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辛湄并不知道,她被藏在最隐秘最不易被发现的一个房间里,一边吃甜瓜一边问斯兰:“你们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怕我偷袭陆千乔?”

难道因为她有几次拿着酒杯要跟陆千乔喝交杯酒?那个……不是很正常么,他俩都婚了,还没喝交杯酒,也没洞房花烛,按照老爹的说法,这桩婚事摇摇欲坠呀!

斯兰看上去有些紧张,不知忌惮着什么:“总之是为你好……话说,将军都丧失五感跟活死人没区别了,你偷袭他有什么用?!”

“那我今天晚上能去看他吗?”

只有每天过了子时,斯兰才会放松神情,将她带去陆千乔房里让她看看他。陆千乔从五天前就因为变身之劫丧失了五感,听不见,看不见,没有触觉,不能说话——确实跟活死人没区别。

不过据说无论纯血还是混血战鬼,八成以上都要经历这些变化,大家都很淡定,所以她也淡定了。

斯兰未来得及说话,忽听房门上一串暗色铜铃叮叮当当急响起来,他脸色剧变,立即起身。

“你留在这里!算我用将军的性命来求你,千万不要离开房间!”

说罢,他拔腿飞奔而去。

注:五感其实是指:触觉、嗅觉、味觉、听觉、视觉。

陆如今的状况是连意识活动也没有了,除了心跳呼吸,就是个死人,俗称:植物人。

用五感大概概括一下他的状况,并非精指。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恢复日更。

另外,在微博上认识了伊吹君,她的画风简直令我倾倒,会画画的人都是天才!

贴一张她画的《琉璃美人煞》中的人物。

[img]wpzn_9.jpg[/img]司凤与璇玑。

注:本图是伊吹君出于爱好画的同人,请勿转载或移作他用。

殉葬(一)

陆千乔平躺在石床上,双目紧闭,吐息缓慢。

战鬼甲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边,抬手在他鼻前探了探,再拨开眼皮看一眼,这才回头低声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战鬼乙颔首:“将他带走,遵照夫人的意愿,送往嘉平关。”

“他正处觉醒最后阶段,稍有闪失只怕难以活命。夫人何必急于一时?”

“我族怎可苟且偷生于地下?就算是死,也该死于战场!夫人忍心将亲子送往战场,为的不光是保全他一人的名誉,更有我战鬼一族的。这种时候,妇人之仁就不必了。”

战鬼甲弯腰将无知觉的陆千乔抱起,扛在肩上,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他的妻子。”

“我来照看,尘埃落定前,必不让她离开皇陵。”

话音未落,只听房门被人大力踹开,斯兰满面惶急直奔进来,见陆千乔被扛在一只战鬼肩上,立即作势要冲上前。

战鬼乙抬手一拦:“小妖怪,不必找死。”

谁知他却冲到身边,噗通一声跪下,沉声道:“我曾发誓,无论将军人在何处,我必将誓死追随!这次也请让我追随他一起!”

战鬼甲愕然:“莫非你是他旧年部下?但,你好象不是人。”

“十年前我为将军所救,自此立下誓言永不离弃。”

战鬼乙颇为赞许地点头:“不错,知恩图报,是条汉子。少爷此去嘉平关确实有性命之忧,你且一路跟着,不失照料,兴许能助他渡过此劫。”

“多谢成全!”

……没想到,真的被将军说中了。在他丧失五感,进入最危险的觉醒期时,战鬼一族会派人来将他带走。郦朝央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留在阴暗的地宫中苟延残喘,历代每一个战鬼都是这样度过变身劫,在战场的杀戮与血光中,要么觉醒,要么死亡。

战鬼是注重名誉和尊严的族群,没什么比窝囊的死去更耻辱。郦朝央的儿子更加不能带来这种耻辱。

“小妖怪,少爷的妻子在何处?”

轻描淡写一句问话,让斯兰捏紧了拳头。他毫不犹豫:“在下不知。自将军丧失五感后,她便自己跑了。”

战鬼乙笑了笑:“跑了?真是个绝情的姑娘……也罢,你们先走,我在皇陵附近搜寻一番。”

这个战鬼,好重的疑心。

斯兰默然跟在陆千乔身后,缓缓步出地宫。

倘若辛湄被他找到……不,应当没那么容易找到,那间房十分隐秘,更兼有机关环绕……可,若真被他找到呢?他要如何向将军交代?

