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他手一摆往外走,“快点洗,一会儿给你办接风宴。”

顾若离失笑,将门关上舒舒服服的坐在浴桶里。

眼前又浮现出朝阳郡主的样子,这么多年,她一点没变,说话的语气,趾高气扬的看着对方,就连和太上皇说话时,亦是高傲的样子。

她想到了寂寥落寞的顾清源。

心中涩痛。

至于赵勋,她从来不怀疑,在利益面前,他选择的永远是前者,至于朋友,大约是不值一提的。

既如此,她也不必勉强,他护他的利益,她护着自己,凭着各自的心。

待她沐浴好,张丙中已经烧了四菜一汤,热腾腾的摆在桌子上,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咱们喝几杯,桂花酒不醉人。”

“好啊。”顾若离说着,将杯子递过去,张丙中给她斟满,道,“为了我们能在京城落脚,干杯。”

三个人倒了酒碰在一起,一片笑声。

吃过饭,顾若离坐在院中的树下,霍繁篓躺在摇椅上看着天发呆,过了一会儿他转眸看着她,问道:“你的仇人…是圣上吗?”

顾若离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打算治好太上皇,等着他给你报仇?”霍繁篓坐起来看着她,顾若离垂了眼眸,“是这样想的,若是不行,就只能另寻时机了。”

霍繁篓听着就露出少有的郑重之色,颔首道:“我看很行。”他微微一顿,目露狠意,“就算太上皇不行,赵远山也行。”

“静待其变吧。”顾若离叹了口气,“只要留在京城,就总有机会为顾家讨回公道。”

霍繁篓不知想到了上面,看着头顶,露出深思的样子。

“睡吧。”顾若离站了起来,“明天不是要去找铺子吗。”

霍繁篓眼睛一亮:“对,这事是大事。”又道,“取个什么名字?”

“合安堂。”顾若离往房里去,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

合安堂啊,等以后事情水落石出,再改成顾氏合安堂吗?霍繁篓笑了起来:“好啊,就叫合安堂。”

第二日一早,三个人用过早膳结伴上了街,京城的街道比庆阳要平坦许多,铺着青石板的路也少了许多灰尘,两旁店铺林立,小贩们挑着各式各样的货担吆喝着,此起彼伏,形成一副和谐的市井画。

“那边那家。”霍繁篓指着右手边一间凉风笔墨铺子,“我打听过了,铺子的东家是平凉伯府的,似是做了女子的嫁妆,现在租给胡掌柜每月是四百两,掌柜的亏了三个月撑不住了,就想将铺子兑出去。”

“这么贵。”顾若离皱眉,加上租金和转让的费用,他们一次就要给两千六百两,“还有别的选择吗?”

霍繁篓摇头:“有是有,可大小都不合适。”又指着铺子后面巷道,“后面还有个院子,你可以做货房用,其次,将来收了药工和徒弟,还能腾出来给他们住。”

没想到还有个院子,顾若离也觉得不错:“那去看看。”说着,三个人进了铺子里,掌柜一见到霍繁篓就迎了过来,“霍小哥来了,可是考虑好了。”

“我带我们东家来看看。”霍繁篓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娴熟的掌柜,“还劳烦胡掌柜再带我们看看。”

胡掌柜清瘦的身材,穿着素衣道袍,一副文弱书生样,可一双眼睛却满是生意人的精明,滴溜溜一转落在顾若离身上,半点没对这么小的孩子是东家而奇怪:“成啊,三位随我来。”

他们跟着他先去了后院,胡掌柜道:“这院子目前虽只有四间房,可中庭宽敞,你们要是觉得不够,就加盖几间,住人也好,存物也成,随你们安排。”又指着后门,“这后面还有个门,从那边出去就是城门,进出可没有哪家有这里方便了。”

张丙中听着高兴,四间房都看了一遍,笑道:“师父,房间倒还是挺大的。”

胡掌柜听他喊师父心头一愣,忍不住打量顾若离,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做什么的,抛头露面做生意,居然还收了年纪这么大的徒弟。

“去看前堂。”几个人又回了前面,大堂约莫三十几平的样子,中间隔开三个雅间出来,方便贵人们出入停留,“这些隔间你们要是不要,就拆了,这样一来前面就更加宽敞了。”

