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忙点头说是。

姜成轩笑着与她道:“那就是了。你一个故人恰好在我家做客,闲聊时说起了你。倘若明日下学后无事的话,我来接你,不妨出去见他一见。”

阿音好奇:“先生说的是谁?”

姜成轩朝她神秘地笑了笑,“届时你便知道了。若非今日我出宫后另有事要做,今日带你去我家去见也可。”

阿音有皇后娘娘给的腰牌,随时可以进出宫门。但,旁人想要进宫一趟却难上加难。

心中好奇不已,阿音自然好生应了下来。

姜成轩和她说定了明日前来接她的时辰后,方才迈步出屋。

姜成轩的身影刚一消失,屋里就响起了很重的东西被扫落地面的哗啦声。

阿音循声看过去,就见郑惠冉桌上除了琴以外,其他物什都已经落到了地上。

“郑姑娘好大的脾气。”冀薇在旁冷笑道:“你若真有本事,不如将琴也扔地上去。只丢旁的,独留下琴,有意思?”

冀若芙不赞同地看向冀薇,轻声说了她几句。

冀薇到底不敢和二皇姐别着,就没再多说什么。

郑惠冉被冀薇顶了这么几句后,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在憋着怒气。要不是身边的冀茹拉着,恐怕她就要当场吵起来。

冀若芙和常云涵就喊了阿音一同走。冀薇则是独自离去。

路上的时候,常云涵因着要采一些花草做书签,就不时地往路边跑去。趁了这个时候,冀若芙悄声问阿音:“你和先生刚才说的什么?”

当时姜成轩说起的时候并未避着旁人,阿音想着这事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大大方方将那事儿说了出来,“先生让我去他那里见故人,明日下了学来接我。”

姜家是,阿音的外祖父程大学士家中亦是满门清贵。

姜家和程家关系亲近,阿音小时候没有去江南前也见过姜成轩,姜成轩还抱过年幼的她。对于去姜家,她倒是没甚紧张的。说起来也十分坦然。

“当真?”冀若芙面露欣喜,“那我明日跟了一同过去,如何?刚好可以出去散散心。”

阿音这就有些为难了。先不说旁的,单单晟广帝和俞皇后那边,就有些不太好交代。

冀若芙毕竟是公主,出宫做客之事需得看帝后二人的意见。

对此冀若芙倒是不甚担心,“父皇母后那边我去说。他们若是同意了,你就答应我罢。”

话到这个份上,那便是没甚可担忧的了。唯独一点需得再明说。

阿音笑道:“明儿我再问问先生,倘若他也不反对,那自然是好。”

公主到访和邀请个相熟人家的小姑娘不同。

后者只需要照顾妥帖周到即可。但是前者的话,需得留心礼数,还得注意分寸,着实难了些。

冀若芙双眼晶晶亮,“先生脾气那么好,对我们又诸多照顾,想必不会反对。”

她的态度让阿音有些意外。冀若芙性子温和,阿音甚少见她会这般处事,在明知会叨扰对方的情形下依然坚持己见。

阿音笑着应了一声。

到了崇明宫的宫门口,阿音问过了守门的嬷嬷,知晓皇子那边还没下课,便和冀若芙、常云涵说了声,与她们道别后往崇宁宫行。

在宫门口稍等了一会儿功夫,她就看到冀行箴和常书白朝着这边走来。抬手挥挥朝两人招手,见两人留意到她了,阿音索性疾步跑上前去和他们汇合。

冀行箴伸手要抱她。

阿音正好望见旁边冀筗正斜着眼睛往这边看,眼珠滴溜溜转,也不知道在瞅甚么。

阿音问他:“四皇子在瞧我么?”

冀筗没料到她居然开口问了,仰着下巴哼道:“是!”又用眼睛斜斜地瞄她:“等着看你笑话,那么大了还要抱!”说着做了个鬼脸。

冀行箴慢慢地侧过头去,静静看着他。

冀筗最怕太子哥哥,登时全身一僵不敢开口了。

见冀行箴再次伸手要抱她,阿音笑眯眯地顺势让他抱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冀筗道:“莫要嘴硬了。说什么看我笑话…我倒瞧着你是在羡慕我。我不用走路,你还要走着。”

冀筗小脸憋得通红,气道:“谁和你丫头片子一样!我羡慕你作甚!”说着就涨红着脸蹬蹬蹬跑远了。

常书白说要先送了阿音回清澜小筑,而后再去景华宫商议事情。谁知他这个想法刚刚提出,冀行箴和阿音就都笑了。

“何须如此麻烦?”冀行箴道:“如今她就住我那里。”

常书白诧异,“她去你宫里作甚?”转念一想有些了然,“因着接连出的事儿?”

