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赵勋收了手负手跨了台阶,赵凌听到声音从内殿冲了出来,两人迎面撞上,赵凌惊呼一声,“远山!”

赵勋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内殿。

圣上和樊氏并排躺在床上,仪容收拾的很妥帖,如同睡着了一样。

他进来,房里守夜的人都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他。

赵勋没有说话,拂袍挺腰在蒲团上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起身回头看着翁叙章:“行程如何定的,公文拿来我看看。”

“这里。”翁叙章在桌上摊开的一丢奏疏和纸张里取了四张出来,“一张是国丧事宜,一张是殿下登基的细节。”

赵勋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赵凌站在门口,房间里的人都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赵凌问道:“远山,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到下个月呢。”

“嗯。”赵勋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望着翁叙章道:“阁老办事一如既往的妥当。”

亲手操办了两次登基,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能不妥当吗。

翁叙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说是吧,似乎他自降了身份,可说不是也不妥,不回话更加不妥。

可是不等他说话,赵勋已经转身出了门,看着赵凌,道:“殿下,微臣有话和您说。”

“去内殿。”赵凌指了指后面,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赵勋回来的事情中回神过来,实际上他很多天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脑子里就跟倒了浆糊一样,早就木讷了,人也焦躁的不得了。

此刻,看见赵勋,就好像终于有人能替他挑一会儿肩上的担子,这种感觉,用如释负重来形容,最为妥帖。

兄弟二人去内殿,关了门,赵凌站在他身后道:“你还没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赵勋没说话,回身就给了赵凌一拳,打的他往后一倒砸在了门上,又弹了回来,紧接着原处又是一拳,他觉得自己的牙都松了松!

“你打我?”赵凌顿时大怒,擦了嘴角的血冲上去就去抓赵勋的衣服,“你居然敢打我,我是你大哥你居然敢和我动手。”

他年幼时学了一些拳脚,遇到普通人当然没关系,可对方是赵勋,他只能跳起来揪着对方的衣领,噼里啪啦的打他的头,脸,可是拳拳落空,自己的紧接着就被赵勋摔在地上。

赵勋单膝着地,另一只压在了赵凌的胸口,冷冷的盯着他,道:“我就打你了,你再试试,看我还敢不敢!”

“你疯了啊。”赵凌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扣的死死的,他气的不行,抬着手就去打赵勋,打不到脸就只能死命的用拳头去砸他的手臂。

赵勋看着他,手有意的送了送,赵凌心头一乐立刻起来。

兄弟两人就扭打在一起。

赵凌从被打,就变成了互殴的样子,他心里的那一丝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两人打了一会儿,脸上都挂了彩,呼哧着躺着地上。

“远山!”赵凌忽然哭了起来,几乎是嚎啕大哭,“父皇没了,母后也没了…”

赵勋也躺着,静静的看着头顶,没说话。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赵凌捂着脸大哭着,“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将绳子弄断了,我什么都没做,我…我当时心里是有些厌了,我好多天没有吃好没有睡饱,我觉得我都快要疯了,我是动了念头,可是我没有…但是父皇他…”紧跟着就开始吐血,没几个时辰就去了。

“闭嘴!”赵勋翻身起来,凝眉看他,“要哭就哭,废什么话!”

赵凌捂着脸哭了起来。

兄弟两人席地而坐,过了许久赵凌擦了眼泪,人觉得舒服了一点,可依旧愧疚和不安,“远山…这件事你要替我保密。”

“什么事,你让我保密的事还少吗。”赵勋回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赵凌一怔,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偷了东西过了明路一样,忽然就正大光明了起来。

“你把静安的医馆砸了?”赵勋蹙眉看他,赵凌目光闪了闪点了点头,“我…当时气疯了头,她是不是被吓着了,我后来就没见过她。”

赵勋皱眉,沉声道:“我走前你怎么说的,帮我照顾她。回头来,你却是第一个欺负她的人!”

