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的嘴角微微弯起:“父王前日和母后、太后,将几位哥哥的婚事都定下了,没定好人家的也定好了,日子也安排妥当,只差下旨…还有九哥那里,过两日他亲家主母会进宫见其生母,商定亲事。”

“没提早说好?”

十一点点头:“父皇刚定下来的人。”

许骄阳又愣了半晌,方回过味儿来:不会是皇上急着让他成婚,这才临时给九皇子选了个人吧!

这番猜测虽不中,亦不远已。

皇上确是急着让十一成亲,选定好日子,才反着给八、九、十三位皇子定下日子,直到定好之后才想起——自家九儿子好像还没定下妻子人选呢?

这才急匆匆地叫来九皇子生母,商议其婚事,直接拍板定下了人选。

春节过后,京中变得更加热闹了起来,十四皇子、十五皇子这一年出宫建府。此外还有四位皇子要娶媳妇。

按十一的年岁,本应至少等到来年才应该娶亲的,可皇上急、他自己也急,这不?就跟他三位哥哥赶到一起了。

京中的人家都在等着看这三位…啊不,是四位爷的婚事是个如何热闹法。九皇子直到过年前两日,才急急忙忙地定下婚事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来。偏偏,他的婚事又定在了五月间,让连他自己、带新娘子一家都急得不行。

相比起来,反倒是八皇子、十皇子,因为是自幼就定下了婚事,两家早有准备,倒是不算太赶。

京城之中这一年,几乎月月有喜事、月月有炮竹之声,好似年下的喜气一直延到了全年似的。

三皇子府中,院里芭蕉轻动,晃着金黄色的光。耳听着外面街市上又是吹打、又是鞭炮的动静,许清荷侧坐窗前默默汤泪。

“今日春宵一刻尤闲浅,岂知他日相弃难堪长?如今这翻热闹,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低声缀泣几声,又咳嗽了两声,方又叹息道,“事件之人多薄情,看破红尘不过是转瞬之间…”

一面诉,一面泣,她想不通、想不透,为何好端端的,他就忽然连面也不见地将自己关到了这里?

家中无人来问、宫里的婆母也不予理会,府中那些素来相好的姐妹们,也都没人过来探望过自己,这莫非就是墙倒众人推?

这究竟是为何?自己到底哪里错了?男子之薄情,真真叫人心寒…还不如皈依佛门,来得清净,也免得这世间纷纷扰扰,红尘乱心。

心中如此想着,人却恍恍惚惚,动不能动、行不愿行,就这么歪坐在窗前。

恍惚间,似乎见到自己身着大红的衣裳,同蟒袍在身三皇子对站堂前。又一恍惚,那人身上的衣袍竟然隐隐变成了龙袍。一样是大殿之上,自己依旧身着红衣,与他并立在上,受天下人的膜拜。

分明自己从没起过这等念想,却又为何会梦到如此情形?

心思微转之际,又似乎见到自己同他对坐龙榻之上,耳听着山盟海誓之语,再一转念见,就变成自己独坐东宫,见他的日子一次比一次短、从日日相见,到一月不过一两回。宫中佳丽越来越多,自己平素最不喜欢热闹,也不愿见宫外的人,多在东宫独守,直至一两年后,似乎一年间都见不到他一面…

而后,忽然一夜之间,一伙内侍冲进宫中,将自己带至一处凄凄冷冷的屋子,沿途还见到一个宫女跪在他面前,手捧着一个带血的包裹。

而那人…那个曾对自己立下不离不弃誓言的男子,一脸摒弃冷漠地挥手,命人将自己关起,头也不回地愈走愈远…

“呵…”一声轻笑,许清荷回过神来之时才觉出,自己竟不知何时已经满脸的泪痕。

原来,不管他身份如何、不论自己身份如何,都躲不过这番结局?

我本生来便无牵无挂,生在这世间只图对得起这颗本心。如今既然将心所托非人,也受尽了这世间冷暖,这世道,又有何留恋之处?

想着,原本僵着的身子似乎又能动了。

瘦得仿佛大风一吹就没了的人儿,晃晃荡荡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柜前。

剪子?锥子?白绫?还是…

手握着一块金子,许清荷仰头吞下,不带半丝留恋,决然离去。

七月初六,十皇子大婚之日,三皇子之妻许氏暴毙家中。

“晦气!好死不死,偏偏选了今日!”三皇子闻讯,急匆匆赶回家中。好歹名义上还是夫妻,这个家他不可不回。可如此一来,今日十弟的婚事、下个月十一弟的婚事就全都让这个丧门星都给毁了!

本想着,虽如今自己不得父皇重用,可好歹也要联络兄弟之情,虽仍又不甘之心…可若他日真是十一,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此时不和他多多结交相好,又等何时?!可这些盘算,尽都被这个女人给毁了!

不过,死了也好,两厢都得清净!

第84章 骄阳正好(大结局)

八月的天,还热得紧,身上严严实实裹了几层衣裳,不多时,里衣似乎就湿透了。更不必提头上戴得那一头沉重的金银首饰?

