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别忤逆主子啊!”

二人一面忙活一面拌嘴。

而萧错这会儿正与傅萦走了个对面。

“才刚没瞧见你,昨儿歇的可好?”傅萦大方的打招呼。

萧错笑道:“昨儿与宋三公子聊到半夜才各自歇下,不过因谈的尽兴,心情倒是愉快。”

傅萦莞尔:“想不到你会与我三表哥谈得来。对了,墨轩哥哥安全回来了。我娘这下也可以放心了。”

三表哥,墨轩哥哥…

对旁人叫的都这样亲切,萧错心里像是被灌了一大杯酸梅汤似的他笑着点头,道:“我早知道了,比你们知道的都早一些。”

“为何?”傅萦摇着纨扇,与萧错走到回廊下背阴处。

萧错坦然道:“我在侯府外安排了人,昨儿白日里瞧见有人悄然潜入了你们府里上院去。到了晚上,又有人去了你们东跨院,我的人觉着奇怪,暗地里跟踪了这两次去的,去上院那个武艺高强,将我的人甩开了。去东跨院的没发现我的人。是以叫我发现了那偷偷潜入你们院子的人,离开侯府是去见了顾墨轩。”

“什么?”傅萦张大了眼,“这么说,墨轩哥哥昨儿晚上就回来了?”

“几时回来的不知道,不过昨儿晚上的确是在城中。我的人来信儿时已是亥时,你算算从盛京城到此处的距离和时间便可知道了。”

傅萦闻言眨着长睫,只觉这段话信息量未免太大了,顾韵昨日就回来了,且还命人去过她所居的院落。

至于去上院的人,定然是去见老太太的,弄个不好就与上次将老太太带走的是一伙人,她现在闹不清的是,去上院的那个,和顾韵派去东跨院的是否是同一伙人?

若是,那就太可怕了。

眼见着傅萦的脸都白了,萧错心内不忍,安慰道:“你别想太多,放心,我会护着你周全的。”

傅萦点了点头。

其实她心中是略有些怀疑萧错所言可信程度的。可是他们相识时间虽不长,她却能明白萧错的为人。平日里玩世不恭的乐天派,实际上却是出身高贵神秘,可以文雅也可以痞起来的,他这种身怀绝技又出身不凡的人最是自傲,骄傲到做事光明磊落,不屑于说谎话。

若是说他说谎,那是在侮辱他的人格。

思及此,傅萦就彻底打消了对他的怀疑。明知他是有目的才留在傅家,弄不好就是与遗书有关,可她还是愿意信任他。更何况他说会护她周全时的神态并不虚伪。

傅萦感激的笑:“多谢你了。”

萧错被她明艳笑容恍了心神,原本担忧她会怀疑。这会儿见她明眸清澈,笑容真诚,就知她是信任他的。

原本有可能站在对立面上,只是暂且并行的两个人,并未曾想过会有太多交集的。

可是如今的萧错却真切的感受到被她信任是多舒坦的一件事。

“别客气。”萧少侠脸上发热,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一个人,这会子却是腼腆起来了。

傅萦虽不知他心里想什么。但见他俊脸上那样的神色。自个儿也有些不自在了。

不过好在傅姑娘心宽,逮着机会就揶揄起他来:“没想到你也有腼腆的像个小姑娘的时候。”

小姑娘?!

萧错立即炸毛:“你才像小姑娘呢!”

“我本来就是。”傅萦没形象的哈哈大笑,“说你笨你就是笨。”

才刚暧昧旖旎的气氛都一下子搅合光了。眼瞧着二人斗起嘴来,一旁沉默半晌神色紧绷的珍玉才松了口气。

她现在越发肯定这位萧少侠对她家姑娘似是有些意思的。幸而姑娘心思都在吃上,不像寻常姑娘那般,否则事情可不好办。有了这样的破绽,家里头那些人保不齐什么时候拿定了此事来作伐子。姑娘还不吃亏?若真闹个名节不保,事可就大了。

饭菜齐备,顾韵随着宋家人一同用了饭。这一次廖氏命人去请萧错,萧错并未到场。只说自己有其他事要办。

顾韵见廖氏、宋季堂等人对萧错似都刮目相看,不免有些疑惑,随口一问。却听宋霄将之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简直与神仙下凡没两样。顾韵就更疑惑了。