“我没有想欺负她。”赵凌解释道:“我就是气糊涂了。她是你未过门的媳妇,我当然相信她不会害父皇,就是父皇去了,我心里难过随便找了个人发泄不满。”

他当时是害怕,他觉得圣上是他害死的,那种愧疚,恐慌,不安,绝望,他背负不了,所以就想找顾若离替他分担…不是他害死的,是因为顾若离,因为她医术不行,所以圣上才死的。

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很伤心。

赵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等忙完了我和她解释。牌匾没有了,等我登基后她想要几块就我就给她几块,行不行。”赵凌道:“父皇走前还惦记着你,你要是再早点回来就好了。”

门外,太后长长的松了口气,和邱嬷嬷摆了摆手,两人离开。

“打一架就好了。”邱嬷嬷含笑道,“太子和七爷自小感情就好,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太后微微颔首,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赵凌,就怕他接着犯浑:“嗯,没事就好,好好的将丧事办妥当,扶持太子顺利登基。”

整个乾清宫里,气氛都是一松。

赵勋和赵凌一起从房里出来,两人一起去了卧室,跪在在床前一起磕了头。

“赵将军。”翁叙章这才恢复了自如,“你回来的正好,有好几件事要太子和您点头才成。”

赵勋微微颔首,指了指桌子,道:“翁阁老坐下说。”又看着对面礼部的两位朝臣,几个人对面落座,议论着登基的具体细节。

魏谦不动声色的在门口看了一眼,又回了坤宁宫偏殿,道:“…两人动了手,但又和好如初了。”

“他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橙玉负手来回的走,她确实没有想到,料算着至少也要到下月头,没想到这才过去十来天,赵勋就从天而降了。

她听魏谦说完,摆了摆手不足为奇,“本来也没什么事,赵远山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和太子翻脸。”又道:“静安县主去了吗。”

“没有。好像在太医院里和韩太医说话,两个人还没有见面。”魏谦回道。

沈橙玉就点了点头,意料中的一样,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快会太子身边,你事情也多的很,有事情再来和我说。”

“好!”魏谦点头,匆匆出了门。

年哥儿在里面哭了起来,沈橙玉忙提着裙子进去照顾孩子,紫苏抱着孩子给她,低声问道:“夫人,您还回太子府吗。”

“回去做什么。”沈橙玉笑了笑,“我既进宫了,就没有打算出去。”

紫苏应是,低声问道:“您说,太子登基后会封您什么,婕妤,贵妃还是…”

“婕妤吧。”沈橙玉道:“我身份在这里,封的太高扎眼。”

紫苏笑着应是,想了想,道:“奴婢今儿悄摸的在宫里走了一遭,凤梧宫后面的有个春华宫很好,离乾清宫也很近。”

“在哪里都一样。”沈橙玉轻拍着年哥儿,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们前进了一大步了。这半年你们都老实点乖巧,若叫我看见谁生事惹事,我定当不会饶了她。”

沈橙玉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太子登基势必要大赦天下,你明儿让紫菱去一趟皇庙,给梅氏送些衣服。”

“赵将军会不会不同意?”紫苏低声道:“毕竟世子妃她和静安县主…”

沈橙玉摆了摆手,道:“他毕竟是男人,不会拘泥这些事的,她要是眼界放在这些事上头,他就不是赵远山了。”顿了顿又道:“该担心的是赵正卿能不能活着回来!”

紫苏点了点头,想想也对。

“关门吧。”沈橙玉道:“除非有人喊我们出去,这两天我们都关门待在这里,什么动静都不要有。”

紫苏应是而去。

天渐渐亮了,皇宫里忙碌未停,圣上大殓,文武百官入宫拜哭,三百九叩,礼部在宫门外宣读遗诏,传太子赵凌继位。

外命妇内命妇在内宫哭丧,顾若离随着方朝阳去坤宁宫休息。

“见过赵远山了?”方朝阳喝着茶,侧目望着她,顾若离点了点头,道:“他进宫前去了西苑,我们在那边见过了!”

方朝阳满意的点点头,可见顾若离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太子登基后,梅氏定然要从皇庙大赦回来。”方朝阳蹙眉不悦,要是按照她的脾气,自然会闹上一通的,顾若离按着她摇头道:“郡主易人,太子性子看着绵软,但毕竟和我们又隔了一辈,您不要冲动。”

“我又不傻。”方朝阳摆了摆手,顾若离道:“不过,不去闹也不是没有办法,走一通大理寺,将她除了名不就行了。”

方朝阳轻轻一笑,道:“你说的有理,这事我去办!”她话落,方樱走了过来,和方朝阳行了礼,在顾若离身边坐了下来,“你没事吧,太子那日脾气不好,你千万必要往心里去。御赐牌匾的事我去说,保准等过些日子再赐你个新的。”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道:“让您费心了。”

方樱点头,低声道:“你也别难过,做大夫难免会遇到这种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谢谢!”顾若离抿唇没有说话。

万岁山烟火缭绕,冥纸冥币烧成的烟腾在皇城上方,如黑云压顶。

圣上和皇后的梓棺都停在乾清宫,晚上女眷去上香,赵勋和赵凌各自跪在两边…

她沉默的在灵前跪下,磕头,上香,垂着头退出来,赵安申递给她一杯茶,“姑姑,喝茶。”

“安申。”她接过茶盅,低声问道:“这两日你歇在哪里?”

