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凉了下来,顾解庆果然辞了回乡,顾清源留在京城处理一些琐事,年后再回庆阳。

这一日秋高气爽,方朝阳心血来潮去了法华寺,前面在展菊花,每年这个时候庙里都会有上百盆的菊花展出,她没什么兴趣一个人去了后山,坐在亭子里喝茶,看着秋风起时枝头吹落的黄叶,一身银红的广绣宫装随风轻舞。

顾清源站在对面的山头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就像是突然开在山野里的一株牡丹,如火如荼的盛开着,芳香四溢,让人移不开目光,蓦然的他就想到那日她突然造访让他去求亲的事。

至此后,他们就再没有碰见,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成想今天在这里看到她了。

方朝阳感受到视线,一抬头就看到山顶上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正望着他…一身天青色的直裰随风猎猎,面容清冷俊美…是顾清源。

她扬眉,抱臂回看着他,也不动不说话。

顾清源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就出现在她身后,拱手道:“郡主安好。”

“来看菊花?”方朝阳回头看着他,他颔首回道:“是,郡主亦是?”

她摇头,回道:“我不喜欢菊花。”

和她说话,若不了解的人很难接的上她的话,他一开始有些吃力,聊了两回就大概知道她说话的思路,“那郡主是来这里赏秋?”

“嗯。”她颔首,问道:“你何时走?”

他回道:“年后便回庆阳。”他话落,她就不再说话,转身看着身后的茂密的树林,他站着未动淡淡的道:“郡主若想离开这里,有许多的途径,你…可愿意听在下说一说。”

他居然知道她的意思,她回头看着他挑眉道:“说!”

“郡主可去江南,江南柔美,一路坐船南下途中便去三月。在扬州或苏州或往临安、应天,这一番路便能耗去足一年有余。若你还没有归意,亦可往西南而去,可去福建,广东一带,那边沿海冬夏无差,正是养心的好去处。”

方朝阳听过,道:“西北呢。”

“西北荒凉,冬天太冷夏天太热,和京城无差!”顾清源微怔,撇开目光回道:“郡主不过想觅一处安逸的去处,西北不是。”

方朝阳坐了下来,看着他,“安逸与否是我说了算。我不爱江南,更不喜欢沿海,就想去看塞外风光,不可?”

他失笑,道:“当然可以。”忽然觉得,大名鼎鼎的朝阳郡主,其实是个任性的孩子,好像就喜欢和人反着来。

她不再说话静静坐着,前面热闹的声音传了过来,将近正午山上的游客越发多了起来,方朝阳起身要走,看着他道:“不走?”

“走!”他笑两人并肩往上下走,不约而同的没有往前面去,而是选择了后山陡峭的山路。

前几日下个雨,青石板和碎石的路有些滑,方朝阳走的很稳,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他忽然停下来在路边看到了一株草药,爱不释手的看了好一会儿,她问道:“什么东西?”

“野三七。”他回道:“年份很久,是难得一见的好药。”

她颔首,道:“既喜欢就采了带回去。”

“难得生长这么久,采了可惜。”他又看了一眼离了那株三七,道:“耽误郡主时间了,抱歉。”

方朝阳睨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走,走了半道才发现路被山上冲下来的泥堵了,几个沙弥正用铲子清扫,方朝阳的女官上前去问,回来道:“要明天才有路出来。”

方朝阳看着,站着未动,眉头微蹙。

“回去吧。”顾清源看了看天色,“一会儿天黑下来,路不好走。”

她却是坐下来,和女官道:“和小沙弥说一声,让他们先紧着一人行的路清一条出来,我就在这里等。”

女官应是。

顾清源见她这样一愣,心里摇了摇头却又不好走,只好在这里陪着。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他们才顺利穿过去,过了好些天他才知道,第二天方朝阳就给法华寺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他觉得,她是变相的补偿了那几个沙弥。

真的很特别,特别到你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又会做什么。

看着任性,可是她又会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去回报别人的付出,不理解的便是傲慢无礼,颐指气使,理解的便就能体会到她的柔软和心善。

那一年的京城第一场雪时,他们又见面了,还是在法华寺的后山。

她走在雪里,身后逶迤的留下一串脚印,她回头看着皱眉居然又回头走了一遭,将她留下来的脚印踩的乱乱的,才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接着往前走。

他站在山顶看着,忍不住微笑。

她抬头看到了他,又收回了目光转身而去,他也没有追着去,两人就这么遥遥看了一眼对方…下山的时候,她的马车停在路边,卡在泥沼里,马很狂躁的打着鼻响,她就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头显得很不耐烦。

他过去,柔声道:“坐我的车。”

“好。”她没有推诿客气,“你的车在哪里?”

