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子里热闹异常。

俞皇后看午宴也差不多快要开始了,便引了众人往设宴的靖和宫行去。

阿音并没有跟着俞皇后她们一起走。

出了屋门后,阿音唤来了径山,细问了几句话。这便唤了青枫在身边伺候,又捡了院外的一条路往前行去。

这条路并非俞皇后她们走的那一边。此处行人颇少,只寥寥数人。偶尔有宫人和公公路过,也都行色匆匆。朝太子妃行礼后,就都疾步继续做事。

路上行着的时候,阿音问青枫:“今日看到了各宫娘娘,连孟淑妃也来了。只不见郑贤妃。不知她可还要过来?”

青枫早晨都在帮着万嬷嬷招待各位刚来宫里的妃嫔,也知郑贤妃未来。不过她会不会过来,他就不知晓了。

青枫深觉自己办事不利,赶忙要去静雪宫问一问。

谁知他刚挪动了半步就被阿音抬手拦住。

“不必去问了。”阿音道:“她若是要来,你就招待着。她若不来,也没必要去问、去请。”

青枫思量了下,就连晟广帝没来,俞皇后也未曾遣了人去多说什么。那郑贤妃和皇上比起来,更是不算甚么。故而认真应了声,未曾再多说其他。

就在此时,阿音忽地指了前面一处地方说道:“咦?大皇子来了?那么贤妃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自有大皇子去过问。”

青枫负责教孟阳做事,早晨无论做什么都将孟阳带在了身边。此刻孟阳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打算再看各处有甚安排、听阿音有甚说法,无论是什么,都跟了青枫去办。

谁知还没等来差事,他就等来了阿音的那一番话。

孟阳佝偻着身子快速抬了下头,朝着阿音指的某个方向看过去,这便发现了穿着藏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冀符。

孟阳蓦地睁大了双眼,又赶忙急急地低下头去。因着低着时候用力过大,下巴都近乎贴在了胸前。

阿音不动声色朝他看了一眼,只当没有发现他的动作,继续迈步向前行去。

有了孩子后,果然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俞家的两个小家伙着实可爱得紧。如今他们已经一个多月了,原先瘦弱的小身体已经养成了白白胖胖的两个小肉球。俩人凑到一起,笑得一样可爱,挥着小手的动作也是一样有趣,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不少女眷凑过来想要看看这两个可爱的小双胞胎,就都挤到了一处,不住地朝着他们笑,又弄出各种声响来逗他们。

结果孩子们到底太小了,才醒了一会儿会儿的功夫就打起了哈欠。吧嗒吧嗒小嘴,直接睡了过去。

“哎呀!睡的样子也那么可爱!”有人惊呼道。

又有人说道:“一样一样的两个,真是太有趣了!”

虽然孩子们已经睡了过去,可是女眷们犹不舍得散开,依然凑到乳母的身边看个不停讨论个不停。

吴欣妍笑着用手肘碰了碰阿音的手臂。

待到阿音去看她时,吴欣妍挤挤眼,嘿嘿笑道:“都说侄子像姑,果然不假。你看,你那么爱睡,他们也那么爱睡。可不就应了这一句话么!”

阿音被她这歪理逗得哭笑不得,“是是是。他们爱睡一定是像我。”说着阿音自己也忍不住朝着人群里头看一眼,“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醒?”她还想再抱一抱他们呢。

阿音这样望着孩子那边的时候,青枫和孟阳就在她不远处。

青枫倒也罢了。因着知道自己往后绝了子孙缘分,所以对这些已然淡漠起来。平日里只想着好好待太子妃、忠于太子妃。除此之外,他也暗暗等着崔家的消息。不知道崔家会不会认他。

