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看着气氛有些沉闷,就笑着讲了几个趣事。又顺势问起俞皇后有关冀茹的事情。

“皇上已经认定了是四公主么?”阿音奇道:“为何这么简单就把事情定了罪?”

“倒也不是简单不简单的问题。”俞皇后与她解释道:“皇上问了所有的人,都知看到了冀茹去那屋子附近去净手,却没人看到旁人进出那个屋子。”

段嬷嬷在旁接道:“而且当时皇上问话时语气严厉得很,大家不想被他多为难,所以宁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人许是知道些内情,也没有讲出来。”

这话倒是大实话。

阿音知道晟广帝的脾气。有时候无论谁对谁错,但凡他认准了是谁的过错,就是这人来承担责任。旁人想要劝他,就得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来做这事儿。

阿音虽然心里明白,却也不能任由这件事这么着下去。

如果事情不是冀茹做的,凭甚要她来承担这些,反倒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在外逍遥自在?

“母后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问问永安宫的人?”阿音试着征询俞皇后的意见,“我怕是再晚下去的话,什么罪证就都找不到了。倒不如现在紧着点,赶忙把真正做错事的人寻出来。”

俞皇后自然没甚不允许的,就道:“你既然是要去查,就和梅枝梅叶说一声。让她们两个寻了人来带你过去。免得两眼一抹黑,就算是想要问出什么来,却也因为用的法子不对,害得那些人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永安宫伺候的人,没有人比皇后更了解她们了。皇后既是这样说。就表明她是真的在担心这一点。

阿音笑着与俞皇后道了别,着手让梅枝她们去办此事。

其实当时宫人们都在忙着做事,没几个人去关心那个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且,皇上赐下的东西,有谁会去乱动?除非那人不想活了!

阿音看问这些问不出什么来,就改了策略。

“我们改个法子来说话。”她看着聚在一起的几十个人,指了其中几个道:“你们先说说,你们到底当日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又遇到了哪些人。你们只负责说,我来看看到底有什么需要细问的,到时候问了你们细节你们再细说。”

先前她想要大家提供自己怀疑的对象,大家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听她只不过是想要看看遇到了哪些人和事,宫人们就有了满腹的话可以说。所有人都循规蹈矩地站着,回着阿音的问话。

阿音一遍遍地听着那流水账一般的日常行事,当真是索然乏味。

正当她以为自己用错了方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宫女说了不同寻常的话来。

“等会儿。”阿音打断了那个小宫女的话,“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小宫女刚好说到了自己当时准备去外头给客人准备茶点的事情,就讷讷地道:“婢子当时出了永安宫,听闻一位嬷嬷说点心不够用了,就准备去多端…”

“不是这句。再往前一点。”阿音提醒道:“你当时在永安宫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小宫女显然有点紧张也有点怕了,磕磕巴巴道:“就是,婢子,当时听闻三公主内急,就问三公主要不要陪她过去。她说自己可以过去,毕竟这里那么熟了。婢子就出门帮忙迎客去了。当时看到了三公主顺着路往那边走。”

小宫女指了个反向,正好是恭桶所放位置的方向,又道:“婢子当时迎了一位夫人进来后,就出去继续做事。看到三公主回来了,然后婢子就出去了。看她没有发现婢子…”

她的脸微微红了红,搓着手道:“婢子想着可以省一点力气,就没、没向她行礼问安。”

小宫女的头越垂越低。

阿音却是想到一个问题来,“你当时引了过来的那位夫人,是哪一个?”

小宫女回想了下,道:“是安远侯夫人。”

安远侯夫人。

阿音沉吟着。

若是没记错的话,安远侯夫人应该比冀薇回来的时候要早上一些…

她心里冒出来这个念头后,心里的想法就忍不住扩散开来。

冀薇被小宫女看到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在放了丹药的屋子旁边。那么冀薇当时耽搁了那会儿功夫,晚一些才回到了屋子里,究竟会是在那其间做了什么?

