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少女两步冲到花妈妈跟前,直接就拽了她的胳膊似要诉苦,楞不防瞧着苏柔儿这个生人,便侧身瞧着她问到:“这是谁啊?”

花妈妈浅笑:“小姐,这是金先生,专门请来教您琴棋书画的…”

此时一个腆着大肚子,身着绯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追了过来:“盈袖,你就别闹了,爹是真得为你好…这是…”

“老爷,这是金先生,唐管家说,人是‘一品行’的杜大掌柜亲自荐来的!”花妈妈立刻做了介绍,苏柔儿当即上前福身:“金柔见过杨老爷,杨小姐!”

“免礼!”杨老爷立刻摆正姿态端起了架子:“你是杜大掌柜亲自荐来的,那一准没问题!听着,三日之类,必须教导小姐能弹一首佳曲,能赋两三首诗词!只要这些能给我做到,工钱好说!若是三日之后,小姐做不到,你不但要离开我杨府,这京城也就别想待着了,可明白?”杨老爷前面还说的客气,忽而的就换了口气,苏柔儿自然唯唯诺诺的应下了,心里倒是明了,这杨老爷是真的急了。

“爹!”少女再次抗议,但有丫鬟奔了过来,急急的传话,说是厅里来了人,有客要见老爷。当下杨老爷把少女丢给了花妈妈,人就离开了,少女扯着花妈妈的袖子盯着她父亲的背影,烦躁的一个劲的跺脚:“讨厌讨厌讨厌!”

花妈妈看了眼苏柔儿,见她闭了下眼,便把少女一搂说到:“我的好小姐,快别气了,咱们还是去您的院里吧!要是夫人回来瞧见您这个样子少不得又念您!”

少女立刻吐了下舌头,有所收敛,继而撅着嘴的应了,花妈妈便看了眼苏柔儿带着她一并往西苑里去了。

一进西苑,两个丫头就迎上来伺候,更有两个远远的就开始捧茶送巾,许是到了这小姐的地盘里,她更加的来了性子,一挥手就撵起了人:“去去去,看着你们就烦,下去,都下去!”

丫头们应着声的离开了,那少女一转身瞧着苏柔儿还在她身后便是叉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小姐,我是您的女先生,负责教您琴棋书画的,刚才老爷还说了,要我三日之内教出成果来,否则我前途堪忧,所以,很抱歉,我不但不能下去,还得赶紧教您习琴温书。”苏柔儿不卑不亢的言语着,那少女当即就要言语,花妈妈却拉了她一把:“小姐,您还是忍忍吧,老爷放了话出来的,您若不顺着,将来夫人回来知道了,您可就麻烦了,以我的意思,您就学学,后日里应付了那个什么二爷也就是了,何必非要把麻烦留在您身上,招着老爷夫人的和您过不去不是?”

少女似乎很听花妈妈的话,当即点点头,冲苏柔儿也温和许多:“那就学吧,不过别太狠!唉,真不知弹琴有什么好,每次弹得我都手疼!”

苏柔儿笑了下:“小姐这是在为难我,若是不勤练怎会弹曲?这手疼,可无法避免!”

少女当即盯上了苏柔儿:“你还当我先生呢,怎么就这么笨,做做样子知不知道?每天帮我弹几个曲子,让外面听见不就成了?反正是西苑,别人又不会进来!”

“可是三日之后,老爷若是考核小姐,这…”

“嗨,要考核也不会是我爹,他才不通这些呢!不就是个公子哥嘛,等他来了,你帮我弹一曲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可是要是被发现了…”

“我就说我伤了手,我爹总不能怪我吧?”少女说着得意的冲花妈妈一笑:“奶妈,我聪明吧?”

花妈妈浅笑道:“那是自然,小姐最是聪明的,大少爷不都常夸您的嘛!”

