏进屋子,就见姚芸儿正倚在床上小憩,他不愿惊动她,只将药碗搁在一旁,去为她将被子掖好。

岂料还不等他碰上她的身子,姚芸儿便已是绷不住的笑了起来。

“又装睡?”袁崇武也是一笑,捏了捏她的小脸,对着她道;“既然醒了,就快将药喝了。”

姚芸儿闻言,只赶忙将眼睛闭紧,道了句;“我睡着了。”

123章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袁崇武哑然,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温声哄道;“好了,快趁热喝。”

姚芸儿也不再胡闹,只抿唇一笑,乖乖的张开嘴,将那碗浓黑的药汤一滴不剩的喝了个精光。那药极苦,姚芸儿喝完后,顿觉舌头都麻了,赶紧儿捏了块蜜饯放在嘴里,嘴巴里的苦味方才稍稍退了些。

袁崇武伸出手为她将唇边的药汁拭去,道;“这几日军中事多,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好好养着身子,按时吃药,知道吗?”

姚芸儿已是听闻凌肃纠集了数支军队,一道向着汉阳逼近,汉阳如今,可真是成了喋血孤城,虽然岭南军依旧将汉阳守得固若金汤,可毕竟被敌军绝了粮草,指望着城中备下的那些水和粮食,实在不知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姚芸儿知道这几日袁崇武都是忙得分身乏术,已是好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想起这些,姚芸儿便觉得心疼,只握住他的大手,轻声道;“你快去忙你的,我会好好吃药,你别担心。”

袁崇武点了点头,俯身在她的小脸亲了亲,“你先歇着,等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说完,男人便是站起身子,可还不等他迈开步子,衣袖却被姚芸儿攥住了,他回眸,就见自己的小娘子有些不安的瞧着自己,唤了他一声;“相公…”

袁崇武见她这样,只得留了下来,抚上她的小手道:“怎么了?”

姚芸儿默了默,才道;“这几日我总是害怕,一想到那块玉,心里就不舒坦。我只怕那块玉落到凌家军的手里,会给相公添麻烦。”

姚芸儿说起来,心里便是绞成了一团,只觉得难受。

袁崇武拍了拍她的小手,沉稳的声音温和的道出了几个字来;“放心,不会。”

姚芸儿却是不信,只垂下小脸;“是我没用,连块玉都管不好,还让它给丢了。”

袁崇武瞧着她懊恼的样子,便是笑了,将她揽在怀里,大手轻轻的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低声道;“别去想这些,我现在只盼着你能吃好,睡好,我就够了。无论是凌家军,还是岭南军,你都不用去管,只要将身子给我养好,记住了吗?”

姚芸儿听了这话,心里便是暖融融的,两人依偎良久,姚芸儿伸出手环上夫君的腰,轻轻的开口道;“相公,如今孟先生和夏老他们都对我很好,可我很害怕,我怕他们若是知道了我的父亲是凌家军的人,他们会不会恨我,要你休了我?”

袁崇武闻言,眸心便是一沉,他良久都没有说话,只将姚芸儿的身子抱的更紧。

“傻瓜,你夫君是岭南军里的元帅,他们说的话,又算得了什么?”袁崇武淡淡笑起,轻声安慰着怀中的女子。

姚芸儿听他这般说来,心头便是踏实了不少,只轻轻嗯了一声,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而袁崇武的脸色,却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落上一层深隽的阴影。

丫鬟端着点心走到后院时,就见一抹黑影正鬼鬼祟祟的立在姚芸儿的窗口,看那样子,倒似是在偷听屋子里的话一般,听得有人过来,那黑影顿时一闪,消失不见了。

丫鬟揉了揉眼睛,只当自己是看花了眼,刚踏进屋子,就见袁崇武从里屋走了出来,不等她行下礼去,就听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好好照顾夫人,若她有什么闪失,小心你的脑袋。”

那丫鬟一个激灵,忙不迭迟的连连称是,直到男人走后,一颗心还是怦怦直跳的,服侍姚芸儿时,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怠慢。

汉阳城,晚间,总兵府衙。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岭南军所有的高位将领,皆是分成两排,一动不动的站在屋子里,对着主位上的男子望去。

夜静到了极点,许久都没有人开口,城外火光冲天,正是安庆,滦州,大渝三处兵马,与凌家军一道,将汉阳城团团围住,成掎角之势。先前的云梯式,隧道式,撞击式,强攀式,焚烧式,箭战式,复又逐一而来,凌家军来了强援,这几日都是一轮又一轮的攻势,直让岭南军招架不住,连喘口气的时机也没有,战况眼见着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凌肃此番使尽浑身解数,联合三处兵马,其势头倒似非将岭南军逼到绝境不可。纵观两军历年来的大战,凌肃却也从未如此次般破釜沉舟,不计后果,简直如同疯魔,每一场次攻城,都是一场硬仗,两军俱是死伤惨重。

袁崇武凝神望着眼前的战略地图,汉阳城周边密密麻麻的插满了军旗,意味着城周都早已被敌军占领。

男人眸心暗沉,过了许久,方才道;“城中的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元帅放心,城中粮草充足,足够再撑三五个月。”

袁崇武点了点头,又是道;“穆将军与谢将军的兵马,还有多久能到汉阳?”

“元帅容禀,今日刚收到穆将军与谢将军的飞鸽传书,只道数日前前烨阳遭到慕家军围攻,两位将军不得不驻守烨阳,与慕家军大战,倒是无法领兵相助汉阳。”

“慕家军?”袁崇武听的这三个字,眉头便是紧皱,森然道;“慕家多年来镇守南境,向来不管朝廷之事,这一次,又怎会与我岭南军为难?”

“属下听闻此次是慕家的六公子与七公子亲自领兵,慕家是将族世家,祖祖辈辈也不知是出了多少位将军,那两个小子怕是得了祖宗的庇佑,竟是接连得胜,将我岭南军打的落花流水,听说…听说…”说到这里,孟余斟酌着,似是接下来的话十分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