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轩笑着解释,“许是因为我在郑姑娘面前多夸赞了俞姑娘几句。她便与我说,因了有太子殿下指点,所以俞姑娘方才能够进步。她还请我去郑家为她讲习琴艺,说是想要多多提高一些。”

冀若芙这才释然地笑了笑。

阿音却是好奇,“郑家三姑娘可是才女,琴艺远近闻名的好。为何郑惠冉不寻了她三姐教她,反倒是要麻烦姜先生呢?”

冀若芙侧首盯着姜成轩看。

“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了。郑三姑娘才名远播,若要指点其妹琴艺,再怎样也轮不到我。”姜成轩拊掌低呼,“她许是客套地说一句请我指点,我却当了真?”

看他神色间满是懊恼,冀若芙紧绷的神色稍微松快了些,“无妨。到时候姜先生寻了托辞推却便是。”

“这…恐怕不太合适罢。既是答应了,总该过去才好。”

冀若芙道:“先生那么忙,平日里翰林院也有不少事情要做,自然没那么多空闲。某天不得闲也是有的。”

姜成轩笑了笑,没有接话。

冀若芙便也沉默下来。

三人一路无话到了马车旁。

原本姜成轩打算的是要送她们两个坐车回宫,一直送到宫门口。待到出了姜府,他们却见云峰银峰牵着马立在外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看到宫里的车子,云峰赶紧上前来给冀若芙和阿音行礼问安,又道:“太子殿下担心公主和姑娘安危,特意遣了小的来迎。”

阿音奇道:“他这么有心?”

云峰微笑,“姑娘的事情殿下可是一点也不敢大意。”

见景华宫来了人接两个姑娘,姜成轩便也放下心来,与阿音和冀若芙道别。

冀若芙脸色不太好看,微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姜成轩就下马立在原处,目送车子远走。

车子开始行驶。因着来来回回地耽搁了晚膳的时辰,冀行箴还特意让银峰给带了两盒饭食。

每个盒子都是一尺见方大小,里面有两层。上面一层分成四格,放了两荤两素四道菜。下面分成两格,一边放了两个小笼包和两个牛奶馒头,一边放了八宝饭。

冀若芙一看到牛奶馒头就笑了,“他啊,光想着你了,却没想我。这牛奶馒头甜甜的,我不爱吃,偏你喜欢。结果倒好,他给你准备的时候顺便给我准备了一份,也不知道给我另做一份。”

阿音把自己下面那层端到冀若芙跟前,“要不芙姐姐把牛奶馒头给我,我的八宝饭和小笼包你拿去。”

“算了。哪那么麻烦。”

看着小姑娘乖巧的样子,冀若芙原本心里的那分怅然和郁气稍微少了点,“我不过就这么一说罢了。行箴准备了这样多吃的,即便我不吃那牛奶馒头,其他的我也吃不完。”

而且,虽然她口上这样抱怨着,其实心里也是很为弟弟的心意而感动。

冀行箴虽然让人给她俩准备的饭食一样,但是那四荤四素两道菜却是完全不同的。

阿音在江南长大,已经习惯了江南菜式。

而她自小在宫中成长,口味自然是偏向于京中菜式。

冀行箴给两人的食盒里的菜便是依着她们各自的系好来安排的。

冀若芙就从车里拿出了折叠的小桌子,打开来,将饭菜依次搁在上面,与阿音一同开始用膳。

说实话两人折腾了这一路都有些饿了。这回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事情只闷头吃。待到车子进到宫门的时候方才停歇。

因着天色有些晚了,冀若芙就和宫人说了声,让车子直接往里驶,将两人分别送到各自的院子门口无需停下。

谁知车子进了宫门没多久,却是忽然停了下来。

冀若芙拉了帘子扬声问:“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驾车的公公高声道:“太子殿下骑马拦车。”

阿音听闻惊讶不已,撩了帘子往外看。

昏暗的天色里,那青衫白马尤其得引人注目。少年勒马持缰,静静地看着这边,面容清冷,气度卓然。

当真是翩翩佳公子,风流年少。

冀若芙笑着去推阿音,“拦你来了。快过去罢。”