顾若离看了一通,心头将各式各样要摆放的东西锊了一遍。

“转让的费用再少点,若不然我可就直接去找东家了。”霍繁篓笑嘻嘻的依在柜台边,“我们刚来京城,头一回做生意,你就当做善事了。”

胡掌柜哈哈一笑。

顾若离由着他们说价格,和张丙中去了后院。

“师父。”张丙中道,“您不是说要建病房的,我看到时候把后院再加盖几间,中间留个过道就成了。”

顾若离也觉得合适。

“这房子若是往北面再去一条街,价格可就翻倍了。”张丙中低声道,“而且东家有头有脸,别人也不敢来找茬。”

“妥了。”霍繁篓得意的走过来,竖起六根手指,“半年租金加上转让费两千三百两。”他硬生生磨了一百两。

张丙中头一次觉得霍繁篓有用:“这事办的漂亮。”

霍繁篓哈哈大笑。

“那就定下来,让他将东家请来,我们拟了契约。”顾若离也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这一步总要走出去的。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当天就将定金交了,胡掌柜五天后搬走。

“前面有家做驴肉火烧。”张丙中熟门熟路的,“当年我跟老大来吃过,味道极好。”

霍繁篓笑着道:“那就去吃。”

几个人穿过几条巷子,才找到那家小店,点了饭菜吃完又从里头出来,霍繁篓道:“你们先回去,我去办点事,晚点就回。”

“那我去找木匠,将要用到东西定下来。”张丙中说完看着顾若离,“师父您去药铺转转吧,反正时间还早。”

顾若离也正有此意,他们目前只能开医馆,要想兼办药铺还没有这个能力,更何况,进药的渠道很讲究,只能先找两个铺子挂靠着,一起合作。

三个人散开,顾若离一人在街上闲逛,忽然有人撞在她身上,她后退了两步,凝眉看向那人。

“对不起。”对面的妇人躬身行礼,态度很好,“我没瞧见您。”

顾若离不想纠缠:“没事。”抬脚往前走,妇人却是紧追了一步,低声道:“姑娘现下可有空?”

顾若离一顿,看着她不说话。

“我们铺子里新进了几匹潞绸,颜色和花纹京城独有,你可有兴趣去看看?”妇人说着凑在顾若离面前,一双不大的眼睛,紧盯着她。

顾若离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眸光四处一扫,在妇人的四周立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目光却时不时瞟着这边。

“没空。”她言简意赅,抬脚就走,那妇人一把攥住她的手臂,“不远,不会耽误姑娘多少工夫的。”

顾若离大怒,手摸在荷包里,将霍繁篓送她的鸡腿骨抽出来,扎在妇人的手腕上:“放手。”

“你!”妇人吃疼,立刻松了手,顾若离转身就走,飞快的隐入人群之中。

妇人看着自己手上流血的伤口愣住,没有想到她下手这么狠。

顾若离心头砰砰的跳,步子极快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刚到巷口,她猝然停下来。

就看到他们的门前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拉车的马高大健硕,赶车的人体面光鲜,车身边还立着几个丫头,一个个也是娇柔玉面的样子。

一看车里的人,就是来历不凡。

她掉头就走。

可一回头,面前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四个壮汉,密不透风的堵在她跟前。

“姑娘。”有妇人迎过来,“我们主子想和你说说话,这边请。”

到底什么人,她已经知道了,走不掉她只能硬着头皮随妇人过去,推开了院门

随即,车帘子被掀开,车里一位穿着大红色革丝绣牡丹花褙子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墨黑的青丝梳着崴髻,坠在耳边,一帘璎珞金灿灿的摇晃着,映衬的肌肤似雪一般莹白透亮。

她娉婷而下,眼眸微眯,举手投足,艳光四射。

“你们就在外面候着吧。”她微一拂袖,昂着头上了台阶,随行的婆子丫头纷纷垂头应是。

顾若离沉着脸立在院中,双手攥着拳头。

“找你可真是不容易。”方朝阳眼帘都未抬,慢悠悠的走进来红唇微勾,“没想到,反应还挺快的。”

顾若离没有开口。

方朝阳停下来,抬起手看了看指甲上染着的艳红丹寇,道:“来京城几日了?”她见顾若离没有说话,便冷笑道,“怎么,想装作不认识我。”

“我们本来就不相识,何必装。”顾若离走到院中坐下来,自己斟茶喝着。

“不认识。”她似是觉得很好笑,也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走过去,弯腰站在顾若离面前,“我的娇娇,还真是长大了啊。”

顾若离撇过脸。

“这脸…真是丑死了。”方朝阳随即皱眉,退开了一步,“被火烧的?”