阿音在这里问着话的时候,冀行箴却是去了趟雅清苑,“看望”郑惠冉。

郑惠冉警惕地看着眼前那个淡雅清隽的身影,脊背靠在墙壁上,冷声问道:“你来做甚么!”

冀行箴丝毫都不在意她的态度。

“你想不想出去。”他立在窗前,看着那破败的窗棱,听着风吹破门的声音,淡笑着问道:“你想不想出了这个屋子。”

提到这个,郑惠冉陡然怒了,声音拔高地道:“我当然想出去!可是你们害得我没法出去!我唯一的希望被你们给毁了!”

“哦?”冀行箴轻笑着回身过来看她,“我怎么毁了?”

“若非你们让皇上守着董…”

郑惠冉话说到一半,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冷汗流了下来,再不敢多言。

冀行箴却把她没说完的话给接完了,“你是说,我们守住了皇上,所以你们没能接近他,是不是?”

郑惠冉没有回答,只是脊背更加贴紧了身后的冷墙。但是,她的表情和神态都表明了她正是这个意思。

冀行箴莞尔,“倘若真是只因为我们这般做事就让你失败,那为什么穆采女能够依着你的打算,成功进到蓬莱宫去?”

这个事儿,身在冷宫的郑惠冉却是不知,“什么依着我的打算?什么去到那里?”

冀行箴但笑不语。

郑惠冉依稀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他,满脸不敢置信。

“没错。郑家早有安排,早已让旁人来走这一步。”

冀行箴唇角的笑意更深,“而你,不过是个弃子罢了。”

郑惠冉几近崩溃。

她现在的处境让她绝望。能够接近董仙人、继而走出这个地方,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是现在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如果郑家都放弃了她,那她还有什么活路!

郑惠冉哭着身子发软,一点点顺着墙壁,滑落摊倒坐在地上。

冀行箴却在这个时候再次缓缓开口:“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罢。”

“什么事?”

“把你害到这个地步的,并非我或是阿音。与霁月社联合害人的,是冀符。支持冀符的,是郑家。”

冀行箴微微笑着,在这阴寒至极的屋子里。

“所以害你成了这样的,并非是我们。而是你一直依赖着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帅气!~~︿( ̄︶ ̄)︿

阿音:…难道你喜欢走邪恶路线吗…(#‵′)

第131章

郑惠冉掩面低泣。片刻后, 声音加大,呜咽出声。

冀行箴抬手敲敲窗棱。

郑惠冉花着一张泪脸去看他。

“你若是想把人引过来,尽管大声地哭。”冀行箴唇角虽然勾着,眼中却半点笑意都无,“不过是被人抛弃而已。又不是天塌了, 哭甚么!”

郑惠冉忽地暴躁起来, “被抛弃的又不是你!我哭又怎么了?说不定他们就能知道我有多难过了!”

“是么。”冀行箴这次当真是笑出了声,“往年冀符害我,父皇却一力维护他。我差点没了性命, 父皇也只不过稍示惩戒。依着你的意思,我那样的情形下若是放生大哭, 父皇知道我心中难过, 就会杀了冀符?”

郑惠冉心中一震,全身僵住。泪珠子挂在脸上,哭的样子犹存,但是那泪意却是骤然止住了。

冀行箴眸色冰冷地说道:“所谓弃子, 便是你的死活再不和他们相干。如果郑家在乎你,就不会让你走到这一步。你若是想不通,只当我是白来了这一回。”

说罢他举步向外行去。

郑惠冉内心里一片悲凉,“可我和你终究是不同的。我是被彻底放弃了。而皇上,却始终宠爱你。”

始终宠爱?

冀行箴抬眸望向天边。

如果他不是兄弟里才华最为出众的, 如果他不是兄弟里最努力最上进的,如果他不是兄弟里唯一的嫡出皇子,再如果, 二皇兄还活着…

结果会如何?