阿音抱着冀若芙的手臂不肯撒手,“我要和芙姐姐一起。”

“可别。”冀若芙笑着抱了她下车,“你住景华宫,我可不住。赶紧去罢,别让他久等了。”

阿音其实有些担心冀若芙。路上的时候冀若芙的神色有些忧郁,有些茫然,看着心里有百般的纠结,只是都藏在心里,半个字儿也不说出来。

阿音就也不好多问。

她想着冀若芙去的时候还很开心,回来的时候转了神色,或许是因为王老先生拒绝入宫授课的关系。只是她也没办法。王老先生脾气倔得很,既然没答应,那么即便再劝,也很难说得动。

如今既是要分别了,阿音就伸手抱了抱冀若芙,“谢谢芙姐姐今日和我一同去,还一同回来。”

“无妨。”冀若芙道:“我今日过得很开心。”

阿音看着她神色间隐含的有仇,有些担忧地点了点头。

挥手道别后,阿音磨磨蹭蹭地向白马少年行去。

冀行箴看她一脸的不甘愿,口气就有些不太好,“怎地?不愿我来接你?”

阿音赶忙挤出个笑容来,“哪能。让太子殿下拨冗跑这样一趟,我怎会不高兴呢,当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冀行箴冷哼一声抱着她将她放了马上。而后翻身一跃也上了马。

他这马很高很大,与松萝完全不是一个高度级和重量级的。

阿音骑惯了小松萝,猛地来到这高头大马上,当真是万分不习惯,身子晃啊晃的,晃得她心惊胆战。

她全身僵直半点也不敢乱动。

冀行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他身上。又右手单手持缰,腾出左手来揽着她。

不得不说,他的怀抱还是很温暖可靠的。

阿音挪动了下.身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好,喟叹着叹息了声。

冀行箴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问道:“今日去见到了何人?”

“王老儿。”阿音笑道:“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教我棋艺的老人家么?”

“原来是位老人家。”冀行箴的面色愈发柔和,眉梢眼角带了几分笑意,“我还道是个与徐立衍那般和你亲近的人。”

阿音疑惑,“他哪般?他和王老先生可是有甚不同么?”

冀行箴抿唇不答,转而道:“还未说完你见王老先生的事情。”

阿音就将王老先生曾经入宫授课、还给他们每人做了一个扳指的事情说了。

这倒是让冀行箴有些意外。听闻阿音过几日还要和对方相见,他沉默了片刻。

“倒也不用这样麻烦。”冀行箴斟酌着说道:“何须隔上几天?不若明日就请了他入宫来见,顺便详细请教下这扳指一事。”

阿音想到王老先生先前拒绝了冀若芙入宫授课的提议,有些迟疑地道:“万一他不答应呢?”这便将当时的情形告诉了冀行箴。

“倒也无妨。”冀行箴道:“我让人去姜家一趟,就说久闻他棋艺高超,想要和他对弈一局,请他来宫中一见。”

“他会来吗?”阿音有些拿不准。

“会来的。我让径山去请他,去之前商议好对策和措辞便可。”冀行箴十分笃定,“他不爱受约束,自然不肯来授课。如今不过是请他过来对弈,想他平日也寻不到合适对手,只需让径山将我的棋艺水平告诉他,不信他不来。”

阿音一听这话,忍不住嘟囔了句:“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夸自己的。”

变着法儿说自己的棋艺高超,这自夸的招式可真是清新脱俗。

冀行箴莞尔,“你若不信我棋艺很好的话,我们可以今晚对弈一局比试下。”

阿音全身紧绷,忙道:“不用。不用。太子殿下棋艺卓绝,无人能敌。我甘拜下风。”

“你就这么怕?”冀行箴又好气又好笑,“我让你三子还不成?”

阿音往他怀里缩了缩,不答话了。

能不比就不比。

虽然输了不会造成什么大损失,但,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不好过的。

冀行箴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罢。往后你安生住在景华宫,我就不和你比试了。如何?”

