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所学加上宫里所学,他也真是忙不过来。

“不止我。”常书白道:“行箴学的也很多。除了平日里要在崇宁宫学习外,下了学后倘若少傅少师有空,还要去向他们请教。到了第十日大家休息的时候,他要花一整天跟着少傅少师两位大人学习。大人们也会给他布置其他九日需要做的功课,到了第十日一并验收。”

阿音听得咋舌。暗道冀行箴忙成那个样子,也不知他平日里哪里来的空闲和她一起玩的。于是暗下决心,往后还是少去打扰他为好。免得他为难。

常书白到了习武场的时候,冀行箴早已到了,正挽起衣袖准备去拿小太监捧着的弓箭。

见到两人过来,冀行箴刚碰到弓箭的手缩了回来,大步走到两人身边问道:“你们怎地一起来的?”

常书白知道他最是护着小丫头,把阿音塞到他怀里,奇道:“来就来了。一起又怎样?”

“没甚么。”冀行箴搂紧了怀里的女孩儿,让人从旁边的宫殿里搬了个太师椅来,又让人在上面铺了厚厚的富贵如意纹锦垫,这才把小姑娘放了上去。

刚要收手去拿弓箭,就看到阿音在朝他招手。冀行箴笑问阿音:“怎么?可是还记得刚才的问题,准备给我个答案了?”

阿音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心说这人越来越没个正经了。懒得和他说话,只指指他的手肘。

冀行箴将手臂伸到她跟前。

阿音就把他刚才衣袖没卷好的那一个地方给他拉平,拽好。

冀行箴笑着给她把小揪揪整理了下。

常书白在旁抚着下巴啧啧叹道:“你们两个真是…太婆妈了。一丁半点儿罢了,犯得着这样计较?”

他大大咧咧惯了,看着这么细致的举动,真是有点瞧不习惯。

冀行箴淡然道:“你不在意不见得我不在意。我喜欢就好,关你何事。”

常书白轻嗤一声,探头与阿音道:“别跟他学得那么琐碎。改日哥哥带你去国公府玩。”

镇国公府?

阿音还真有点想去。旁的不说,他们家那位七爷可是个有趣的人,会的东西又多又杂,常家的大小机括都是他制作出来的。就是只听说过没见识过。

冀行箴看出了阿音眼中的希冀,身子一转挡住了她的视线,与常书白道:“国公府有甚好玩的?迷宫似的,没甚意思。”

常书白嘿嘿一笑,把身子朝右弯过去,探着头和阿音道:“改日我去俞家接你玩!”

阿音笑眯眯地说了声“好”。

冀行箴侧身朝向常书白,横眉冷对。

常书白哈哈大笑,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得不能自已,“看你把她宝贝的。就不兴我疼疼她?哎不是我糊弄你,那天我回去后把小丫头做的事儿和我祖父他们一说,都稀罕得不行,想要见见小丫头。这不,我娘催着我带她去玩。”

冀行箴抬起两指,捏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拿了下去。而后用力一甩。

常书白没防备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冀行箴去拿弓箭。

常书白本想在这里再逗留一会儿,远远看到俞正明来了,就侧首朝向阿音,无声地与她说道:改天我来接你!

说罢,也不等阿音有所表示,他就晃晃悠悠地往前行去。

冀筗这个时候才刚跑了过来,看到常书白后,他一脸的怨念,却不敢对着常书白发脾气,反倒是向阿音做了个鬼脸。

阿音权当没看到,扭头望向一边。

冀筗看俞正明在指点几个哥哥箭法,知晓轮到自己还得个一会儿,就悄悄跑到阿音身边道:“你和常书白关系很好?”

阿音说道:“一般般罢。”

“一般他还抱着你?”冀筗道:“他都没抱过我!”

阿音看了看他圆滚滚的身材,还有他那高了她一个头的身量,奇道:“四皇子果真是比我大一岁么?”

“是啊!”冀筗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怎么样?我很厉害吧?父皇夸我吃得好长得壮,为此还特意赏了我个金子做的箭矢呢!”

语毕,他很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阿音:“你这小身板,啧啧,弱得真是可怜。是不是清澜小筑吃的不好?看把你瘦得。改天你来我这里,我给你好吃的!”

