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骁把她放下来:“苏菱, 真没良心啊, 好歹抱着你走了这么久,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她今天胆子出奇肥,羞怒道:“我又没让你抱。”

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是我自己想抱成不成?”

她心里还难过,不想理他, 别过了脸。

秦骁下午去珊瑚镇,结果发现剧组放假,而苏菱回家了。苏菱拍戏签约的合同条款上有老家地址, 他直接就找过来了,没想到她哭成那样。

可见这次真的伤了心。

苏菱隔着重重大楼和灯火,望着舅舅家的地方。

那里化成三两点微光,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苏菱有些出神。

小时候外婆教她唱儿歌, 背着她走山路, 一起在院子里种下木棉, 家里最穷的时候,外婆自己不吃也不会让她饿着。

可是外婆有时候对她又极其冷淡,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五岁那年,跌倒在院子里,手肘被石子磕破。她刚要哭,就看见外婆远远看过来的眼神,冷淡而无动于衷,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可是片刻,她把苏菱抱起来,叹息着给小苏菱擦药。

外婆爱不爱她?苏菱以前以为是爱的,今生重活一辈子,她第一次有了相反的想法。

兴许是不爱的。

外婆从来没有告诉过她母亲于俏是怎么死的。

逝去的原因千万种,却有一种可能性很大,因为生了苏菱,所以于俏死了。

苏菱努力乖巧,让自己毫无棱角,只是希望有人爱她,不给外婆增加负担。她为此付出了二十四年鲜活的生命。

可是此刻浑身冰冷,那种可怕的可能性让她手足僵直。

有可能她一直珍爱的亲人,其实是恨着她的。

爱恨交织之下,她只是个被赶出来的陌生人。

苏菱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秦骁。”

他低头看她,眼里似散落漫天星辰:“嗯?”

她把卡递过去:“你别跟着我了。”里面是她所有的片酬,等拍完戏,剩下的钱也会打进去。她连本带利还完了。

秦骁不接,他气笑了,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老子稀罕这点钱?”

她垂头,沉默不语。

秦骁气得心肝疼,他忙了将近两个月才把楚振那个人的事料理完,结果一来找她就得了这么张卡。

他直接把人腾空抱起来,苏菱被他吓得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他嗤笑:“做你!”

苏菱又羞又气:“秦骁!”

“怎么,听着呢。”

他一双铁臂抱得死紧,眯着眼辨识了一下周围的标志,就朝着一处走过去。

苏菱被他吓得把不愉快都忘了。

她被那两字惊得脑子发懵,伸手拧他,男人肌肉精壮,她下了狠力气。秦骁脸色都没变,脚步也不停。这个男人忍疼厉害得很,两辈子加一起,苏菱都没见他为了疼吭过声。

她害怕了:“我不和你一起,你放开。”

秦骁语调冷漠:“晚了。”

苏菱四处望,可是附近漆黑,这么热的夏夜,散步的都回家吹空调了。只有这个疯子,不知道千里迢迢来做什么。

她开始心慌了,他强迫人很有一套。她见识过的,秦骁压根儿不懂得什么叫风度,他要是觉得爽,她就算是捅他一刀他也不会停。

但是让他妥协不是没有办法。

苏菱怕他来真的,咬了咬唇,轻声喊他:“秦骁。”

她那调子娇娇软软,他挑了挑眉,低头去看怀里的人要闹什么幺蛾子。

苏菱羞红了脸,又喊他一声:“秦骁。”

他喉结动了动,眸色漆黑:“怎么,有话直说。”

她说:“你别那样说话,我害怕。”

他眸中含着笑:“我说什么了?”