他回身打了手势,车夫赶车过去,她上了车站在车辕上看了他一眼便进去了,车缓缓下山,他自己一个人踩着厚厚的雪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家,手脚都冻的僵住,回家洗澡换了衣服,第二天便染了风寒病倒了。

家里只有一个车夫陪着,他起来喝了口凉茶自己煎药,端着药站在厨房门口,就看到她推门进来,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他,跟着她的女官手里提着几包药并着好几个食盒。

食盒里装着点心还是热的,他道了谢也没有客气便吃了。

“再问你一次。”她坐在他对面放了茶盅,就这么直视着他,问道:“要去和太后求亲吗,年前办了婚事,年后我随你去庆阳。”

他飞快的错开目光有些慌乱,她等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明天还有人给你送吃的,你在家等着吧。”便走了。

他一夜没睡,翻来覆去的脑子里都是她。

方朝阳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坤宁宫,一整日就待在坤宁宫里哪里也没有去,日落前她挥退了女官早早歇了…刚躺下温嬷嬷进来道:“太后娘娘请您过去,说有话问您。”

今天白天在那边待了一天都没有问,何以她才回来就问了。

她起身穿了衣服去了坤宁宫,就看到顾清源站在太后面前,太后凝眉看着她,问道:“你们商量好的?”

她看着他微微扬眉,又看着太后点了点头,道:“商量好的。”

“正言先回去吧。”太后和顾清源道:“我和朝阳说几句话!”

顾清源一句话都没有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应是而去,太后就愠怒道:“你怎么不和我商量,就让他提亲,他是很好,可是你要想清楚,他的身份在这里,又马上要回庆阳,难不成你也要跟着他一起去?”

她点头,道:“是!”

“他虽看着和气,可为人有傲骨,你又不是低头的人,你和他不合适。”太后不高兴,更舍不得,庆阳那么远将来她想回来都难如登天。

她回道:“低头的我不喜欢。”

“你!”太后拍了桌子,道:“你想清楚了,将来不后悔?”

方朝阳点头,“想清楚了。不后悔!”

“行,行!”太后指着她骂道:“我是管不了你了,你去问问你娘,她同意不同意你嫁那么远。自古只有那些不受待见的才会远远的嫁了,眼不见心不烦,你倒好,自己千挑万选的,选了那么远的地方!”

方朝阳坐下来,垂着眼帘,道:“若不好,我再回来。腿站在我身上!”

太后被她噎住,好半天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才道:“成亲又不是儿戏,你就这么随便。什么叫腿长在你身上…你要是过的不满意难道还能和离了不成。”

她不以为然,过的不顺凑合着做什么,一辈子那么短,谁委屈了自己才是真的傻。

太后拧不过她,年前给他们办了婚事,不过好在方朝阳的嫁妆早就备好了,只是顾清源那边很仓促,连顾解庆以及顾清沾都没有赶过来,但婚事依旧办的很风光…

那天是他们在皇求亲后的第一次见面,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床头扬眉看着他,他拿着秤握着盖头看着她,烛火跳动,满室红光。

第二日,两人醒来梳洗后去了宫中给太后请安,下午回了家里。

两人吃饭时面对面,他给她夹菜柔声道:“中午吃的少,多吃点。”

“嗯。”她筷子在菜碗上顿了顿,也给他夹了菜,两人对视莫名的就笑了起来,他道:“会下棋吗。”

她点头,“会!”