冀行箴淡淡嗯了声。

常书白就没再提起这个。

冀行箴让云峰去清澜小筑取先前给元宵治伤用的药膏,又特意叮嘱他千万不可用手去碰。

云峰虽不解他为何这样说,却也没多问,当即领命而去。

他们到了景华宫后,云峰就也赶了过来。冀行箴又让径山用帕子取出扳指,把这两物放到桌上后,三人将身边的人尽数遣了出去,凑在一起细细观看。

说实话,之前的想法不过是猜测而已,具体是不是这样还有待论证。若是没点真凭实据就贸然说问题出在这上面,到时候面对俞皇后和晟广帝的询问也无法应对。

毕竟前些天就已经让太医看过了这扳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故而在路上的时候三人就已经商议好了,先回来看看这东西有无甚么不妥之处再说。

常书白见多识广,瞧过的稀奇古怪事情比较多。冀行箴就让他多看看,瞧瞧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常书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欣然答应,而后双目紧盯这两物,半点也不敢放松。

谁知他正看得仔细,却听冀行箴问:“包子,可是累了?我这儿有些点心,你先吃些罢。”

常书白猛地回头去看,就见冀行箴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碟芙蓉酥,而后端过刚才让人备好的水,给阿音仔细洗手、擦干。

而且,冀行箴还小心地给阿音挽了袖子,以免弄湿,“茶也是刚刚沏好。若是渴了,就先喝几口茶。”

“好啊你。”常书白磨着牙愤愤然道:“你们在那里悠闲自得喝茶吃点心,就我一个人在这里苦守着东西?”

冀行箴微笑,“能者多劳。常大少爷非我等凡人可比,自然要辛苦一些。”

常书白重重哼了一声,认命地继续仔细去看。

他知道小丫头和太子已经看了这两物数不清多少回了。之所以不再看,也是因为差不多闭着眼都能把它们画下来。

常书白仔细观察着,不多时,有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

然后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张嘴。”

常书白欣喜不已,慢慢张开口,还不忘道:“妹妹有心了,还知道喂哥哥吃东西。”

话刚说完,口中被塞了个点心。

常书白高高兴兴地吃着,正要扭头去谢阿音,却见身旁正收回手的不是小丫头,而是冀行箴。

常书白回头去看,小姑娘手指尖沾着点心渣,一脸茫然地愣在那里。

“太子殿下忒的小气。”常书白嗤道:“她给我个点心罢了,你还非得抢过来塞我这儿,不让她亲手给我?”

冀行箴扬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淡淡道:“并非小气。本就该如此。”

常书白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就去拍他的手。

冀行箴刚拿过点心,手指尖沾了些点心渣子。他这样一拍,点心渣子就开始往下落。

好巧不巧的,冀行箴悬空的手下面正好是那扳指。点心渣恰好落在了扳指上。

常书白有些后悔,赶紧去寻帕子,打算把它尽快擦干净。

只是当他拿着帕子正要往扳指上拭去时,却被冀行箴抬手止住了。

“且慢。”冀行箴仔细盯着扳指上落了点心渣之处,半眯着眼说道:“这儿好像有刻痕。”

作者有话要说:阿音:太子整天乱吃飞醋,怎么破?!(⊙﹏⊙)

第38章

听冀行箴这样说, 阿音和常书白就都往他那边凑了过去。

扳指温润通透,是上等翡翠所制。因着冀行箴先前说了“刻痕”二字,阿音首先就往那上面刻着的“福寿绵长”四字望过去。待到冀行箴抬手指向某一处时方才惊觉自己看错了方向,又将目光挪移。

冀行箴指的是点心碎末中的一个地方,有个很不明显的纹饰。并非是字, 也不像画, 似是某个古怪的符号。这符号很小,只比极小的点心碎渣略大一点点,平日里根本不会留意到。

“你见多识广, 看这像什么?”