少女立刻得意的冲苏柔儿一笑:“先生可听见了?你放心,只要这事儿应付过去,我爹那里我会帮你,保证你不但没事,还能有一大笔劳资!”说着一转头冲花妈妈言道:“奶妈,带先生去安置下吧,我先回房了!”说完便是迈着轻快的步子哼歌往院落深处去。

“她还真听你的话。”见人走远了,苏柔儿才轻言,花妈妈一笑:“老爷基本不着家,夫人又是个严厉的主儿,她吃我奶长大的,怎会不听我的?”说着神色暗了几分,有些不安的说道:“当家的,她其实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您可…”

“我不会连累无辜,谁有份,我就找谁算账!不然我也不会想要打听清楚这里面的事儿,总之,你安心吧!”苏柔儿明白她担心什么,就先说了出来,花妈妈果然舒出一口气来,随即却有些抱歉起来:“我也真是没用,帮主将我安插在杨家十几年,我却没能摸出当年…”

“这不怪你,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鬼,你又怎么会轻易碰触到那些秘密?”苏柔儿说着伸手轻轻的摸了下她的左眼:“我既然亲自来了,就一定会弄清楚的!”

“当家的,您莫非是要…”

苏柔儿点点头,随即却对花妈妈笑言道:“好了,别这里站着了,快带我去住处吧!”

“好的!”花妈妈立刻领路,却又不放心的言语道:“不过,当家的,您真得要替她弹曲吗?”

“要!我只有乖乖的和这位盈袖搞好关系,将来才能便宜行事!”

第四章 见其解衣

苏柔儿调试着手中的琴弦,一副认真的模样,眼却不时瞟向珠帘外,看着口子上的下人进进出出。

“啊!真烦!”身旁书案前的盈袖把手里的书笺一把揉成团丢了出去,而后就起身要往外出,却被花妈妈给出手拦住了:“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要闷死了,我要去花园里玩!”盈袖说着就要迈步,可是花妈妈却并不让开:“我的小姐啊,客人都要来了,您这个时候怎么能跑呢?应付完了再去吧!”

“不就是庶子嘛,值得本姑娘又是背诗又是弹琴吗?”说完还要迈步走,却从屋外廊里冲来一个丫头,急急忙忙又带着喜色的张口:“小姐小姐,叶家的人来了,那个二少来了呢!”

盈袖显然没好气,瞪了丫头一眼:“来了就来了呗,至于那么高兴嘛!”

那丫头立刻收敛了笑容,有些小心的言语到:“那个,小姐,老爷吩咐,叫您前去见客,还说把琴备在花厅前,倒时好弹奏一曲!”

“知道了!”盈袖没好气的应着,转头冲苏柔儿说到:“先生,请吧!”说着还冲她挤了下眉眼。

苏柔儿闻言作势一脸的无奈,抱着琴起身出了廊,自己往花厅去了。

她到杨家已经三日,盈袖这位大小姐可没一点学习的心思,她呢也乐的自在,所以装腔作势的催了两回后,干脆默写了三首诗词给这位小姐叫她背,自己则趁着午休和夜晚的时候,把这内院的布局摸了个透。

而盈袖小姐显然是个玩性大的丫头,竟还几次拽上了苏柔儿一道赏花放纸鸢的,倒让她在内院里多多少少长了点身份。以至于此刻她抱着琴一路穿行,下人家丁的见了,也都没人说什么,各自忙碌着,无人去管她。

匆匆来到花厅前,下人们正在忙着给里面摆上瓜果糕点,苏柔儿扫了一眼,便往一旁的竹亭而去,入亭才把琴放下,就有丫头喊着说叶家人来了,说着二少什么的,一大堆人眨眼就涌了出去,显然是去围观那张无双妖颜去了。

苏柔儿把琴放置后,略微试音确定没问题了,便立在旁边等待,很快一个丫头急匆匆的跑了来,到了跟前她才看清楚,根本不是什么丫头,而是盈袖!

“先生,快!套上这个!”盈袖说着就把怀里抱着的衣服丢了过来,苏柔儿连忙接住,睁大了眼:“小姐?怎么是你?”