放了碗两人对面坐在炕上摆着棋盘,方朝阳走了十几步后,顾清源就问道:“这一步不可,可要悔棋?”和她解释了一遍原因。

“落棋不悔。”她执意落了棋,“你走你的,我输了也是我该的。”

他轻笑,烛光下她眉目如画动人心魄,他看着心头跳着,忽然觉得很安宁…就这样感觉极好,恨不得这一夜就白了头。

“好看?”她挑眉看着他,颔首道:“你也不错。”

他轻轻笑了起来,将棋落下,道:“我给你画副小像如何?”

“好。”她理了理衣襟坐着,女官取了笔墨来,他就落笔开始画,他的手指很长如青竹一般,她一直看着目光很细致…大半个时辰后上了色的小像成了。

很像,栩栩如生,美艳孤傲。

她知道,她在他眼里还是孤傲有距离的,这副画里就能看得出来。

“裱了吧。”她接过来打量着,抬头看着他,“将来挂在你书房。”

他笑着点头,道:“是,一抬头便看到夫人了。”

“有何不可。”她将小像给了温嬷嬷,但是离开京城那天,这幅小像还是丢了…她怎么也没有找到,他揽着她柔声道:“等到了庆阳再给你画一副。”

她没了兴致,但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风光很好,到太原时她马车坐的累了,便下来沿着官道走着,路边的野花开的芬芳灿烂,他走了几步停下来牵了她的手,她微怔由他牵着,两人慢慢走着。

“这时间刚好,一路风景都很美。”他含笑道:“虽不如京城热闹,却胜在民风淳朴,安宁祥和。”

她明白,他是怕她不习惯,所以才说的这话,可性子在这里让他去说庆阳不好又不会说,所以才会这样。

“我来就是为了这份安宁。”她接了他的话,他停下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细微感动着,两人走了一会儿又上了车,他抱着她在怀里拆了她的发髻,柔声道:“你歇会儿,还有三个时辰我们才有地方落脚。”

她应了一声头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

她生的很好,无一处不精致绝美,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素,那么的恰到好处,他一时看的痴了手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心动,那么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对她就已经是爱了。

情根深种的爱,让他时时刻刻都念着她。

她忽然睁开眼睛,睫毛在他手心里扫过,微痒…他一怔有些尴尬的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她说着忽然伸手,宽松滑下来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勾住了他的脖子,她微抬着头吻住他的唇,他一愣轻笑抱着她在怀里轻轻柔柔的吻着。

舌尖碰撞摩擦着,她心头也极速的跳着,这样主动的示好她做的很生涩,却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惊喜。

他抱着,紧紧拥在怀里。

那一次两个人那么的不顾一切,车外行人不断,随车的婆子丫头就隔着一道板,而车里却是春光一片。

第二日,他们牵着手随着马车不急不慢的走着,在没有人的小道上,他们看到了一座孤坟,他回头看着她轻轻抱着,道:“若你我老了,我希望你先我而去,留你一人在这世上,我不忍。”

“一起好了。”她笑着道:“总有人收尸,不然随猫狗吃了也无妨,不过一具躯壳而已。”

他摸着她的脸,低声道:“我哪能舍得,便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你稳稳葬了…你只要等着我,就在你喜欢的地方等着,我会找到你的。”

“好。”她点头,“那你要快些,你知道我向来不耐烦等人。”

他轻笑捧着她的脸柔柔的吻着,道:“好。”

去庆阳后的日子,过越发的安逸,方朝阳不喜欢和别人来往,家里的人都不打扰她,随她高兴怎么样…她一个人待在院子里,高兴了就上街走走,每到一处都能引得众人停下来看着她,她好像很习惯这样的场景,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翻年后她就有了身孕,吐的厉害,几乎喝上一口水就会吐出来,他整日陪着熬着,月份渐深些她脾气不好,常常莫名的发火,也不和他说话,他就坐在一边陪着,她看着心里过不去,又抱着他,两个人都不说话,却都消了气。

临近九月的时候,她生了一个女儿,几乎是九死一生…顾清源在她床头低声道:“往后都不要生了,一个女儿就够了。”

“好!”她点头,第一次觉得她该再生一次,至少给顾家留一脉香火。

娇娇很乖,一生下来地一声哭后就无论吃奶还是拉便时都不哭,只会哼哼的给出提示,她觉得这孩子闷的很,鲜少去抱,但是顾清源很喜欢,稍微大点就整日待在身边,给她讲故事,带着她钓鱼。

