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武低笑,颔首道;“真是瞒不住你。”

姚芸儿想起至自己回宫后,那些宫女,尤其是些美貌的宫女,见着袁崇武便跟见着瘟神一般,恨不得有多远逃多远,甚至就连元仪殿的一些贴身服侍的事也都是那些内侍在做,宫女倒是巴不得离皇上越远越好,比起之前宫里的女子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接近皇帝不同,如今的宫女即使见到了皇上,也都是匍匐在地,连抬头都不敢了。

姚芸儿念及此,虽然心里仍是有些不安,可眉宇间还是浮起一丝赧然,对着袁崇武道;“你下令赐死了那位宫人,就是想要那些宫女知难而退,不要在试图接近你?”

袁崇武揽着姚芸儿,一道在榻上躺下,闻言不过一记浅笑,道了句;“你说呢?”

他没有告诉她,当初那些宫人在自己面前争相斗妍,若在平时,他或许会网开一面,可那时姚芸儿身中剧毒,小皇子孱弱生病,竟还有人一心妄想着攀龙附凤,对这种人,自然要杀!

姚芸儿知道他是皇帝,是要后宫三千的,他不曾选过秀女,朝中大臣也曾婉转提过要自家的小姐入宫服侍,也都被他一一拒绝,即使如此,宫中貌美的宫人仍是数不胜数,姚芸儿甚至在心头已是隐隐想过,他或许有一天,会从那些美貌的宫女中选出皇妃…

见姚芸儿出神,袁崇武的大手便是微微用力,微笑道;“如今那些宫女见着我就跟见着了老虎,成日里我身边除了朝堂上的那些糟老头,便只剩一堆侍从内侍,你还不放心?”

姚芸儿见自个的心思被他一句说破,脸庞上就有些挂不住,只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小声反驳;“我才没有不放心。”

袁崇武挑眉,道;“那我明日便下旨,要那些美貌的宫女全部回到元仪殿服侍…”

不等他说完,姚芸儿便是着急起来,一声;“不许…”脱口而出。

男人忍住笑,捏了捏她的脸,姚芸儿白净的脸蛋上布满了红晕,只将脑袋埋在男人怀里,轻声溢出了一句;“不许她们去…”

袁崇武没有说话,只俯身在她耳垂上印上一吻,那白嫩的耳垂如同一小块美玉,随着男人的吻,浮起一层淡淡的粉色,更是娇嫩的灼人眼。

眼见着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姚芸儿有些慌张,小手抵在他的胸口,道;“相公,我还有事要问你。”

袁崇武一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只笑了笑,低哑道;“明天再告诉我。”

姚芸儿张开口,不等她说出话,男人的吻已是铺天盖地般的落了下来,他的气息包围着她,侵蚀着她,让她不得不与他一道沉溺下去。

颠鸾倒凤,一夜不休。

翌日醒来时,已是快到午时了,昨夜与自己**了不知几次的男人早已去上了早朝,姚芸儿眼眸低垂,望着自己身上一个个犹如梅花般的吻痕,脸颊便是不由自主的发烫,刚支起身子,披上衣衫,就听闻外间的宫人窸窸窣窣,俱是躬着身子,捧着洗漱之物前来服侍。

自从回宫后,宫里的人俱是对自己毕恭毕敬,这种恭敬与之前的又是那般不同,如今的这种恭敬中还带着几分敬畏,是打心眼里的敬畏,甚至自己偶尔一个无意间的手势,也会让这些宫人吓得跪倒一片,甚至连身子都是轻颤。

而至于照顾熙儿和小皇子的奶娘嬷嬷,更是事无巨细,无不是将两个孩子捧在手心,生怕有个闪失,宫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知晓,若皇上若一旦怪罪,便是掉脑袋的大事,如此,对皇后母子三人,简直与服侍皇上一样小心翼翼,与之前姚芸儿为妃时,真可以说是一天一地。

姚芸儿心头知晓,袁崇武曾在带着自己征讨慕玉堂的途中,将自己身旁的宫人全部杖杀,虽说狠辣了些,但终究是为她们母子树立了威信,她的性子软弱,即便有宫人怠慢,也自是不会说的,如今出了这事,那些宫人无需男人吩咐,都是将她们母子供了起来。

