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立猛然转头看着顾若离,发现她似乎从来都是这样,不急不慢成竹在胸,仿佛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一般。

“谢谢。”胡立面颊微红,飞快转身回了军帐。

顾若离视线一转落在赵勋的军帐上,陈达几人这几天是不是要回来了呢?

隔壁,周铮换着衣裳,用脚怼了怼正睡着的霍繁篓,大声道:“你怎么这么能睡,跟头猪一样!”

“做猪多好。”霍繁篓翻了个身笑嘻嘻的看着周铮,“周大人今天气色真好,恭喜恭喜!”

周铮呸了一口,指着霍繁篓:“你就是滚刀肉,霍姑娘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倒大霉了!”

“周大人料事如神。”霍繁篓又懒洋洋的闭上眼睛,应道,“我家三儿还真这么说过。”

霍繁篓的嘴不是嘴,就是把刀子,周铮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霍繁篓闭着眼睛窝在被子里,嘴角上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愉悦。

赵勋端坐在桌案后看信,吴孝之捧着茶盅,一边喝一边砸着嘴,他含笑道:“先生得了新茶,味道奇佳?!”

“非也。”吴孝之将茶盅递过来,“是霍姑娘给的玄参和麦冬,说是我们体质过热,要多喝些此类的茶饮,有益养生,您也试试。”

赵勋看着他,没说话。

吴孝之立刻将自己那份茶料拿出来,给赵勋泡了一杯递过去:“喝了后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赵勋喝了一口,齿间回转着麦冬的甘味,吴孝之凑过来笑道:“怎么样?”

“她擅内科?!”赵勋放了茶盅,吴孝之一怔若有所思的点头,“好像听说是,昨天还看出周铮有病,吃了一剂药那小子今天早上就生龙活虎的。”

赵勋颔首,指尖敲着桌面,淡淡的道:“等几位大夫来了以后,若无良策,你去问她一问。”

“好!”吴孝之点着头,觉得顾若离说不定真的可以。

胡立的伤恢复起来犹如神助,这是方本超说的话,他捧着胡立的腿如获至宝啧啧称奇:“今天第六天,六天啊…”他都快没有词来赞扬了,“在下真的是见识了,长大见识了!”一天一个变化,他看的真真切切。

“这是药方和治法。”顾若离将写好的药方递给方本超,又和刘大夫道,“臁疮初始便要内调,若治疗得当三两日便能稳定病情,但胡立病情拖的太久,所以才会更麻烦一些。”

“不麻烦,不麻烦!”方本超摇着头,将药方看了好几遍,强记在脑子里,“七天而已,在下是闻所未闻啊。”

顾若离失笑:“七天有效,是因为得亏二位相助,若非如此,单凭我一己之力远办不到!”

“霍姑娘谦虚了。”刘大夫道,“此事外行人或许不懂,可我与方大夫却是明白,此番本事非我二人所能及。”

说来说去都是夸她的话,顾若离听的头都大了,只得说了几句便和胡立道:“稍后喝了药你再出去走动走动!”

胡立神色和顺的点了点头。

“爷!”忽然帐子外面传来一道喊声,紧接着是马蹄声,顾若离一怔,就听到胡立低声道,“是陈达,周昌回来了。”

回来了?顾若离很想掀开帘子看看,可到底顾忌胡立没有动,她含笑道:“倒是分不清谁是谁。”话落,将药递给胡立,“喝药吧。”

胡立接过碗一饮而尽,擦了嘴躺了下来:“我睡会儿再出去走动。”

顾若离点头拿了药碗出去,一出门她就看到三辆马车泊停在营地前面,好像赶了很久的路,车身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三辆车,带了好几个大夫回来?

“霍姑娘。”周铮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朝她行礼,顾若离还了礼,就听周铮道,“刘大夫在不在,爷请他过去一趟。”

这就是要讨论病情了?到底什么病,居然让骁勇将军如此兴师动众?!