小小的,不过一岁的孩子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池塘边,看着河面…父女两人一坐就是半天。

三岁的时候她发现娇娇偷偷翻书看,就那么踮着脚站在桌案上翻顾清源的《伤寒论》看的聚精会神,她惊讶的不得了掀了帘子进去,就质问道:“谁教你认字的。”

娇娇受了惊吓,结结巴巴的道:“我…我看上面的图画。”

她翻开书,果然她看的那一页上有一副图。

顾清源知道了却很高兴,不单他,顾解庆也非常的高兴,此后就带着娇娇泡在药房里,识字,习字,看书,背药名方歌…

日子过的很快,也很平静,他们不常吵架,不高兴的时候他们就彼此冷着,有时候好几天都不说话,还是娇娇拉着顾清源来找她,两个人对面站着忽然就解了气。

什么都不用说,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的个性。

顾清海很讨厌,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常常来这里找顾清源,她却一句话都没有和对方说话,见到了便走了。

转眼,顾若离就长大了,越发和她不大亲,整日泡在药房里难得和她说句话,就是晚上一起吃饭,她也是会盯着书看,她瞧着烦躁还斥责过她…伺候她就不在她面前看书了,每次都是规规矩矩的坐着,和她说话。

母女两人说不了几句就冷场,只有顾清源在时才会热络一点,不那么尴尬。

那日她听到了顾清源被一个人女人拦住的消息,她不想去可还是去了,那个女人有了身孕,说是顾清源的孩子…她问他,他回头看着她也不说话,仿佛在说,难道你不信我?

她没有再问,转身就让人将那个女子打了一顿,如果是他的或许还能考虑,她走,随顾清源处理,可如果不是那就不能留,居心不良的女人!

那女人流产了,顾清源找到她满脸的失望,“你不信我可以,可她是个人,你有许多方法处理此事,为何偏偏选了最极端的。”

他眼里是失望,好像压抑很久的,眼底露着难以察觉的厌恶,她看的很清楚,转身就砸了房里所有的东西,和他大吵了一架,带着丫头就走了。

她出了城又折了回来,在同福楼住了三天。

他没有来找她,第四天的时候她一早起来收拾东西,带着哭着的温嬷嬷出了城,路过她七年前他们停留的那个地方时,那座孤坟已经被铲平了,她找不到当时他们落脚的地方…而他说的话,也好像随着风,就这么飘远了。

这世上,没有谁少了谁不能过。

没有西北,她可以去江南,可以去福建…她还可以回京城。

他不知道的是,顾清源在她常去的花农那里等了她四天…她说她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种的都是牡丹花。

他们约好,她只要待在她喜欢的地方,他一定会去找她。

☆、255 各异

同安堂义诊的消息,从清明节时就已经散播出去,由静安县主亲自主持坐诊,所以,第二日顾若离卯时去时,就惊讶的发现门前的马路上被人分成一格一格的,许多商贩昨晚就打着地铺睡在这里,占着地方。

她惊讶不已,顾掌柜笑着道:“…这让我想到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每回义诊也有人早早来占地方排队,可也没有这一回这么拥挤热闹。”

“我第一次见到。”顾若离失笑,满脸的惊讶,“以前我来时都近午时了,只知道人很多,却没有想到大家都来的这么早。”

顾掌柜想到了以前,他很久没有看到庆阳这么热闹了,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行脚商人,来看病的人,陪同的人,纯粹赶集游逛的人,挤挤攘攘的将小小的庆阳塞满了,据说连隔壁的合水都热闹了几分,在这个夏天里,真的是让人心头舒畅。

“在大堂里摆两盆冰,一会儿人多了肯定热的厉害。”顾若离进里面,毛顺义和岑琛都在,杨文治说是稍微晚点。

“我昨晚就将手术室准备好了。”岑琛有些兴奋,以前他在庆阳时也来了许多次的同安堂义诊,但多是在一边听顾老爷子诊断,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坐在这里,和顾氏的后人一起,为庆阳为西北的百姓做些有意义的事。

