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点头:“是,去年六月顾府走水,全家人皆死在那场大火中,唯独民女一人苟且偷生至今。民女当初上京为的就是讨一个说法,顾氏满门死的太过冤屈!”又道,“还请圣上做主。”

“难怪你小小年纪医术了得。”圣上微微颔首,像是想到了什么,长长的叹了口气,“顾氏一门是被朕连累的,就算你不来求朕,朕也会给他们一个说法,不能让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负着手走了两圈,又停下来看着顾若离,怜惜的道:“得亏留了你,若不然朕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朕欠你们顾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没想道事情这么顺利,顾若离暗暗松了口气,也站起来行礼道:“人情不敢当,祖父生前一直惦记着圣上,只是苦于力微,所以才一直穷困于庆阳。民女的情更是不敢提,身为子民,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朕这四年,尝尽世间冷暖。”圣上苦笑道,“你的救命之恩,朕不会忘。若没有你,此番也不会如此顺利,朕很有可能还困在西苑,垂死挣扎。所以啊,你就别和朕客气了。”

顾若离不再推辞。

“不过,你的脸…”圣上看着她,想起来什么,道,“你的身份是假的,那你脸上这道疤…”他没有听过顾家有个貌丑的姑娘。

更何况,以方朝阳和顾清源的容貌,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这般丑陋。

“是假的。”顾若离垂着头道,“当时情况复杂,民女怕被人发现,这才易容成这样。”

圣上恍然,指着顾若离和苏召道:“你说的对,她这脸上的疤还真是假的。”

顾若离一怔,看向苏召。

“奴婢只是猜测。”苏召见顾若离看过来,就含笑道,“当时你在西苑时,奴婢有回瞧见你洗脸,那样子小心翼翼的,奴婢便生了疑。只是,你不曾露出恶意,奴婢也就没有多想。”

圣上哈哈笑了起来,心情很舒畅的样子,对苏召道:“去将皇后请来,正好也快到了午膳时间,她一直惦记着霍大夫。”

“是!”苏召应是,去门口吩咐內侍去请樊氏。

太上皇走过来,看着顾若离的脸上的疤:“这要怎么去了?不会掉吗?”

“有药水。”顾若离笑着道,“还要请苏公公给我打一碗水来,用药一擦便就好了。”

圣上眼睛一亮,苏召已经道:“奴婢这就去打水来。”话落,就走了出去,转眼提着一壶清水出来,顾若离转身过去,将荷包里一直装着的药粉倒在水中,拿帕子沾了水,细细的将脸擦了一遍…

“苏公公。”门外有人喊了一声,苏召便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随即将门打开,门口走进来一人。

顾若离将脸上的疤除下来,姜黄的肤色,也在帕子的移动中,渐渐变成了白皙…

太上皇坐着喝茶,看着她动作含笑道:“这样复杂,难怪朕都没有看出来。”

“圣上。”忽然身后有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圣上转头去看,顿时含笑道,“你来了,快坐!”

来人颔首,目光就落在背对着这边,俏然而立的少女。

顾若离听到了声音,浑身便是一怔,这道声音她很熟悉,曾经一路相伴数月,她停下来循声回头去看…

两人目光一碰,赵勋眉梢微调,看着她深邃的眼眸瞬时眯了眯,但只是一刻眼底便划过一丝笑意,了然的打量着她。

顾若离则是怔了怔。

就看到赵勋逆着光站在她对面,刚棱有力如雕塑般的面容上,飞扬两道英武的剑眉,一双宛若古井一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目光如炬,藏着令人胆寒的锐利,仿佛这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心里去,让人无所遁逃一般。

她目光闪了闪,避开他的眼睛,打着他的身上,他穿着墨蓝的衣袍,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气质犹如经过无数杀伐的宝剑,即便笼在鞘中,也仿佛下一刻便能剑身脱鞘,扬起锋芒,令人却步。

她想起来时听到的话,一夜,他绞杀了七家勋贵,清杀了数百羽林卫,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独自闯进宫中,就如同当年他独自去瓦剌救出太上皇一样,剑身滴着别人的鲜血,而他,大步而行衣袍猎猎,眸中只有前方。

别人的生死,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他有目标也只为了目标,杀伐夺断,从不拖泥带水。

她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是朝着他笑一笑,喊一声赵将军,还是装作不认识…毕竟,当初他走时,他们之间闹的并不愉快。

