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杨氏留在了家中看管着家中诸事,俞老夫人不放心把事情交给二夫人孙氏,因此今日在河边观赛时候俞家凉棚里里外外的大小事情都是由程氏来负责。

程氏和阿音只来得及说了几句话便继续忙碌。吴欣妍跟了过去帮忙。

阿音与父亲说了会儿话,有丫鬟来禀:“姑奶奶, 外头有位姚奶奶来寻您, 说是有话要说。”

俞老太爷一早就叮嘱过了,在外头的时候谁也不准直呼皇后、太子还有太子妃的称号,免得有心人留意到。

听闻夫家是姓姚的, 阿音欣喜不已,“人在哪儿?”待到丫鬟指了方向, 她和程氏、吴欣妍说了一声, 就疾步往那边行了过去。

护国公姓姚。丫鬟所说的姚家奶奶,便是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常云涵了。

常云涵虽和阿音关系极好,却和俞家人不甚数落。阿音曾请了她到俞家玩,常云涵也只和程氏稍微熟悉一点罢了, 与旁人也不算太亲近。

故而之前阿音未曾来的时候,常云涵没有往这边过来。

看到阿音后,常云涵很是欣喜,与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是护国公府事情众多,她匆匆和阿音聊了一会儿便赶紧离去。

与常云涵同来的还有常书白。

因着冀行箴许久不曾上课了, 阿音看到常书白的时候也少了许多。但听冀行箴有意安排常书白先入御林军历练,想来往后还能时常见到。

阿音和常云涵寒暄以毕,目送常云涵走远后, 方才问常书白:“小白怎地和常姐姐一起过来了?莫不是刚才在护国公府那边?”

“嗯。”常书白桃花眼一扬,眉目中透着不耐烦,“我家里人忒的烦人,没事就催催催,搅得我头发疼。懒得搭理他们,所以四处逛逛。”

阿音知道他是因了什么被催,抿着嘴笑道:“不愿早些成亲的话,就和伯父伯母说清楚点,免得他们担忧。”

常书白挑眉笑道:“少来。你才多大,就和我说这些。论理你合该叫我一声哥哥。”

提到这,他又摇头叹气,“罢了。你还是别叫了。闹心。就我叫你一声妹妹便好。”

这么多年来他都哥哥妹妹的浑叫着,突然这般说法,倒是让阿音诧异。

只不过阿音还未来得及细问,常书白就忽地凑到她跟前,轻声道:“你知道么,我跟着我姐还一件事。”

“什么?”

“有个人总往护国公府那边看。”常书白微微侧身,指了一个方向道:“我不愿我姐看到他,所以时常挡一挡。”

今日河边来往的人众多。虽然高处这边都是权贵之家,但因是在京城,人数也十分可观。常书白这一指,顺着那反向看过去倒是能看到起码二三十个人来。

阿音被他气笑了,“小白你倒是和我说说是谁。”语毕,不等常书白说话,她当先发现了个人,“咦”了声后下意识道:“林公子?”

常书白道:“我就知道你能瞧出我指的是他。”

“想不瞧出来也难。”阿音远远地看着林昭辉,压低声音道:“因为常姐姐在往那边走,而他在一直往那边看。”

常书白听后看了林昭辉一眼。

阿音唤他,“你现在和我说话,不守着常姐姐,就不怕她看到人了?”

“倒也不是不怕,只是姐姐一时半刻病不会留意到他。”常书白难得地收起了嬉笑的神色,肃容道:“我是想让你帮个忙,和他说几句话。话说完后,他应当就不会如此了。”

常书白甚少这般严肃地说起什么。可是一旦这样了,必然是极其紧要的事情。

阿音斟酌着问道:“能否与我大致说一下是怎么回事么。”

常书白摇了摇头,“倘若是我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可是事关我姐,我不能讲。”

话虽这样说,可他知道阿音脾性,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去做。故而垂眸沉思片刻,轻声道:“姐姐定亲前,我父母与林家闹了些不愉快,自此两家有了隔阂。有些话我不方便出面说,我一提他就会翻脸。所以和他说那些话,只能拜托了你。”

看着常书白这般样子,阿音不由得想到了常云涵出嫁前说过的那番话。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常云涵说自己曾有心仪之人,只是对方的身份不够高,所以没能成。

林昭辉的父亲是五品官职。虽然也算是极贵的人家了,可是与袭爵且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府想必,还是非常不够看的。

阿音神色不定地看着常书白。

常书白见状怔了下,继而了悟,哂然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知道点内幕。这话与你说了你竟然猜到了大半。”

既是两人对这事儿都心知肚明,常书白倒也不再遮掩着,悄声和阿音说了几句话,这便准备去护国公府那边看看。

阿音叫住了他,问道:“过几日,御林军?”