想到这里,姚芸儿心里虽然沉甸甸的,可终究还是有那么几分甜蜜萦绕其中,她知道无论他做什么,也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母子,对自己好,这便够了。

待她梳洗好,乳娘与嬷嬷已是将一双儿女抱了过来,眼见着女儿漂亮可爱,儿子结实健壮,姚芸儿唇角噙着笑涡,心里软软的,全是甜意。

待袁崇武回来时,溪儿刚见到父亲,便是向着他扑了过去,男人唇角含笑,一手将女儿抱了起来,向着姚芸儿走去。

姚芸儿手中亦是抱着小儿子,母子两俱是笑眯眯的,尤其是姚芸儿,更是笑靥如花,只让袁崇武看着心头一柔,大手一勾,将他们母子揽入怀中。

玉芙宫中,一家四口的欢声笑语,久久不曾散去。

两年后。

皇上一道圣旨,将中山王召回京师,欲为其主婚。

中山王袁宇如今已是十八岁了,此番迎娶的正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外甥女,被皇上亲自册封的淑仪公主。两人的这门亲事三年前便已定下,后因袁宇生母身故,此事便是耽搁了下来,如今三年守孝期满,婚事便是昭告天下,由帝后二人亲自操办。

因着要办喜事,宫里上上下下俱是喜气洋洋,中山王袁宇当年因着生母安氏毒害皇后与太子,而被皇上贬至中山为王,中山地域辽阔,气候温暖,民风淳朴,物产富庶,自古便被誉为诗书簪缨之地,文人墨客多不胜数,袁宇自入中山为王后,便是是如鱼得水,年纪轻轻,在诗文的造诣上便是极高,民间暗自称其为“文王”,指其乃是文曲星下凡,又因中山气候温暖,他自幼身子孱弱,在中山待了三年,竟是将身子养的健壮了不少,面庞英气,身材挺拔,袁崇武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甚为欣慰。

婚事在紧锣密鼓的操办着,姚芸儿这些日子俱是忙得不得了,只想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办的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大妞是她的外甥女,袁宇在她心里更是一个好孩子,她只巴不得将所有好东西,全给了这对小夫妻,真心真意的盼着他们婚后能夫妻恩爱,和睦相处。

这一日,姚芸儿将幼子哄睡,刚踏进前殿,就见宫人匆匆上前,对着自己言道;“皇后娘娘,皇上方才出宫了。”

“出宫?”姚芸儿心下不解,问道;“皇上可曾说要去哪?”

宫人摇了摇头,恭声道;“皇上没说去哪,只要高公公来传了话,说是要晚些回来,要您晚间带着皇子和公主先用膳。”

姚芸儿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那宫人行了礼,便是退了下去,留着姚芸儿一人在大殿中慢慢的踱着步子,不知何时,美眸倏然一亮,她终是想到袁崇武去了哪。

21闺1章您还记得母亲的闺名吗

京郊。

待袁崇武赶至时,正值傍晚。

“启禀皇上,皇长子这三年来一直在墓园守墓,不曾踏出过园子一步。”侍从跪在地上,对着撵车里的人恭声言道。

袁崇武闻言,面上并无何表情,只一语不发的下了车,道了两个字;“带路。”

那侍从称是,站起身子,毕恭毕敬的在前头领路,将袁崇武引至墓园。

安氏当日只以戴罪之身下葬,墓园荒凉简陋,连墓碑也不曾有,在那墓园一旁,搭有一座窄小的木屋,便是袁杰素日守墓之时的居所。

袁崇武走近,就见墓前立着一道身影,那身影高大魁梧,从背后瞧着,与自己是那般相像。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袁杰手中的扫帚停了下来,回过头去,露出一张微黑俊朗的面庞,眉宇间与袁崇武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甚至无需人说,只让人看上一眼,便知这两人定是父子无疑,血缘,是这个世上最为玄妙的东西。

袁崇武黑眸似海,不动声色的望着眼前的儿子,父子两三年未见,袁杰如今已是二十岁了,昔日的稚气早已尽数褪去,此时站在那里,亦是沉着冷静,见到袁崇武后,也不见其有丝毫惊慌失措,只俯下身子,行下礼去。