苏菱复述不出来那两个字,她不看他的眼睛:“我心里难过。”是真的难过,曾经以为自己只是在慢慢失去,现在才发现可能从未拥有。

这世间仅剩的,她珍爱的,为此付出一切的。原来也许只是泡影。

秦骁心想,老子还难过呢。你别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就是敷衍。

然而他的心软成一摊手,手臂也松了松。算了,和她计较什么。

“苏菱。”

她抬头,他说:“别难过。”谁也不配让你难过。

苏菱回不了舅舅家,只能在外面住下来。那一招确实好用,秦骁没怎么她,开了两间房。

她手中两条路,一条是帮舅舅还债,让外婆安心。另一条是拿到剩余的钱,还给秦骁,好好把大学读完。

前世她选了第一条,这辈子她选第二条。

她虽性子软,可是人总得有点长进。外婆若是需要,她会尽孝,那是把她养大,小时候给她穿衣喂饭的人。然而舅舅不可以,没有人活该被人驱使。

她想了一路,下了决心以后人轻快了许多。

苏菱算了一笔账,如果没有她手中这笔钱,舅舅和舅妈应该会选择卖掉房子。

房子能卖一百多万,剩下的钱能让倪浩言和倪佳楠读完大学。

即便不可以,苏菱也会想办法让倪浩言读书。

舅舅如果自己能争气,那个家总会慢慢好起来。他和舅妈都有工作,倪浩言和倪佳楠也已经长大。

她心情松快了许多,秦骁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她倒是有几分十九岁少女的朝气了。脸上的泪痕却还看得见几分,眼眶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眼神却平和又轻软。

好容易受伤,又好容易痊愈。

好心软的模样,又分外心硬。

两人上楼时,她揉了揉眼睛,眼神迷蒙,想打呵欠又忍住了,忍得眼睛水汪汪的,显然很困了。秦骁才想起这是个生物钟会在九点睡觉的祖国花朵。

这时候快十一点了,她哭了一场,看起来不大清醒的模样。

她刷卡开门,秦骁跟在她后面都没发现。

她要关门的时候,他闲闲伸出一只脚抵住了门。

苏菱眨了眨眼睛,反应迟钝地看他。

秦骁弯了弯唇,他没见过人越困越傻的:“还认得我?”

她点点头:“秦骁。”那眼里点出三分笑。

他不知缘由,却第一次见她含笑喊他名字。他胸腔里不安分的那颗心,被一只手紧紧握住,呼吸有些困难。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送你一个礼物。”

她眼神空滞,今天哭的那一场太痛快,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她摇头,片刻又想起来了,点点头。

然后回答他:“我不要的。”

“不要也得要。”

哪有人这样?她困得不行,“那明天给吧?”

“现在。”他不容反驳。

苏菱没办法,犹豫着点点头,朝他伸出手。

他笑了一声,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盒子打开那一瞬,一条紫色的水晶链子映入她的瞳孔。

那条链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水晶毫无杂质,打磨得很细致,在灯光映照下,流转着屡屡华光,紫色软漾,清纯而妖艳靡丽。

苏菱却立马变了脸色,困意消失得一干二净。

饶是苏菱再好的涵养,此刻也想骂人。

这变.态两世的审美一模一样。

那条脚链和以前她戴过的分毫不差,疯子!神经病!

她又气又恨,什么也顾不得了,抬手砰的一声就关了门。她动作很快,好在秦骁一早就把脚收了回去。

秦骁被关在门外,原本带笑的眼沉寂了下去,他冷声道:“开门。”

那边一片安静。

秦骁一天被她气了两次,眼神也发了狠:“苏菱!”

少女死活不吭声,这时候倒是出乎意料的硬气。

好得很,直接把他关外面了。胆量真不错。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开门。”

门那边的苏菱,咬紧了唇,她心想,你死心吧,死也不给你开门。要真把那东西戴上了,他忍得住才怪。

反正……反正她都死过一次了,大不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害怕又忐忑,但是到底勇敢了不少,没有什么羁绊,她就不必永远顺着他。那东西谁爱戴谁戴,反正她讨厌。

秦骁死死捏住那条链子。

他活了二十七年,想做的事往往不惜一切代价,高中老师都心惊胆战地评价他,性子又野又狠。

关门是吧?他总有亲手给她戴上去的时候,戴不上去他不姓秦。

第23章 挚爱

两人的僵持以苏菱暂时胜利告终——秦骁不可能砸门。

苏菱没了睡意, 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在想那条紫水晶脚链。她记得那是腿断了以后半年,她腿骨恢复得差不多,如果不去做复健, 就在家看电视。

一部仙侠剧, 里面有两张熟面孔, 都是大学时的同学。

而那个时候的苏菱,辍学快三年, 曾经能跳舞的腿, 连走路都疼。

她看着电视发呆, 良久却露出一抹笑意。笑容轻柔艳羡。

秦骁皱眉, 手捂了捂心口。然后苏菱得到了五年中唯一的仁慈, 他问她:“你想回家?”

