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生?

我脑子里把刚才车夫的武功路数回想了一遍,忽然心中一凛。

当年控制江南漕运的是一个叫龙水窑的帮派,因为总是在船上和水路活动,这龙水窑里的人身法就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

几年前梵刹宫拓展江南势力的时候,龙水窑就成了首当其冲的对象…

总而言之,就是这个悲催的门派前几年也被我给华丽丽地从江湖上给抹杀了…

(妖妈:啊啊,一个电线杆砸死十个仇家的传说果然不只是传说啊…)

我正考虑严肃问题的时候,树上的沈墨白轻轻一跃,踏着一脉凉风,轻飘飘落到我身边。

“生气了?”沈墨白一只手按着头顶,弯下腰来,用贱贱的眼神看着我。

看我生气他就那么高兴吗?变态。

我不耐烦的拨开他的手,“你又想干嘛啊?你当我是什么东西?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我女儿嘛。”沈墨白说完,一只手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手臂上。

女儿你妹。

“锁被你弄坏了啊?”沈墨白说着,抬手摸了摸我脖子上留下来的乌龙锁磨出来的伤痕。

靠,还敢说。说起来老娘就要气炸了。

“多亏了凤栖梧帮我把它弄坏啊,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我阴阳怪气的说完之后,还附带了两声很假惺惺的冷笑。

“凤栖梧?”沈墨白却没说话 ,眼睛里闪过一丝混含着怀疑的阴冷。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之后,沈墨白忽然没心没肺得笑着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嘛,何必计较那么多呢?接下来还有好戏可以看,你不想跟我去凑个热闹么?”

虽然我现在很不高兴,不,应该说我现在心情极其恶劣。

但是我也挺好奇接下来沈墨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刚才提到的唐门和梵刹宫都稍稍撩拨起来了我的兴趣。

“随你便。”我冷冷抛下一句,然后挣脱了他的手臂,一把抱住他的肩膀,熟门熟路像树袋熊一样找到舒服的姿势乖乖不动了。

———与此同时———

青城派门主姜韬的寿宴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了。

这次五十大寿办得极其奢侈,方圆百里各大门派,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前来拜寿。青城派内摆了上百桌的流动宴席,那规格堪比国宴。放眼望去,整个青城派一派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我和沈墨白蹲在一棵大槐树上,初夏的野蚊子发春似地叮得人想抓狂。

“我们来这里干嘛啊?”我挠了挠屁股上被蚊子叮的包,“穷得来偷吃吗?不过话说回来,青城派还真是有钱啊,以前看他们人人都穿着布衣草鞋,还以为他们挣扎在温饱线上呢。”

沈墨白躺在一棵大树杈上,头枕着胳膊,躺得一副姿态撩人的样子。

“呵,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我想也是啊,就像政府上下各级官员都不准开好车一样,明明随便开瓶酒都比量车贵了。

“你看见青城派掌门了么?”

“哪里?”我伸长脖子。

“台阶最上头,铺着红色桌布的那桌的坐南朝北位。”

我“啪”得一声扇在自己脸上,拍死了一只蚊子,然后面无表情道,“哦,肥头大耳的,长得很典型很具有代表性,完全符合江湖正道的主流审美观。”

沈墨白微微一笑,“没错。”

“我说,”我回头狐疑地瞥着沈墨白,“你到底想干吗?”

“来查杀死暗卫小哥的真凶。”

我听到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

“其实呢,当日我在暗卫小哥手心里发现了一枚针,针被刺入掌内所以可能抛尸的时候没被处理掉。”

沈墨白边说着,一扬手指,指尖夹着一根螺旋形的带着倒勾,长相很凶残的粗针。

是暴雨梨花针。

唐门的刺杀绝技,暴雨梨花针。

十叁,看来是死于唐门的追捕,之后又被一剑穿心。尸体经过处理,所以没有显露出中毒的迹象。

我眯起眼睛看向青城派掌门的那一桌。席上都是些江湖大派的门主,其中也有很少在江湖露面的唐门的大当家唐斩。

“那你来这里干嘛?不会是想暗杀唐门的大当家吧?”

“你乖乖闭上嘴巴睁大眼睛看着就好了。”

沈墨白说完,突然勾起了嘴角。他浓墨色的眸子眯起来,屁股后面大狼尾巴又开始甩来甩去。

我一看他那神色就有种不妙的感觉,每次他露出这样的神色,就说明——又有人要倒霉了。

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到重心一低…

沈墨白这个天杀的,竟然背着我,“噌”地一下跃离了高枝,离弦的剑一般向着主宾席窜去。

于是乎,我和沈墨白在天下武林正道齐刷刷的仰望下,不偏不倚落在了青城派掌门的餐桌上。

一时间,各位武林白道大侠们,手握酒杯、鸡腿、蹄髈、鱼翅,千姿百态地怔在了原地。

我日,这孙子疯了吧!