“在,在!”刘大夫已经从帐子里出来,抱拳道,“在下这就过去。”

周铮和顾若离打了招呼,带着刘大夫去了隔壁。

顾若离站在门口,四处静悄悄的,她能听得到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但断断续续她什么都推断不出来。

“霍姑娘。”方本超撇了眼那边,拉着顾若离压着声音道,“听说是骁勇将军有个至亲得了不治之症,众医束手无策,所以他才四处搜寻名医!”

至亲?赵勋是皇室之人,他的至亲就算是外祖家也必定大富大贵,怎么会请不到名医?更何况,京中人才济济,他居然在合水这种“穷乡僻壤”寻找大夫?

更重要的,既是至亲得了重病,他不是应该急着赶回去再想办法,何以留在这里不急不慢?

她想不通,方本超也想不通:“…说是内科,应该请霍姑娘去听听的。”

请她?顾若离没有说话,回头看着胡立。

若是不请,她便毛遂自荐!

赵勋那边似乎说的很激烈,甚至还有人激动的争吵起来,顾若离静静坐着,汇神听着隔壁的动静。

“胡千总。”顾若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想喊胡立起来来,可不等她开口,胡立已经坐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顾若离微讶。

我已经很努力的,一章很多字了啊啊啊啊啊…所以都表急,因为你们再急,我也当做看不见。嘿嘿~

☆、021 赞叹

“咳吐浊唾涎沫,吐痰腥臭,乃肺中有热,热在上焦,肺燥津伤,为肺痿也!”

“没错。热毒瘀结于肺,以致肺叶生疮,肉败血腐,形成脓疡,以致高热,咳嗽,胸痛,咯吐腥臭浊痰。此乃肺痈之证,不及肺痿也!”

三位大夫边吵边出了军帐,其中两人争执的面红而赤,年纪略轻些对穿着件湖灰棉布直裰的大夫大声道:“黄大夫,您可不要忘了,方才病方可没有提半句病者咳血之事,既无此病症,你又如何断定此症乃肺痈而不及肺痿!”

“咳血乃病症加重才有血痰,此病者应是初成痈期,无咳血不足为奇。”被称为黄大夫的人拂袖,“华大夫既是说肺痿,又是如何断定!”

两个人脸红脖子粗的说着话,堵在军帐前头,刘大夫垂着头跟在后面,眉头亦是紧紧锁着,顾若离陪着胡立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些人。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另穿着姜黄直裰蓄着长髯的老者道,“此证确实蹊跷,因无论是肺痈还是肺痿,寻常大夫都应有对症之方,即便不能调养痊愈,可也不至毫无起色,往返反复。”

此话一落,众人皆沉默下来。

这个病人是在京城,京城名医汇聚,不论是肺痈还是肺痿,都不该变成现在这种情况,用药千百却俱都毫无起色。

“杨先生什么意思?”黄大夫有些愤愤不平,他觉得所有的症状都是肺痈没错,那些人治不好是因为用药不对症,“京城的大夫也不见得比我们高明多少。”

“此言欠妥。”杨大夫道,“京中人物济济,所见所识自不是我们能相比的,以老夫看,未曾亲眼所见亲身所辩,不可妄下断言,以免耽误病情。”

黄大夫摆着手,不满的道:“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夫断言此证必为肺痈,用千金苇茎汤便可,若效果不显再加如金解毒散,必能药到病除。”话落,拂袖,大步而走。

千金苇茎汤合如金解毒散?顾若离心头一跳,手下意识的就按在荷包上。

荷包里摆着的,正是顾解庆留给她的药方,这人说的居然和顾解庆不谋而合。

怎么会这样?还是仅仅只是巧合而已。

顾若离不信。

“咦!”黄大夫说着话到了胡立面前,停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胡立的腿,“你这腿…”像是发现了神奇的东西,不停的盯着伤口看。

胡立的裤脚是挽着的,伤口看的一清二楚。

“怎么了?”其余几人走了过来,华大夫冷笑一声打趣道,“黄大夫是发现什么宝贝了?”也顺着黄大夫的视线看过去,随即也眼睛一瞪露出惊奇之色,“这腿怎么治好的。”

“奇哉怪哉。”黄大夫看了半天,还伸手在结痂的伤口上仔细摸着,“竟然还留着没截?”

