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思宽洗完澡出来,两个人下楼打车,抵达近郊的外婆家时,将将过了40分钟。跨上台阶,顾盼没去敲紧闭的堂屋大门,而是右拐去了餐厅的方向。

隔音不好的木门传出女人们高亢的说话声,刘思宽定了定神,他的考验来了!

顾盼推门而入,餐厅里的聊天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齐齐看向了她。厅里忽然弥漫起了一股明显的尴尬,顾盼心里顿时生出疑窦。即使长辈在说她坏话,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毕竟是长辈,总有些特权。那么,这帮人到底在聊什么?

眼睛扫过团团围坐在火炉边的亲戚们,正想打个招呼缓解下气氛,猛地发现多出了两个陌生人。而原该陌生的大妈,笑容却异常的殷切,几乎到了刺眼的程度。

物反常即为妖,顾盼眸色沉了沉,单刀直入:“你哪位?”

“哦,盼盼不认识吧?这是袁阿姨。”陈彩云热情的起身,拉住了顾盼的手,但刻意把她身旁的刘思宽无视了个彻底,“袁阿姨人最好了,你来认识认识。”

顾盼没动,犀利的视线落在了自家小弟身上。被老姐揍出条件反射的顾启明一个激灵,福至心灵般的指着坐他旁边的人说:“姐,他是沈锐!”

啪的一声,火盆里的炭火爆出了一串火花。整个餐厅再次安静的落针可闻。

足足几秒的寂静后,顾盼的目光挪向袁红香母子,脸上慢慢浮起个意味不明的笑:“沈表哥好,这是我未婚夫刘思宽”顿了顿,她又慢条斯理的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第122章 敲诈

刘思宽十分配合的露出个得体的笑, 微微颔首, 从容不迫的与屋内长辈打起了招呼:“外婆下午好,叔叔阿姨们好。我是阿宽, 很高兴见到你们。”

被顾盼一句“未婚夫”惊住的众人回过神来, 外婆眯着老花眼,稍稍退后了些许, 来回打量着门口的年轻人。看他一眼, 又往沈锐的方向看一眼,然后忍不住再看了刘思宽一眼。眨眼的功夫,老人家被袁红香哄的热炭似的心思, 刺啦一声, 熄灭了个干干净净。满脸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忙不迭的站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 拉住刘思宽的手往火盆边拖:“来来来, 到火边坐。你们岭东人不习惯这么冷的天, 千万别冻着了!”

屋内所有的人差点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说好的一齐支持沈锐的呢?您老一个照面就叛变了!?太没原则了吧喂!

表弟陈钧杰噗的笑出了声,在亲妈和二姑的怒视下, 赶紧捂住了嘴,但抖动的双肩暴露了他此刻幸灾乐祸的心情。

外婆压根没看到众晚辈的复杂表情,一个劲儿的在那叨念:“好俊的细伢子!生的真好!像电视里的那个谁来着?哎哎!你们说像谁?”

陈彩欣:“…”

陈彩云:“…”

从厨房出来的准岳父顾志刚说:“像老红楼里的琏二爷。”

顾盼当即被雷了个哆嗦,亲爹唉!您老什么眼神?刘思宽要是有贾琏的眼含桃花、万种风情,还用他追一年?见面第一天她就直接跪了好不好。

奈何老外婆年纪大了, 早不记得贾琏什么模样,连声说:“对对对!正好我们盼盼是个洋辣子,配琏二爷正好。”

刚还得意自己一出场就刷了个BOSS的刘思宽差点被口水呛着,咱能别拿离了婚的举例吗?

听着外婆与顾志刚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刘思宽,袁红香险些气炸了肺!狗娘养的,收礼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现在装的没事人一样,有那么容易?

“砰”的一声,袁红香肥壮的右手砸在了桌上,她起身怒喝:“够了!”

外婆被吓了一跳,半晌反应过来,拍着胸脯说:“红香你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吓死个人了。”

袁红香叫外婆装糊涂的话气乐了,挥着手大声嚷嚷:“做什么?你有脸问我做什么?聘礼收了,补品吃了,现在顾盼带个野男人回来,你们不打算给我个交代吗?啊?你们以为老娘好欺负是不是?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把事说清楚,我跟你们没完!”

陈彩欣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跳起来叉腰:“谁收你家的聘礼了?”

袁红香厉声说:“那两万八不是钱?我就防着你们翻脸,特意用的银行转账,写了备注的,你还想赖!?”

陈彩欣不甘示弱,理直气壮的怼了回去:“我说盼盼找了男朋友,订金退给你,你自己不收怪我咯!?”