“我估计今儿还是以中医为主,所以把药柜的药都准备充足了,崔树和二妮要忙一点,大家吃的饱饱的,别饿着了。”顾若离换了衣服,大堂里摆了桌子,大家去后院吃了早饭,等再回到前堂时外面已经开始排队了。

“县主。”瑞珠和欢颜在前头忙着,一人捧着号,给排队的人发号,喊着,“大家都别站着,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候着,一会儿我们会叫号,喊到号了你再来,免得在日头底下晒着人难受。”

“这个法子好。”众人高兴不已,“那我们就在屋檐下坐着,一会儿就等姑娘喊我们了。”

欢颜点头,挥着手,“去吧,本来就生着病,别亏着身子。”

顾若离站在门口笑看着,众人纷纷和她打招呼,一会儿工夫,门外已经站不下脚了,小贩的叫卖声,病人的交谈声,熟人的打招呼声不绝于耳,忽然,人群外有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随即,有人喝道:“都听着顾大夫安排,谁若捣乱刀剑无情!”

呼啦一下场上安静下来,就看到赵勋带着一队几十人穿过人群大步而来,气势威武震的众人大气不敢喘,定定的站在原地。

这…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他,他走过来低声道:“没有人捣乱吧?”他还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同安堂义诊,能让整个庆阳热闹成这样,比上元节的灯会还要热闹。

“都是普通百姓。”顾若离低声道:“你让兄弟们远远守着就好了,若是有闹事他们也来得及,要不然你吓着大家,他们就不敢来看病了。”

“我来走个过场,震慑一番,一会儿就走。”他低声道:“你忙你的,我四处看看。”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那你一会儿早点回去,儿子在家里我怕他们见不着我要闹腾。”

他颔首。

一声锣鼓响,欢颜喊道:“一号,二号,三号进来!”

有人蹑手蹑脚的从赵勋身边小心翼翼的进了门,他看着以拳抵唇咳嗽了一声,转身在人群中走动了一圈,就带着一干衙役散开,大家踮着脚看着等他走远了,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场面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你说说自己的症状。”顾若离坐在桌案之后,手中握着笔沾了墨水,病人一边说她一边飞快的记录着,又指了指脉枕,“手放上来。”

病人说完,她号完脉开了药,“去柜台拿药。这个病例你也带着,下次有事再来就不用复述这次的病情。”

病者点头这应是,拿着方子去柜台抓药。

“四号!”欢颜喊着,顾若离在一边的药盆里洗手,拆了口罩喝了口水,又坐了下来接第二个。

来人坐了下来…

外面的街道上,有人抓着零嘴坐在地上吃着,有人聚拢在一起聊着天,有人翘首等着焦急的算着手里的号码牌还有多久等到自己。

顾若离换了十几个病人,再抬头时面前坐了一位夫人,她洗手坐下来问道:“您说说自己的症状。”

“我昨天晚上才病的,就有点肚子疼,从昨天晚上到这会儿功夫,我已经跑了十多次的腿了,人拉的没了力气。”她说着手还在抖,顾若离写完看向妇人,拨了眼帘看了看,指了指脉枕,“手放在上面。”

病人将手放在脉枕上,她手搭在脉上号了一会儿,随即皱眉,又示意对方换了一只手,她看完以后随即喊欢颜,“把她带到后院里去,让他家人去煎药,这两天哪里都不要走动。”

“顾大夫,我…我家里还有事,您给我开点止泻的药就好了。”那人心头一跳,不理解顾若离的安排,就听她道:“可能是传染性痢疾,你不要害怕跟着我们大夫去后院,会有人帮你处理。你家人来了吗。”

那人点点头。

“那就让他过来陪着你,暂时不要回去,免得传给家里的人和孩子,稍后我会让官府的来人问你的话,你要细说最近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去了哪里就好了。”

那人懵懂的点着头,可看着顾若离的样子太过认真,她就不敢多问,道:“我就昨晚才开始腹泻,应该不会吧。”

没有什么不会的事,顾若离对欢颜打了颜色,欢颜立刻请她去了后院,随即崔树过来将方才用过的脉枕换掉,桌子上用药水擦了一遍,又将房间里各处都喷洒了一遍药。

顾若离洗手回来,赵勋已经来了,他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传染性痢疾,我将人留在后院了,你带着面罩去盘问一下,她最近去过什么地方,家主哪里,粪便是如何处理的。然后让黄大人派人陪着崔树去她家消毒,将她的粪便处理掉,还有和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到同安堂来拿药。”

赵勋凝眉,点了点头,道:“好!”就接了口罩去了后院,过了一会儿知府衙门的衙役也到了,小半个时辰赵勋回来,她问道:“怎么样?”