按照这几日盈袖这位小姐的主意,当天她们两个是该穿同样一身衣服,梳个同样发髻的,而后仗着琴设置在旁边的竹亭里,与厅有些距离,她便李代桃僵的替她弹曲。可是现在正主却穿着丫鬟的衣裳,丢给她的全是小姐的罗裙,这…

“别那么多话了,快换上,晚了就来不及了!”盈袖一脸的神采,充满了恶作剧般的兴奋,她帮着抖开衣裳就想给先生套上,可苏柔儿心中不安,怎敢穿套?一边抬手挡着一边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姐,小姐!”

盈袖见套不上,终于有些急了:“喊什么啊!叫你穿你就穿!你不穿上还怎么帮我弹琴?”

“可是您的衣裳…”

“先生你听着,诗词我没记下,曲子我也不会,我爹马上就来了,你赶紧穿上衣裳顶替我,反正今个大少没来,我才懒得出去见什么二少呢!你正好又长的一般,等他见了你,没了兴趣,我爹就是上赶着凑也没用!”盈袖说着丢了衣服就要跑,苏柔儿立刻一把抓了她:“这怎么成?被老爷知道,我不是麻烦了?”

这话才说完,熙攘的声音就入了苏柔儿的耳朵,她知道,大部队要过来了,自然捏紧了盈袖的手,她可是打算做个完美路人甲好好潜伏的,如果她照盈袖的意思做了,岂不是曝漏于人前,难道要她高调潜伏不成?何况弄不好,还要挨板子挨罚呢!

“你抓着我做什么?放手啊!”盈袖急忙的甩胳膊。

“不成的小姐,我可不想挨老爷的责骂和惩罚,我不过是来赚些银两罢了…”

“我给你!”

“那也不成!”

人群越来越近,依稀有那么点声音穿透,盈袖似乎也感觉到了,急的跺脚:“我保证事后我爹不会罚你!”

“我还是怕…”

“先生!”盈袖一把抓了苏柔儿的胳膊:“你好生想下,我又不会弹琴,又不会背诗,一会出了差错,我爹的脸要丢尽了,他会饶了你吗?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帮你说话!相反你要顶了我,就算我爹发现不对,人前他要脸面,也不会说破的,事后我再去求情,就说我跑掉了,为了大局你才不得不顶的我,你还算功臣呢!”

“什么?”苏柔儿一听这歪理,简直无语,可此时愣不防盈袖猛地一低头咬上了苏柔儿的手腕,痛的她本能的一松手,这丫头立刻撒腿就跑,而苏柔儿若真要抓她自是抓得到的,可是又不能曝露自己会功夫的事实,只能捂着手睁着眼的看着盈袖一溜烟的跑了。

喧哗声很近了,苏柔儿不好耽搁,再一想盈袖的言语,觉得也只能这么来:没发现是好事,万一发现了,说不定借此和杨老爷走近一点,也许更便于行事吧!

她这般想着,当下也就手脚麻利的开始穿套衣裳,可等穿了一半才瞪了眼,因为这盈袖不知是不是晃了神,竟没拿照着她尺寸做的那件!这可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衣裳,她这个二十二的老姑娘如何套的上?若说腰啊什么还凑合,可胸部,那差着档呢!

苏柔儿烦躁的想脱了衣裳,却看到人群已经进了院,无奈之下,只得转了身,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降低胸围,两手在挤压胸部往前,才堪堪把盘扣给扣上,而后基本上都是小口的吸气呼气,以保证“体面”。

“几位,请请请!”杨老爷的招呼声传来,苏柔儿知道来者入花厅,手忙脚乱的打算理下头发,让自己能看起来像个小姐,却听见了杨老爷的声音:“盈袖啊,你还不快过来见过叶伯伯和叶家二少三少!”

苏柔儿哪里敢去,迅速的从袖子里摸出帕子蒙了脸,继而回身就在竹亭里小心的福身说到:“盈袖羞颜不敢前去,不如在这里为大家弹奏一曲以作相迎。”

杨老爷本就希望自己的女儿能以琴会了二少,见丫头如此上道,自然开心,可仰头看见自己女儿蒙着脸,只当她还心里闹着别扭,当下也就只能顺着话说到:“也好也好!”转身冲着叶老爷一笑:“叶太傅乃音律大家,我家盈袖只得皮毛,您可别计较她班门弄斧,还请多多包涵!”