“那是谁说把女儿嫁我们家的?”

“我只答应了相亲,谁答应嫁女了?”

“娘卖批!”气急了的袁红香撸起袖子,蹬脚冲上来打人。可在陈家的地盘上,才刚抬手,舅舅陈泽远立刻拦在她面前。哪知她对着男人丝毫不惧,“啪”的一声,抬手直接给了陈泽远个大嘴巴子,“娘扒贼的,你敢拦我?”

中年妇女战斗力爆表,她一耳光下去,陈泽远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根红彤彤的掌印,人也被扇懵了几分。这么个间歇,袁红香已抄起了条凳,冲着陈家人舞动起来。

刘思宽腾的站起,却被顾盼死死抱住胳膊,拽着他往厨房里撤退。屋里杂物太多,他不好跟顾盼用蛮力,怕控制不好磕着了她,只好生生被她拽进了厨房。余光瞥见条凳在餐厅里横冲直撞,心急火燎的说:“你放开我,原木条凳十几二十斤,打到人了会出事的。”

顾盼铁青着脸:“打死一个算一个,为人民服务了。”

刘思宽正要说话,只听哐当一声,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的乱响。他实在忍不住,从厨房往餐厅探了个头,原来是冰箱上架着的一大盆走锅肉全掉到了地上。

“耍我是吧?我打死你们!”袁红香抓着凳子脚,把老旧的八仙桌拍的震天响,“沈锐!打电话给你三哥,告诉他我们娘俩被人欺负了,让他带弟兄们来!收了我钱的,吃了我东西的,不给我个说法,一个都别放过!”

餐厅里几家人齐齐变色,沈锐的三堂哥是阳县有名的黑社会,哪是他们小老百姓惹的起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了顾志刚夫妻,满脸焦急的无声询问:怎么办?

所谓泼妇,大多是窝里横,最多添个欺软怕硬。别看陈彩欣平时嗓门震天,真被人威胁到头上,立刻怂了。抖着声音辩解:“本来只说相亲,相不成我退钱不行么!”

“你想收就收,想退就退,哪有那样的好事!”袁红香阴测测的说,“既然收了订金,就相当于订婚。你们敢反悔,问问我三侄子同意不同意!”

陈彩欣色厉内荏的说:“你讲不讲法律了?婚姻自由,抢亲犯法的!”

袁红香再次提起了条凳:“犯你麻痹的法!我们家在民政局有人,结婚证你看我办不办的下来。”

陈彩云见事不对,赶忙走出来打圆场。何佩珊抱着儿子,悄悄的退到了门外,掏出手机打她老公的电话,试图拉些帮手。县里冲突就是这样,谁家人多谁气壮。虽然沈三哥是道上的,但自家帮手多,他也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死磕。要知道,黑社会也是讲投入产出比的。关键是,这狗屁倒灶的事她亲妈在里头上蹿下跳,她妈不怕死,她还怕顾盼秋后算账呢!她表姐是好惹的么!?

有了陈彩云带头,王月和外婆也加入了“劝说”行列,三个男人则守在旁边,随时准备挡下可能起飞的条凳。阳县人嗓门本来就大,平时说话像吵架,到了吵架的时候,更是闹的宛如春雷炸响,不可开交。

厨房里的刘思宽眉头越皱越紧,掰开顾盼的手,低声说:“我出去一下。”

顾盼冷冷的说:“不用。”

“我知道你生气,我也很生气。”刘思宽安抚的拍拍顾盼的头,“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先把那位赶走,再来算账。”

顾盼再次拉住刘思宽,冷静的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你解决不了,我出去跟她谈。”

“盼盼!”

“我没有怀疑你能力的意思。”顾盼转了转手腕,“只是你出去,治标不治本。沈三哥我认识,不是好相与的人。我可不想连夜逃离阳县。”说毕,她直接冲出了厨房门,也抄起个条凳,对着沈锐旁边重重一砸。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咚”两声闷响,老旧的条凳顿时变形,一条腿噗的落到了火盆里,打起了串串火花,大量的炭灰腾空而起,顷刻间餐厅内灰尘弥漫,把老外婆呛的咳嗽不止。

一直沉默的沈锐吓的哇哇大叫,连跑带跳的往亲妈身后多。袁红香的眼里差点瞪出血来,指着顾盼说:“敢砸我儿子,你有种!”

顾盼嗤笑:“怎么样?想要我一天照三顿打你儿子吗?”