赵勋也正看着她,少女穿着芙蓉面的短褂,十三四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打扮的稀松寻常,但那张脸却生的极好,秀丽的眉头的微蹙着,眉毛下是一双大而有神的杏眸,嵌在不足他手掌大却白的近似透明的脸上,明亮的宛若黑曜石般,璀璨生辉。她的鼻梁挺巧,唇瓣粉润犹如花瓣,紧紧抿着,露着坚毅和倔强。

少女的皮肤真好,让他想到春日枝头刚刚绽放的白玉兰,又像是吴孝之每日必煮的那一颗水煮蛋,剥了壳白生生的立在手心里,吴孝之说:“这世上只有少女的肌肤,是这样的手感,嫩生生的,让人爱不释手。”

此刻那道秀眉间隆起的淡淡的褶皱,还有眼中盛着的赞叹和疑惑,令他眉梢微微一挑。

这双眼睛,真是熟悉…

“这要是不亲眼见到,朕可真的认不出来了。”太上皇站起来,挡住了顾若离的视线,他望着她含笑道,“这样看,真是像极了朝阳年幼的时候,但这双眼睛却要胜她几分…”

顾若离垂着头,没有了药水她面颊微红后,犹如粉色的花瓣,透着淡淡的娇憨。

这是他们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样子。

圣上微怔,哈哈笑了起来,道:“看着你就让朕想到了朝阳小的时候,不过她到是不会害羞,只会缠着朕带她出去疯玩。”他说着,似乎对方朝阳的恨意都减淡了一些…

“娘也常和我说她小的时候在宫里时的情景。”顾若离洗了脸,便就是为了让太上皇看到,有的时候触景生情并不是全然不好。

圣上笑着摇头,回头对赵勋道:“远山啊,你可认出来了。”

赵勋走了过来,立在顾若离面前,声音又低又沉犹如胡弦般,响动在人耳边:“这位是?”他说着不认识,可视线却一直不曾离开过顾若离的脸。

苏召惊愕,赵将军没有说实话啊,要是没有认出来,他怎么可能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

莫说看,就是见了数次,他也不记得人家的容貌。

“果然,朕也不敢认。”圣上笑着道,“这是霍大夫…”说着,又纠正自己,“不对,是顾大夫…她是庆阳顾氏的顾三小姐。”

赵勋并未露出惊讶的样子。

“顾三小姐!”他微微点头,抱了抱拳,“赵某眼拙,不曾认出,还望见谅。”

顾若离福了福,喊道:“赵将军。”又道,“面容不过是皮相,赵将军认不出也在常理。”

他们客气的,就好似第一次见面,圣上都觉得有些不习惯,含笑道:“都是熟人,用不着这么生疏,索性事情都堆在手边,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都坐下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赵勋和顾若离都坐了下来,隔着一张茶几,两人的杯子并肩放着。

“这一回事情能这么顺利,阿离功不可没。”圣上看着她,想到她是方朝阳的女儿,想到了方朝阳小的时候,好像心中的怨气就淡了许多,一声阿离,不像是救命恩人和朋友,倒像是家人,“既然你是朝阳的女儿,就要喊我一声舅舅,这情朕就记着了,咱们一家人来日方长。”

舅舅吗?顾若离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她忍不住朝赵勋看去…

赵勋毫不避讳的回视着她,眉梢微扬,随即含笑道:“伯父说的对,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又道,“顾三小姐,你说呢。”

他喊伯父,是有意的?顾若离愕然,一下子怔住,点了点头,道:“是!”

赵勋这是在帮她吗?喊一声舅舅,就表示方朝阳的危机解除了啊…若不然,没有方朝阳,圣上又何必认她这个外甥女。

“七爷都喊伯父了。”苏召轻声凑着趣,“三小姐还不快行礼改口。”

顾若离忙起身,朝圣上行礼,喊道:“阿离见过舅舅!”

“罢了,罢了!”圣上摆着手,好像想通了什么,又放下了什么,含笑道,“朝阳的脾气其实朕也知道,就算现在她站在朕的面前,也不会低头认错,就随她去吧。不管怎么说,他也给朕生了个这么乖巧的外甥女。”

圣上明确说了不计较,那就真的没有顾虑了。今天真的太顺利了,顾若离长长的松了口气。

“远山。”圣上看着赵勋道,“顾氏的事你也知道,他们一家子是为了朕才去的,无论如何朕都不能亏待他们!”

赵勋侧目看着顾若离,微微颔首,道:“顾氏一门秉直忠烈,无论怎么赏封都不为过。”

圣上颔首,若有所思。

“是霍大夫来了吗。”樊氏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顾若离随即站了起来,就看到穿着正红宫装,带着凤钗仪态端庄容貌秀丽的樊氏,由着一位年老的嬷嬷扶着走了进来,看见顾若离她眼睛一亮,道,“这…这是霍大夫?”