我倒抽一口冷气。想当年我风头正贱的时候,也没那么高调啊!

我挂在沈墨白背上挺尸,小声默念:我是人皮披风,我是披风,不关我的事…

“你是什么人!”

终于,某位武林大侠第一个从震惊中回神,怒喝一声,顺便把手里的鸡腿丢向了沈墨白。

“在下一介无名小辈,名字嘛,不足以为各位大侠所知会。”沈墨白嘻嘻一笑,侧身避过鸡腿。

我这厢身体快过大脑,眼疾手快一把揣住,塞进了嘴里。

“呵呵,各位稍安勿躁,”青城派掌门腆着个怀胎十月似地大肚子,声音一出,还颇有几分领导风范,“这位小侠,今日是老夫寿辰,若是前来庆贺,自可宾主尽兴,若是…”

青城派掌门还没来得及说威胁之辞,就被沈墨白给打断了。

“对不住了姜门主,其实我今天来呢,跟您老人家没什么关系。就是想找踏雪无痕鸣凤公子说句话,呵呵…”

那边,同样坐在主宾席上的,一身紫色镶金长袍,头戴紫荆冠的凤栖梧脸色变得非常微妙。

“这孩子,我不客气的,绑走了。”沈墨白歪头,坏坏扬起嘴角。

周围安静极了。

华灯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一个人的身上,而他依旧是漫不经心,气定神闲。

说实话,沈墨白这一点厚脸皮不怯场的脾性,还真是让人佩服。

沈墨白说完,猛的一提气。

我就趴在沈墨白背上,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强大到连我都有点吃惊。

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

沈墨白竟然一脚踏翻了餐桌,那一脚内力十足,踏得整个餐桌四分五裂,木头渣滓和杯盘的碎片,外加各种美味佳肴的遗体噼里啪啦飞射向四方。

而围坐在主宾席周围的各大门派的门主,根本没人能料到沈墨白竟然能玩这么一损招,顿时纷纷中招。

凤栖梧一挥袖子用内力震开碎屑,等他扇开灰尘,抬头寻找沈墨白,却发现这家伙已经像只袋鼠似得,一蹦一蹦踩着房檐逃远了。

旁边,天机山庄的庄主颤颤巍巍从椅子底下爬起来,“那、那男人绑走的孩子是你什么人啊?”

一片狼藉中,凤栖梧额角的青筋在暴走。

周围一干被殃及的门主们此时都半怒半疑地看向凤栖梧。

如果说不认识,肯定没人相信。

如果说是亲人,肯定会被人调查,最后不知道弄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如果说是娈童,凤栖梧的形象就华丽丽的陨落了。

骑虎难下的凤栖梧,咬了咬牙,悲愤道,“是…是我女儿。”

(小白:女儿你妹…)

听到凤栖梧悲愤交加,又无奈又隐忍说出这句话,在场的爷们儿都叹气了,而一干女侠的同情心突然爆发了。

毕竟嘛,凤栖梧都二十出头了,再加上人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拜倒在其衣摆之下的女人数也数不清,弄出来几个孩子那还不是很正常的嘛。

爷们儿们都在暗自羡慕,姑娘们都在暗自嫉妒。

于是女侠们带头呐喊:

“怎么能容得如此奸诈匪徒在此为非作歹!”

“这是对我们青城派的公然蔑视!”

“凤公子你不要担心,我们一定帮你追回千金!”

“维护武林和平与安全!”

“兄弟们!追啊!”

“…”

总之,一阵慷慨激昂,群情激奋,响彻云霄的吼声之后,几百条人影“唰唰”冲着沈墨白的背影席卷而去。

——逃亡分割线——

江湖总动员追杀之下,沈墨白这一路跑跑停停,不时还等上追兵一会儿,那叫一个悠闲。我不可抑制想起了《TOM AND JERRY》里头,那只贱耗子。我曾经无数次想替TOM修理那个老鼠一通,只可惜我现在是块儿奶酪,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追来了吗?”沈墨白做了几组拉伸运动,悠然问道。

我看着背后的火把长龙,没啥感情回答,“来了。”

于是,TOM带着奶酪继续逃亡。

突然,一支玄色的羽箭一下射断了沈墨白脚下的树枝,霎时沈墨白整个人重心下沉,吓得我一声尖叫。还好沈墨白反应快,他趔趄了一下,一只手抓住眼前的另一条树枝,向上一荡,一下子跳上了面前的一座高墙。

背后隐隐传来了骂声,“不许放箭!凤公子的闺女还在那贼人手里!”