袁红香一窒。她恼怒陈家人把她当猴耍,中途也不是没动过明抢的歪念头。然而此时见了顾盼的战斗力,心里立刻没了底。自家儿子自家清楚,从小到大打架没赢过,打游戏倒是厉害的很。真跟顾盼结了婚,够给她塞牙缝的么?

“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袁阿姨光记得问我妈讨人,有没有问过沈表哥的意见?”顾盼平静的说,“老话讲的好,强扭的瓜不甜。过日子归根结底是两个年轻人的事,我非常感谢阿姨的厚爱,不过我长的不好脾气又坏,恐怕沈表哥看不上我吧?”

沈锐刚被顾盼吓的不轻,只要想想跟顾盼共同生活的日子,两条腿就不听话的打起了哆嗦,于是拼命的冲亲妈摇头。袁红香其实很想讨个厉害的媳妇来管着儿子上进,但儿子的态度,让她不得不生出犹豫。

顾盼的微信叮咚响起,她掏出手机一看,是刘思宽发来的信息:“紧急问过王瑞岚,据她刚获得的消息,沈锐沉迷手办,你可以试试对症下药!”

顾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很快压了下去,开口说:“对了,我听说沈表哥喜欢塑料娃娃?”

沈锐怒了:“手办不是塑料娃娃!”

顾盼嫌弃的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能别玩娃娃吗?”

沈锐炸毛:“关你屁事!”

提起儿子见不得人的爱好,袁红香的脸上开始红白交替,好不热闹。

“你不是要娶我吗?”顾盼叉腰做茶壶状,“先说好,我不要嫁个天天玩塑料娃娃的。有我没娃娃,有娃娃没我!”

袁红香第一恨儿子沉迷游戏,第二恨儿子喜欢塑料娃娃,听了顾盼的话,差点给她拍掌叫好。但她不知道,宅男生平同也有几大恨,最厉害的一条,正是被亲妈/老婆/女朋友贱价卖他们的收藏。顾盼威胁仿佛点燃了□□桶,沈锐愤怒的指着顾盼跳脚怒骂:“谁娶你个□□婆!不要脸!”说完甩手,直接冲出了陈外婆家的大门。

刘思宽侧身探出半边身体,冲顾盼竖起了大拇指!顾盼回了个OK,表示多谢助攻。刘思宽眨眨眼,给了个飞吻,然后无声的做了个口型:么么哒,爱你!

正对着厨房门的陈钧杰不幸被硬塞了满嘴的狗粮,差点噎的提不上气来。MD,姓袁的大妈还没走呢,你们两个克制点好吗?钛合金的狗眼都扛不住你们造了好吗!

平时不声不响的儿子愤而跑走,太出乎袁红香的意料。不过常年骂街的泼妇,绝不可能轻易认栽。横眉扫向陈彩欣:“不嫁女可以,赔钱!”

陈彩欣心下一松,嘴上却不饶人:“我现在支付宝转给你。谁真缺你两万八了!”

“两万八?”袁红香冷笑,“你们家前前后后收了那么多礼,不是钱?你!”她指着外婆,顿了顿,又指向陈彩云和王月,“还有你们,谁没收过我的礼?现在统统给我退回来。”

顾盼面露微笑:“我的婚事,劳诸长辈费心了哈。”

陈彩云干笑,不好接顾盼的话,只得对袁红香说:“你送的是吃的,我都吃掉了,怎么退?”

袁红香呵呵两声,缓缓的吐出了一句话:“你们几家子一起陪我五万八,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陈彩云厉声尖叫:“那点东西要三万,你怎么不去抢!”

袁红香浑不在意的说:“你爱赔不赔,三天后钱不到账…我会请沈三哥亲自登门,到时候他要多少茶水费,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家慢慢商量,我先走了,拜拜!”

第123章 偏心

袁红香扬长而去, 留下陈家人面面相觑。半晌, 舅舅陈泽远清了清嗓子:“呃,那个, 盼盼, 你看…怎么办?”

“哦,”顾盼转头对刘思宽说, “阿宽, 麻烦订一下明天返程的火车票。”

屋里人脸色骤变,陈彩欣立刻大嚷:“你明天就走?你怎么能明天就走?”

顾盼冷冷的说:“留下等着你们卖吗?”

陈彩欣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刚才没听见?袁红香问我们要五万八!”

“没关系啊,五万八而已。”顾盼语带讽刺的说, “正好, 还是沈家,不是那谁有个智力有问题的女儿,满世界找上门女婿吗?你儿子洗吧洗吧, 绝不止五万八。你们能倒赚十几万呢, 何乐而不为?”