用罢了饭。傅萦因心中装了方才的事,索性直接叫了顾韵:“墨轩哥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她说的坦荡,又因他们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廖氏、宋氏等人就都未多想。

顾韵随傅萦一同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宋氏笑望着廖氏:“他们兄妹关系自小就要好。有时候我都想,若是墨轩能彻底成了我半个儿,岂不是更好了么。”

宋氏对顾韵有养育之情,如今更是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样。

廖氏闻言一愣,想不到宋氏竟对顾韵有这种想法,就有些犹豫的道:“好是好,不过墨轩的差事在外头名声却不大好。”

“龙虎卫,为皇上办事,所做一切听的都是天家的吩咐,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廖氏想了想,笑道:“可也是这么回事。”

一旁的宋霄和傅薏两个同时垂眸,掩去心中的落寞。

而傅萦与顾韵到了外头,便开门见山的问:“墨轩哥哥,这次去大周朝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场面必然很危险吧?”

顾韵望着身量似抽高了一些的女孩,笑意难掩的道:“那些都是男人家外头的事,你呀,不要好奇,也不要理会。”

“我又不是好奇才问的,我是担心你啊,你一出事,我娘不知白赔上多少眼泪。”

顾韵感动不已,心里像是被羽毛刷过一般,温柔的笑着走近她身边,低头看她莹白精致又带些婴儿肥的小脸:“那你呢?”

“我?”傅萦觉得他的靠近带来很大的压迫,退后了一步笑道:“我娘落泪,我有时忍不住也就陪着哭呗。墨轩哥,你是几时回来的啊?怎么这样早就来了。”

顾韵被问的一愣,随即笑道:“我自然是回来了就先去了侯府,见人不在,得知你们在这里就赶着来了。”

这话说的倒是与萧错提供的情报差不多,但是细节之处却也不大相同。

傅萦疑心顿起。

不是她信不过顾韵,而是如今的情况太让人绝望,为了名利亲兄弟尚且能够反目成仇,何况她的身上藏着个让许多人都在意的秘密。

她愿意相信顾韵,但是在他的气魄压力之下,她又会对这个强悍的青年产生怀疑。

顾韵又靠近傅萦一步,又是方才那样让人觉着炙热的距离。

傅萦退后,纨扇颜面直截了当的道:“墨轩哥哥有话就说,我听得见,不必离着这么近吧。”

顾韵一愣,反倒不大好意思再接近了。心里生出来的那些奇怪的想法也就熄了。

因怕傅萦再度问起大周朝使臣被谋害的细节,顾韵又与她说了两句不等她问起就走了。

很快,傅萦听见屋里传来顾韵与宋家人的说笑声。

这家伙可真是受欢迎,倒是比她还来的受欢迎一些,让她无端端的想起方才刚见过的萧错。

思绪电转之时,就感觉到背后似有存在感,刚一回头,就被萧错拉住了手腕一路往外头拉去。

被骤然拉着离开了正院,走甬道往外头侧院去,傅萦一则是跟不上他的步伐,二则也是他突然拉着她走开她觉得不安,是以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谁知面前这人却是一副小动物被踹了一脚的表情。望着她充满了哀怨。

傅萦无奈的道:“阿错,你做什么啊。”

“你们俩真的很熟吗?是…是你娘打算将你许给他了吗?”

萧错问出口,将紧张情绪都掩盖在冷静的外表之下。

傅萦诧异的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话可不敢在外头乱说。墨轩哥是皇上的龙护卫,平日里哪里有功夫儿女情长啊,再说了,就是真有这个心思,其实也与你无关吧。”

一句“与你无关”,着实比带着内力的一拳直接打击在胸口更让人憋闷。

她说的却全是道理,萧错竟觉无言以对。

“是与我无关,只是出于朋友的角度,提醒你不要表象蒙住了心,用你自个儿的眼睛去看去分析。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萧错无奈之下,心平气和的道。

傅萦觉得这人变脸真跟翻书一样快。才刚说话时候还好端端的,不多时这人就不高兴了。也不知到底是在别扭什么,还说出这种陈词滥调来。

不过她也知道他是好意,也不想与他争论,就点了头。

二人回了正院,萧错去了厢房。

到了下午,宋氏就与廖氏提了要回去的事。

谁知刚一开口,却被廖氏好一通骂,最后还勒令她不许现在就回去,就算宋氏要走,也要将两个外孙女都留下来。

宋氏无可奈何,又不好真的将女儿都扔在娘家,是以也只好妥协了。

就在宋氏带着女儿在娘家住到第四日时,盛京城传来了消息,也不知真假,只知道大周朝回去的使臣在路上不但出了事,就连周朝的皇帝都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第八十七章掖被子