抛去这两桩事情外,其余的,他基本上已经完全不去理会了。

孟阳倒是顺着阿音的目光朝着孩子们多看了两眼。瞧见那两个可爱的肉呼呼的小家伙后,孟阳的眼神转暖,唇角露出了淡淡笑意。

设宴之时,女眷和男宾分别入座。

这一次因着是小型家宴,邀请的宾客并不算多,故而并未让男宾和女眷各在一个院子里。而是在靖和宫的院中摆了长长一排屏风,屏风一侧是女眷,一侧是男宾。

俞皇后端坐主位上,身边是太子和太子妃。

宴席开始后,俞皇后笑着接受了众人的敬酒,饮下一口。

因着都知俞皇后身子不算好,所以大家并不劝俞皇后饮酒。每每有人过来敬,俞皇后一般都只抿一口便罢。

先前龙舟赛上,在场的人家里有的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俞皇后就赏了好些东西给他们。

于是其他人家就也“不服气”起来,笑着闹着也要讨赏。

“娘娘可是不能这么偏心!”俞林安头一个站了起来,“虽然我们的名次不算太好,可也是尽了力。看在我们这么卖力的份上,娘娘就多少也赏我们点东西罢!”

因着女眷离得不远,所以旁边俞家女眷也都听到了他这些话。

俞老夫人高声说了句:“你个混小子太没出息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俞林安大声回道:“祖母,我是没出息。所以娘娘怜惜我,更应该多给我点好东西补一补。是不是啊娘娘?”

这话逗得俞皇后哈哈大笑,“好好。都有赏。都有赏。你最多,姑母给你双倍的!”

俞林安高兴地跳下了椅子,遥遥地对着俞皇后行礼,“多谢娘娘!”

大家看俞家这个小子脾气好性子好,就都善意地和他开起了玩笑。

气氛一时间十分和乐欢快。

就在这个时候,主位旁边传来了一阵咳声。

阿音原是想着莫非郑贤妃来了?就朝那边看了过去。谁知看到的却是顾嫔。

自打冀薇的婚事出现问题后,顾嫔去永安宫陪伴俞皇后的次数就少了许多。因着这个缘故,阿音和她也是愈发不熟悉起来。所以刚才听到了咳声,第一反应竟是没有想起她来。

“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太子妃。”顾嫔说着,盈盈一拜,“望皇后娘娘福寿安康。”

虽然俞皇后不过四十多岁,还算不上一个“寿”字,她这话用词用得过了些。不过俞皇后身体不太好,最是爱听这样祝福康健的话语。因此即便有一两个字不妥当,依然心里十分受用和欢喜。

“你且起来罢。”俞皇后让人上前去扶她,“今日怎么想到过来了?”

顾嫔看看周围,见只有俞皇后和太子太子妃,就有些拘谨地开了口;“我来是想求皇后娘娘一个恩典。”

这话一出来,俞皇后的脸色微微变了,“你想说什么。”

顾嫔察觉了俞皇后的不悦。但是为了女儿,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于是低着头艰难地开了口:“我想求皇后娘娘允许三公主来参加这次宴请。”

果然是这样!

俞皇后微愠,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不成。”

“娘娘!”顾嫔想到女儿日渐消瘦的模样,心疼得紧,眼泪不由得就落了下来,“娘娘,三公主好歹也要唤您一声母亲。她即便再有错,那也是年少无知一时冲动。冯家…”

想到“久病不起”的冯夫人,顾嫔的心里揪得难受,“冯家怕是已经不成了。眼看着四公主马上出嫁,冀薇再拖下去怕是就要嫁不出了。娘娘,您就算不愿她嫁去冯家,那、那也让旁人家相看相看,不成吗?”

说到这儿,顾嫔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的女儿虽是公主,可是处境堪忧。

素来公主出嫁,要么是皇后娘娘给相看的人家,要么就是皇上给指婚。要么就是外祖家势大,能够选好一户人家,得了帝后二人的肯定后,就能把亲事定下来。

如今冀薇第三条路是走不通了,皇上已经万事不管不会给她指婚。那么就只能求了皇后娘娘。

偏偏先前那桩婚事,皇后娘娘原本给选得很好,结果让冀薇自己搞砸了。

想到女儿不能出席宴请,顾嫔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冀茹因为将要出嫁,未曾出席宴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可是冀薇呢?