常书白回头笑笑,“应当会去。你和你亲亲相公说一声,让他与我说罢。”

阿音这就和他道了别。

眼看林昭辉就在不远处,阿音也不方便独自过去见他,就唤了个丫鬟过来把林昭辉叫到了这边。

林昭辉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太子妃,在阿音跟前五尺外当即撩袍就要跪拜,被阿音唤人扶了起来。

阿音遣走了身边伺候的人,让他们在不远处守着,这才与林昭辉道:“常家有几句话让我转告公子。既是往事,无需追回。即便公子如今入朝为官,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何必放不开。”

林昭辉没料到听闻这样一番话。

他是有些放不下。

当年他和常八少爷关系极好,时常出入常家,故而得以结识常家的姑娘,进而留意到了她。可是最终因着身份而被看低,没能成事。

如今金榜题名中了二甲,他想着有望翻身,就又记起了当年情谊。毕竟他多年苦读,识得的女子甚少,这段情谊对他来说十分珍贵。

听闻阿音的话后,他有心想问这话是常家哪一个说的,转念想到眼前女子的身份,他就没能问出口来。

更何况,他也不敢多问。他面对的毕竟是当朝太子妃。

“是。”林昭辉躬身应道:“谨遵太子妃教诲。”

阿音笑道:“什么教诲?不过是我听了几句话,所以转给你。我连是什么事情都不知晓。”

说罢,眼看林昭辉面露释然,阿音状似无意地道:“见到林公子后,我倒是想到前些日子见到二堂姐夫时,他说曾遇到一位公子和林公子很相像。我还想着世间可真有他说的那般相似之人么,偏他不记得对方是谁了。”

阿音笑容愈发深了些,语调中带了些好奇:“不知林公子可否和我说说对方是什么人么?也好让我看看姐夫说的是真是假。”

王士新和林昭辉当真是颇为熟悉。

听闻是王士新与阿音说的,林昭辉刚才心中郁结的那点闷气也消失了不少,微笑道:“往常时候他一直说我们相像,我倒是没觉得。对方的名字我还记得,只是他早已搬走,如今在何处我也不知晓。不然的话倒是可以让太子妃评判一番究竟士新说得对不对。”

阿音笑问道:“哦?姐夫可是不记得他姓名了。不若林公子和我说一说,往后见了姐夫后还可笑他记性不好。”

堂堂太子妃怎会留意一个无名小卒?想来也是宫中生活无趣,把这事儿当个乐子罢。

林昭辉这样想着,就将对方姓名告诉了阿音。

而后两人随意聊了几句。看冀行箴过来了,林昭辉行礼后便拱手道别。

冀行箴过来不是为了旁的,而是冀若芙与徐立衍过来了,大家正好凑在一块儿聚聚。

阿音遣了人去叫常云涵和常书白。

几人凑在一处,忆及当年一同上学下学的时光,很是唏嘘。说笑了好一阵后,冀若芙看俞皇后过来,和母亲又说了会话。待到龙舟赛正式开始,大家才互相道了别。

龙舟赛分好几轮,午膳是赶不回去吃了,大家就拿了一早做好的各种口味的粽子凑在一起吃。待到下午赛事有了结果,河边所有人方才渐次离去归家。

回去的路上,一想到等会儿还有端午宴席,阿音就忍不住朝冀行箴抱怨:“郑贤妃也真是。累了一天了还要办宴。这不是要人命么?”