“孩儿见过父亲。”他的声音浑厚低沉,颇有几分沧桑。

袁崇武一个手势,内侍与侍从俱是退下,墓园中,只余父子两人。

“起来。”袁崇武淡淡开口,待袁杰站起身子,他敏锐的发觉长子周身透出一股从容与坦然,竟是再无从前那般满是不甘与戾气,就连那一双眸子中,亦是再无丝毫怨怼与凶煞,之前即使他极力遮掩,可骨子里的埋怨与恨意仍是掩不住的流露出来,而今,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迎上自己的目光中,黑沉似水。

与自己年轻时,毫无二致。

袁崇武不动声色,若说三年前的袁杰只是形似自己,那如今的袁杰,不仅是形似,就连神态,也是与自己十分相似了。

“告诉朕,这三年,你悟出了什么。”袁崇武声音淡然,对着儿子缓缓开口。

袁杰闻言,却什么都没说,只跪在了父亲面前。

“孩儿感谢父亲,三年前将孩儿留在京师为母亲守墓,不曾将孩儿遣去岭南,不然,怕是孩儿如今已是铸成大错,万死难辞其咎。”袁杰语毕,眉目间浮起一丝惭愧,更多的却是平静。

袁崇武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袁杰察觉到父亲的视线,乌黑的眼瞳波澜不惊,迎了上去,继续道;“这三年,孩儿日夜守在母亲坟前,三餐不继,饥寒交迫,却让孩儿明白了之前身居高位,锦衣玉食时所不明白的道理。孩儿终是懂得自己犯下的错,是多么不可饶恕。”

袁杰声音低沉,年轻的脸庞上是不符年纪的沉稳与坦然,说完这段话,他微微沉默了片刻,侧过脸看向母亲的坟头,汪洋般的眼眸渐渐流露出一抹刻骨的痛楚,与深切的悔意。

“是孩儿逼死了母亲,”袁杰转过头,一字字道;“母亲从不曾有害人之心,即便姚妃是凌肃之女,即便她将父亲的心占满,母亲也从未想过要伤她分毫,一切都是孩儿,是孩儿丧心病狂,为了帝位,一心想要姚妃母子的命。”

袁杰的声音沉静到极点,也不曾去看父亲的脸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父亲也许不知道,在父亲陪伴姚妃母女时,我与母亲待在玉茗宫,那般期盼着父亲可以来看看咱们母子。尤其是母亲,她时常待在窗口,望着玉芙宫的方向出神,母亲年纪大了,一身的伤,看着父亲宠爱姚妃,孩儿不是不怨,却毫无法子。”

语毕,袁杰唇角浮起一丝苦笑,继续道;“孩儿想为母亲驱散凄清与冷寂,便大肆张扬,将朝中女眷请进宫,轮番为母亲贺寿,孩儿闹出那般大的动静,其实,也只是希望父亲能来玉茗宫里,看母亲一眼。”

袁杰深吸了口气,眼眶中却是有一股热潮抑制不住的汹涌而来,他淡淡一笑,唇角勾出一抹自嘲,只拼命将眼眶中的温热压下,眼眶却仍是红了,红的厉害。

袁崇武望着地上跪着的儿子,看着袁杰拼命压抑着的泪水,他没有说话,只侧过身子,合上了眼睛。

“孩儿见父亲将溪儿视为掌上明珠,时常驮着她去摘树上的花儿,孩儿心里不懂,为何同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唯独对溪儿那般宠溺疼爱,对我和宇儿却是鲜有笑脸,说了也许父亲会觉得可笑,孩儿每次见您那般疼爱溪儿,孩儿明里虽是不满和怨怼,其实暗地里,真的很羡慕溪儿。”

袁杰眼圈通红,声音却仍是平静的,偶有几分颤抖萦绕其间,被他尽数压下。

“溪儿的眼睛,是孩儿伤的,”袁杰静默片刻,终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垂下眸光,道;“是孩儿心思歹毒,见姚妃母女受宠,心头不忿,竟是对自己的亲妹子下毒手,而后,又让宇儿为孩儿背了黑锅。”