“我的脸和你无关。”顾若离的心像被打了一拳,放了茶盅起身看她:“谁是你的女儿,您认错人了。”

“你是我生的,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方朝阳推开顾若离,坐在她方才的位置上,翘着腿睨着她:“为什么顾家只有你活着,你来京城做什么。”

“报仇啊。”顾若离道,“我家人死于非命,我当然要报仇。”

“报仇?就凭你?”方朝阳戏谑道,“所以你去太上皇身边伺候,让他给你报仇啊。”

她知道顾若离自小学医,却不相信她能学的好,更何况,太上皇的病那么多太医看了都没有起色,何况她一个半吊子。

所以根本没有往治病的事上想。

“这是我的事,你早不是顾府的夫人。”顾若离背对着她,看着院中逐渐凋落的桂花,“管闲事,可不是郡主您的作风。”

方朝阳将顾若离杯中的茶倒了,又就着杯子重倒了一杯,闻了闻皱着眉放下来:“你既然没死,就跟我回去,别给我惹是生非。”

顾若离轻轻笑了起来,回头看着她,挑眉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回去,郡主你说笑吧。”

“我是不是说笑,你要不要试试。”方朝阳轻蔑的看着她,“没有我办不到的事。”

顾若离回道:“那又如何。即便你今天将我带走了,赵将军也会救我的。”

“赵远山,他也配?”方朝阳站了起来,她个子比顾若离高了许多,低头看她,像哄三岁时的顾若离,“莫说,我方朝阳办事他奈何不了,就算他能又能怎么样,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有闲工夫是管别人的死活?!”

“什么意思。”顾若离问道。

方朝阳打量着她,想看出她是真担心,还是故作姿态,淡淡回道:“人在做,天在看,这道理你爹没有教你?”

顾若离撇头过去,没说话。

方朝阳知道顾若离自小倔强,所以语调微转,柔和了一些:“顾解庆在圣上心中扎了根刺,恐怕你连赵远山都不敢说你姓顾吧?”她说着微微一顿,柔声道,“跟娘回去,只有娘能让你正大光明的活着,姓顾!”

顾若离微微一顿,好似被说动了一样:“你既说顾氏是根刺,又凭什么说这样的大话。”

“凭我是朝阳郡主。”方朝阳并未露出趾高气扬的样子,可她无论言还是行,无一不显露着她高贵的出身,和骨子里的骄傲,“别人做不到的事,我却能。”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女,自小长在皇宫和圣上以及太上皇情同兄妹的朝阳郡主。

别人难如登天的事,在她眼中,不过是鸡毛蒜皮。

“娇娇。”方朝阳微微勾唇,似笑非笑,“你是聪明孩子,可要想清楚啊。”

“这条件好。”顾若离决定的事向来不拖泥带水,“给我个时间。”

方朝阳轻轻一笑,揉了揉顾若离的发顶:“这才乖。”顿了顿,“此时不合适,年前我便能办妥。”

顾若离点头,回道:“好,我跟你回去。不过我要随时可以出府,自由出入。”又看着朝阳郡主,笑道,“您也知道,小地方出来的,向来没有规矩。”

方朝阳的眼中,从来没有规矩,若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和离再嫁:“随你,只要你不做蠢事。”

顾若离没有意见。

“走吧。”方朝阳撇了眼院子,拂袖往外走,“东西不用收拾了。”

顾若离没有动:“我朋友还没有回来,我要和他们说一声。”

“我留人在这里等着。”方朝阳没了耐心,“走!”人已经出了门。

顾若离没有再坚持,随着她出门上车。

他们一走,霍繁篓和张丙中便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师父这就走了啊。”张丙中一副很不舍的样子,“没想到她居然是顾三小姐,还是朝阳郡主的女儿。”话落撇了眼霍繁篓,一副你们果然不是兄妹的表情。

霍繁篓懒得看他,摆了摆手道:“各自保命去,若叫他找到,别把我供出来。”话落,飞快的消失在巷子里。

张丙中撇撇嘴,也跟着霍繁篓跑走了,只留下半掩着的院门。

☆、069 初来

“戴上。”一上车,方朝阳就递给她一顶帷帽,“看着碍眼。”