华大夫也忘记和黄大夫争了,点着头道:“是啊,看这情形伤口应有一年有余,烂可见胫骨,痛不欲生,何以还留着腿没截?”话落回头朝杨大夫招手,“杨大夫您来看看,这…闻所未闻啊。”

杨大夫也快步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随即惊愕的看着胡立,这种病初痒后疼,痛不欲生,寻常大夫无药可治便会替患者截肢,一般人也很难熬住,看来此人运气不错,遇到高人了。

“敢问阁下,这腿是何人替你医治?可否引荐给老夫?!”杨大夫言辞恳切,满目期盼的看着胡立。

胡立站的很直,颔首道:“当然可以。”话落,将她身边发呆的顾若离推了一下,笑道,“正是她替胡某治伤的!”

黄大夫愣愣的站起来,一脸没睡醒似的看着顾若离,华大夫瞪大了眼睛,杨大夫则是嘴角抽了抽不敢置信,颤巍巍的道:“…她给你医治的?”

小姑娘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若非胡立说他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是。”胡立理所当然的点头,“胡某的伤原是要截肢的,但霍姑娘说不用,便留了胡某的腿,治成这样,三位大夫看着可有不妥之处?!”

不妥,怎么会有不妥?杨大夫摆着手:“没有,没有!”他这才相信胡立说的话,愕然的看着顾若离问道,“小…霍大夫,这臁疮之证,你是用何方法治好的?”

“内调外养,通经活络,三管齐下。”顾若离回神,看着杨大夫笑道,“不知您有何指教。”

杨大夫摇着头,他哪敢说指教,这溃烂的程度就算到了他手里,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敢问霍大夫。”黄大夫指着胡立的腿,“三管齐下,你用了多长时间?”在他看来,这样的病症就算病者熬的住疼痛,耐心调养,至少也要三个月至半年的时间,

“六天。”不等顾若离说话,方本超跑了过来,有些得意的道,“六天前这腿是惨不忍睹,没有块好肉,六天后就已经伤口结痂,好了大半了!”

黄大夫被噎住了似的,艰难的吞吞口水:“六天就好了?”他啧啧半天,不敢相信,“真乃神技!”

她被这几个人夸的失笑,无奈的道:“几位前辈过奖了。实在当不上神技,只是情急之下无奈之举,反而阴错阳差得了这样的效果罢了。”

顾若离说的真情实意,可他们却觉得她在谦虚,黄大夫抱拳,迫不及待的道:“霍大夫,可否借药方一看?”话落,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这样杂症的药方都是秘而不传的,他怎么能开口要看人家的秘方,又尴尬的改了口,“还望霍大夫不吝赐教,于我等细细解说一番。”

顾若离转头看方本超:“方前辈,将药方给他们看看吧。”次方并非她创,她也没有资格据为己有。

“这怎么能给别人看。”方本超双手护胸,一副老鸡护小鸡的样子,“霍姑娘,这可是宝贝,你怎么能把宝贝随便送人。”给他们也就算了,毕竟是自己人。

顾若离一脸无奈。

黄大夫听出话里的意思,脸色一变对方本超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药方既是霍大夫的,她就有权决定给谁看,更何况,你能看,为何我们不能?”伸出手来,“给我。”

“黄半仙。”方本超大怒,啐了一口:“霍姑娘年纪小不懂,你想唬住我,门儿都没有。”话落一扯顾若离,“霍姑娘,你不能被这些人诓了。”这三个大夫他认识,在延州府和合水县非常有名,尤其是杨大夫,因出身世家为人端方颇有君子之风,在外素有医圣之称。

方本超以前也仰慕钦佩,还曾舔着脸给杨大夫写过拜帖。不过这是以前,现在和他手里的药方比起来,这些人什么都不算。

“你,你!”黄大夫气的说不出话来,胸口直颤,华大夫扶着他指着方本超道,“你这人也太过分了,我们都是同行,为人治病救命乃是本分,如今霍大夫既有如此妙方,造福百姓乡邻是应该的,你的心思太龌龊了。”

“嘿。”方本超又呸了一口还要再说,顾若离拦着他,低声道,“方前辈给他吧,病方再好也只有用在需要的人身上,才能显出珍贵,三位大夫都是圣手,能与他们分享探讨也是我们的福气。”