“杨老弟客气了!今日我只是应邀来做客的,可不是来鉴赏曲乐的,何必说得那么认真?何况令爱能以曲相迎,这可是给了老夫很大的面子啊!”说着叶老爷笑着望向了竹亭里那一袭粉色,却发现佳人蒙面,便是一愣看向杨老爷,杨老爷赔了个笑:“姑娘家,害臊!”

叶老爷当即笑笑,点头道:“杨老弟教导有方啊,令爱不愧为大家闺秀,足不出户,颜不轻视,不错不错!”

杨老爷客气的干笑了两下,急忙开口:“盈袖,快快弹奏一曲吧!”

苏柔儿应了声,慢慢悠悠极其小心的落座,生怕衣服开了襟,那边厢叶老爷瞧着赞许的点头微笑,使得细细瞧看叶太傅神情的杨老爷喜上眉梢。

琴音起,似潺潺流水而来,叮咚如珠落,清脆似金石。

想着迎客之意,苏柔儿本是打算弹早先说好的《平湖秋月》,但是这衣服在身如桎梏,怎好畅快弹曲?所以一起手,她就变了曲目,弹起了拿手的曲子《云水禅心》,图的是曲子轻缓优雅,少些急调轮指强段的大动作,免得出丑,而且这曲子,不管什么场合都也适合,倒不会有怠慢之嫌。

曲子清新而出,似入山间听流水,似坐青石闻叶语,叶太傅乃音律大家,自然一听便知曲,继而浅笑而听,不住的点头,慢慢的竟是闭眼细听。

身边两位公子,青城青池自也是听得,只是那三少青池看似听得有味,手中茶杯却不断往来,显然心无法入此境,反倒是那二少青城,始终端着茶杯不放,从一而终的姿态凝望着弹琴之身,眼里纯净无比。

杨老爷听着如此曲调,心中委实激动。他自是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此刻虽不是自己先前知道的曲调,但如此缓和舒坦,没什么磕碰,也很叫他开心,瞧看叶太傅享受之态,他已经很骄傲,再看到二少那般痴色,便是心中欢喜。

少顷,曲毕。叶太傅击掌以赞:“妙啊,山间观云意,流水入禅心!想不到令爱小小年纪竟能弹出此等曲目,让我等仿若入了山间观云一般!”

杨老爷打了个哈哈说着过奖的话,却不敢接,他向来对音律无感,是以不懂此道。

叶太傅言毕见杨老爷只赔笑,并未有请其女下来的意思,便只得轻言:“如此动听之曲以熨贴了心扉,不知杨老弟接下来,是何安排啊?”

“哦!自是请小女下来与各位…”杨老爷正说话呢,却不想竹亭里传来声音:“盈袖不好打扰各位,就此告退!”

杨老爷诧异的回头,就看到丫头已经起身从竹亭里下去,想要张口喊吧,又觉得丢人,心里只能埋怨盈袖使小性,嘴里却还要弥补道:“这个,小女素来害羞,竟是不好意思了,那个,我们,喝茶,喝茶!”

叶太傅自是笑着端杯陪着揭过,岂料,此时二少却忽然开了口:“爹,杨小姐的琴曲弹的极好,我能去和她聊聊吗?”

杨老爷没想到二少会主动要求有些吃惊,叶太傅却是尴尬了脸色:“青城!男女有别,你怎能不知规矩!”说完急忙冲杨老爷道歉:“杨老弟你可多包涵,青城在福明山上十五年,不识规矩,不知礼仪,言语冒犯处,还请…”

“爹,我只是要和她说说曲子,这和男女有什么关系呢?难道男人不能和女人谈论琴技吗?”青城一脸不解的言语着,那好看的容颜充满了纯净,无邪的叫人觉得是自己的思想亵渎了他一般。

“你…”

“叶太傅!无妨的,小女也是爱琴之人,听闻叶二少在福明山多有习琴温书,想必是有些探讨之处,你们在一起聊聊也是好的!”杨老爷巴不得他们两个能独处,而后勾搭上,自然主动给予机会,立刻叫了下人:“来人,引叶二爷去西苑前的观花阁,再请小姐过去,能彼此论下琴技曲目诗词歌赋的,倒也不错!叶二少,你可要多多指点小女啊!”