她简直不敢认。

“民女顾氏若离,叩见皇后娘娘。”顾若离要下跪,樊氏快步过来拉着她,“别理这些虚礼,让我瞧瞧你的脸。”

顾若离抬起头来,樊氏细细打量着,又摸了摸她的脸,惊叹道:“原还可惜你的脸,只说身形好看,手又生的细嫩,没想到模样这般出挑…”她说着,回头看着圣上,赞叹道,“这样子,比朝阳年幼时还要胜上几分,尤其是这气质,真是像极了她父亲,清雅淡然,从容得体!”

圣上点头,笑道:“她父母都是难得一见的容貌,生的孩子自然不会差。”

“真是没有想到。”樊氏高兴不已,拉着顾若离的手道,“算起来,你该喊我一声舅母呢,以后可不用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喊了,生分。”

顾若离垂头应是,喊道:“舅母好!”

樊氏就笑了起来,若非没有顾若离引着戴韦去西苑,太上皇就不可能假死,若非没有顾若离,太上皇的病也好不了。

这一次太上皇能复辟,若赵远山的功劳算首,那么其次就是她了。

“好,好!”樊氏点头,摸了摸她的脸,欢喜不已,“近日宫里有些忙我也腾不出空来照顾你,等过些日子你就过来,陪着我住几日,我们好好说说话。”

顾若离没有办法拒绝,点着头应是。

“午膳好了。”苏召笑着道,“是摆在这里,还是去偏殿?”

太上皇扫了一圈,指着旁边的桌子:“也别挪来挪去了,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里用饭。”又看着苏召,“你和金福顺也去吃饭,忙了这么长时间,先将肚子填饱了,下午也不至于头晕眼花的。”

苏召笑着应是,让人将饭菜端了进来。

樊氏拉着顾若离过去,又回头和赵勋道:“远山啊,以后阿离就是你妹妹了,可不能再欺负人家。”

他欺负过她吗?赵勋扫了眼顾若离,颔首道:“是。”

顾若离愕然,忍不住回头去看赵勋,却被樊氏拉着坐了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安安静静的吃饭,顾若离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这会儿心思又定了,便吃了满满一碗,樊氏看着眉开眼笑,放了碗便高兴的道:“上次去请脉,我也没有仔细打量你,今日一看,个子长高了不少。”

“是!”顾若离道,“上次太过惊险,幸而圣上和娘娘您淡然,若不然我就失态了。”

樊氏失笑,圣上放了茶盅道:“朕看你从容的很,你这孩子确实不同寻常,换做别的姑娘家,怕是连路都走不稳了。”

“圣上。”苏召从外头进来,低声道,“午朝时间到了,您看…”

朝中的事情太多了,昨日登基,他们今天就必须开始午朝,更何况,昨夜礼部和兵部损失了七八个官职,就连内阁都失了个次辅,为了尽快稳住朝堂,就必须立刻将这些缺补上。

还有那些个勋贵,快刀斩乱麻,尽快将余党清了。

“那…那我回去了。”顾若离看着圣上和樊氏,“郡主还在太后娘娘那边。”

听到方朝阳,樊氏还是忍不住皱眉,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道:“你去吧,我手中也还有事,等过几日我派人去接你。”又道,“先回家,一会儿圣旨就送去。”

顾若离应是道谢和三个人行礼,却听到赵勋也起身,沉声道:“我也正要去西山,顾三小姐,一起!”

“是!”顾若离飞快的看了他一眼,侧开身让他,赵勋步子未停大步走在了前头,她只得跟在后面,由苏召送着出了御书房。

殿外,守着的內侍不敢看赵勋,目光却好奇的落在顾若离身上,随即一个个怔住。

前头进去的明明是个容貌丑陋的女子,怎么一会儿出来,就变成了个似天仙般的小姑娘?

难道又是另外一个人。

可衣服穿的一样啊?