以往想过无数回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此刻不过想了半晌,他更是无法回答自己。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始终宠爱”几字,用在他和父皇之间终究是不太合适。

“我的处境比你好了不少。不仅仅如你所说,最重要的是,我还有母后,还有阿音。”冀行箴慢慢回头看她,“所以你若是想活下去,必须付出比我更多更大的代价。”

郑惠冉抬起袖子去擦脸上的泪,可是眼里的泪水却又开始不住的往外涌。

“你少哭耗子假慈悲了!”她哽咽着道:“谁都知道,你和你那娇滴滴的太子妃最恨不得看我死去!”

冀行箴轻嗤着冷笑道:“与我而言,你不过是蝼蚁。你的死生与我何干。”

郑惠冉抬起头,透过泪水怒瞪过去。

“其实我是不愿理你的。”

冀行箴道:“若非阿音心存悲悯,清风,我不会理会,你,我亦是不在乎。你们的生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举步而行,头也不回地说道:“倘若你还想活下去,倘若你能够走出这里,再来寻我罢。”

*

这一天,天气略有些干燥。风刮在脸上吹得肌肤生疼。

郑惠冉来到雅清苑杂草丛生的僻静一角。

冬风吹过杂草丛,草杆随风来回摆动,藏在其后的角落里的一个空洞隐约可见。

郑惠冉知道那是一个狗洞。

她一步步走了过去,扒开干枯的杂草,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这个能够通往雅清苑外的地方。

除了有人守着的宫门,也就这儿能够出去了。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有。但是那些人不会去从这儿钻出去。

不是皇上下令允许搬出冷宫,即便出去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抓回来。而且一旦被抓,将要受到更为严厉的惩治。

但郑惠冉不在乎。

到了她这个地步,当自己全身赤.裸地和男人在一起时候被人看了个精光,当所有的亲人都已经放弃了她。她还有什么需要在意的?

就算失败了,就算惩罚再严厉些,也不过是死而已。

虽说郑惠冉本就身量纤细,因着有伤,又在这冷宫里受冷挨饿了一段时日后,愈发地瘦弱了,身体丝毫都没有肉。但这个狗洞也实在太小了些。

她深吸口气,趴在地上努力地往那边钻着。肩膀经过的时候卡住了一会儿,她拼着蹭破皮的痛苦,依然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努力往前冲。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可肩膀却在火辣辣地疼。

重新到了雅清苑外,郑惠冉丝毫都不敢耽搁,急急跑到一个大树后躲着。又掀开了肩膀上的衣裳往里看了几眼。

皮破了,蹭出来一道道的好大一片伤。幸好伤口不深,没有流鲜血。

对她而言这便足够了。

既是要做成今日的事情,那么就不能衣裳带血,免得污了有些人的眼。

郑惠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裹。那里面放了一把梳子,一支简单的白玉簪,还有一件干净体面的外衫。

她把头发梳理好,用簪子绾了个简单的髻。又披上外衫。

旁边有个院子。也是长久无人居住的。她去那里打了一桶水,清洗过手和脸颊、脖颈。待到面上的水渍慢慢吹干了,这才小心地寻了小道往御花园行去。

虽然她在冷宫一段时间了,但是晟广帝的一些喜好她还记得。更何况她前段时间有心想要挨近那蓬莱宫,曾听郑贤妃提起董仙人的不少习惯。连带着晟广帝的一些习惯就顺口也讲了出来。

今日的这个时候,皇上应当是要去御花园小坐的。

郑惠冉一路低着头往御花园而去。

她穿的这种干净外衫是宫女所特有,原是郑贤妃拿了让她方便去往蓬莱宫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郑惠冉躬身匆匆而过,旁人只当她是某处伺候着的,并未有太多人留意。

行至假山旁,她看四周没旁人留意,就赶紧闪身藏在其后。

这个熟悉的地方让她一阵恍惚。

当初她藏在这里,披着一件水红色的纱衣,满心期盼地等着皇上的到来,想要借此重新夺回他的宠爱。

如今,又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又是在等着同一个人。

但是心里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了。

郑惠冉低头看着脚前的一个碎石子,静静等着。

晟广帝今日过来的时候心情很是不错。

前些日子董仙人炼出新的两颗丹药,他给了皇后一颗,自己留了一颗。

昨晚吃下丹药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威风凛凛不说,身体好似也轻快了些,走路的脚步都没有那么沉重了。