冀筗的母亲刘贵人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子,平日里和俞皇后也不热络,和郑贤妃也不热络。

阿音以前从未和冀筗说过什么话,顶多大人在的时候互相遥遥地见个礼。以前只道他是鲁莽的性子,如今接触下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阿音笑眯眯地和他说:“好啊!我喜欢吃甜食。你那里有好吃的么?”

“有吧…”冀筗不确定地道:“没有也没关系。你想吃什么,和我说,我让人给你做。”

阿音连连点头。

冀筗正要细问她喜欢什么甜食,扭头一瞧,俞正明俞大人正冷冷地看着他,满脸不悦。

冀筗苦了脸,赶紧撒开腿朝捧了他的小弓箭的宫女那里跑去。

刚才和冀筗多说了几句,阿音就没顾上去看冀行箴那边。如今仔细瞅了瞅,方才发现几个少年站作一排,一人站在一个靶前,瞧那架势像是要比箭。

阿音有些紧张,盯着冀行箴好半晌,想要过去看个究竟。

可是不成。

她爹还在那里看着呢。

阿音遥遥地朝自家爹爹干笑了两下,俞正明方才收回视线,继续指导冀筗射箭。

冀行箴拉弓的时候察觉不太对劲。也不知怎地,那弓拉开的手感和平时有略微的不一样。

常书白就在他的身侧,看他拉了两下弓弦后停住了动作,就侧身问:“可是有甚不妥?”

冀行箴没多说什么,只轻摇了下头。

嗖地一声响,冀行箴左侧的人已经将箭射了出去。正中红心。

冀行箴抬手射箭。

偏了。

偏得不多,刚好擦着红心的外侧,落在了白处。

常书白看了冀行箴一眼。

立在冀行箴左侧的郑胜章道:“太子殿下的箭法果然不如传闻中那般精准,甚至还不如我的。倒是大皇子,箭法精妙,更胜一筹。”

冀符在旁呵斥道:“乱说什么!”

郑胜章扬着下巴对冀行箴拱了拱手,“是我无礼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当然不怪罪。”常书白抬手拉弓,半眯着眼说道:“怪罪不过是口头说说心里想想,有甚么用?要我说——”

嗖地一下箭离了弦。

常书白看着靶上明显偏了的箭矢,微微蹙眉道:“要我说,不如直接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判了罪入了狱,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了。”

郑胜章哈哈大笑,“治我罪也先赢了再说。不然的话,我说的可是‘事实’。你哪里来的借口治我的罪?”

常书白这才明白冀行箴之前那片刻的迟疑为了什么。

弓箭被人动过手脚。

他这把弓是临时从崇宁宫取来用的,不太趁手,所以空拉弦的时候没法发现不对劲之处。

可冀行箴就不同了。

冀行箴用的是自己平日里惯常用的弓,只稍微几下就能发现与平日里的差异。

常书白和冀行箴对视一眼,都知晓对方已经明白了这其中蹊跷。

两人同时右手半握成拳互相碰了一下。而后一前一后地走向箭靶。

郑胜章侧头问冀符:“他们在做什么?”

“看差异。”冀符说道:“看那箭矢到底偏移了多少。也好下一次的时候能够射中。”

“不能罢。”郑胜章并不太在意,“弓既是歪了,每次射出去后的偏差又不见得一样。除非他们保证自己拉弦的长度一样、放置箭矢的位置一样。不然的话,只看这点差距又有何用?”

“你且等等罢。”冀符道。面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只不过这笑意未达眼底,眸中满是寒意。

郑胜章正要问他等什么,就听咣咣咣传来几下敲击声。

循声看过去,常书白拿着长弓在箭靶前高声问道:“既然大家要比箭,这样小打小闹的太没意思。不如玩得大一些,叫多点人来做个见证,如何?”

冀符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话。

郑胜章扬声道:“可以。但是我有一点要求,必须是用咱们现在的弓箭比试,断然不能为了赢就换一把!”

“那是自然。”常书白笑着应声。

冀符忽地心里有点打突,就像寻了借口将这事儿回绝。

哪知道他还没有开口,旁边郑胜章已经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谁也不许反悔!”

常书白当即遣了宫人去叫人。

郑胜章得意洋洋地朝冀符挤眉弄眼,“大殿下,咱们这次可是赢定了!”