顾若离接过来戴上,她的落脚处,是她让霍繁篓送出去的,今天他们还特意大张旗鼓的上街租铺子。

一来,是为了告诉赵勋,他们为了留在京城而努力着,毫无防备。

二来,她在等方朝阳。

她虽不想见她,不想去她的家中,可满京城能护她一时的人,只有她。

虎毒不食子,作为母亲,她即便不够爱,可也不至于害她。

“顾家的人真的都死绝了?”看不到她的脸,方朝阳舒服多了,理了理中衣,漫不经心的说着。

顾若离忍着心头的火,点头道:“是,死绝了。”

“呵!”方朝阳笑了笑,“看来顾解庆对你还不错,留着你一人的命…”

顾若离撇过眼去,看着褥垫上的花纹发呆。

“舍不得?”方朝阳不屑道,“当年我走时,也没见你不舍,现在倒是长心了。”

顾若离回头看她,冷声道:“顾家的事,你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方朝阳斜倚在褥垫上,一双修长的腿懒洋洋的并着,扬眉道,“他只要不动心思,圣上怎么会杀他,这祸是他自己招来的,谁也帮不了。”

她的意思是,顾解庆是有意进京帮太上皇治病的?

顾若离不信,如果祖父真的有意来京城,他就不会在最后时刻,把一张错的病方给她。

她睨着方朝阳。

“不信?”方朝阳嘲讽道,“当年他任太医院院正时,太上皇可只认他一人医术,宫中谁也没有他风光。主仆情深,他想来难道不正常?”

顾若离没有说话,如果真如她所言,那么顾解庆为什么给她这样一张病方?

这和她之前所想完全不同。

“小孩子就是天真。”方朝阳单手支着面颊,冷笑,“你要报仇也不该找圣上,该找的是顾解庆,若非他不识时务,顾氏哪里会有灭门之祸。”

顾若离条件反射,就想出言反驳,可话到嘴边她忍了下去。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谁杀了他们,谁就是凶手。”方朝阳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可你真要报了仇,你可想过天下的百姓,三年前居庸关之事,生灵涂炭,死了那么多人,你只看到圣上将太上皇幽禁在西苑,却不曾想过,圣上却让大周昌盛,百姓安居?杀了圣上,让太上皇复辟?到时候他再做蠢事,那时候可没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原来,在她心目中是这样看待这件事的,顾若离回道:“他若是明君,大可直接将太上皇杀了,何必连累无辜之人。天下太平,你认为是圣上的功劳,我却觉得是百姓自己的努力,只要没有战争,谁坐那个位置对他们来说,都毫无影响。”

“呵!”方朝阳一副懒得和小孩子辩论的表情,“随你怎么想吧,与我们无关,你只要老老实实别做蠢事就行。”

两个人说着话,马车颠簸了一下,进了个院子,就听到此起彼伏的行礼声。

“下车。”方朝阳扶着婆子的手踩着脚蹬下车,径直由丫头扶着,走在前头。

帘子掀开,顾若离走了出来。

周围候着的丫头婆子看着她皆是愣住,随即一个个垂着头不敢再看。

方朝阳昂着头,看别人只微垂着眼帘扫过去,语气傲慢:“去吩咐厨房,备一桌酒席。再去将伯爷请回来。”

随着的婆子诚惶诚恐的应是。

顾若离依旧戴着帷帽,抬眸打量着四周。

院子很大,比起延州杨府还要阔上一些,穿过如意门便让人眼前一亮,只看到一簇簇颜色各异的菊花,被划分成田字格,娇艳的围在一起,香气四溢,让人目不暇接。

“我不喜欢。”方朝阳指着菊花道,“前面是牡丹,等明年春天你就能看到了。”

顾若离没在意她说什么,一路欣赏过去,菊花品种繁多,而且这些都是精心培育的,开的特别艳丽,格外的好看。

方朝阳停下来看着她,对丫头道:“一会儿挑几盆送三小姐院子里去。”

丫头忙应是,想问三小姐住哪个院子,可却不敢问出口。

“我不喜欢花。”顾若离收回视线,“你不用麻烦了。”