“你这孩子。”方本超被顾若离说的没了话,不情不愿的拿药方出来,“可话虽这么说,但…”但大夫也是人,也要开门做生意讨口饭吃,若都这样大公无私的,到时候还拿什么证明自己的医术,可不等方本超说出来,黄大夫已经迫不及待的抢过去了。

三个大夫都是六十几岁的人,这会儿凑在一起,像孩子似的满脸好奇,不由让人觉得好笑。

“霍姑娘。”吴孝之走了过来,看这里这么热闹不由笑道,“三位大夫还没走,可是有事?”

吴孝之身后的军帐外,赵勋负手而立,神色不明的看着这边。

三个大夫胡乱的和吴孝之打了招呼,又交头接耳的去议论顾若离的病方,过了一刻杨大夫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一方通筋活络,一方清热解毒,再加上外用清洗合上针灸推拿,数法并用…”他说着,忽然朝顾若离躬身一拜,“姑娘好周全的法子,老夫佩服!”

方本超正要得意的说话,忽然看到杨大夫的大礼,顿时一怔,呆呆的站在原地,热泪盈眶。

我不想说节日快乐啊,因为我们都还小,只要过儿童节和青年节就好了~嘿嘿。

☆、023 主动

方本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蹭着谁的光,受医圣的大礼。

这感觉…他很想哭啊。

赵勋面露讶异。

陈达吞了吞口水,和吴孝之对视一眼满脸惊愕。

杨大夫身份不同,声名远播很有威望,请他来时恰逢他弟弟杨大人生病,若非报了赵勋的名字,他绝对不可能来。

如此清傲的人,居然给一个小姑娘行礼。

吴孝之心里却已经明白过来了,这世上从来没有巧合的事,若非有扎实的医学知识,顾若离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他还是小看这小姑娘了啊。

将军说的对,稍后她便问顾若离病症的事情。

“受不得。”顾若离扶着杨大夫,“杨前辈,您这是要折煞小女!”

杨大夫摆着手,摇头道:“实不相瞒,这样的伤老夫若全心治,应也有八九分的把握,但却至少要半年的时间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姑娘不过用了六天,老夫不得不佩服啊。”

顾若离是真的惭愧,回道:“这得亏方前辈和刘前辈相助,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是老夫的名帖。”杨大夫拿了名帖出来,“说起来老夫的孙女和霍大夫年纪相仿,若他日霍大夫要去延州,定要去家中小住几日,老夫定倒屣而迎恭候大驾。”他这样不但是因为顾若离医法周全精妙,更是钦佩她无私之举。

要知道一张病方,一列名药大多时候是一个大夫一个医馆的立足之本,便是他也自问做不到。

“您太客气了。”顾若离郑重收了名帖,见上头写着杨谨怀,便恭谨收起来。

杨大夫名文治,表字谨怀。

杨文治又道:“我府中好寻,你在城中打听杨府,便就能找到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

黄大夫将药方还给方本超,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方本超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他激动的接过药方,咳嗽了一声,道:“太客气了,医者本分都为救人,本是一家,不分彼此谈何得罪,黄大夫见外了。”

刘大夫在一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偷偷离方本超远了些。

三个人又站在门口聊了许久,杨文治道:“家中族弟身体有恙,老夫不敢多留,就此告辞!”

“慢走。”顾若离回礼,送三人各自上车离开。

等杨大夫一行走了,她才回头和吴孝之行礼:“先生!”吴孝之满脸的笑容,高深莫测的看着顾若离,摇着扇子道,“霍姑娘不必多礼,站了许久了累了吧,快进去歇会儿。”

顾若离失笑,摇头道:“不累,劳先生费心了。”话落才想起一直没离开的胡立,笑道,“胡千总快去歇着吧,你的腿不宜久立。”

胡立没有多言,微微颔首回了军帐。

“霍姑娘。”吴孝之凑过来迫不及待的,“老夫有事和你说。”

顾若离目光微动,却是抢先朝吴孝之行了礼,道:“先生,我也正有话要和您说。胡千总的腿上已好了七分,剩下的只要好好调养就成了。”她微微一顿“想问问先生,我们何时能走。”

赵勋和吴孝之极其精明,她只有以退为进,才能不被他们看出她的目的。

“要走?”吴孝之一愣顿时拦着她,“霍姑娘,别走啊!”