斯兰背后密密麻麻出了一片冷汗,转念想到辛湄那种让人发疯的性子,想吐血的同时,又更加担心。

小丫头,你千万要保重!

毫无所知的辛湄正乖乖听从他的话,坐在密室里和赵官人抢甜瓜吃。

“姑娘,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有人把将军给带走了,你们即将面临生离死别,你会怎么办?”

赵官人一手抓甜瓜,一手拿着毛笔在纸上刷刷书写,为他的最新最经典的戏折子填满剧情。

辛湄想也不想:“不怎么办,接他回来呗!”

赵官人被震得毛笔一抖:“呃……你不哭?不闹?不伤心绝望?这么平淡的反应,会伤害将军脆弱的心脏呀!”

辛湄皱眉头:“赵官人,你每次说得都不准!”

“废话,将军还是个青涩的童男子,能和我这么风流解事老练倜傥的好男人比么?!你再说一遍,将军被人带走了,即将面临凄凉的死亡,你该有什么反应?”

“去接他回来。我不会让他死,谁也不能让他死。”

……多么霸气的反应!

赵官人老泪纵横,像是触摸到灵感的神明似的,刷刷开写:“你刚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再说一遍!我要抄袭进自己的新剧里!”

“是我和陆千乔的戏折子吗?”

“是啊是啊!姑娘你看,最后我让将军死在盛怒的母亲大人手里,而你刚怀上将军的骨肉,在极度的痛苦中流产了。然后你们两个一死一疯,缠缠绵绵到天涯……”

……

四下没人,她可以将这乌鸦嘴还抢她甜瓜吃的老货胖揍一顿么?

她抬手正要抓住赵官人嘴边几绺颤抖的小胡须,忽听回廊上传来一阵稳重的脚步声,两个人都是一怔。

脚步声停在门前,“铿铿”,两下十分有礼貌的轻敲。

“辛小姐,请开门。”

陌生而冷漠的男声。

赵官人吓得缩成一团,使劲摇头:别开门别理他!

“我知道你在里面,还有一只老鼠精。”

辛湄想了想,还是起身打开了门。门前站着一个穿白衣的战鬼,面若冷玉,暗红的眼,像……呃,像荔枝。

他双手合在一处,行了个礼,淡道:“在下郦闵,奉夫人之命,在少爷觉醒的这些时日,负责在皇陵照看辛小姐。”

辛湄愣了很久,到底还是开口了:“那个……你家夫人是谁?少爷是谁?”

“少爷就是你的夫君,骠骑将军陆千乔。夫人则是少爷的母亲,郦朝央大人。”

她想了想:“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照看。”

郦闵面不改色:“少爷如今为战鬼一族的荣耀去了嘉平关,镇压农民兵暴乱。觉醒是成是败,就在这些日子。还请辛小姐安静在皇陵等候。”

辛湄震惊了:“他都不能动,你们让他去镇压农民兵?”

“战鬼一族的宿命是死在战场上,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辛小姐不必讶异。那么,请随我来。”

他让一个侧身,不容抗拒地做出“请”的手势。

辛湄只好走出房间,赵官人不知什么时候被吓得现出原身,变作一只胖白老鼠,哆嗦着躲在她袖子里,嘀咕:“姑娘啊!我看这个战鬼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将军的母亲同姓……啊!该不会是私生子吧?你要小心!他肯定每日都在嫉妒自己的兄长,眼下必然是抓你去殉葬!”

“原来如此!”辛湄震撼了,“那我们怎么办?还是逃吧?赵官人你打头阵!”

“这个这个……其实我也只是猜测……”

“不是啊,你看他也是个红眼珠,肯定跟陆千乔有什么血缘关系。你现在是老鼠,容易跑,你先行动!”她作势要将他扔出去。

“不要啊啊啊!”