“我们自然是玩得开心了,她在宫中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冀行箴笑着,拉了少女入怀,让她倚靠在他的胸前,“所以说,她一定会寻了法子折腾点事情出来,免得我们太开心了,显得她更加孤单寥落。”

冀行箴这语气逗笑了阿音。

她笑着戳了戳他胸膛,“你倒是知道得多。连孤单都瞧出来了。”

冀行箴一本正经道:“非也。我是听郭公公说的。郭公公是亲耳听到她这么与父皇说的。”

提及此,阿音面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拉着冀行箴的手晃了晃,抬头看他,“你说,郑贤妃弄这个宴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总觉得她有目的。”

只是一时半会儿的猜测不出。

冀行箴顺势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在她手背上轻吻了下,“无论她是什么目的都好。见招拆招就是。”

他说得笃定,成竹在胸。她就也放心了不少。

阿音靠在冀行箴的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时间过得就也很快,不多时便进了宫。

端午宴席的一应物品和菜式都是提早定下来的。虽然俞皇后和阿音都不在,御膳房那边却也要遵从两人早先定下的来做。即便郑贤妃怎么挑三拣四,大家也只顺从听着,并不敢违背俞皇后和阿音的意思。

郑贤妃一整天窝了一肚子的气。

待到宴席开始后,她坐在离俞皇后不算太远的位置,眼睛里的怒气挡也挡不住。却也不敢往俞皇后那儿看,因为怕被晟广帝看到她这副模样。

于是年轻许多又低了一个辈分的阿音就接收到了郑贤妃抛过来的所有恶意。

阿音不高兴了,怒瞪回去。

谁知刚回击了没多久,旁边冀行箴就笑了。

“包子就是包子。”冀行箴在她的脸颊上戳了戳,“就连佯装生气,都和包子一样软软的十分可口。”

阿音有些挫败。

其实她很认真地发怒时也是很凶神恶煞的。

偏偏到了冀行箴这里就成了可爱…

对此她也十分无奈。

两人你戳我一下,我碰你一下,温馨而又有趣。

郑贤妃越看越是心头怒火起。她正要压抑不住愤怒而做出点什么时,却听到不远处有轻微的铃铛声。

郑贤妃登时眼睛一亮,再也顾不上阿音那边,而是望向了门口。

门外,一名遮了面纱的少女正缓步走来。

她身穿红色薄纱舞衣,身姿曼妙步态娇柔。一步步前行,细碎的铃铛声就飘了一路。

走到门边,她抬手扶着门框,忽地笑了。

这一笑,当真是妖娆无比千娇百媚。

几乎所有男人见到这一幕后都有些失神。

包括坐在首位的晟广帝。

作者有话要说:阿音:咦?来的那人是谁?

太子:管她是谁呢!媳妇儿别看她,看我啊~我们么么哒不管她~(*  ̄3)(ε ̄ *)

第101章

郑贤妃一直在留意着晟广帝的神色。见他看着舞衣少女时眼睛都发直了, 郑贤妃暗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有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人。乍一亲自把他拱手让出,心里终究不好过。

想到此处,郑贤妃转眸望向了晟广帝身边的女子,暗中冷嗤:俞正敏能够将那么多青春美丽的秀女亲手送到皇上身边, 连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可见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没心的。

郑贤妃正心思百转地暗中思量着,突然听到连连叫好声。

原来是现在倚门而立的少女此刻已经舞到了屋子中央。

她不停地旋转着。铃铛声飘在屋中,清脆悦耳。伴着圈圈旋转, 她轻薄的纱衣上下翻飞,仿若绽开的红莲, 将她的身姿烘托得更为娇美诱人。

不多时, 少女旋转渐渐停歇。

乐曲声陡然转慢。她随着乐曲声舞着前行,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朵红花捧在掌心。一步一步,逼近了那最上首最尊贵的男子。

“惠冉见过陛下。”少女盈盈拜倒,将双手捧到头顶以上, 恭敬而谦卑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忽地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好!”

众人循声看了过去,见是大皇子冀符,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又有人哈哈大笑,对这舞姿极尽赞美之词。

在这样的喧闹声中,晟广帝这才慢慢地汇聚了一丝丝的理智, 眼神也渐渐归于寻常。

他拊掌而笑,连道三个“好”字。

郭公公细观帝王神色,见晟广帝好似一直看着少女手中的红花, 他便欲走上前去把那掌中红花捧到帝王的手中。

谁知刚刚迈开步子却被晟广帝扬声制止。

郭公公止步躬身而立。

晟广帝绕过桌案走到红衣少女身边,一手拿起红花,一手拉了少女起身。

“原来是你。”晟广帝朗声笑道;“可是长大了不少。”

郑惠冉朝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半垂着头娇羞道:“没料到圣上竟是能够一眼认出了我。”

她这话用词并不算谦恭。可晟广帝非但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

冀茹见了这一幕,双眸圆睁冒着怒火。

她也已经长大。身为公主,她见过的宫中争宠手段不少,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会对父皇做出这种事情来。