赵勋缓步走了过来。

他站在顾若离的面前,身前落下阴影,她平视只能看见赵勋的胸膛,深蓝的潞绸直裰,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服帖的套在身上,顾若离看着他的衣角被风轻撩微动,却觉得面前被撕裂了一道深不可见地的裂缝,她此刻正站在悬崖峭壁上。

心头一跳,她垂着眉眼朝她微微福了福。

赵勋开口,声音不似先前的冷凝:“你可是擅内科?!”

顾若离已恢复神态,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

赵勋便颔首,看了眼吴孝之,后者立刻心领神会拿出一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宣纸递给顾若离,“霍姑娘看看这张病方。”

顾若离心头砰砰跳了起来,终于给她看了吗?病人到底是谁。

那晚他们去顾府就是为了这张病方吗。

顾若离费了许多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她当着赵勋和吴孝之的面细细的将病方看了一遍。

“姑娘觉得是什么病?可有眉目?”吴孝之很期待,顾若离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虽然这么说有点可笑,毕竟顾若离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问的人找的人太多了,经历的失望也太多了。

“看着像肺痈。”顾若离皱眉,显得并不确定的样子,“但与肺痈之证似乎又有出入,若能亲眼见一见病者,或许能确诊。”

吴孝之心头一跳,朝赵勋看了一眼,又迫不及待的道:“不像肺痈,难道像肺痿?”

“那倒不是。”顾若离摇头,“肺痿唾呈细沫稠粘,或白如雪,或带白丝,咳嗽亦有不咳者,气息短,或动则气喘,通常有家族遗传史,或长期肺病所积累者。这些,病方上都没有写,想必是没有,所以我断定不是肺痿。”

吴孝之的心也砰砰跳了起来,所有大夫不是说肺痈就认定是肺痿,顾若离还是第一个两个都否定的人,不待他再问,赵勋已经问道:“既非二证,又是何病?”

“这…”顾若离无奈,哪有不诊却用猜的道理,她昂头望着赵勋,回道,“病情我没法猜测,但诸如咳嗽吐痰等病证也不乏表象,看着病灶在肺上,但实际却在脾脏内胃也未尝没有可能,所以,还是要亲眼见到病者,我才敢断言病证。”

“有道理!”吴孝之失态,抚掌点头。

“以姑娘之言,所有诊过的大夫皆误诊?”赵勋的声音明明没有起伏,可就是让人觉得被一股气力所压,不敢造次。

顾若离很肯定的点头:“并非没有可能,但听为虚,我只有亲自诊断过才敢断言。”她一定要去看看这位病人。

她一个孩子,居然敢说其它名医皆是误诊,赵勋神色不明的看着她:“若让你见到此病者,你有几分把握能确诊。”

顾若离就想到了顾解庆的药方,祖父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个病方?

可按照祖父的习惯,不应该没有见到人就贸贸然开了方子才对,而且,这张病方写的病证虽详细,但就如她刚才所讲,很有可能这些都是表象,而病理却在别处呢?祖父不可能想不到。

顾若离觉得很奇怪。

“霍姑娘。”吴孝之见顾若离没有说话,不由急着催促了一句,顾若离回神看着赵勋,笑道,“若能见到这位病者,我有七分把握。”

七分把握?!吴孝之几乎要跳起来了,激动的双眼泛着绿光,恨不得立刻将顾若离拖走。

赵勋却要冷静许多,静静的看着顾若离,好像在分辨她话中有几分是真,过了许久他问道:“你可知若你虚言夸大,会有何后果?”