阿音心说这人的话哪能随便答应?现在看着好像是对她好,过段时间她就会发现自己掉进了他挖的坑!于是干脆利落地拒绝:“还是不用了。往后再说罢。”

冀行箴神色不悦,喊了一句“坐好了”,不待她反应过来,当即扬鞭策马,飞奔而出。

阿音没防备下骤然颠簸起来,紧张地抱着他胳膊惊叫出声。

他却哈哈大笑。

也不知是冀行箴法子好使,还是说平日里看着半天说不了几句话的径山忽然变得舌绽莲花了。总而言之,第二日下午,王老先生还真的来了宫里。

说来也是惨。

阿音这天碰巧就是上“御”的课程。

虽然松萝这小家伙乖巧可爱,可她许是前一天晚上被冀行箴骑马颠得手脚发软的关系,今日骑马过障碍的时候出了好几次错。

结果,崔先生就在下午把她多留了一会儿,让她重新把今日所学再练习几遍。直到她能从头到尾地一次都不出错地做下来整套,方才让她回去。

阿音往回走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

幸好冀行箴听闻她被留堂,特意遣人抬了轿子来接她,不然的话,怕是这一段路她都没法好好走回去。

轿子一路前行,直接到了屋门前方才停住。

阿音休息了会儿已经好多了。听闻屋里只冀行箴和王老先生两个人在,她也没让人搀着,自顾自地走上前去,叩门进屋。

进去之后,阿音将屋门又给关上了。回头去看,方才发现屋里两个人虽然摆上了棋盘,却没在对弈,而是紧盯着棋盘当中搁着的一个小翡翠物件正看得仔细。

“若说这是我特意留下的印记,倒也合适。”王老先生笑道:“只不过这不是为了做我的‘署名’而来,而是为了不至于弄错东西是给哪一位的,特意标上的符号。与其说是‘署名’,我倒是觉得称之为‘序号’更妥帖些。”

“此话怎讲?”冀行箴道。

王老先生见阿音来了,就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又让冀行箴也凑了过来。

王老先生指了那刻痕的左侧,“这是表明为男子之物。”又指了刻痕右半边,“这是指明序齿。”

阿音松了口气,说道:“既是如此,那这右面的刻痕应当表示为‘三’了。”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冀行箴在皇子中行三。

谁知王老先生听了她这话后却是讶然。

“这是太子殿下的扳指?”他指了手中之物问道。

冀行箴道:“可是有何不妥?”

“这分明不对啊。”王老先生道:“我这儿雕的,并非是‘三’这个数字。”

作者有话要说:阿音:我再也不要骑马了!!

太子:莫怕。我抱着你骑。

阿音:我就是不想和你一起骑才戒了马的。你个坏人。/(ㄒoㄒ)/~~

第40章

王老先生的话让人大感意外。

“不是三?”阿音忙问:“那是几?”

“四。”王老先生盯着那个刻痕看了许久, 笃定道:“这是送给四皇子的。”

居然是冀筗。

阿音和冀行箴面面相觑,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撞了个猝不及防。

原想着这是有人特意拿冀行箴的扳指做了手脚,谁料这时候才知并非冀行箴之物…

那伤药又是怎么回事?

阿音已经让锦屏私下里问过玉芽,证实玉芽确实偷偷用过冀行箴给元宵的伤药。

原想着对方是针对冀行箴所以拿了这药膏和扳指来暗害,如今知晓扳指不是冀行箴的, 这可让人着实想不透。

王老先生细观两人神色, “可是有甚不妥?”