傅萦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带着珍玉在厨房里催着阿彻做水晶山楂糕。

珍玉、阿彻和阿圆蹲地上将山楂去籽,傅萦则懒洋洋的靠在廊下的一把半旧的醉翁椅上晒太阳,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慵懒的道:“真是奇了。周朝皇帝那样的英雄人物,竟会无故失踪?堂堂一国之君哪里有失踪的道理呢。少不得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彻闻言抬头看了傅萦一眼,并没说话。

阿圆则是笑着奉承道:“七姑娘见识广,人也聪明,才刚那小丫头子不过是随意的几句话,就让姑娘分析出内情了。”

“就你会说话。”傅萦摇动扇子,叹道:“大周朝皇帝是个明君,自他践祚之后周朝就日益昌盛,政治清明的很,而且据说周朝皇帝乃是纯孝仁爱之人,就譬如他对待先帝的遗腹子,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吧,若换做狠心的,还不斩草除根避免一切争夺皇位的可能?他却不是,非但没有杀掉湘亲王,允许当年垂帘听政的太后诞下孩子,还一直将湘亲王带在身边,早早的就封了王。他大了湘亲王二十一岁,据说他就连早朝都要命人抱着湘亲王一同上朝,他的皇子比湘亲王年纪大呢,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而且湘亲王十五岁就该去封地了,周帝都舍不得让他离开京城,担心他去封地受苦,就一直找理由将他留在身边,细心的教导照顾,亲自督促学业。当真比对待亲生儿子都要负责。”

傅萦说到此处未免摇头叹息,周朝皇帝简直就是“周朝好哥哥”的代表嘛!

“能如此对待兄弟,又心系天下安危的好皇帝。必然是一个头脑清楚有大爱之心的人。怎么可能与北蛮一战后就失踪了?”傅萦蹭的坐直身子:“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周帝若驾崩,继承人应该是谁?

周朝皇长子早年夭折,次子并未封为太子。而且在皇子之上,还有一个湘亲王呢。

他们国家也有过兄死弟及的说法…

傅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说不得这又是一番为了争夺权位而罔顾人伦的人间惨剧。

傅萦重重的叹了口气。

见她如此,一直坐在树杈上叼着跟草棍儿的萧错,轻飘飘从二层阁楼高的高大杨树上跳了下来。飘身落在傅萦面前。咬着青草含混道:“你叹什么气,想什么呢?”

“我是想,若周朝皇帝出了什么意外。湘亲王和二皇子到底谁能得到皇位。谁是收益最大的人,谁就最有嫌疑。”

“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吧。”萧错脸色不大好看。

傅萦摇头道:“其实周朝谁做皇帝,与东盛国关系着实不大,我只是觉得。与其来个性情未知的帝王,还不如周朝皇位上根本就不要换人。至少与咱们东盛国不会发生冲突和战乱。”

萧错莞尔,颔首道:“你说的是,想不到你竟还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不过周朝皇帝既然那么疼爱湘亲王,想来这事儿也不会是湘亲王做的。”

傅萦用一种你“很傻很天真”的眼神看着他。想到家里那些人,冷哼道:“你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且不说远的。就说我家吧,我爹爹为傅家做出的贡献难道不够多?难道二房和三房不是一直蹭着我爹爹才得以度日?到如今他们尚且都能将手伸到我们院子里。想要霸占财产,逼死我和我娘,将我爹的遗产再分家一次呢。难道我爹对他们好,就能避免他们起坏心吗?周朝皇帝对湘亲王再好,能避免的了湘亲王万一贪婪想要的更多吗。”

她一番话说的萧错无言以对。

见萧错抿着唇,草叶掉在地上无精打采的模样,傅萦噗嗤笑道:“我不过随便分析,你倒也是个实心眼儿的,为了国家大事也能忧心成这样?你还是留着你的情绪,他日为了咱们东盛国来忧心吧。”