此话一出, 顾志刚当即大怒,鼓起眼睛,大手往桌上重重一拍:“你再说一遍试试?”

屋里所有人都被顾志刚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在众人的印象里, 顾志刚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平时针戳不出个屁来,家里永远只能听到陈彩欣的骂骂咧咧。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发飙。大家的眼神不自觉飘向顾启明,纷纷心说:你爹真疼你。

顾盼想冷笑,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竟扯不动嘴角。抬起头,紧紧盯着爸爸的脸。记忆中的乌黑头发已夹杂了白丝,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无数条沟壑。抛开发怒的表情,其面像宛如从朱自清的《背影》里扒下来的老父亲。可惜,老父亲掏钱买的橘子,永远只会给顾启明。

她胸口起伏,双拳攥的死紧,才忍住对吼回去的冲动。好样的!真亲爹!同样是骨肉,亲妈把自己拆斤分两上称的时候,一声不吭。自己一句讽刺,就生怕刺激了他宝贝儿子脆弱的心灵,立刻化作“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愤怒压向女儿。我去你麻痹的亲爹!去你麻痹的老实人!

父女眼神的对决,让餐厅陷入了死寂。被刘思宽稍微喂胖的顾盼,在顾志刚魁梧的身形下,依旧显得纤细。但她站在那里,毫不示弱的姿态,气场十足。

顾志刚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你不肯嫁可以,别想着把弟弟推火坑!”

你居然知道那是火坑!??轰的一声,顾盼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冲向脑门,不知这一瞬间,多少细胞在脑海中炸裂。暴怒她的抓起桌上残存的碗,不顾一切的向顾启明砸去!陈彩欣尖叫着扑向儿子,生生把挟着巨大力道的碗挡在了身前。瓷碗啪的炸开,碎片飞溅。何佩珊护住儿子,吓的逃出了屋外,哭着打电话叫老公来接。

顾启明吓的浑身发抖,顾盼是他成长过程中莫大的阴影,他绝不相信顾盼小时候舞着菜刀说想杀他的话是玩笑。然而陈彩欣的以身相护,更加激怒了顾盼!她像疯了一样,举起了凳子,抬手就要往这边砸!

一双有力的胳膊抱住了她,熟悉的沉稳男声在耳边轻轻说:“盼盼,冷静点。为了一群人渣,不值得的。”

顾盼疯狂的眼,彻底恐吓住了屋内的人。顾志刚不由后退了好几步,再不敢眼神相接。

刘思宽把顾盼紧紧抱紧怀里,低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顾盼拼命的挣扎,但她的力气远不如刘思宽,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只能撕心裂肺的喊:“我杀了顾启明,让你们这对贱人后半辈子爽个够!”

陈彩欣猛的想起多年前,顾盼站在厨房的过道上,冷眼看着还不懂事的顾启明在阳台上攀爬的往事。那一次,不是她恰好赶回来揪住了顾启明的衣领,恐怕辛苦求来的儿子,早从阳台落下,死无全尸。后来她怎么罚的顾盼,已经不记得了。但顾盼当时眼中的快意,是那么的清晰。

隔着厚重的羽绒服,陈彩欣还是觉得被碗砸到的地方生疼,不敢想那冲着顾启明脑袋上去的碗,直中目标是什么后果。恐惧从心底升起,顾盼刚才,是不是真的想杀了顾启明?

刘思宽心疼的拍着顾盼,他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他印象里的顾盼,从来是冷静理智的。哪怕被信任的准公公埋进了坑里,也能从容不迫的揉红了眼睛,一脚把准公公踹进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而此时此刻,她却像个色厉内荏的泼妇,啃咬撕打、无能为力。

应激反应的源头在那对人渣的父母,刘思宽当机立断,把顾盼带出了门。

马路上寒风呼啸,冷风毫不留情的灌进他们没带围巾的脖子里。顾盼好似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不习惯寒冬的刘思宽一不留神,顾盼就从他怀中挣开,脚下发力,往城区方向而去。

见顾盼不打算回去跟傻逼们死磕,刘思宽也就没强行阻拦,只跟在她身后。

顾盼的步伐越走越快,没两分钟,已经由走变跑,在马路上狂奔起来。风在耳边轰鸣,盖过了她剧烈的心跳。嘴里吐出的白烟,蒙住了眼眶里一闪而过的水光。

阳县极小,经不起顾盼长时间的奔跑。很快,她停在了酒店门口,用手掌撑着大腿,剧烈的喘息。刘思宽毕竟是男人,体力比她强,索性跟上来拉着她往房间内走。

空调的暖风驱散着寒意,刘思宽从行李中翻出罐奶茶,放在电烧壶内隔水加热。等温度差不多了,拉开易拉罐的环,把奶茶塞到了顾盼手中。

顾盼不想喝,随手搁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她低垂着眼,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火车票改签吧。”