阿音远远看着这一幕,正翘首以盼地想着他们那边不知会叫了谁来观赛,眼睛四顾之时却发现锦屏正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这习武场除了教课的先生外,只上课之人还有伺候上课的宫人可以进入。锦屏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阿音跳下椅子,跑到锦屏身旁,问道:“可是有什么事么?”

“元宵有点不太对劲。一早上了,不吃不喝,没有精神,还腹泻。眼看着就像是要不行了。”锦屏焦急地说道:“姑娘,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俞正明:作为女主爹,一定要防火防盗防男主!

太子(笑得一脸满足):你防不住的。本宫想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住,不信走着瞧!

第33章

“怎么会这样?我去看看!”

阿音担忧不已, 说着就往清澜小筑的方向走。行了几步后,她忽地顿住步子,回头朝某处看了过去。

“你且等我一会儿!”匆匆和锦屏交代了句,阿音赶紧往那里行了过去。

冀行箴正吩咐着云峰做事,远远看到阿音过来了, 欣喜不已, 淡笑道:“包子, 等下我和常九要与大皇兄他们比试。你过来看罢。”

虽然口中说的话好似是疑问句, 但那语气分明是肯定的。

阿音先前就看着他们似是在比箭,听后倒是不意外。但看众人将各自的随从尽数遣走去做事,她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你们到底打算请谁来?”

常书白凑了过来道:“陛下和娘娘是一定的。旁人也差不多得请了来。想必人不少。”

阿音没料到他们比试个箭法还闹出那么大的阵仗, 当即道:“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冀行箴道:“终归有个评判好一些。”

阿音知晓如果陛下和俞皇后来的话, 那么对方肯定请了郑贤妃还有孟淑妃她们来。倘若这几位都到了, 其他妃嫔少不得闻风而动跟着过来。

前前后后得不少时间。

为了确定一下,阿音特意问冀行箴:“那么比试多久后开始?”

常书白算了算道:“半个多时辰左右。”

阿音应了一声后就慢慢往回走着,顺便估算着自己来回的时间。斟酌过后, 她觉得这时间差不多够用,就叫了锦屏回清澜小筑先去看看元宵的状况。

因着说好了各自的弓箭都不动,冀行箴、常书白还有冀符、郑胜章自然都不好走开, 各自看着手中的东西。就连冀筗,听闻这事儿后也蹬蹬蹬跑来了他们身边跟着。

和常书白商议事情的时候,冀行箴忽地发现阿音不在原先的椅子上坐着了,便问常书白。常书白自是不晓得, 冀行箴又去问俞正明。

俞正明哪里知道自己宝贝女儿跑到哪里去了?就道:“她虽年纪小,却有分寸,并不会乱惹事,殿下放心便是。”

冀行箴哪里是担心她会惹事?不过有些话也不好和俞正明讲,故而笑笑就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上。

阿音一到清澜小筑就问元宵的去处。得知万嬷嬷她们已经将它搁到了厢房的榻上后,她就直接往那边行去。

一撩开帘子,就看到小小的软软一团蜷缩在榻上角落处。走前还活泼可爱的小东西,如今再看却是没了生气,软软地瘫着,趴在特意铺上的厚厚锦垫中央。

看着元宵奄奄一息的样子,阿音心疼地不行,走路的脚步声都轻了许多。而后到了榻边,她抬起手,小心地轻抚着它的毛发。

元宵似是感觉到了是她,抬头,眼睛睁开一条缝静静看着她。不过片刻,它就再次合上双眼,倦倦地不再动弹。

“怎么会这样?”阿音急得眼圈都红了,“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婢子们也不知道。”屋里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阿音并非像责难谁,不过是担忧元宵故而说话冲了些。

她让屋里人都起身后,就细问了下元宵今日的去处。得知在她走后元宵还往冀行箴那里跑了趟,阿音不由得轻声怨了它一声,说它没事乱跑什么,倘若不累这么一回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出了这样的岔子。

看到小家伙这虚弱的样子,阿音心里止不住的担忧,到底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静静地在旁边陪着它,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让它稍微好受一点。

因着担心元宵,阿音多逗留了会儿。待到反应过来,才发现时间有些晚了,赶紧跑着就往外头去。

锦屏赶忙叫住了她,提醒道:“姑娘不必担心。坐了轿子过去便是。轿子过去反倒快一点。”

阿音下意识就要说陛下不准。转念一想,皇上是不准她们去上课的时候坐轿子,但她现在可不是去上课,坐轿子倒是没有违反规矩。

锦屏见她不反对,知她急着赶回去,就做主让人去抬轿子来。

这时候阿音想到一个问题,小声问锦屏:“倘若陛下和娘娘知道我没去上课,反倒去观太子殿下他们比赛了。那会怎么样?”