苏菱才看到他,她沉默了片刻,诚实地点点头。

他的手掌拂过她的发,带出无尽的疼惜和温柔:“那就回去吧。”

可是那年倪佳楠已经嫁给了富二代, 倪浩言大学还没毕业。舅舅和舅妈除了求秦骁的时候,几乎不会和她见面。外婆也已经去世了两年。

苏菱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家。

她回了自己长大的小村庄,村庄里还住了好几户人家, 知道她是曾经的小苏菱,都非常高兴得给她打招呼。

房子还是瓦房,墙壁上爬满青苔,门前石子路蜿蜒。木棉花盛开, 白色的蝴蝶翻飞。

秦骁没有跟来。

她觉得快乐, 又有几分落寞。

自己慢吞吞打扫干净了房间, 又用灶台做了一顿饭。

柜子里的被子受了潮,有些许气味。她想着等明早太阳出来了就晒晒。

当夜下起了雨,木棉树被雨点打得啪啦作响。外面又是打雷又是闪电,风雨交加。

苏菱躺了很久,最后慢吞吞下床,打开那扇木门。

在外面的男人愣了一瞬,雨点顺着他的额发滑下,瞳孔漆黑。

“秦骁。”她轻轻喊。

“做什么?”

“你说好放我回来,又跟着我做什么?”

男人抿紧了唇不吭声,目光有些骇人。他就是脑子发抽,心一疼,脑子就不受控制了。人才走一步,他就后悔了。

他在这破地方远远看了她一整天,也不知道哪里值得她留恋。

他原本想学着点,看看她喜欢的到底是什么,回去就给她折腾出来。可是等到半夜倾盆骤雨,他除了心里在骂,屁都没学到一个。

他脸色很难看。

一天没吃饭,吹了半夜风,还淋了不少雨。且正在厚着脸皮反悔。

苏菱知道他说话不可信,一开始也就没抱太大希望,她打开门:“进来吧。”她给他找了干毛巾,又从厨房热了没吃完的饭菜,都是后院野生的东西,没油没盐。

“我吃剩的。”她坐下来,“很简陋,吃不下去就算了。”

他笑了,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就吃她剩下的,吃得干干净净。

苏菱要洗碗,他脸色扭曲了片刻:“我来。”

然后胡乱用井水搞了几下。

屋子里亮着的是陈年蜡烛,男人身影被照得愈发高大,他没做过这些,动作生疏又粗鲁。

洗完手来抱她:“去睡觉,太晚了。”

他顿了顿,又问她:“脚还疼不疼。”

苏菱摇头。

他眸光晦涩:“我给你按按。”

苏菱看着他,不伸腿,不说话,背过身去,显然不想理他。

他笑了。

脾气挺大的。

“我送你个东西啊。”他自顾自拿出来,“据说是那什么法国R……什么什么设计的。”外国人的名字他忘了,“总之是庇佑人的,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他握住她纤细的脚踝,给她戴上。

苏菱脚踝一凉,她下意识往里缩,男人却握住了她的脚踝。她感觉脚背湿湿热热的,苏菱心梗,不想去看这变.态在做什么。

他低笑,把.玩了会儿她那只纤巧绵软的脚。

苏菱忍无可忍,踢了他一脚,屋子里昏暗,男人蹲着,刚好踢在他脸颊。

她呆住,还没来得及害怕。下一刻就感受到他粗重的呼吸,他低低笑了一声,没生气,还起了反应。

苏菱气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