袁杰说到这里,声音已是沙哑的不成样子,他闭了闭眼睛,喉间苦涩难言,强烈的悔与恨侵袭而来,让他控制不住的握紧了手,紧紧插在泥土里去。

“母亲一直教导孩儿,要孩儿敬爱父亲,照顾幼弟,在军中稳扎稳打,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是孩儿急功近利,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想要登临大宝,将父亲取而代之。”袁杰的手指因着用力,骨节处已是泛起青白之色,指甲里更满是泥土,“若非如此,孩儿也不会中了温家父女的圈套,听信温珍珍的谗言,竟是存了谋反的念头,母亲为了让孩儿悬崖勒马,才会对姚妃母子下毒手。”

“一切,都是孩儿的错,”袁杰双眸血红,对着袁崇武深深叩首,“还望父亲处置孩儿,让孩儿为母亲,为自己犯下那些错事赎罪。”

袁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三年来,他身心俱是受了极大的折磨,每日里面对母亲的坟墓,悔恨便如同一把匕首,日日夜夜的刺着他的心,无数个孤苦无依的夜晚,儿时的回忆便总会一幕幕的涌入脑海,那时的母亲领着他们兄弟躲在深山,也是这般的木屋,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可有母亲在,母亲总是会为他们兄弟撑起一片天,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她不惜将自己的手变得干枯皲裂,用无尽的母爱抚育着他们兄弟长大,而今慈母已逝,留下的,却只有儿子无尽的愧悔与思念。

那样多的夜晚,他从睡梦中醒来,只独自一人奔至母亲坟前,悔恨的泪水扑簌扑簌的落下,可无论他哭多少次,却再也换不回母亲,他日夜承受着良心的谴责,是他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袁崇武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许久没有说话,他还记得,当年在岭南,袁杰出生时,安氏是难产,产婆曾问过他保大还是保小,他略一犹豫,终是要保大人,本以为和这孩子无缘,可不料最终却是母子平安,当他第一次将这孩子抱在怀里时,听着儿子响亮的哭声,却是不知所措。他当年毕竟也才十八岁,还没如今的袁杰年纪大,每次听孩子哭,他也是厌烦的,可到底还是要把孩子抱在怀里,不为别的,只因那是他儿子,那是他的骨肉,是他袁家的骨血!

岭南的冬天湿冷的厉害,仿似能把人的骨头都冻掉,家里又穷,生不起炭,他只得一趟趟去山上砍柴,即便如此,晚间也还是冷的,小小的婴孩受不住,需大人整夜的揣在怀里。

即便过了二十年,他也还是记得,那时候的袁杰犹如小小的猫儿,温温软软的小身子倚在他的臂弯,他一夜夜的抱着儿子,用自己的胸膛为儿子抵御冬夜的湿冷,一天天的看着儿子在自己的怀里长大,他亦是从刚开始听到孩子哭,心头便是厌烦,而渐渐学着做一个父亲,眼见着孩子那样的像自己,他不是不疼!

许是时日太久,久到连袁杰都忘了,在自己儿时,袁崇武也曾驮过他,去摘树上的野果,也曾抱过他,去田里干活,也曾一只手便将他高高举起,这些回忆,终是湮没在这些年的岁月里,终是远去了。

袁崇武收回目光,依旧是不发一言,只将袁杰从地上单手扶了起来。

“父亲…”见袁崇武神色不明,袁杰低声唤道。

袁崇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儿子面庞上,望着袁杰磊落分明的面容,只言了句;“如今边患四起,朕会命你驻守边疆,好自为之。”

说完,袁崇武终是转过身子,一步步走出墓园。

“父亲!”袁杰的声音再次响起,袁崇武回过头来,就见袁杰笔直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颤声问出了一句话来;“您还记得母亲的闺名吗?”

袁崇武点了点头,只吐出了三个字;“朕记得。”

袁杰隐忍许久的泪水,这才终于滚落了下来。

明霞,明若晚霞,他记得。

212章执子之手相伴,与尔白头到老(大结局)

晚间,元仪殿。

何子沾走进,便是上前跪下行礼;“皇上。”

袁崇武抬起眸子,言了句;“不必多礼。”

“谢皇上。”何子沾站起身子,拱手道;“不知皇上召末将进宫,意为何事?”