我咧了咧嘴。

武林正道重视人权的高尚的精神着实让人…让人词穷啊…

我也懒得管沈墨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任他抱着,一路脚不沾地的逃出了城,一直逃到城郊。

城郊三里坡上,有一座废弃的小楼,楼周围都被栅栏和板条结结实实的围上,三更半夜透着夜色看上去,黑洞洞的有几分吓人。

沈墨白鬼影一样无声无息抱着我飘进小楼里,然后落在了屋子的房梁上。

我闻到房间里一股很浓的酒味,有点不明所以,“你搞什么鬼?这里是酒窖?”

“嘘。”沈墨白笑而不答,神秘兮兮的竖起一只手指挡在唇上。

不一会儿,精神抖擞的武林正道同志们举着火把拿着扫帚,将整个小楼外头被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这时候,一个拿着大喇叭的家伙跳出来,开始对着屋子里的我和沈墨白做思想工作,“小贼!你已经被包围了!速速出来束手就擒!顺从从宽!抗拒从严!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不出来我们就要采取强攻…”

我抬头去看沈墨白,却发现这家伙表情淡漠,而那双眼睛却在笑。

黑暗里,那双眼睛微微眯起,闪发出淡淡的幽蓝色,漂亮的有点接近妖异。

“知道那个暗卫为何会被唐门杀死么?”

“唔…他是发现了唐门干什么坏事了吧?”我半装傻道。

“因为,他发现唐门和梵刹宫的长老——屠龙手段岑勾结,伺机叛乱。”

黑暗里,我背对着沈墨白冷冷扬了扬嘴角。

段岑么?我记住了。

不过,我嘴角还没扬完,沈墨白突然一只手按住了我的嘴巴。

我有点恼怒地回头瞪他,却见他指了指房梁底下。

房梁下面,一片混乱,七横八竖乱七八糟堆满了烂木头、碎石头和稻草。

忽然,那堆烂木头出乎意料地微微动了动,紧接着,“吱呀”一声,一个木板被顶了起来,从里头探出来一颗脑袋。

我有点惊讶得挑眉。

哦呀,这还真是个big surprise,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个秘密地下室。

“少主!少主!不好了!”那颗脑袋低声向下喊,“不知为何,外头被一大批人马包围了!”

“滚开!”接着,一颗新脑袋探了出来,左右紧张的张望了一下,“怎么办!段大先生!莫非是我们的行踪被暴露了?!”

“不要慌张,唐少主。”下面隐隐传来一个老家伙的声音,“他们未必是来追捕我们的,我们先行隐匿,稍安勿躁。”

脑袋慌张得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终于缩了回去。

咔嚓几声,门板被锁。

我看到这么有趣的那一幕,终于明白为毛沈墨白这只狐狸在谋算些什么了。

原来,唐门故意趁着青城派门主大寿之时,无人注意之际,与屠龙手段岑在此城外隐秘之地进行密会。而沈墨白就将计就计,故意惹出个无厘头的乱子来,把天下的武林白道都给引来此地,暴露出段岑和唐门相互勾结这桩丑闻。

我现在倒是真想看看,那个唐门的唐斩大门主,站在外头的群雄堆里,会是个什么表情。

要是这事儿暴露了,唐门必然威严扫地,难以再在武林里立足。

看戏看到这里,我用胳膊肘捅了捅沈墨白,“嘛,我看外头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攻进来的,唐斩肯定现在正在想什么歪主意呢,说不定一会儿弄些什么毒药进来,把我们连同他儿子都一起毒死在里头了。”

“嗯,还真有可能。”沈墨白点头赞同。

我看他一眼,“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沈墨白又露出他经典的大尾巴狼表情,眯起眼睛贼笑,“嗯嗯,说的对,那么聪明的小白小丫头,你有什么好办法呢?”

我哼了一声,装什么傻啊,你明明都算计好了的。

“这里不是到处都是酒吗?火折子你有带吧?”

“你真是够坏的。”沈墨白装纯良似地眨了眨眼睛,眨得我背后一阵恶寒。

我冷笑,“彼此彼此。”

——放火分割线——

虽然说烧杀抢掠奸淫掳掠的勾当我干了不少,但是放火自焚我倒是第一次干,由于是第一次,所以本宫有点紧张。

火舌直勾勾在我脚边上窜起来,我一个箭步就窜到了沈墨白身上,“我说,咱们也快撤吧,你皮糙肉厚不怕火,我可娇嫩着呢,别唐门的人没烧起来,我自己先熟了。”

“乖,稍安勿躁,时候未到。”沈墨白说完,跳上房梁,然后竟然摸出了一大块油布出来把我跟他都给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