凤冠、霞帔,大红的衣裳,映着娇艳无比的人儿,让人错不开眼去。

京中贵妇齐聚此处,如今人人心里都清楚,别看这一年之中足有四位皇子大婚,可唯独这一位的身份大不相同。十一皇子如今受尽皇上喜爱,皇上身体劳顿之时,不少事情也多由他连同几位大臣相商着处置。

本以为他的年岁尚轻,事情做不到面面俱到,却没想到,这位殿下却最是个虚心请教、不耻下问的。不知就是不知,然也不会一味听从他人的意见,心中自有辨别思量,且行事果断。如此一来,事情到了他手中,便是难题也不再难,皇上心中更是喜欢,依仗之事愈发多了起来。

再说这位马上就要当十一皇子妃的谭家女儿,人品模样自不必提,与京中贵女家眷相处之时也是个八面玲珑的妥帖性子,皇后似极为喜欢这个外甥女,时不时就叫进宫中,平素有事,也多是让其代己出面。

如今这两厢合璧,果然是珠联璧合。因此,今日来此的人,自然存着交好心思,比起这一二年娶亲的众多皇子,今日算是最热闹的一回了。

头一日,谭家的嫁妆就运到了十一皇子府,那浩浩荡荡的排场,让人一直念叨到了这会儿。嫁妆里面竟然有那和人差不多高的珊瑚树!余下各色沉甸甸的柜子、箱子,里面珍奇的东西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清楚。

谁都不知道,许骄阳趁着这回的事情,将一些当初启出来的秘宝加进了嫁妆单子,只是这些东西多和其余寻常嫁妆混到了一起,放在箱底,只有少量的东西拿出来撑场面。至于那些抬着都费劲的金银,此时还放在当初的那个小院子里,等到用时再让十一慢慢启出来使就是了。

许骄阳僵坐在床上,直等到吉时到了,才盖上盖头被请了出去。上轿、上路,耳听着外头吹吹打打的声音,只觉着自己的胳膊腿都不似自己的了。

她本以为自己经过前一世,再遇上这事并不能让她心中如何动容,可如今到了这一日,才觉出,便是自己在前世经过的再多,到了如今,却也如一般的寻常人家、头回出嫁的女儿一般的心态。

心里带着隐隐忐忑,随着轿子停住,好似心也停住了一般。

贺氏同其他交好的女眷一并到了十一皇子府上,等那轿子入了们,看着那两人对拜,又看着两人进了后堂,待揭过盖头、两人饮过合欢酒、十一皇子出去招待男宾,才得以同余下女眷,进新人房,见见那位新入门的十一皇子妃。

大妆过后,那女子瞧着虽依旧和昔日自己的女儿有几分相似,却又似乎并不尽像了。如今的新十一皇子妃,面带得体微笑坐于床头,身子由上到下纹丝不动,半垂着双目,带着新妇隐约的羞意,便是女子看了,也忍不住要赞叹其绝色之姿。

贺氏忽然心中隐隐有些悔意,若是当初自己并没硬挑开那事,如今在三皇子府上的王妃想必还会是许家名义上的女儿吧?那许清荷真乃蠢笨至极,换成随他是谁,进了那皇子府,就算不得三皇子的喜欢,也至少能有自保之力,再拿讨三皇子喜欢的丫鬟笼络住三皇子,怎样也不会落得如今自杀身亡的结局。

心中恍惚过后,方又看向坐在床头那人。

如此娇艳明媚,带着一身的贵气,浑若天成。如此看来,和自幼长在自己身边的骄阳,却是浑然不同的。骄阳是最直爽、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喜怒哀乐都在脸上。这般大方得体八面玲珑的女子,果真决计不会是自家的那个…

想通这些,心里那自见了谭氏后的隐隐不安,便也彻底放了下来。这般大方得体的举止,莫说自家骄阳,就是后来装作骄阳的人再怎么聪敏,也决计学不来这与生俱来的贵气。

红烛摇曳,前面的人已散尽,骄阳梳洗过后,换上里衣独坐在床头。

不多时,窗子那里忽然传来“咯嗒”一声,一人倒吊着头垂了下来:“小皇子过来了。”说完,不等许骄阳呵斥她,人便又“缩”了回去,再看不见,只剩下那半开的窗子晃荡了两下。

贴身伺候的丫鬟这会儿正端着醒酒汤进来,见那窗子开了,讶道:“窗子怎么开了?”

“关紧了,省得有贼。”许骄阳瞪了窗口那边一眼。

不多时,外头果然传来脚步声,推开门后,十一略带酒意的定在了门口,只盯着屋里坐在床边的人,似乎不会动了一般。

丫鬟们忙低着头退了出去,顺手将门闭上。

许骄阳等了半晌,那呆子还傻站在门口,再等了等,方忍不住嗔了他一眼:“你要在门口站一夜不成?”