又问后果!顾若离脸色一沉,面无表情的道:“大人要是这么说,那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行医,你信我,这是先决条件,如今这都不成立,我还怎么敢全心治疗。医疗风险一向很高,若非医者本心,没有大夫甘愿担当风险。”话落,她朝两人行礼,露出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告辞!”转身便走。

现在主动权在她手中,她没有必要低声下气。

感谢昨天给我送礼过节的姑娘们,咳咳…虽然我年纪小只能过儿童节,但是耐不住我虚荣啊,嘚瑟了好久。啦啦啦啦啦…爱你们。

☆、024 道别

“霍姑娘!”吴孝之急了,有种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感觉,“我们再商量商量啊。”

顾若离头也不回。

赵勋看着顾若离的背影,眸中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走吧。”他负手缓缓走着,并不着急,“去告诉周铮,我们入夜便启程。”

吴孝之舍看着顾若离,心不在焉的问道,“去哪里?应天吗?”京城那位的病要治,应天也要去,但前后顺序却至关重要。

赵勋进了军帐,端茶饮了一口,发觉里面泡的并非是茶,而是玄参和麦冬饮,不由微微挑眉,道:“不,我们一起去京城。”

“将军。”吴孝之跳了起来,他们原定的计划,若是有救病的良方,就由他带人去京城,而赵勋则暗中去应天,若不成他则回开平卫,赵勋应天之程不变。

是因为信霍姑娘?

吴孝之一瞬间收了嬉皮笑脸:“您手无诏令,在外走动无妨,可若入京难免不被圣上知道,他虽不会明目降罪于您,可却是要牵连太上皇和王爷,有些欠妥。”

赵勋漫不经心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淡淡的道:“有我才有他,这点牵连他受不起,岂不枉费我辛苦数年。”

“您的意思,不去应天了?!”吴孝之愕然的在赵勋对面坐下。

赵勋颔首,眸光里透着一丝看不透的冷意:“轻易得来的,世人总难珍惜。让他等着吧。”

“将军说的是。”吴孝之若有所思,想到什么急切的道,“可是病情有加重了?”

赵勋拿了桌上的一封信递给吴孝之。

吴孝之拆开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周健说只能再拖三个月?”他们从这里回京至少也要一个月。

“嗯。”赵勋手指点着桌面,神色严肃,“时间紧迫,我们只能信她的七分把握。”

“是!”吴孝之心领神会,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老夫明白了,这就去办。”

顾若离既然说走,就必然要有走的样子,她收拾了一番笑着和胡立道:“你的腿已经好了六成,接下来的内外用的药我都给你备好了,如何用也写了,你照着做就好,三个月后你的腿就会痊愈。”

“好。”胡立点头,腿伤好没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从最初的痛不欲生,到渐渐减轻,从溃烂流脓到如今的结痂康复,从他夜夜不能寐,到现在一觉天明,他感觉最为直接,“往日多有得罪,望霍姑娘原谅在下。”

“胡千总客气了,医者本分,我应该做的。”顾若离笑道,“不过,往后若再有此类小伤切不可马虎大意,身体和命都是自己的,你若都不在乎,别人更加不会放在心上。”朝胡立笑笑,“保重!”

“保重!”胡立点头,紧紧抿着唇。

“霍姑娘。”方本超和刘大夫拥过来,方本超道,“我们今天也告辞了。你无处可去,不如去我家吧,我开了个医馆虽然不大,可保你衣食无忧应该不成问题。”

刘大夫这一次没有谦让,他拉过方本超,飞快的道:“去老夫那边,我医馆较大在固城颇有名气,姑娘若是去…”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本超瞪着眼睛推开了,“什么你那里比我的地方大,你比过不成,不准喝我抢人。”

两个人眼见着就要争执起来,顾若离噗嗤一笑:“两位前辈别争了,我和兄长还有要事要办,若是将来我们再回合水,一定会去拜访二位前辈。”

“霍姑娘。”方本超还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到时候一定要去。”

“…你不去我医馆,那就让我送你们去固城吧,我的伙计应该就快到了。”方本超朝胡立抱了抱拳,和顾若离往外走,“总比你们步行妥当也省力。”

恐怕她是走不了的。顾若离笑道:“给方前辈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方本超摆着手,忽然快走几步越过土坡,朝官道上挥着手:“鹿子,这边!”他话落,顾若离就看到一驴车,嘚儿嘚儿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掌柜的。”鹿子将车停稳跳下来,惊喜的道,“我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