“都问清楚了。她前两天回娘家,昨天才回来,晚上吃了点青菜和白米饭就发病了。”他问道:“要做什么。”

顾若离顿了顿,在桌子的抽屉里拿了一张纸出来,仔细写了几个要点递给赵勋,“让他家附近的人,包括她的家人都来同安堂拿药问诊,不要钱的。若是有人不愿意来就绑了人过来。”

赵勋颔首,顾若离又喊住他,“你自己注意,不要乱碰东西。”她家里有孩子,这些病菌不是开玩笑的,要是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颔首,带着人大步而去。

后院的妇人肚子待在房间里,她家里也知道了情况不敢靠近,在门外给她递了药喝,又送了个泡着药的马桶进去,“大夫说你就这里头解决,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告诉他们。”

妇人不敢不同意,应了声老老实实的待在医馆里。

外头看病的病人也嗡嗡的议论起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大体上猜测着…

“县主。”杨文治从外面进来,顾若离笑着道:“杨大夫来了,您赶了路快休息一会儿,喝杯茶。”

杨文治就在大堂里套了外套,和顾若离一样带了口罩,含笑道:“无妨,人做事的时候是不知道累的。”他说着坐了下来对欢颜点了点头,随即就听她喊道:“六十三号。”

人流又动了起来,日头正热的很,顾解兴和顾解福远远站在人群外,顾解兴道:“看这架势比以前还要热闹,我们进不去。”

“进不去就不进,我们也不看病去了也是添乱。”他看着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那个小丫头,真的一个人将顾氏撑起来了。”

现在的顾氏比以前还要名头响,他们出去做生意,不知道他们分家了的,一听他们姓顾就会问他们是不是庆阳顾氏,和顾若离是什么关系。

一个叔祖父的身份,就让他们在外头行走的更加方便。

谁有能想得到,现如今,整个顾家的人都要靠着她的名头吃饭了。

“走吧。”顾解福道:“这丫头虽对我们还算客气,可却是记仇的,如今朝阳郡主又在这里,我们还是松宽些的不好,免得惹了她们母女的嫌,事情越办越糟糕。”

顾解兴点头应是,兄弟二人慢慢的挤着出了人群。

天色渐渐暗下来,今天发出来的两百号都看完了,余下的就留着到明天了。

“病人就子啊后院?”杨文治指了指后院,顾若离点头,“除了这里被的地方也不合适,一会儿大家回去前记得把衣服换了,手脸都要仔细清洗。”

众人点头应是,顾若离和杨文治一起去了后院,妇人下午睡了一会儿,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听到她的声音立刻道:“县主…我今天吃了三次药,下午就跑了两次的腿,人也精神了不少。”

“嗯。”顾若离道:“再吃一天的药观察一下。你不要害怕,在医馆里反而会保证你的安全。”

妇人点着头,道:“下午我男人和我说过严重性了,我不晓得这么可怕,也不知道我两个娃子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我传染到。”

“官府的人去了,等排查后会将他们带来一起吃药。”顾若离隔着给妇人号了脉,杨文治也扶了诊了一刻,道:“你想没有错,这个宁可错过不能放过。”

是的,这大夏天的,要是传染出来,难以想象庆阳甚至整个西北这一片会成为什么样子的景象。

“赵将军和黄大人来了。”说着话,赵勋穿过前堂到了后院,顾若离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他家里的人带来了吗。”

赵勋颔首,道:“都在前面,毛大夫在看。”又道:“仔细盘查过了,今天一早她就出来门,不曾和邻居接触,但昨晚的排泄已经倾倒,崔树和里长去消了毒,将那一条巷子的排泄都清理出城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