十一这才醒过神来,忙同手同脚地进了屋中,见骄阳起身端着那醒酒汤送到面前,抬起手来,连里面装的是什么都不知,便一口喝个净。反手放下碗,忽又上前一步,紧紧拉住她的手腕:“你如今,再不想走了吧?”

许骄阳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明白了他的意思,唇角微微挑起:“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着,我为何还要走?”

十一这才长长松出一口气,抬起手来,缓缓环住她的肩、背:“我虽没什么本事,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许你一辈子,便会陪你一辈子。”

骄阳微微出神,将头也靠在他的胸前,缓缓点了点头:“我亦会助你…”

一语未必,骄阳只觉身上一轻,被人打横抱起,几步走到了床前,心中再度恍然,合着他不仅个子长高了,连力气都变得这般大了,竟能将自己横抱起来…

月色铺满大地,照得地上、树上、房顶子上,处处都是一片银白。

三丫儿抱膝坐在一处屋顶上面,看着那硕大的月亮似乎正在出神。

一人吭哧吭哧费力地爬了上来,见她果然在此,松了口气似地小跑到她身旁,也学着她的样儿抱膝坐下。

过了半晌,那人忍不住问道:“看月亮?可是想家了?”

三丫儿眼中有些迷茫,歪头看看身旁的人:“想吃月饼。”

“月饼?厨房不是还有好多呢?我去给你拿?”

闻声,三丫儿再摇摇头:“小姐说,睡前吃月饼会牙疼。”

那人失笑摇头道:“你倒是真听你家小姐的。”

“她的话,你也得听。”

刘栓再度失笑,点头道:“连我家爷都得听你家小姐的话,何况我?”

说罢,两人一时之间又是一阵沉寂。忽然,刘栓再度开口道:“你家小姐今日嫁人。”

三丫儿点点:“不是嫁给你家小皇子?这你都忘了?”

刘栓咧咧嘴,似乎琢磨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不如你也嫁给我吧?”

三丫儿不解,转头又看看他:“为何?”

“跟着我,有肉吃!”

“我家小姐也给我肉吃。”

刘栓一时气结,平息半晌,小心翼翼地又道:“跟着我,我疼你…”他知道这丫头的脑子有点…可从早前的当作妹妹疼,疼到现在,竟然变作了想把她带回家去…虽说让这丫头当老婆,只怕会家宅不宁,可他就是稀罕上了,这可是没法子的事。

三丫皱起眉头来,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好半晌才道:“春儿姐姐、夏儿姐姐她们也疼我啊?”

刘栓的脸都拧了起来,好半晌,才又道:“跟我在一块儿,我陪你玩、陪你去寻好吃的、陪着你上房揭瓦,不好?”

三丫再度皱着眉头,又歪了歪头:“可小姐让我少跟你在一块儿。”

“为何?!”

“说跟着你不学好。”

刘栓险些吐血,运了几次气,眼珠转了转,他知道,要想让这丫鬟嫁给自己,当然要她家小姐点头才行,可他到底还是想见她亲自对自己点头才甘心…

忽的,脑中闪过什么,刘栓两眼变得贼亮,一把拉住身旁三丫儿的手:“嫁给我,等再过几天,我去给你挖山豆子回来!”

三丫两只本就大的死鱼眼这回瞪得更大,脸上五官扭啊扭、扭啊扭的,半晌,在自家小姐的命令与山豆子之间转了半晌,最终,才得出了结论:“我要三口袋!”

“四口袋!”

“那行,我嫁给你!”就算小姐骂自己,至少山豆子也到手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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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三年便过去了。

身上依旧穿着大红的凤衣,身旁的奶娘抱着头年所出长子,肚子里还揣着刚刚三个月有余的第二个孩子。虽不知老二是男是女,然十一皇子府上已经有了长子,肚子里的这个不论是不是儿子,也都不必太过担忧。

“娘娘,时辰已经到了,您该到前面去了。”宫女过来传话,随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起身。

一个月前,先皇离世。先帝死前,并没受什么罪,离世前也并没卧床不起的熬日子。虽身子一直不大好,然并没什么太难过的病症。

就连离世之时,也是一觉睡下,再没什么痛楚,人就没醒过来。

比起前世,因为听说二皇子造反、三皇子已带兵将皇宫彻底掌控在手活生生气得吐血身亡要强得多。

许骄阳记得,几乎是差不多的日子,上辈子自己也是这几天,一面怀着腹中的儿子,一面想到自己穿上这身大红,坐上皇后之位的事情。可上辈子,这皆成了一场空。

然,如今…

百官跪在大殿之下,贵妇亦依照身份跪在后殿。

一步、一步,大红的衣裳拖在红毯之上,两旁都是跪伏在地的百官。台阶之上,便是身穿龙袍的十一,如今的他,威严比三年前更甚,双目不怒自威,浑身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唯独在见到那身穿红衣的女子之时,身上的锐气尽收,仅剩下满满的温柔之意,看着她走到自己身旁,抬手拉住她的手。

果然,在这世上,唯有她,才最适合穿上这身大红,与自己并肩站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