萧错回过神,腼腆的笑了,禁不住挖苦她:“我看你也还是先想想你家里的事吧,自家事都没弄明白,何况国家大事呢,周朝的事,又不是你伸手够得上的。”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傅萦白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小气,不过一句话也要报复回来。”

“哪里,我这可是诚心的提醒,旁人我还懒得说呢。顾大人也回京都了,我看在宋家住着,武略侯夫人也是不放心盛京城家里头。她想为武略侯守住这片基业的心思可以理解,想来也很快就要回去了。”萧错索性坐在廊下靠着围栏,望着醉翁椅上前后悠哉摇晃的人,笑着道:“我看,你也该想想回去怎么才能让武略侯夫人消气儿才是,毕竟你们才走院子就被翻了个底朝天了。”

虽然这人说话的语气很欠扁,可说的倒也是实在话。

傅萦就有些无奈。

“那些人也真是当自己不是外人了。看来我平日里就是不够厉害,才让他们敢做这样的事。我的爹的遗嘱难道是那么容易让他们找到的?”

萧错噗嗤笑了:“武略侯夫人聪慧过人,而且我相信你也不傻,哪里会将东西藏在东跨院里让人去找到?”

“是啊,我又不傻。”傅萦坐直身子得意一笑,转而又觉得这句话怎么听着不是滋味儿呢。

说她不傻,能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吗?

那厢山楂已经准备好,阿彻就进了里头去预备做水晶山楂糕了。珍玉自是流着口水跟着进去。

阿圆往左边瞧瞧厨房里的二人,又看看廊下相谈甚欢的傅萦和萧错,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不过他还是进了厨房,打死也不想在这里打扰他们主子的好事。

果然不出萧错所料想的,当日傍晚,宋氏就与宋季堂夫妇提出必须要回去了,明日一早就打算启程。

她带着两个女儿在娘家住了五天。回去晚了若被婆抓住了话把,到底是不好。

是以廖氏这一次没有阻拦。

傍晚,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微风沁凉吹拂着袍袖,并不似白日里那样炎热。宋霄站在通往垂花门前的假山石旁,看着那方已经被婢子带了来的傅萦。

她今日依旧是一身浅淡的衣裙,锦缎面儿的掐牙比甲映射着温暖的晚霞。被染上了淡淡的暖色。就连她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了温暖中。

她明日就要回去了,他虽是她的表哥,却也不好直接登门去见她。下一次再见面还要等到宋氏带着她来。

那就不定是哪一日了。

宋霄抿着唇。理智到底没有战胜想与她说说话的欲望,依旧还是转出了假山。

“表妹。”

“三表哥,你找我啊?”傅萦笑吟吟走近。

宋霄负手而立,笑着颔首道:“是有一些事。你跟我来,咱们单独说。”

傅萦并不怀疑。只当是有些什么要紧的事,便让珍玉留在原地,随着宋霄往一旁小花园安静的角落去。

此时距离戌正(晚上八点)尚且有段时间,但这一处素日里经过的人也不多。何况还是在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一丛茂盛的灌木恰好遮住了二人的身影。

宋霄垂首望着傅萦,低声问:“就要回去了。不好再多住些日子吗?”

傅萦笑着摇头:“不能在住了,若再晚些回去。怕不好收拾。”搞不好老太太都敢将东跨院的地转给掀了。

宋家人团结,大舅母和二舅母又当宋氏这个小姑如亲妹子一般,宋氏也从没那么多矫情的事儿,是以整个宋家都是极为齐心的,傅家发生的事,宋家人尽皆知,宋霄一想到那样复杂的环境,都不知道小姑娘会见识到多少任性丑恶的一面,就有些难过心疼。

徘徊在脑海中一直犹豫不决的决定终于脱口而出:“萦萦,往后你可愿意常留在宋家?”

傅萦笑吟吟点头:“当然愿意啊,等我回去解决了此方事,安定下来后定会劝我娘带着我回来多住一段日子的。”在宋家活的轻松自在,宋季堂性子洒脱,廖氏又是爽快的人,谨守规矩的同时又没有那么写糟心的事,自重活至今在宋家的日子是她过的最为畅快的日子了。

傅萦根本就往别处想!

宋霄额头冒了汗。

他自觉话都说的这样明白了。傅萦并非是听不懂,想来姑娘家抹不开脸,就以这样的话来支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