这对他来说着实是个意外的惊喜。

郭公公看晟广帝走得急,就问一声:“皇上去哪儿?小的也好让人赶紧去给圣上准备准备。”

“无妨。”晟广帝语气愉悦地道:“走到哪儿算哪儿罢。”

说着话的功夫,晟广帝看到了不远处的凉亭,就打算去那里坐一坐。只因这个时候凉亭里的景色着实不错。歇歇脚的同时再看看美好景致,当真是十分惬意的一件事。

谁知刚一落座,晟广帝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

他怎么也没料到地上居然有一些泥土。沾到了他的锦靴上,灰扑扑软塌塌黏糊糊的,着实难看又难受。

“来人!”晟广帝怒喝了声,想想修道之人应当心平气和,就道:“给朕把这儿清理干净。”

郭公公赶忙让人来清扫此处。又跪下去给晟广帝擦靴子上的泥。

晟广帝伸出脚,拧眉看着靴子上面的脏污,厌烦地道:“换双干净的来。”

郭公公忙吩咐了个小太监去拿。

想想自己还要穿着这个脏的一段时间等着干净的拿过来,晟广帝脸上的怒容更甚。

恰在此时,有人从假山后饶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凉亭前,请求为皇上擦靴。

晟广帝看是个宫女,随口应了。

和郭公公用拂尘与布巾来回擦所不同的是,这个宫女是双膝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和裙摆去擦泥。十分的认真且专注。

看到有女人这么尽心尽力地讨好自己,晟广帝心情大好,用脚尖点了点宫女的肩膀,“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宫女低声道:“婢子不敢。恐污了皇上的眼。”

“没事。”晟广帝道:“朕准你抬头。给朕瞧瞧。”

宫女迟疑了一瞬,先磕了个头,再低垂着眉眼抬起头来。

晟广帝看到她的容貌后,震惊地一脚踹了过去,“怎么是你!”继而大怒,“滚!”

郑惠冉平静地重新跪好,重重地磕了个头,“婢子恳求圣上的原谅。”

晟广帝怒不可遏,“你这污浊的贱婢!”

“那事儿并非是婢子的本意。”郑惠冉的眼泪啪嗒啪嗒一滴滴流了下来滚落在地,“若非是霁月社的人存心陷害,也不至于如此。”

晟广帝转身就要离开。

郑惠冉扑到他的脚前死死抱住,泣不成声,“那霁月社拿了有问题的签子给我,我这才中了招。那些人存心害冀家的人,结果害到了我的头上。陛下,婢子不求您谅解。只求您肯让婢子在您身边伺候着,为奴为婢!”

晟广帝抬脚去甩开她。结果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抱着,他踢了两次脚,她都只发出闷闷的哼声,未曾放手。

郭公公赶忙过去拽人。

这时郑惠冉高声道:“圣上!婢子知道有人是真正地背叛了圣上,意图去蓬莱宫里毁了董仙人的修行!还望圣上明察!”

晟广帝的动作就停滞了一瞬。

“此话当真?”晟广帝抬手制止了那些准备把郑惠冉拖下去的太监,示意她继续说:“你可敢为你说的话负责?”

郑惠冉忙道:“是。婢子愿意为自己的话负责。”

她先前意图勾搭董仙人继而达到出了雅清苑的目的,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话说给晟广帝听才有效果。

心中快速思量着,她再次磕头,急急说道:“这事儿是有高人在梦中指点,让婢子必须想法子见了圣上,亲自把事情说与您听。不然的话,若是被旁人知晓婢子因梦境而知晓实情的话,怕是会对婢子不利,让这些话再也无法传到圣上的耳中!”

晟广帝听闻这些,心里便重视了些,抬指指了她,与郭公公道:“把她带回去。朕要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