“应当无事。”锦屏刚才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道:“姑娘‘病了’后,只是不能累着而已,又不是不能坐着看。应当无事。更何况,如今是专程为了给太子殿下助威而不卧床休息,皇上应当更是不会怪罪。”

阿音其实已经决定好了要去给冀元箴加油,不过心里有些忐忑所以问问锦屏。虽然锦屏说的这些她自己也曾考虑过,但听旁人说起后好似吃了定心丸似的,心里头好过多了。

“那就好。”阿音的身子放松了些,“希望没事。借你吉言。”

“不会有事的。”锦屏笑了下,又劝阿音放宽心。

好不容易轿子来了。阿音坐了轿子后,太监们将轿子抬起,这便快速往习武场行去。

阿音腿短跑得慢。坐轿子倒是真比她自己走要快上不少。阿音不时地撩起轿帘往外看,没多久,就远远望见了习武场的院门。

“咦?那个俞家的丫头呢?怎么不见了?”冀筗没多久发现阿音不见了踪影,就到常书白的身边跳来跳去地问着。

常书白冷笑,“我哪里知道?若真说起来,刚才还是你与她更近一些。如今倒是问起我来了?”

冀筗看他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喜不自胜,也不管那语气好与坏,乐呵呵地道:“是不该问你,是不该问你。”到底不肯放弃这个“好机会”,他忍不住问道:“你看,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那你可以教我了吗?”

常书白微眯着眼,抬起一根手指。

冀筗兴奋地盯着看。

常书白忽地屈起手指,朝他脑门叩了一下。

冀筗嗷地一声叫捂住额头。

常书白嗤道:“看你这弱气的,还想跟我学?再修行八百年罢!”

“八百年?”冀筗嗷嗷直叫,抗议道:“为什么俞家丫头那么弱你就肯搭理她。我比她强多了你都这么说我!”

“她是我妹子。”常书白挑眉看过去,“你能当我妹子么?”

冀筗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常书白这才发现冀行箴静默了许久,凑到他身边问道:“这么了这是?莫不是你也在担心着我那宝贝妹妹?”

冀行箴懒得费唇舌和他争论那些个虚名,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常书白摸摸下巴,断定此人现在心情不好,不去招惹得好。见冀行箴一直在看着弓箭,他就也拿了自己用的那把弓继续细细端详。

没过多久,晟广帝就来了习武场。与他同行的是俞皇后。再过了会儿,郑贤妃、孟淑妃也到了。紧接着,顾嫔、刘贵人和其他妃嫔也陆续到来。

冀筗看着这阵势直发晕,又去找常书白。常书白不搭理他,他就往旁边四顾去看。

说实话,他不敢去惹冀行箴。因为太子殿下性子偏冷,虽然对他客气得很,却总透着疏离。反倒不如大皇兄,平易近人且和善可亲。

冀筗就跑到冀符身边,凑在了郑胜章的左侧。

郑胜章正和冀符说着要事,看到冀符过来,颇不耐烦。因冀筗生母刘贵人娘家不甚强大,郑胜章对待冀筗就少了几分恭敬,此刻就颇为不悦地斜斜看着他,想让他知难而退,主动去往别处。

冀筗没看出郑胜章脸色不悦,只睁大了眼睛看冀符,问道:“大皇兄,你们刚才说弓好不好的,究竟是怎么了?”

郑胜章脸色微变,当即眼睛就露出了凶色。

冀符猛地推了他一把。

郑胜章骤然回神,眼中神色慢慢恢复如常。

“没什么。”冀符含笑与冀筗道:“等下就要比试了,我便想着,总该仔细检查下弓箭才是。好与不好,得再细细观察一下。”

冀筗茫然地“哦”了一声,点点头。

冀符说刘贵人来了,让冀筗去给刘贵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