叶青城还真是不客气,放下茶杯站起来说声谢谢,便跟着那下人去了,倒把叶太傅弄得十分不好意思,反倒是杨老爷打着哈哈的劝过,而叶少三则吃着面前的水果,一脸的轻笑。

穿着“紧身衣”的苏柔儿根本不敢迈开步子走,只能小心的呼吸着慢慢前进,希望自己可以坚持到西苑扒掉这身“皮”,却不想离着西苑还有一截距离,就被一个丫头给追上了:“小姐,小姐!”

苏柔儿只得站定了身子:“什么事?”

丫头跑的气喘吁吁的:“老爷说,叫,叫您到观花阁去,叶,叶家二少要,要和您在那里,说,说说曲子,琴技!”

苏柔儿一听翻了眼,很想说不去,但是想到那张好看的脸,又心里痒痒的想去看看,正在犹豫呢,身后的丫头又催,也就稀里糊涂的迈着步子往那边挪了过去。

行到阁前,丫头便自觉的站在台阶下,不再跟上,可苏柔儿看着台阶只能吸气后憋气,一气的上了台阶,结果才入阁内悄然舒气,面前背对的修长身姿一个回转,那倾城之色就在近前,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更是扫了过来,苏柔儿一观之下,不自觉的猛然吸口气窒住,结果,下一秒,细微的一声轻响,她的胸口陡然就轻松下来,而与此同时,叶二少的双眼立刻睁大了…

第五章 云水禅心

这种状态是苏柔儿始料未及的。

下意识的伸手捂胸,再低头一瞧,果然那粉色的衣服已经开了襟,敞露出她内里穿套的那件翠色衣衫,实在令她尴尬的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咦,杨姑娘你热啊?”身边的妖颜此刻竟然开了口,弄得苏柔儿一愣,抬头瞧看,就看见那狐狸媚眼里,却是清澈的清明,万没有一丝的调笑之色,当下苏柔儿浅笑了下,只能顺着点头:“啊,是,是啊!有些热…”言罢想要把这该死的小号衣裳脱下,却又觉得在男子面前脱衣不合适,可要穿上吧,盘扣的盘绳已经破裂,就算她散气穿衣也是不成,只能将就的拿手扯着衣襟,想着还是赶紧闪人算了。

“那热了就脱了呗!反正我们还要讨论下琴曲,少不得和你比划比划呢!”面前的美男说着一侧身指了旁边的琴架,苏柔儿这才看见有琴在此,可她现在这样,总不能就这么敞着衣裳和他论琴谈曲吧?只得急忙的言语:“那个,多谢叶二少抬爱,只是,我,我一个姑娘家的,不好与二少相近,所以…”

“这有什么?你我以琴会友,以曲论道,可是很平常的事儿啊!想我在福明山上,终日里琴为友,书为师,棋为伴,画为侍,这是何等的惬意?姑娘不必这般计较,来来来,咱们论论琴曲!”叶二少说着竟是伸手就抓上了苏柔儿的胳膊,拉着她往琴架后去。

苏柔儿傻了眼,想她在异世生活也有二十年,见惯了这里的男尊女卑,男女有别,如今竟被一个男人这么随随便便就扯了胳膊,她真得很想问两句:您真的是世家之子?您可有家教否?

下意识的她想甩掉他的手,并保持合理的距离,但琴架就在跟前,还不等她甩呢,两人都到了琴后,叶二少直接松了她的胳膊,跪于琴边便是抬手拨弦:“你今日弹得曲子,我还是第一次听,可听听我记得对不对?”