內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等他们想清楚,那两人已经顺着抄手游廊走远了。

“霍司医藏的好深啊。”赵勋却没有出宫,而是走到御花园的一道溪流前停了下来,这里似乎没有血腥气,依旧留着春日的欣欣向荣,他回头看着顾若离,“赵某相处了这么久,也不曾发现。”

他不似在殿中时的冷面疏离,此刻看着她,目光中露着戏谑之色。

顾若离回望着他,也高高挑眉,回道:“赵公子也不差。死了生,生了死,便是棺椁停放在城外,也不曾被人发现,实在令人佩服。”

赵勋挑眉,嘴角勾出笑容:“半年不见,霍司医口齿伶俐了不少。”

“承让!”顾若离抱拳,顶了回去。

话落,两人相视轻轻一笑。分离的时间不长,却经历都是坎坷惊险,能活着见到调侃两句,已经是不已。

赵勋摸了摸她的头,好像他们不存在过不愉快,和以前一样相处自然融洽:“个子是长高了不少。”

“时间在动,自然也就长大了。”顾若离抬头看着赵勋,道,“赵公子也变了,相较从前越发果断英武。”

赵勋一愣,终于明白她这是惦记着他连走前的事情。

“此一时彼一时。”赵勋看着她,声音又低又沉,“便是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赵某该如何做,还是会毫不犹豫。”又道,“至于道歉,霍司医觉得需要吗?”

其实,顾若离并不生气了,她能理解赵勋的行为,所以不存在生气一说,更何况,他能杀回来,助太上皇复辟,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受益。

他不欠她的,她有什么资格生他的气。

最重要的,她说要道歉,他就真的会说对不起?

“道歉就不用了。”顾若离看着他,道,“改日赵公子若是得空,还请赏光,由小女做东请您吃饭,以表谢意。”

谢意?她有什么要谢他的,应该要谢的是他才对。

“好。”赵勋颔首,扬眉道,“等过几日赵某便会去府上拜访,届时就由你来做东好了。”

去府上吗?顾若离忽然想起什么来,看着他问道:“建安伯崔玉林和你是不是私下有过协议或者交情?”崔延庭身上的那块玉佩,她看到时当时并没有想起来,直到后来她才想到,这种模样的玉佩在周铮和陈达以及胡立等人身上都有…

似乎是虎贲营所有。

当然,崔延庭不可能是虎贲营的人,那么这块玉佩很有可能就是赵勋给他的信物,抑或是起事生乱后,崔延庭和虎贲营的人联络的信物。

“唔。”赵勋颔首,理所当然的道,“上次你我一起回京时,他便找到了我,我亦给了他一块虎贲营的玉牌。”

也就是说,赵勋当时什么都没有承诺,也没有透露,只是送了崔延庭一块玉佩。

如何做,什么时候做,崔延庭是一无所知。

大家都不信任对人,却都在赌,包括她自己。

“那他都帮了你什么?”顾若离凝眉,崔延庭这个人太过小人,而且心胸狭隘,她要弄清楚了,才能再回建安伯府。

赵勋顿了顿,道:“他开的宫门,宫中的几位妃子,亦是他带人围住的,其他的,他也做不了。”

顾若离了然,难怪他那些都那么忙,起事时又是一夜都不在家中。

恐怕,这次不但崔延庭,平凉伯府也在其中吧,若不然,二夫人不会那般姿态。

“怎么了?”赵勋弯腰看她,“受欺负了?我帮你收拾建安伯府,一起剿了!”

顾若离一愣,忙摇头回道:“不用。有郡主在,别人欺负不了我们。”她说完,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他还会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了。

“帮霍大夫可不是打抱不平。”赵勋负手站在他面前,望着她声音淡淡的。

那是什么,顾若离微楞,继而笑了起来,道:“若是需要,再请赵将军出马震慑一番,届时我在京中可就真的能横着走了。”

赵勋挑眉,笑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去找郡主了。”顾若离指了指身后,“她见不到我会担心。”

“你认识路?”赵勋挑眉,顾若离摇头笑着道,“我可以问人啊。”

赵勋含笑,就抬脚走在了前头,顾若离抿唇,疑惑他似乎很闲似的,口中已经说出来了了:“你没事做吗?我自己走就好了。”

“嗯。”赵勋颔首,回头扫了她一眼,“许久没有见到霍大夫了,便是再忙也该叙叙旧。”

就算叙旧这会儿也不合适吧。

“你医馆不错,瞧着很大。”赵勋步子慢了几步,有意和她并肩而走,转面看着她的侧脸,方才在房间里便觉得她的皮肤很好,如今走了出来,光线亮堂时,越发觉得她像个瓷器一般,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和以前大不一样。

“你去了吗?”顾若离也朝他看来,双眸一对她微微一怔,道,“怎么了?我脸上没洗干净吗?”

赵勋点头,伸手在她的额头轻轻一擦,挑眉道:“是没有擦干净。”

“哦。”顾若离去拿帕子,发现刚刚用完便就丢了,便抬手用衣袖去擦,忽然眼前便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纤长有力,却轻轻托着一方水蓝的帕子,什么花纹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谢谢。”顾若离接了过来,擦了擦额头,又看着赵勋,“干净了吗?”