冀薇不论来或者不来处境都要比冀茹的状况尴尬许多。

顾嫔在那边兀自垂泪,俞皇后的神色却愈发地不好看起来。

这一次的宴请,大家都是高高兴兴而来。她也是如此。

可是谁曾想顾嫔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情。

说实话,俞皇后也想过,如果顾嫔来寻她说起这件事情,要怎么办才好。可是顾嫔那么久都没来寻她,她自然不可能主动与顾嫔提起这个,就将此事暂且搁下不提。

谁想到顾嫔会择了这个时候来提起?

而且还是在那么多宾客面前!

俞皇后的神色冷厉到了极致,语气冷淡地说道:“这事儿晚些再说。你先回吧。”

“可是…”

“你先回去!”

俞皇后的语气太过严厉,让顾嫔忍不住全身抖了下。她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只能讷讷地退了下去。

虽然事情暂时揭过去了,可是刚才的和乐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宾客们见皇后脸色不悦俱都小心翼翼起来,说笑声低了些。就连俞林安,也不似刚才那般活络,说话做事都规矩了许多。

冀符本就觉得这宴请无甚意思。若非姚德灿坚持要来,且郑贤妃也让他来,他倒是宁愿待在家里。

见到俞皇后现在这般样子,冀符轻嗤了声,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椅子,这便站起身来。

冀行箴看到冀符离了席,就朝旁边的径山使了个眼色。又和阿音低语了几句。

阿音唤来万嬷嬷,吩咐了她几句让她见吴欣妍。

没多久,双胞胎就被乳母们抱到了旁边偏殿的院子里去。

阿音与俞皇后说道:“母后,我有些倦了。去旁边休息一下。”

因着刚才有人敬酒的时候,阿音和冀行箴都饮了不少,所以她这个时候脸红红的看上去很有些上了头。

俞皇后赶忙让她去隔壁偏殿休息,“那里平日也打扫着,很是干净。你去那里略歇一歇,等酒劲儿过了就好。”

阿音谢过了俞皇后,这便往那边行去。身后跟着青枫和孟阳随侍。

这处偏殿本也是供大家休息所用。只不过现在众宾客都在宴席上,所以此处并未有旁人在。偌大的院子里,只听到有个屋子里间或传来婴孩的一两声咿呀声。

阿音走的路刚好经过传来声音的那间屋子。屋子门是闭合的,只一扇窗户微微打开了点。

阿音径直往前走去,未曾往屋子里去看。

青枫低头跟在身后亦是目不斜视。

唯有孟阳,在经过那扇窗户的时候,听着屋子里孩子的声音,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他就见到一个身材微胖穿着藏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男子被对着门,看不清面容。

但是,他拿起旁边一个东西往孩子口里塞的动作,却是从这个角度能够瞧得一清二楚。

孟阳睁大眼睛朝着那人的衣裳看了片刻,忽地想起了什么,挥舞手臂猛推前面的青枫,指着里头啊啊啊啊地大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此事必有玄机!【媳妇儿我多聪明啊快来表扬我!︿( ̄︶ ̄)︿】

第179章

阿音脚步骤停, 回头望向孟阳。

青枫不悦,转身高声呵斥:“大呼小叫作甚?莫要惊扰了太子妃!”

孟阳根本不在意青枫的高喝声。他一把拽住青枫的胳膊努力晃着,又抬手指了屋子里的人。

青枫看向那身穿藏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的男子,隐约记起今日见过这身衣裳,只不过印象很浅一时间想不起来。

就在他暗自细想着的时候, 孟阳显然是急得狠了, 居然冲到了太子妃的跟前继续嗯嗯啊啊。

阿音问道:“怎么了这是。”

孟阳指着屋里小孩子的放心,又做了个睡的表情,而后露出惊恐模样, 好似睡得极其痛苦一般。

阿音再问:“你怕孩子出事?”

孟阳连连点头。

“你知道屋里是谁?”

孟阳急得团团转,伸手比划了个“一”字。

青枫忽地想了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身衣裳, 迟疑着道:“大皇子?”