方朝阳睨了她一眼,又穿过一道垂花门,便进了内院,果然如同她说的,内院中全是牡丹花,虽此时没有开花,可却可以想象,春天这里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方朝阳住在正院,丫头婆子规规矩矩的立在门口恭迎着,她径直进了暖阁,在门口吩咐道:“打盆热水来,再去将我新做的衣裳拿来给三小姐穿。”

没有人问她,哪里来的三小姐,只一个老成点的婆子道:“郡主,您的衣服三小姐穿有些大了,若不然将四小姐的衣服取一套来可好。”

“穿别人旧的?”方朝阳扫了眼婆子,“就拿我的,大了就立刻改,针线房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留着做什么。”

婆子再不敢多嘴,应是退了下去。

顾若离进了暖阁,湛蓝的窗帘,湖绿的地垫,大红的驼绒毯子铺在炕上,墙角的多宝格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金玉器皿,整个屋子里金碧辉煌,无一不张扬高调。

“郡主,水来了。”丫头将铜盆端进来,方朝阳指着顾若离,“洗脸。”

顾若离站着没动,方朝阳摆手示意丫头都出去,她盯着她道:“我瞧一眼,一会儿你再画上,免得我晚上做恶梦。”

顾若离没接她的话,摘了帷帽在盆里洗了洗手就坐了下来:“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方朝阳听着眉梢一挑,眼底就露出满意之色来:“我就说,我生的孩子怎么会丑。”也不再逼着她洗脸了。

“朝阳。”门外有脚步声和行礼声传来,随即门帘子一掀,一个穿着月白潞绸直裰的男人大步跨了进来。

长身玉立,月朗清风般立在门口,顾若离眼睛一酸,立刻想到了顾清源。

看来,方朝阳的喜好没有改变,依旧是这种谪仙般的人物。

只是,此人和顾清源又不大像,他眉色略淡,一双眼睛犹如琥珀般,淡淡的,看着你时全神贯注,柔情似水的凝视着,而顾清源却要冷清许多,即便是笑着,也有着让你触不到留不住的距离感。

崔延庭微微转眸,视线便落在顾若离面上,打量着她,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心底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这位姑娘是…”

方朝阳坐着未动,“娇娇,刚到京城。”并未提西苑和赵勋。

顾若离静静立着。

尽管猜到了,可崔延庭还是露出惊讶的样子:“真是娇娇啊。”他走过去看着顾若离,似乎想从她面目全非的脸上找到和方朝阳相似之处,“都这么大了啊,十一还是十二。”

“到这个月二十七整十二。”方朝阳想到生顾若离时,她自己的狼狈,“你别看她的脸,难看死了,这丫头为了上京时方便,自己把脸给折腾成这样。”

和荣王妃一天生辰?崔延庭目光动了动,亲和的看着顾若离:“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和婧语一样大,可看着老成多了。”

“又不是好事,孩子就该有孩子的样子。”方朝阳不冷不热的,“娇娇,这位是建安伯崔玉林,你想称呼他什么都可以,随你的便。”

顾若离扫了她一眼,对崔延庭重新行了礼,道:“见过伯爷!”

并没有对长辈的尊敬,可方朝阳也不生气,淡淡的和崔延庭道,“我接她回来住,就安排在我们的罩院里,一会儿让人将里面的东西都搬出去。”

顾若离一愣抬头看向崔延庭,就看到他脸色飞快的一变,随即笑着颔首:“家里的事你做主,何况是娇娇来了,当然要住的近些,好方便照应。”就立刻对外头的婆子吩咐道,“刘妈妈,去将罩院的东西都搬出去,以后三小姐住在那边。”

“是!”婆子应是而去。

崔延庭欢喜的看着顾若离:“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吧,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派车去接你。”好似不知道顾府的事情一样。

完全不奇怪,她为什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路上还好,不曾吃什么苦。”顾若离一板一眼的回着话。

崔延庭轻轻嗯了一声,眉目如画舒展开朗的样子,坐在了方朝阳身边:“这孩子的性子可不像你,太乖巧了。”

方朝阳睨了他一眼。

“郡主。”外头婆子隔着门回道,“衣裳改好了,是这会儿给三小姐换上,还是…”

方朝阳看着顾若离一身:“现在就换,瞧的我难受。”话落指着里头的碧纱橱,“去里头换。”

顾若离没有反抗,由婆子扶着去了碧纱橱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