赵勋弯腰看她,颔首道:“还不错。”

他离的很近,顾若离看着他的脸,这半年他好像黑了一点,可却愈发俊美刚毅,透着浓浓的成熟气息。

她微微一滞。

赵勋含笑,起身接着走,走了几步就听到顾若离道:“铺子找的巧妙,还算够用。”

他什么时候去的?她一点都不知道。

“这就是你当时不愿离开的缘由?”赵勋负手走着,背影宽厚结实,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在她耳边说话一样,“打算留在京中自己报仇吗。”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做了司医。”赵勋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猜她的打算,“是准备在大周杏林有说话权,届时再为顾府讨公道?”

顾若离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的脚印走在御花园沾着淡淡露珠的青石板上,一步一个脚印的,过了一刻她回道:“赵公子或生或死,真真假假的,我猜不透,只好靠自己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也没有提前和她说一声。

要是真死了呢,她到时候找谁去。

赵勋眉梢微扬,就这样不相信他吗?这丫头的主意真是太大了。

若是换做别人,一个人,一双手,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单开了医馆,还做了司医,这个结果连他都觉得惊叹,可是放在这丫头身上,似乎就没有那么令人奇怪了。

她总能准确的找到自己的方向,不拖泥带水,定了目标就坚定前行。

这一点,到是和他很像。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出了御花园往左而去,一路上內侍女官纷纷行礼,喊着:“赵将军。”神态是既害怕又虔诚的样子。

赵勋的威慑,不只在军中,连宫中的人见着他都要怕上几分。

“到了!”赵勋停了下来,顾若离顺着往前看去,就看到坤宁宫院前的水蓝牌匾,她看向赵勋,福了福,道,“多谢赵将军!”

赵勋打量着她,颔首道:“留着,以后一起谢吧。”

她一怔,想说什么,一转头就看到院子里,方朝阳正静静站着,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们。

“我走了!”顾若离福了福匆匆进了院子,赵勋抬眸去看,就对上了方朝阳的视线,含笑抱拳,云淡风轻的道,“姑母!”

方朝阳收回视线,显然不待见他。

赵勋也不生气,看着顾若离走过去,他负手转身,大步而去…

“你的脸。”方朝阳回了视线,一下子就看到了顾若离的脸,“疤祛了?!”

顾若离摸了摸脸,笑看着方朝阳,道:“当着圣上的面,将疤洗了!”又道,“我有名有姓,自然不必掩着容貌了!”

方朝阳就打量着她的脸,又托着下巴细细看了看,满意的道:“还好,不至于见不得人。”

顾若离愕然,她的脸若是见不得人,那就算是方朝阳也得戴着帷帽了吧。

“走吧。”方朝阳指了指外头,“陪我去见见他!”

见谁?圣上吗?

顾若离拉着她的手,道:“不用去见了,圣上说一会儿圣旨会直接送去建安伯府,让我们回家去等就好了。”

“他不见我?”方朝阳愣了愣,淡淡笑了笑,“也好,省的两看相厌。”话落,大步往前走。

顾若离就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坤宁宫,跟着方朝阳后头小跑了几步,问道:“你不陪太后娘娘了吗?她身体可还好,要不要我进去看看。”

“她不见我。”方朝阳这才生了一丝不甘,“他们将圣上关在西苑,也将她困在坤宁宫了。”太让太后寒心了,她愤愤的道,“不孝子。”

顾若离顿了顿步子,拉着方朝阳的手,牵着她往前走,低声道:“太后娘娘是怕保不住您,所以才不想见您吧。”她没有保住圣上,没有保住皇后,甚至没有保住太子…

如今又轮到了方朝阳。

太后的打击可想而知。

“我又不怕死。”方朝阳攥着她的手,愤愤不平的样子,“你和她都活着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人关我什么事,他有本事就做一万年的皇帝,我才懒得理他。”

一万年那是王八,顾若离苦笑。

“以后不准和赵远山眉来眼去的。”方朝阳忽然停下来严肃的盯着她,“他心机太深,回头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卖她做什么,他们没有利益牵扯,再说他们怎么就眉来眼去了,已经很客气了啊。

“娘。”顾若离回道,“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能做主吧。”

方朝阳瞪眼,想了想又哼了一声,接着往前走,顾若离笑了起来…

两人出了宫门,一路上大家都惊愕的看着方朝阳,没有想到她还能全须全尾的离宫?

难道圣上是打算等会儿再下圣旨责难?

也有可能。以方朝阳的身份,就算不死,郡主之位是保不住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风光了半辈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如今终于倒下来了。墙倒众人推,她也活该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