赵官人被高高地抛掷起来,“扑”一声撞在墙上,头晕眼花地流着眼泪跑了。

郦闵抬手按下额头上暴跳的青筋,回身努力维持淡定的声音:“辛小姐,红眼是战鬼一族的特征。请你不要妄加猜测。”

“我懂我懂。”她连连点头,这种隐私人家肯定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

……为什么他觉得那么不爽?!郦闵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想起少爷选择她做妻子,这需要多么强悍的意志力,需要经历多么艰巨的考验!

他瞬间对陆千乔有了另一个程度的尊敬。

“那么……你们打算怎么殉葬?”辛湄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先杀了再丢进墓里?还是丢进墓里等我慢慢死掉?”

“……请你不要想那么多……”

郦闵无力地呢喃,正要继续说话,忽觉脚下一空,身为战鬼何等警觉,当即在墙壁上一撑,大鸟般跃起。冷不防头顶落下一块青铜板,硬生生砸中脑袋,把他拍进坑里。地面上“咔咔”数声,层层铜板密实地合上卡住,又恢复了平静。

“姑娘!这边!”赵官人在拐角处朝她挥手,“快点!这种机关只能困住他一点时间!”

辛湄拔腿便跑,一拐弯,才发现桃果果映莲他们都在,墙壁上几块砖头凹凸不平,显然方才的机关是他们触动的。

“地方是我告诉他的,机关也是我放的,这下不欠你什么了。”映莲板着脸,足尖一点便轻飘飘飞起来,“快走吧!”

辛湄感动得热泪盈眶:“红莲姐姐,你真是好人!等陆千乔好了,我一定和他说你和斯兰的事!你放心!”

映莲捂住耳朵,痛苦得想尖叫。又来了!她做什么要救她?!

密道的出口依然在杏花林,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一轮金黄满月悬在天顶。林中百鬼狂欢,阴风阵阵,鬼哭声声。

赵官人叹一口气:“下一个满月的时候,将军不知道还会不会活着……”

映莲登时大怒,一脚踩中他的尾巴:“闭上你的乌鸦嘴!陆大哥一定能活着!”

她回头横了辛湄一眼:“你还不快走?被抓到可是要殉葬的!”

辛湄点点头:“嗯,我走了,去嘉平关接陆千乔。你们等着,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带什么呀!”赵官人哀嚎,“你就别节外生枝了成不?那边是战场!你去找死啊?你应当找个地方好好躲着!等将军觉醒后去找你!你们俩的关系这样才正常!”

她不过一笑,从怀中取出秋月的符纸,正要唤它出来,忽听身后一阵惊天动地的崩裂声,被埋在机关里的郦闵手提一把长刀,灰头灰脸地打穿一个洞,从里面跳了出来。

小妖怪们瞬间跑得没影,郦闵冷笑着走过来:“辛小姐,你想去哪里?”

辛湄从怀里抓出一颗包子:“看暗器!”

包子擦过他的脸颊,他鄙夷地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看暗器!”

这次是一块鸭油烧饼。

“看暗器!”

一把木头梳子。

郦闵满头青筋乱跳:“不许闹!”

“看暗器!”

这次是铺天盖地的白色粉末,郦闵一时不曾察觉,吸了一口呛人的粉末进去,霎时呛得涕泪交流。

辛湄跨上秋月的背,回头一笑:“笨蛋!兵不厌诈你不知道啊?”

秋月拍着翅膀,瞬间便飞上云端,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禁之渊的订制已经有20多本了。我今天会停止订单开始印刷,呃,毕竟不是什么好书,所以还是少点吧。。。囧

PS:每次看到下面有童鞋叫要吃肉,我就心惊胆战呐……这可怕的河蟹,看看把一群好孩子逼到什么地步了~~大家要淡定,要淑女表狼女,就算要狼女,咱们也要安安静静偷偷摸摸的。。。

肉会有的,剧情到了那个地步,就有了。我随时做好跟屏蔽字战斗的准备= =

殉葬(二)

七月二十三,农民兵首领武爽率领三千农民兵,试图强行突破嘉平关,与驻守的官兵打得不可开交,陆千乔就在这个乱糟糟的日子,带着皇帝的圣旨来到了嘉平关。

圣旨是战鬼带来的,荣正帝成日只喜享乐,对战事从来不闻不问,郦朝央一句“骠骑将军有退敌之力,只缺契机”就让他写了圣旨,从老将白宗英手里拨了两千人马给陆千乔调用。

很容易就能想象,常年驻守嘉平关的官兵们对这道圣旨会有什么反应。

而最关键的是,这位传说中的骠骑将军——他就像个死人,成日只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皇帝是拿自己的江山社稷开玩笑吗?