听了郑惠冉的话,冀茹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道:“以前你就这般蒙面纱跳舞过。如今再来一次,谁不知晓是你?”想想又道:“你先前都说了自己是‘惠冉’,再猜不出来可真是见了鬼了。”

孟淑妃赶忙遥遥地瞪了她一眼。

冀茹闷闷地吃了两口菜,把筷子一抛,“没胃口。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朝晟广帝和俞皇后行了个礼便当先离席。

郑惠冉给四公主冀茹做了数年伴读,这事儿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故而大家也就明白冀茹的心里有多不舒服,没人去说她半个字儿的不是。

只是冀茹这一走,晟广帝却也借机说自己已经吃饱,让大家尽情享用美酒佳肴,他则先行离席。

晟广帝离开没多久,郑惠冉还没来得及出屋,就被去而复返的郭公公给请走了。

郭公公是陛下面前最得力的人。郑惠冉这般往后面行去究竟是为何,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郑贤妃端起手边的酒抿了一口。又忍不住朝晟广帝离开的放心看了眼。回想着他眼中的惊艳,她将口中的酒慢慢咽下。

苦涩难当。

不过,十分值得。

如今她容貌衰败,宠爱早已不复当年。冀符不被看重,虽成了亲,却还不成气候。至于郑家,侄子郑胜章如今还未放出来,生死未卜。兄长停职被查后,郑家也四处打点过。只是时常有坏消息传来,好消息却寥寥无几。

满打满算,如今郑家也只能依靠着她和父亲郑大学士了。

只是,她这边已经不稳靠不牢固。为了父亲那边不至于举步维艰,只能提携郑家其他人。

可惜的是郑家三代单传。剩下的只有女儿家,没有男丁。

当年郑惠冉想要讨好洪都王府世子吴南义时戴着薄纱舞了一曲。晟广帝虽不喜郑家这般行径,却也赞她屋子曼妙。

自那一刻起,郑贤妃便知道,这个侄女往后应当能够帮自己一把。

旁的她也不多求。

只希望晟广帝能够渐渐失了对那冀行箴的宠爱,提携冀符、重用冀符。只要冀符能取而代之当上太子,那么一切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郑贤妃心满意足。朝俞皇后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她便不再多管其他,自顾自地吃饱喝足。

段嬷嬷忧心忡忡。待到席间所有人又开始高声畅饮后,她方才借了斟酒的时候俯身悄声问俞皇后。

“娘娘。”段嬷嬷素来平稳的手也有了点点颤抖,“您怎能让那种人得逞呢?”

俞皇后掌控后宫。虽然郑贤妃私底下瞒着帝后二人做了不少小动作,但俞皇后其实心中有数。

若是俞皇后不刻意放郑惠冉一马,任凭郑贤妃再如何筹谋,今日郑惠冉都走不到这宴席中来。

“莫要担心。”倘若是旁人问起,俞皇后自然不会理会,但这人是段嬷嬷,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忠仆,她便耐心地解释了句;“我有分寸。她翻不出什么花样儿。”

说到此,俞皇后端起新斟满的酒杯,低声轻哼道:“她来也好。来个愚钝蠢笨的,总好过于来个聪明机灵的。”

段嬷嬷心里踏实了不少,拿着酒壶退到一旁侍立在侧。

冀行箴和阿音自始至终都没去搭理郑惠冉。他们如今在商议着一件事情,那便是林昭辉今日说起的那个人。

“既是和他相识,又是关系颇近,想必能查出不少消息来。”冀行箴说道:“只不过时间长短问题。我晚些遣了人去看看。”

他说着话的时候,放在桌下的手借了宽大衣袖的遮掩,一直在握着阿音的手。

阿音想要抽出,试了几次没能成功。她生怕动作太大反倒是会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故而只能由着他。

“还要查一查他有无妹妹。”阿音使坏去用力捏他手指,结果反而硌了自己的手,疼得拧了拧眉,“他既是能够借了这个机会来接近林昭辉,想必林昭静那里,那‘崔悦’也一定寻机接触过。”

冀行箴摇头失笑,反手一握给她轻揉着指尖痛处,“既是如此,不能只查他有无妹妹,还要看一看那个时候林昭静的友人。说不得对方是使了一样的招式,借了‘友情’之名来接近。”

阿音手指舒服了,眉眼舒展开,笑道:“有道理。那便如此罢!”

他们把这事儿敲定之后,那边郑惠冉和晟广帝已经离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