赵安申回道:“在坤宁宫和曾祖母在一起,姑姑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嗯。”顾若离点点头。

“姑姑!”赵安申抬头看着她,眉头微拧,稚嫩的面容露出成人的样子凝重,“你别伤心,你尽力了,心中无愧便就行了。”

她微微一怔,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怕被人怪罪,怕担负责任救治不力,所以来安慰她让她宽心,可是赵安申却知道,她是以为内疚才耿耿于怀砸了同安堂…

“谢谢!”她微微颔首,打量了赵安申一眼。

方朝阳走了出来,赵安申行了礼去了里面,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挑眉道:“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聪明的!”

是很聪明,出奇的聪明!

话落,赵勋和杨文雍从殿内走了出来,便走杨文雍说着话,“高丽的赦书今日下午已送出去。各处王爷和勋贵也都送了出去,您看…可要他们进京?”

“别处不提,单汝南后和阙君王你讣文上多提一句!”赵勋话落,转头看到顾若离,他和杨文雍点了点头,道:“稍后再说。”

杨文雍颔首回了内殿。

赵勋走了过来,朝方朝阳行了礼:“姑母!”

哇…这评论简直比书还精彩,哈哈哈哈~你们太厉害了,刷的我要缩着脑袋不敢出现了。

☆、174 二人

“昨晚回来的?”方朝阳看着他,打量了一眼,晒黑了点但人越发显得精神,二十出头的男子便就是块煤,也是能闪闪发亮的。

赵勋颔首,道:“是!”

“太子登基的事准备好了?”方朝阳问道。

赵勋答:“此事礼部都已经备妥,明日吉时到了便可行礼。”转头看向顾若离,低声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一歇,今晚没有什么事。”

她望着他点了点头,回道:“你也是,抽空找地方歇着。”

方朝阳看两人说话的神情,又看着赵勋的样子,他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

在他的眼中看到这种神色,还真是令人…惊喜。

方朝阳满意的道:“行了,这个时候各自保自己,别在这里说的没完没了。”她话落一顿,道:“我和娇娇晚上就在坤宁宫住下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赵勋颔首,转身回了乾清宫。

“赵将军。”杨文雍见他进来,回头看了一眼赵凌,和赵勋一起去了偏殿,“明日登基后,可要将太子一并立了?”

立太子,赵安申是长子也是嫡出,他做太子无可厚非。

“我正欲与阁老说此事。”他负着手凝眉道:“此事你让御史写奏疏呈上,今晚就让殿下过目!”

有的事情他是可以做主,但是赵凌是新帝,正是对什么都新鲜又对什么都戒备警惕的时候,要让他有做决断的机会,可又要控制好他具体能决断哪些事。

这个度,要拿捏好。

非常的微妙。

杨文雍明白,点头道:“那老夫这就吩咐去办,稍后就能呈交来由太子过目!”话落,他便转身出了内殿。

赵勋就负着手进了圣上卧室,这个卧室里外已经收拾了一遍,他负着手慢慢走着,停在了衣柜前面,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苏召。”

“奴婢在!”苏召昨晚睡了一觉,今天人明显有了一些精神,他无声无息的过来停在赵勋身后,“将军!”

赵勋指了指衣柜,“这里,都收拾过了?”

“是!”苏召回道:“圣上病情拖了十几日,卧室的东西几乎都收拾过了。”

赵勋没有说话,又走到了储物柜前打开了门,里面摆了一些蜡烛和线香熏香精油之类的东西,有的是用来熏房间和衣服的,有的则是安神用的,倒不多,因为这些事都不是在乾清宫做的。

他扬眉,拿了一截熏香出来,在鼻尖闻了闻又放了进去,漫不经心的道:“金福顺死前,你可见过他?”