七月二十五,老将白宗英不堪受辱,火速发了折子回京,痛斥这件莫名其妙不着头脑的事情。

七月三十,更荒谬的回复到了:皇帝有个异母妹妹,封号湖公主,素有“神之眼”的美称。这位湖公主替荣正帝做了个预言,据说嘉平关一战必将告捷,功臣姓陆。荣正帝深信御妹的神通,所以请白老将军放宽心。

估计白宗英看到这封回复会气得吐血。

不过这些陆千乔和斯兰都不知道,陆千乔依然做他的活死人,除了心口一块有点热气,其他地方好像都死僵了。他们被分配在一个不大的帐篷里住着,冷冷清清,就连关里负责做饭的厨师都不屑从这里经过,热水饭菜之类的更是一次没见过。

带他们过来的战鬼叫郦闫,是郦朝央家族中颇有为的年轻战鬼。至今斯兰也不知他平日到底藏在哪儿,每日戌时雷打不动地来看一眼陆千乔,随着时间流逝,郦闫面上的神色终于不那么淡定了,艳丽的红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焦急的神色来。

这日戌时,他又照例揭开帐子来看陆千乔,斯兰正在火堆上熬瘦肉粥,喷香扑鼻。郦闫凑到床边摸了摸陆千乔的额头,不由叹口气。

“那个……郦先生,将军他……”

斯兰听见他叹气就觉心惊肉跳,这位战鬼似乎还未满弱冠年纪,脾气也和善些,他便大着胆子搭话。

郦闫走过来,嗅了嗅锅里的瘦肉粥,赞:“好香,你将少爷照顾得很好。如今他还能进食吗?”

“不能吞咽,所以每次喂食要费些力气。”

郦闫点点头,自顾自舀了一碗瘦肉粥来喝,一面说:“如果我没记错,少爷应当是八月初九的生辰吧?今天八月初三,只剩六天。”

……所以呢?斯兰的双手忍不住发抖。

“这些事告诉你一个小妖怪也无妨。战鬼度过变身劫,是成是败,只看生辰前十日。首先恢复的是触觉,然后味觉听觉都会一一回来,生辰那日五感尽数恢复。这样,就算顺利度过力量觉醒了。少爷到现在还未见五感回归,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斯兰面色发白,默然不语。

“总之,再等等看吧。”

郦闫安抚地拍拍他肩膀,喝完粥起身走了。

这一等便等到了八月初五,陆千乔依旧没有任何觉醒迹象,忍无可忍的白宗英老将军倒是来了,带着满脸怒气,叉腰看着床上活死人般的陆千乔,声音如打雷:“皇上就指望这死人将军替他击退农民兵?!既然在其位,便要尽其职,叫我将两千兵马拨给他,实在心有不甘!”

斯兰垂头递去一封密封好的信,低声道:“白老将军,将军尚能行动的时候,便写好密信一封,嘱咐我转交给您老人家,请您过目。”

白宗英冷笑:“这样说,我不过来看这位尊贵的将军,他的信也到不了我手上?骠骑将军果然好威风。”

“我数次试图觐见白老将军,都为他人拦下,您日理万机,我不敢造次。”

白宗英被他不咸不淡几句话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抢过信封拆开粗粗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当下细细读来,足看了顿饭工夫方将厚厚一沓信纸重新装回信封里。

“他以为我白宗英是什么人?黄口小儿也敢指手画脚!”

他将信封狠狠砸在地上,转身便走,一面又道:“骠骑将军有如此妙计,何不自己上阵御敌?白某人不敢与他抢功,这般天大的功劳,还请骠骑将军自己来挣。”

斯兰默然看着众人离开帐篷,回头望一眼陆千乔,他依然处于沉睡中,神情安详,对外界一切事情都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