孟阳又是跺脚又是点头, 吱哇地叫着刺耳的音节,指指孩子们,用手做了个划过脖子的动作,再做了个窒息翻眼的表情。

青枫忽地明白过来什么, 紧走几步到了门口就去踹门。

就在这个时候,矮瘦的孟阳也跑到了他的身边,直接用身体去撞门。

咣当一声响。

屋里的人显然听到了动静。那藏青色的身影忽然把手中的东西丢到一旁,一手一个抱起了孩子。又下意识地回头来看。

孟阳慌张地跑到他的跟前,正伸手打算去抢他怀里的孩子。结果刚刚伸开手, 他就看到了眼前男子那陌生的相貌,登时愣住了。

冯旭满头大汗地抱着小家伙们,见到眼前有个身形佝偻的老太监, 也是怔住,问道:“你谁啊你。”

孟阳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阿音迈步入屋,笑问冯旭:“怎么样?他们可还听话?”

“听话倒是听话。”冯旭苦笑了下,“就是我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懂,就只知道冲我傻笑。”

他把其中一个小男娃小心地放到了旁边的被子上,指了自己身上一滩水渍苦笑道:“你看,这衣裳被他们给尿得…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崭新的衣裳上,深色的一大块尿渍格外明显。

阿音抿着嘴笑。

青枫过去帮忙把孩子抱了起来。

孟阳跌跌撞撞地走到冯旭的跟前,拉着他的衣裳半晌回不过神来。

先前还笑眯眯的冯旭此刻却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最近带着嘲讽笑意,说道:“怎么样?觉得爷像大皇子是不是?爷也觉得像!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冯旭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冀行箴知道冀符在他们冯家的福临布庄订做了三套新衣裳,就让他吩咐底下的绣娘们,按照那三套的样子,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三套。

而后今日看到了冀符穿的那一身后,冀行箴以他和冀符身材差不多为由,让他换了衣裳在这儿,依着吩咐行事。

冯旭一头雾水,只恨不得赶紧解开心中疑惑。于是逼近孟阳,喝问道:“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孟阳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后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只是口不能言,所以不住地合手跪拜。

阿音行至他的跟前,低声问道:“你是怕孩子们出事,对不对?”

孟阳动作停了下,重重磕了个头,地上砰地一声重响。

阿音往前半步,复又问道:“你看到了屋里人,所以怕他做出对孩子们不利之事,是不是?”

孟阳抖若筛糠,连连摇手摇头,眼中露出惊恐。只不过他从喉咙口发出的模糊求饶声刚刚响起,屋外两边忽地冲出了十几名御林军。

御林军儿郎们不顾孟阳的一再挣扎,硬是扣着他去到了昭宁殿内。

殿内窗户紧闭。屋外的灿烂阳光透窗而入,只在临近窗户之处落下斑驳光影。而屋子深处,依然是晦暗而又模糊不清。

孟阳被拖到屋子中央,而后被猛地一推,跌跪在地。

他把头埋得很低,只低头看着自己腿上的粗布,半点也不乱望。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他不去看,也依然无法否认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事实。

静寂至极的屋子里,脚步声骤然响起。而后声音慢慢靠近,最终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孟阳头也不抬,直接俯身,以头抢地重重一磕。

“不错。磕得很卖力。声音很好。”冀行箴轻笑着说后,忽地神色一整,声音骤然低沉下来,隐有怒意,一字字慢慢说道:“我让你过来的目的,你不会不明白罢。难道我让你来就是让你磕头作响的?!”

孟阳不敢再磕头了。但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地面半晌没动。

冀行箴蹲下.身子看着他。

孟阳睁开耷拉的眼皮抬头看了眼。见是太子殿下,恍然回了神,忙含糊地说着旁人不懂的音节,面露惊恐地不住摆手。

“冀符当年做了什么?”冀行箴看着他,眸色冷厉宛若利刃,语气却出奇地冷淡,“说说看。二皇兄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提到了二皇子,孟阳瞳孔骤然紧缩,眼底深处流露出深切的恐惧。身子不由自主就开始往后挪。

“原来真是冀符。”冀行箴半垂眼帘低笑了声,忽地声音扬高,怒喝道:“你知情不报,将实情隐去二十年。你好大的胆子!”

孟阳连连摇头。见没有效用,拼命在地上磕头,额上都出了血。

冀行箴抬手拍了下桌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