冀行箴和常书白说着话,却拉过阿音的手给她把指尖的点心沫子擦掉了。

因为他旁边没有丝帕, 所以直接用手擦的。

阿音看他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为了给她擦干净手结果弄得自己指上沾了碎末, 就跑到旁边把净手后用来擦拭的帕子拿了来。

冀行箴莞尔,用帕子把两人的指尖又重新拭干净。

常书白没留意到二人那边。

他紧盯着扳指上那不起眼的刻痕左看右看,思量不准这是什么,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会不会是工匠留下的印记?”

生怕小姑娘听不懂, 常书白特意和阿音道:“一般顶级的工匠都会在自己得意的作品上悄悄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表明此物是自己所做。只是一般这种印记都会十分隐晦,故而等闲是发现不了的。”

阿音了然地点点头。

冀行箴斟酌了下,颔首道:“倒也有几分道理。”

既是如此,或许这个就没什么特别了。毕竟此物是多年前所做, 和最近的事情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三人又观察了会儿也没发现异常。

常书白便告辞离去,临走前还特意保证过,自己回去会寻了游历时在各地购置的书册, 从中寻找看看有无类似的事情。

冀行箴则带了阿音往永安宫去。

——既是有所发现,两人总该和俞皇后商议一下。他们毕竟年少,势单力薄,很多时候都需要借助俞皇后的帮助。

二人到永安宫的时候,恰逢俞皇后在院子里活动。与平时只略微步履缓慢地走动一下不同,俞皇后此刻正在院中慢慢习那“五禽戏”。

冀行箴看到后拉着阿音快步上前,笑着说道:“母后今日怎地想起来做这个?”

段嬷嬷看俞皇后这套动作还未完成,就迎过来答道:“娘娘近日想要强身健体。王大人说可以做这五禽戏,只是需要注意着动作不要太大,莫伤了身就好。”

段嬷嬷把俞皇后的打算说了后,俞皇后也已经收了动作,搭着宫女的手行了过来,问道:“你们二人怎地这时候来了。功课可曾做好?”

冀行箴说道:“功课还未完成,就是想着和母后说说话,这便来了。”

俞皇后听闻,知晓冀行箴这是有话要讲,便只让段嬷嬷搀了进到屋里,旁的伺候的人俱都留在屋外。

冀行箴就把今日的事情讲与俞皇后听。

俞皇后沉默半晌后,将那药膏和扳指俱都要走,并未多提此事,只让段嬷嬷摆上了晚膳,留了阿音她们一同用膳。

待到饭后,段嬷嬷来禀,说是刚刚捉过来的那只鸟已经死了。

俞皇后的神色愈发凝重,抬手砰地拍了下桌案,寒声怒道:“这么说来,果然是那两个东西!”

“应该是了。”段嬷嬷道。

先前冀行箴和阿音还不晓得那鸟是怎么回事,如今看了俞皇后的神色却依稀有些明白过来。

——刚刚他们用晚膳的时候,俞皇后让人捉了鸟来试验药膏和扳指所起的“作用”。

显然此刻结果出来。

鸟儿已死,东西有问题。

俞皇后让段嬷嬷用帕子裹着手将两样东西一起收到了个半尺见方的黄花梨匣子里,与冀行箴道:“东西先留我这里。我终归是要好好查查。”

语毕,她怒容陡现,恨声道:“无论是谁,既是胆敢把手伸到太医院,我就定然饶不了他!”

药膏是太医院配好后送到景华宫的。

之前元宵用了药膏后玩扳指一直未见异常反应。但,扳指从太医院寻回来后它再玩却出了问题。很显然,扳指在冀行箴将它不小心遗落太医院后被人动了手脚。

两者都与太医院有牵连。

太医院与旁处不同。别的地方还能好生提防着,可宫里无论谁身体抱恙都要靠着太医院的人来诊治。现下这样重要的地方出了问题,自己和孩子们的安危无法保障,俞皇后如何不气、又如何不怒!