苏召知道赵勋要问什么,“他说那夜,圣上很奇怪,说的话颠三倒四,像是癔症了一样。”

“癔症!”赵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四处转着又在椅子上坐下来,手指敲在扶手上不急不慢的道:“将这半年来不管哪一处,所有进宫的新人都统计出来,交给我。”

“是!”苏召垂头应是,心中有些疑惑,“将军,早先金福顺也怀疑过,但是后来却又否决了,圣上进口的吃食,上身的衣服,每一样都仔仔细细核查,不曾有什么问题。”

“越是如此,就越要查。”赵勋道:“手法高深,连你和金福顺都没有察觉。”

苏召不是不怀疑,而是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这种事他还不能随便说,一国君主说让人害了,这让天下百姓如何想。

“将军还回关外吗。”苏召问道。

赵勋原本是打算回去的,他此番就是准备将额森灭了再回来的,只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恐怕走不了了。

“不着急,颜释文和秦大同在那边。”赵勋回道:“过后看情形再定,不过,怕是暂时回不去。”

苏召应是,没有再多问。

太后和方朝阳以及顾若离在坤宁宫的内殿坐着,三个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太后沉声道:“哀家准备将宫中的妃嫔都送去皇庙,去那边比在冷宫好,也当全了他一贯的善心。”

圣上虽没有多宠着谁,这些女人也大多没有生育过,可却对她们也不薄,末了,太后也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姑母。”方朝阳道:“别的不重要,我看要不顺道将太子一并立了,省的将来纷扰不断,别人还以为您盯着太子的位子呢。”

毕竟,方樱还年轻生儿育女是肯定的,若是她生了儿子,就难免会有人去猜测方氏的打算,太后的野心…

“哀家也是这个意思。”太后凝眉道:“此事远山说不方便,稍后哀家将太子找来和他提一句。”

方朝阳就点了点头。

“我去睡觉了。”顾若离放了茶盅,看着太后和方朝阳道:“有些累。”

太后点了点头,道:“你快去吧。这些日子最辛苦的就是你了,好好歇着!”

“是!”顾若离说着起了身,又道:“我打个盹儿,打算天没亮前将金公公的棺木运出去葬了,一直停在西苑也不是事。”

明天新帝登基,她要早点。

“金福顺机灵了一辈子,难得糊涂一次却是酿了大错,你办吧,给他烧些纸钱,让他地下安安心心的服侍圣上。”太后说着,叹了口气,人很沉闷的摆了摆手,见顾若离出去,她又补了一句,“等大事了,你问远山一句,他二叔…葬在哪里了。”

顾若离点头应是,出了门由邱嬷嬷引着去了自己的房间,路过偏殿时她见门是关着的,不由多看了一眼。

“沈夫人带着太子府的小公子住在里面。”邱嬷嬷低声道:“这两日都很安静,除了吃饭几乎没什么动静。”

沈橙玉还没有走吗,她以为她已经回了太子府了。

看来,她后面也不用回去了,直接受封住进宫里就好了。

梳洗上了床躺着,她觉得人好似散了架一样,困顿不堪,可是却就是睡不着,睁眼望着窗外,暗暗的有树影在摇动…圣上的样子又浮现在她眼前,好像前些日子他们还好好的在说话,可一转眼,她们就永远都见不到了。

樊氏亦是,当初在西苑时她见到她时的戒备和不信任,渐渐她们两人一起哄着劝着圣上,拉着他在门口散步,晒太阳,说一些逗趣的话…及笄时,她忙了好几日还费心的给她选衣裳…

可是现在两个人都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

她用被子蒙住头,心头闷的难受,这几日她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中,自责,后悔甚至于鄙夷,鄙夷自己的无能,自视太高。

遇到真正的问题,还不是一样素手无策。

“对不起!”她闷闷的,泪湿了枕头,她恼的是即便事情再从头再来,她也毫无能力改变结果。

忽然,床侧凹下去一些,她慢慢掀开被子露出眼睛来,就看到赵勋坐在床沿看着她,她抿着唇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有些累,想来你这里歇一会儿。”赵勋摸摸她的头,低声道:“晚上用膳了没有。”

她摇摇头,道:“吃不下,你呢,吃了吗。”

“吃了。”他柔声道:“不吃饭哪有力气。”话落,视线落在她的床上,将她往里头挪了挪,“去一些,让我也躺一会儿。”