“好。”刘思宽掏出手机,操作着订票APP,但很遗憾,作为出行高峰的元旦,已然没了余票。看了看其它信息后,对顾盼说,“最快是元月4号的票。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先回市里呆两天,再坐火车回花城;第二,去省城坐飞机回花城,不过今天去省城的大巴没有了,最快得明早10点。”刘思宽顿了顿,“看你喜欢哪个方案。”

“随便。”只要能离开,怎样都好。

刘思宽揉揉顾盼的头:“那我们明天去省城吧。我一直想看看荆南的省博物馆,看看千年女尸,再参观参观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的橘子洲头。”权当散心了。

“嗯,好。”顾盼说完,又开始发呆。她以为自己跟父母的数次交锋,已然是铁石心肠。却不料,人心似铁,显然不是她能做到的境界。心脏撕裂般的剧痛,在停止奔跑时同步消失,留下的只有难以形容的酸胀和疲倦,久久不散。

刘思宽也坐到了沙发上,把人按在了腿上,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在至亲带来的巨大伤害面前,安慰的语言过于苍白。只有静静的陪着她,等她自己舔完伤口,慢慢恢复。

温热的泪水,渗透布料接触到皮肤时,变得冰凉。刘思宽的手顿了顿,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接着拍背的动作。他觉得顾盼很多时候像流浪在外的野猫,轻易不肯把脆弱的肚皮示人。此时此刻,她可能真的太痛了,所以选择了无声的哭泣。

空调尽职尽责的工作,屋内暖和的穿不住棉衣。刘思宽想脱下外套时,发现趴在他腿上的顾盼已经哭的睡着了。拿出湿纸巾替她擦掉脸上的狼狈,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作为占尽便宜的正子嫡孙,他当然知道什么是重男轻女。但哪怕在把男尊女卑制度化的乐城,也没见过这样的父母。他想,他明白当时顾盼为什么把他拒绝的那么干脆了。重男轻女,确实是她不可碰触的逆鳞。

电话骤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陈泽远三个大字,睡梦中的顾盼皱起了眉头。刘思宽果断的按下了挂断。电话又响,没两秒,再次挂断。顾盼的手机密码他是知道的,干脆打开屏保,进入电话簿,对着家族一拦的电话号码,一个个拖入黑名单,大不了到时候再把号码放出来,省的今天再来添堵。

陈泽远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了嘟嘟声。这个操作实在眼熟,因为顾盼不是第一次玩拉黑,只不过现在规模扩大到了父母以外的亲戚。拿过儿子陈钧杰的手机再打,依然是盲音。

三万块的额外支出对陈彩欣夫妻而言不是小数目,对顾盼来说,却是举手之劳。他们当然迫切希望联系到顾盼,说两句好话,看能不能请她帮忙缓解点压力。可惜一屋子人的手机试了个遍,全部打不通,陈泽远顿时头痛了。顾盼到底拉黑了多少人?

姨父何海洋点燃了根烟:“时间不早,去省里和市里应该没有客车了,天寒地冻的,她能跑哪里去?”

舅母王月不太确定的说:“她会不会喊个包车?”

外婆问:“包车去市里多少钱?”

王月答:“提前订的话100,临时走人得400。”

外婆惊呼:“好贵!”

陈钧杰撇嘴:“400对她算什么呀?她一万多一个月呢。我早说了你们别异想天开,在外面呆惯了的人,谁想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舒服了吧?大姐一贯狠起来不是人,小心她卡着低保给你们赡养费!”

陈彩欣脸色大变:“她敢!”

陈钧杰耸耸肩,意思是你们爱咋咋地,关我屁事。

何海洋吐了个烟圈,再次发表高论:“今天过节,未必有人出车。再说她这么多年没回来,也未必找得到车。我倒觉得她搞不好去了招待所,我们可以去招待所找她。”

陈彩欣生怕顾盼将来真的按低保打钱,着急上火的说:“几十家招待所,我们上哪找去?”

和海洋抖了抖烟灰,用炫耀的语调说:“我女婿是公务员,要他帮忙查查就行了。”

陈彩欣眼睛一亮:“好!快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