阿音知道俞皇后身子不好,看她气急之下脸上微微涨红,忙倒了杯水给俞皇后,“娘娘喝水。”

俞皇后不能多吃茶,故而段嬷嬷和贴身的几个宫女都会给俞皇后倒了热开水在大杯子中,方便晾凉了喝。

平日里俞皇后都会让人在凉开水里掺点热水兑得温了再入口。如今阿音捧来的这一杯却是纯凉的。

沁凉的水碰在唇上,俞皇后心里的烦躁也瞬间跟着降了稍许。

她慢慢将水杯拿离唇边,让段嬷嬷把杯子端走,又抬手拉了阿音到身边。许久后,喟叹一声:“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阿音乖巧地窝在她的身边,轻声说道:“娘娘要好好的。”

俞皇后微笑着给她拢了拢鬓发。

冀行箴和阿音再待了会儿便也离去。

俞皇后望着那个装了两样东西的黄花梨盒子,久久不语。

翌日的课程是“射”。

阿音现在倒是能将弓弦拉开一点点了,却只能拉开一点点,并不能拉满。

冀行箴说她现在初学,定然无法一蹴而就,让她慢慢来。

阿音却不以为然。她细数了下,自己上了“射”的课已经好几次,如今还连最基础的动作都做不好,再慢慢来那可要落后旁人好多了。

因此,阿音没事的时候就会拉拉弓,让自己的力气大一些,也让动作熟练一些。眼看着明天又要面对陶先生了,阿音紧张得不行,回到景华宫后就继续练习。

冀行箴看她坚持如此,又看今日外面凉风习习颇为舒适,索性让人把桌案搬到外面来做功课。

这样的话,阿音在旁边拉弓弦,他在这里坐着写字,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如此甚好。

长期练习还是很有效果的。上“射”课的时候,陶先生赞扬阿音拉开的弓弦大了些,比上节课有了明显进步。

阿音很是松了口气。

下学的时候,她又问起了玉芽的状况。晓得玉芽的病情暂时控制住没有恶化,于是心情又舒畅了几分。

冀行箴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看她面上微有喜色,不禁拧了眉道:“你就那么高兴?”

阿音想着玉芽的病情暂时控制住了,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够一点点好起来,愉悦道:“那自然是高兴的。”

“为什么?”

阿音悄悄横了他一眼,心说玉芽的病情得以控制他也是知道的。因为过来传话的小太监就是径山派来的。

冀行箴看她这模样,轻嗤了声,在她头上乱揉了一把。

看她不乐意地抬手去捋头发了,他才神色不悦地道:“那姜府里也没甚有趣的。你莫要在那里过多停留,记得快去快回。”

见阿音满脸茫然,他又微微一笑,道:“其实,你回来得晚一些我也是无所谓的。只不过想着你回来晚了的话看到天色暗了许是会害怕,所以好意提醒你一两句。”

“天色暗了有什么可怕的?”阿音笑道:“有时候夜景也很漂亮,多看看亦是有趣。”

倘若没有宵禁,倘若宫门不关得那么早的话,她还巴不得在外面多逗留些时候,说不定还能看到夜空和夜景。

虽然宫里也可以看到夜空,但她就是觉得,宫外的月亮比较圆!

冀行箴见她对在外逗留一脸向往,咬着牙又去拉她小揪揪。

阿音不乐意了,这可是为了做客专门让万嬷嬷又给她重新梳的!于是奋力反抗,左躲右闪,就是不肯让他抓住。

冀若芙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阿音与冀行箴在你追我躲的样子。

冀若芙笑着拦住了冀行箴,拉了阿音到身边,用帕子给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怎么了这是?我才回去拿个东西,就又闹起来了。”

她嗔了冀行箴一眼,“你也是。和阿音计较什么?多让着她些。”

“我没有和她计较。”冀行箴神色如常地转了话题问道:“二皇姐要去姜家了么?”

“嗯。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冀若芙说着,拉了阿音的手一同上了旁边的软轿。

冀行箴怔怔地看着软轿渐渐行远,半晌挪不开目光。

谁曾想,轿帘突然被掀开了一点点。

阿音探头出来,朝他轻哼了声。

女孩儿眉眼飞扬,虽是刻意做出嘲讽的样子,可在他开来却并没有丝毫的不屑之意,反倒俏皮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