袁崇武凝视着眼前的爱将,缓缓道;“朕命皇长子驻守边疆,今后,他便在你麾下。”

何子沾心头一惊,连忙道;“末将不敢,皇长子身份尊重,末将只怕…”

不等何子沾说完,袁崇武遂是打断了他的话;“朕将他送往边疆,意在磨砺其心性,如今边患四起,他若有心杀敌,自然是好,但朕要你切记,战场上刀枪无眼,朕不希望他有何闪失。”

何子沾黑眸一震,只躬身道;“皇上放心,末将纵使拼着性命不要,也定是会护皇长子周全。”

袁崇武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方才道;“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万不可将兵权给他,你可明白?”

何子沾抬起头,便迎上了袁崇武深邃锐利的黑眸,他心头一凛,霎时懂得了皇帝的意思,只沉声道了四个字;“末将明白。”

袁崇武闻言,只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何子沾却并未离开,而是俯身抱拳,道;“皇上,末将有一事不解,望皇上恕罪。”

袁崇武却是淡淡一笑,言了句了;“你是想问我,既然让他去驻守边疆,又为何不给他兵权,并要你留心他的一举一动?”

何子沾不敢不答,只道;“皇上莫非是对皇长子,还有戒心?”

袁崇武声音沉稳,不疾不徐的道了句;“天家并无骨肉至亲,他是朕的儿子,他的性子朕最清楚。朕可以给他金银珠宝,也可以让他封地为王,唯有兵权,朕若给了他,无异于养虎为患。”

何子沾心头了然,只抱拳道;“皇上圣明!”

袁崇武听了这四个字,淡淡勾唇,眉心却是浮起一丝无奈与萧索,何子沾看在眼里,又是道;“皇上,末将斗胆再问一句,既然皇上心知皇长子的脾性,又为何要将他安置在军中,何不将其放逐,一劳永逸?”

听了这话,袁崇武双眸似电,笔直的向着何子沾看去,何子沾心头一怔,立时垂下了眸子,跪在了地上;“末将逾距。”

“他再不好,也是朕的儿子。”男人声音暗沉,以手捏了捏眉心,对着跪在地上的何子沾淡淡道了句;“下去吧。”

“末将告退。”何子沾再不敢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大殿。

待何子沾走后,袁崇武站起身子,就见窗外明月高悬,整座宫殿清冷无声,夜色如墨。他默默站了一会儿,方才大步向着玉芙宫走去。

三日后,便是中山王袁宇,与淑仪公主的婚事。

中山王袁宇乃皇上次子,自幼极受皇上宠爱,又兼之淑仪公主乃皇后亲甥女,这一门婚事自是极尽排场,冠盖京华,袁崇武忙于国事,婚礼诸事便都有姚芸儿一手操持,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务必要尽善尽美。

成亲当日,帝后赏赐珍宝无数,更在京师中为中山王敕造了中山王府,已留小夫妻回京后居住。

袁宇毕竟已是成年封王,在京师不可久留,成亲七日后,便是领着新婚妻子,与帝后辞别。

袁崇武望着如今年长成人的次子,与其身旁清秀纯朴的儿媳,心头自是欣慰,只与姚芸儿一道,将佳儿佳妇送出城门。

城楼上,姚芸儿倚在男人的臂弯,两人望着中山王夫妇一行越走越远,直到夫妇两的撵车成了一个小黑点,姚芸儿眼眶微微一红,伸出胳膊环住袁崇武的腰,轻声道;“相公,大妞在我身边长大,如今嫁人了,我还真是舍不得。”

袁崇武环住她的身子,微微一笑道;“若舍不得,往后时常召他们回京,也就是了。”

姚芸儿嗯了一声,又想起袁宇相貌俊秀,温和博学,实在是个好夫婿,念及此,心头便是舒缓了些,亦是抿唇一笑道;“宇儿是个好孩子,大姐若是在天有灵,也是能放心的下了。”

袁崇武点了点头,见城楼风大,遂是侧过身子,为姚芸儿将风挡住,两人四目相对,姚芸儿唇角噙着清甜的梨涡,鬓发间的步摇被微风吹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大妞已经出嫁了,接下来便是二妞的婚事了。”

袁崇武闻言,便是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颊。

姚芸儿将脸颊埋在他的胸膛,抬眸望去,就见锦绣河山,一望无际。

“在想什么?”见她不出声了,袁崇武扣住她的腰肢,低声问道。

姚芸儿凝视着如画的江山,小声道;“我在想,若等十年后,我年纪大了,相公还会像现在这般喜欢我,对我好吗?”