“没有。”冀行箴慢慢答道:“就是用了很久旁人的东西,乍一知晓,有些不习惯罢了。”

“这也难怪。”王老先生笑道:“你们几个人的我都做得一般大小, 一般模样。用着应当是一样的,所以不易发现。”

元宵和玉芽出事的事情, 自然不能怼外人讲。

冀行箴和阿音就按捺下满腹心事, 尽量从容地和王老先生应对着。待冀行箴和老人家对弈一局后,阿音就送了王老先生出去。

原本冀行箴也要送他,王老先生以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为由婉拒。故而只阿音一人出屋相送。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王老先生抱了阿音轻声问:“丫头, 和我说说,究竟怎么了?”不等阿音找借口,他就说道:“我发现殿下不让我碰那扳指,只让我看,我想着那上面许是出了问题。”

“我哪里晓得呢。”阿音明白宫里的事情太过复杂, 王老先生知道得少了反而对他更好,就道:“我年纪小,很多事情大人们都不会告诉我。”

这话说得倒也有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即便真有问题,旁人也不会将事情告诉她。

王老先生叹了口气,“殿下年纪轻轻却心思深沉…”

想想这话也不好对个小姑娘讲。虽然观冀行箴棋路便知是个步步筹谋心机暗藏之人,可与阿音说还是不太妥当,更何况讲了她也不一定明白。

于是王老先生又道:“你在这景华宫住着毕竟不太好。往后有机会就搬出来罢。”

阿音颔首道:“我明白。”即便现在能住着,等到过了下一个生辰,就要注意男女大防了。她可不能再这样在景华宫里蹭吃蹭喝。

“你明白…你那么小,明白什么!”王老先生吹胡子瞪眼,“我问你,我的麻叶呢?”

阿音这才想起来上一回他说的过几天去姜家给他带麻叶的事情。但是,她只想着去姜家给他带上,却忘了他来宫里也可以送给他。

于是她以此为由弱弱说道:“这不是没去姜家么…”想想自己留在他那儿的东西,底气又足了些,“且不说麻叶,我的荷包呢?”

王老先生目光闪了闪,“嗯。你也知道,老人家嘛容易忘事。再者我今日来得匆匆,故而,忘带了。”

“很好。”阿音颔首,“半斤八两。咱们扯平了。”

送走王老先生后,冀行箴就留了阿音在他屋子里,分茶给她喝。

“可是,为何冀筗的扳指为何在我这里?”冀行箴将新茶汤放到阿音跟前,看她捧起茶喝着了,抬指轻叩桌案兀自思量,“我和他接触并不甚多。”

“这事儿我也觉得有些蹊跷。”阿音道:“四皇子如果要拿了旁人的扳指去玩,断然不会拿你的才是。”

这话倒是让冀行箴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为何这样说?”他问着话走到她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一起坐着。

阿音将茶盏搁到桌子上,挣扎着要跳下来,一次两次都没成功,索性暂时放弃挣扎,没好气地横眉冷对,“因为他怕你!”

冀行箴哑然,片刻后轻轻颔首,“这倒也是。”

阿音没料到他这次倒是承认了,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冀行箴就端起茶盏,喂她喝茶。

阿音觉得这样看着跟个小孩子似的,不肯,扭着身子往旁边闪。结果碰到了他的手臂晃到了茶盏,盏中茶水晃了晃跑出杯外,沾湿了他的衣裳。

看着那竹纹锦衣上骤然变深的那一块颜色,阿音心里有点点愧疚。

好歹也是他费神烹的茶…

冀行箴看她神色知她过意不去了,淡笑着摇了摇头,放下这只剩下半盏的,另拿了他自己那一杯还没喝的揽着她让她饮了。

阿音抿了一口后指指他衣裳,“湿了,不换一身?”

“无妨。”

“可是…”

如今天热,衣裳都不会太厚。这样一大块湿着贴在身上肯定难受。

见小姑娘过意不去的样子,冀行箴就没再坚持,抱着她去了他卧房换衣。

阿音哪知道他会抱了她一块过来?贴着墙边就想溜。哪知道刚迈了两步就听他高声道:“帮我拿身干净的来。”

阿音不乐意,“我哪知道搁在哪里。我去叫银峰过来。”

“不用。”冀行箴道:“就在你左手边的柜子里。”

阿音心说她早就挪了地方了,根本不在刚才站着的地方。现在的左手边哪儿来的柜子?她现在左手边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