言罢,琴弦已动,音律潺潺如水,倒把苏柔儿弄得一愣,有所心惊:不好,我那时只顾着不出岔子,就弹了最拿手的曲子,可那曲子此时尚未有啊,这不会惹来麻烦吧?

心思乱乱里,曲子已入佳境,清风拂云,叶语相诉,那意境倒比她这个常弹的还多了一次禅意。

苏柔儿望着他,先前的不安已经丢开,只诧异的端详着他,心道此人应该智商极高,又或者记性悟性都是极好,竟是听了一遍就弹的不错音不抢拍,更加难得是,给予这曲目很大的空灵之感。

曲子末音轻绕,修长的手指按压了琴弦,他抬起头看着她,狭长的眼里竟透着一丝得意:“如何?”

苏柔儿点点头:“叶二少真是厉害,只一遍你就弹的如此流畅,叫我这个先弹之人敬佩之余也有些汗颜!”

“汗颜?这是为何?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他微微的皱起了眉,似个孩童般问话,却又透着认真。

“不,不是错了,而是透彻,比我还要透彻。”

“那敢问这曲子是个什么名?出自哪位大家?”他好学般的追问,苏柔儿只得笑笑:“这曲子叫做‘云水禅心’,是我以前听别人弹起,学了许久才学会的,至于是谁的手笔,实在不知。”

“哦?那你是跟谁学的?”

“一个,琴师。”苏柔儿顺口胡诌:“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那这个琴师一定很厉害,我要去拜访他!”

苏柔儿悻悻的笑了下:“这个,看缘分了吧,他是,是一个走南闯北的琴师,相信您一定有机会遇见他!”

叶二少笑着点头:“一定会的,诶,来来,你再给我弹弹这曲子吧,我总觉得细节处还要推敲下,也许可以写个曲谱出来!”

苏柔儿万没想到这人还来了劲儿,想要推辞,那人竟是一伸手就把她扯到了琴架后,未提防的她,自是一下跌进他的怀里,又急忙的撑身坐正,这心里就慌乱起来,可人家却是一副啥事都没有的神情望着她:“盈袖姑娘,你快弹吧!”

苏柔儿跪在了他的身边,脑袋里却纠结成草:这人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啊,这样亲近若是被人瞧见可…

想到这里她赶紧起身开口:“不好意思啊叶二少,我还有事,就先行告…”她的意思是说完就走,虽然这里丢人丢的是杨家小姐盈袖的脸,但是这个样子要是被人撞见,可不是好事,却不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溜细细的跑步声,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就看到一身小姐打扮的少女往这边冲了过来,她定睛一瞧还真是盈袖!当即有些傻眼,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更不知自己该怎样才好,而那边叶二少也看见来了人,起身相望,那盈袖则踩着台阶冲了上来,结果一眼瞧到叶家二少,那眸子便是直勾勾的了。

“嗯?”叶二少望着面前这个双眼发直的丫头,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盈袖立刻低头一笑,脸颊顿时发红:“才没呢!”她娇滴滴的说完,眼一下就扫到跟前蒙面苏柔儿,竟是一把将她拉过就扯下了她的面纱:“好了,先生,你别蒙着了,这会儿换我了!你快回去吧!”

面纱被扯掉,苏柔儿素颜之色显露出来,与这娇滴滴的豆蔻小姐相比,自然是容貌黯淡,她只能应着转身要走,却不想有人一把拉上了她的胳膊:“别走啊!”

回头望去,拉着她的正是那叶家二少,狭长的狐狸眼里竟透着亮色,但只是一瞬却又清澈无比,让苏柔儿都疑心那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又或者反光。

“你…”盈袖诧异开口,但叶家二少更快开口:“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她要走,为什么你要留?诶,你是谁啊?”

盈袖立刻挺直了身子:“我叫盈袖,是杨家的小姐!”