说完,姚芸儿抬起眸子,美眸清清柔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又是言了句;“相公会不会嫌弃我?”

袁崇武听了这话,委实是哭笑不得,只低声笑起,俯身在她发间印上一吻,声音是深沉的温柔;“我比你年长十四岁,你若老了,我早已成了糟老头子,还不知是谁嫌弃谁。”

姚芸儿闻言,忍不住莞尔一笑,将眼眸垂了下去。

袁崇武重新拥她入怀,将她的掌心握在手中,另一手则是在上头写下了一句话来。

姚芸儿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的手指一笔一划的在自己掌心书写,她自幼不曾习字读书,日后即使与女官学了一些诗文,可此时看着男人的手势,眼瞳中仍是有些迷茫,所幸袁崇武写的极慢,倒是让她瞧了清楚,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执…子…之…手…相…伴,与…尔…白…头…到…老。”

读完,姚芸儿心间一颤,忍不住抬眸向着自己的夫君望去,袁崇武唇角含笑,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不错,执子之手相伴,与尔白头到老。”

姚芸儿眼眶渐渐红起,唇角却是浮起一抹笑靥,那般炫目的美丽,让人舍不得眨眼。

“相公…”姚芸儿喉间轻颤,已是说不出旁的话来。

袁崇武黑眸一柔,捧起她的小脸,伸出手指为她将眼角的泪珠拭去,他的眼瞳中漾着的是温和的笑意,只低语了一句;“傻瓜。”

姚芸儿双眸噙着泪花,将身子埋在他怀里,两人在城楼依偎良久,夕阳的余晖映在他们身上,许久不曾移去。

北疆,官道。

茶肆中大多是些往来的客商,其中一人一袭青袍,黑发高挽,虽是风尘仆仆,但面目清俊,肤色白皙,周身透出一股英气。

“客官,您的菜来了。”店小二在北疆多年,对这种俊秀高贵的客人却是见得少之甚少,当下便是格外殷勤,熟络的为其将酒斟好,布上菜肴。

慕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北疆烈酒入喉,顿觉胸口处火烧火燎一般,虽是烈了些,但极是痛快。

她刚欲再饮,不料一旁的小二却是劝道;“客官且慢,咱们这酒烈的狠,若一气喝太多,只怕客官非喝醉不可。”

“哦?”慕七淡淡一笑,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似是不以为然,又是一饮而尽。

眼见着慕七海量,小小的茶肆中没消多久便是热闹起来,只听有人道;“这位客官果真是海量,只不过前几日还有位小哥,倒是比客官还要能喝些,”

慕七闻言,遂是来了几分兴致,挑眉道;“既如此,店家可否将他请出,与我一醉方休。”

店小二便是笑了,道;“那小哥不是咱本地人,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平日里也不常见,客官若要见他,倒要看碰巧不碰巧了。”

慕七一听这话,便是打消了念头,自斟自饮起来。

就在此时,却听有人道;“哎,你们瞧,那小哥来了!”

果真,就见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向着茶肆远远而来,等走得近些,众人便是瞧见了此人生的剑眉朗目,鼻若悬胆,五官犹如刀削般俊美深刻,虽是粗布衣衫,却仍是位十分英俊的青年男子,与慕七不相上下。

北疆素来荒凉,食客们极少见到这般出色的人物,更何况一夕间遇见了两,遂都是十分兴奋,坐在一旁不住的朝二人身上打量。

待慕七看清楚来人的面庞,脸色便是微微变了,她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黑眸中的颜色却是暗了几分,道了一句;“是你?”

那男子似是也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慕七,短暂的惊诧后,面色已是恢复如常。

慕七指着一旁的板凳,言了句;“坐。”

薛湛微微颔首,道了声;“多谢。”语毕,便是在慕七对面坐下。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许久,那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转身对着店小二道;“上酒来。”

慕七举起手中海碗,吐出了一个字来;“请。”

薛湛亦是端起酒碗,两人不声不响的干了一大碗酒,只让周围的人俱是看的膛目结舌。

不知喝了多少,薛湛终是一笑,道了句;“酒量不错。”

慕七亦是淡淡一笑,开口道;“你也是。”

语毕,二人相视一笑,一醉解千怨,一笑泯恩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