她哦了一声往里头让开给他腾了位置。

他躺下来,侧身抱着她,她歪在他怀里低声道:“赵远山,你查了圣上那晚为什么突然要去御花园了吗。”

“正在查,或许也不会有结果。”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也低低沉沉的,“此事发生时没有去追查,现在再回去去找线索难如登天,只能慢慢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如今的宫中,定然是有细作的,而宫外,也存着心怀不轨之人。”

只有心怀不轨且又能力通天的人,才能在宫中动手脚,才想要去害圣上。

“嗯。”她点了点头,道:“往后你要更加小心一点。”

赵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道:“你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我回来了这些事我都会去办,你只要安安心心的照顾好自己就好了。”说着,他在她发顶亲了亲,“等过了年我们就成亲。”

“你不用守孝吗。”她抬头看着他,赵勋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圣上也不会想要我一直孤苦一人,没人照顾。”

她抿唇开了一丝笑颜,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辛苦过,好像身上压了一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不睡了。”她道:“等过了子时我去西苑将金福顺带出去,你一会儿去乾清宫记得让苏公公来找我,他有什么东西要给金福顺的。”

赵勋嗯了一声,道:“让周铮跟着你。”

她点头应是。

两个人静静抱着没有再说话,过一会儿听到了更鼓声,赵勋睁开眼,道:“事情办妥了你就回家去歇着,等下午和外命妇一起进宫来就好。”

“嗯。好!”她应是松开他,抬头望着他,他摸了摸她的脸又怜惜的在她额头亲了亲。

他翻身起来,从窗户跳了出去,她走到窗口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叹了口气,捧着面颊望着天上挂着的月牙发呆,好一会儿她才开门走了出去,打水洗了脸就带着四个內侍出了坤宁宫。

周铮和孙刃以及周修彻在门口等她,苏召提着一个包袱匆匆而来,他望着她先是行了礼,后道:“这都是他的东西,县主一并让他带走吧,至于牌位…就写苏州金氏…”

金福顺是苏州的,她还是第一次知道。

“当年他是被人牙子卖进宫里来的,行了礼他跪在杂家面前哭,说他不想做太监,能不能让他出去…”苏召说着,摇了摇头道:“我见他可怜,就收在身边带着,他贪玩野惯了,不出三日就要被罚一次,罚的多了他学会钻空子,做什么事不被罚,被罚时他瞧瞧塞银子给别人,他就在裤子里垫上几层棉花,打完了人没事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孩子,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顺遂了,却丢了性命。”苏召叹了口气,“也是他的命,从他进宫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死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

“县主,劳您将他葬西山去,哪里山清水秀,他站的高了也能看的远一点,瞧瞧没去过的地儿,见见没见过的世面。下辈子投胎看准了人家,再不要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他说着,行了礼转过身去,一瘸一拐的走了。

身影渐行渐远,孤孤单单的透着苍凉和落寞。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和周铮一起去了西苑,找了驴车将棺木架上慢慢的出了宫门,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巡逻的兵马司衙役见着他们也都立在一边,周铮和守门的人亮了腰牌,城门吱吱嘎嘎的打开,他们出了内城,丑时左右到了西山。

选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挖了坑沉了棺木,填土。

周铮刻了墓碑竖在坟前,上面写着苏州金氏福顺之墓。

有名有姓!

她拿了酒倒在墓前,是秋露白,周铮特意给她找来的。

等天亮,她去法华寺点了长明灯,就安静的下了山,回了郡主沐浴梳洗倒头就睡,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李妈妈守在床边见她醒来,微微一笑,道:“县主醒了,给您温着饭,您先吃点。”

她点头,起身梳洗穿了干净的孝服用了午膳,李妈妈低声道:“张大夫将同安堂的牌匾送来了,就摆在外头的供案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你帮我收起来吧。”她垂着眉眼道:“等会儿我会去找他们。”

李妈妈应是,亲自给她梳了个发髻,戴上了白色的绢花,让人驾车送她出门,顾若离先去了同安堂,张丙中和刘大夫他们都在,门口很冷清,几个人垂头丧气的坐着。

她下了车张丙中就迎了过来:“师父,您没事吧。”

“我没事。”她笑了小进了门,和几位大夫都行了礼,道:“让大家担心了,我没什么事,就是那天一时钻了牛角尖,心里难受才冲动行事了。”

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方本超道:“那天那个公公没吓着我,你把我吓着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