“你是盈袖?那她呢?”叶二少的手还是没松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苏柔儿,满是好奇。

“她啊,是我的女先生!”盈袖说着眼已经落在了叶二少抓着苏柔儿胳膊的手上,当下苏柔儿一甩胳膊,挣脱出来后退一步,只得对着这位叶二少福身行礼:“金柔见过叶二爷!”

叶家二少傻傻地看了看她两人,而后伸手挠头冲着苏柔儿发问:“你不是小姐嘛,怎么又变成女先生了呢?”

苏柔儿看了眼盈袖开了口:“还请叶二爷见谅,我是小姐的女先生,只因小姐先前肚子痛,宾客又至,耽误不得,不得已我才代替了小姐迎客弹曲,以免小姐和杨家失礼有慢怠之嫌;时才本是要回去换了小姐出来的,却不想被丫头喊到此处,还以为有什么事呢,现在既然小姐已经好了,来了,那我就,告退了。”

说完,苏柔儿立刻躬身后退,眼往盈袖处扫,就看到盈袖手在背后向她比划了个大拇指,于是她心中安定,立刻转身下了台阶疾走,耳中就听到盈袖已经同叶家二少言语起来:“你就是青城啊!”

“是的,我是叫青城。”

“刚才的事,你可要为我保密啊!要是被我爹知道了,定然怪我怠慢贵客呢!”

“哦,好!”

“对了,听说是你主动找我的,找我做什么?”

“啊,哦,那个,刚才被琴曲感动,是以想论论琴技,可是现在…你也懂琴吧?”

“我?啊,懂是懂,不过,不过我们不说琴,我们,我们说说诗词吧!”

“诗词?也好啊…”

苏柔儿从廊口走出来,对话之声也小了许多,她站在口子上,小心的往内瞧了瞧,就看见盈袖伸手扯拉着叶青城的胳膊往观花阁周围拉,口里还背诵着她事先叫她背下的长篇诗词《牡丹芳》。

在盈袖口口声声的背诵里,叶青城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被她扯着在花道上走。苏柔儿越瞧越是觉得奇怪:这个二少到底那点值得杨老爷说的天大的好处?

摇摇头,不解的离开往西苑去,进了院,就瞧见花妈妈不安的在院子里转,赶紧上前招呼,花妈妈一把拉上了她的手,小声询问:“没出岔子吧?”

苏柔儿将花妈妈的手抹下,快速的脱下了套着的衣裳放进她的手里,而后站定身子,似个先生的样子小声说到:“人前没露出马脚,时才倒是被盈袖在那个叶家二少面前戳穿了我替她的事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不肯来,这会儿的突然又来了?”

“嗨,她思量着是个庶子,根本没心思理会,你一走,她就回去逼着丫头芳儿脱了丫头的衣裳给她,自己脱下衣裳来抱着冲去找你,我也是催她出去见客的时候才知道她玩了把戏,吓得我赶紧要去寻你,她倒回来拦着我说没事,我也不好太顾着你,就一道陪着在院里。”

“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好奇她既然没兴趣怎么又打扮好了过去,那份对叶二少的亲近,我瞧着,可…”

“还不是那些丫头,瞧见叶家二少的容颜,跑回来叽喳,说着如何的比女人还妖还媚,把小姐听得好奇就要过去,到了院口,又听说叶二少相请了小姐到阁里去,这才急忙叫着我给帮忙梳妆打扮了出去。”

苏柔儿闻言点点头:“看来这人好看到一定程度,还真是能叫迷者丢盔卸甲,连固有的坚持都不要了!”说着她冲花妈妈一笑:“花妈妈,你说这杨老爷干嘛非要小姐和这二少在一起?到底跟了他,能有什么天大的好处?”

第六章 那个人

花妈妈被问,自是一脸难色:“当家的所问也是我所想弄明白的,这几日上小姐不断抱怨老爷如何授意她和叶二少亲近,我也套过话,可小姐说老爷就是不说,只许愿以后就会知道。当家的,实不相瞒,要不是丫头把那叶家二少说的天花乱坠,她才不会前去呢!”

“其实也不是天花乱坠,那叶家二少的确张了副好皮囊,说他生的比女人美,这丝毫不为过,但是,我操心的不是盈袖和叶二少的亲近,我好奇的是原因,花妈妈,你和盈袖那般亲近,我想你是可以影响到她的,不如让她去逼一逼,想来杨老爷如此宠溺盈袖,多少是会漏点风出来的不是吗?”

花妈妈点点头:“当家的吩咐了,我一定办好!不过,您对这个如此好奇,这个和咱们的计划有关吗?”

“叶家迟早是咱们要动的,早点摸清楚咱们不知道的,终归不是坏事!”苏柔儿说着冲花妈妈欠了身:“行了,我先回去了,你忙吧!”

花妈妈点了头,苏柔儿就往自己的小屋去,待入屋关上门后,她闭着眼眸靠在了门上,满脑袋里都是叶二少那清澈的眼眸。

“这家伙没一点男女大防之礼,难道真是在山上待着无人管教吗?”她小声嘀咕着睁开眼往内里走,眼扫到桌几上的琴,便不自觉的蹙了眉。

不过这个人不简单,才听一遍的曲子,竟弹的如此好,比我还多禅意,这未免太神奇了些…要不是我这曲子没在别人面前弹起过,我还真是怀疑…不对,这曲子,也不是没在别人面前弹起过啊…

苏柔儿的脑海里猛然显出一个红发男子的身影来…

两年前,按照她爹的布局,她赶往京城主持一品行,好为整个计划做好一切准备,可途中因为大雨倾盆数日,山林出现一些小规模的泥石流,一些路段更是出现了塌方,她被迫停在了京城近郊前的蟠龙山脚下,等待着雨停的日子。

雨一直在下,连绵五日后才停,那日里艳阳高照,她遣人出去打探路况,自己却是顺着山上的小道随心而走。雨后见阳,山林蒙了薄雾,她听着鸟叫虫鸣,想着日后将要面临的高压生活,便是有心放松,多走了些,结果依稀的听到了一些断续的琴音。

诧异中,她加速前行,当跟着断续的音到了山侧时,她看到了一座破败的土地庙,而更加糟糕的是,那个土地庙因为泥石流的关系,还被冲塌了一半。

她一面感叹大自然的力量无穷一面打算离开,却又听到了琴音,依旧是只有几个音后,就了无声息,这甚至让她以为自己是不是撞见了鬼,毕竟自打她穿越后,事实让她这个无神论者彻底的动摇了。

她试着叫了一声喂,空空的山林里,这音倒听着挺响的,却没什么回应,她转头走了几步,不曾想就有琴音响起,还是琴弦被急急拨动发出的声音。她定了定,反应过来,立刻往这土地庙里冲,他怀疑是不是有人被压着,而这个人还活着。

果然,在她不断的喊话和等待琴音回应的努力下,她终于凭借琴音找到了传出琴音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断壁残垣,它们交错着,还显露着上面的彩绘。

她看不见人,但是她相信里面埋了人,想到自己被教授的奇特本事,她以天眼而观,就看到里面躺卧着一个红发男子,一身是土的缩在那些断壁交错留下的小小空间内,而他的身前,甩着一张琴,他因为空间的限制,将将只能伸出一只手勾拨那上面的琴弦,而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快要不行了,他身子一动不动的,人也出不了声,只剩下那只手在外,时不时的拨动一下,既像是回应她,又似是求助的本能在一直尝试着拨弦。

她想要下山去喊人救助,可是又怕来不及,她明白给予希望再离去,只会加速对方失望而死亡,她怕这人会死,于是她尝试着搬动那些木头横梁与断壁,所幸,这土地庙破败的厉害,梁木早已内空腐朽,搬动起来并不是太费劲。

花了一个时辰,弄得一身是泥后,她终于把那个架在泥塑上的柱子推开,而后她看到了那个男人,斜着身子缩在泥塑和柱子的空间内,一头红发虽被尘土轻蒙,却依旧耀眼,她推了推他,发现他微微的动了下,身子也还有些热劲儿,便更加努力的搬掉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