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此时顾染织竟然伸出一手,死死拽着我的衣摆。他这是想让我给他个痛快的一脚踢死他么?

顾染织捂着胸口,吸气吸了好久,才勉强能发出声音来。我看他大概是被踢伤了肺。

顾染织张嘴的第一句话是,“救我哥。”

我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园子里还有个男孩子没跑,他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两个站在我背后的“大狼狗”,不敢靠近。

我眨眨眼睛笑了,“凭什么呀?”

“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顾小哥说得很坚决,语气很成熟。我听着就想笑。

我装模作样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拍拍他的脸问,“心甘情愿?一生不悔?”

顾染织沉默了一会儿。他黑亮的眼睛看着我,最后沉默得点了一下头,很郑重。

“好,我答应你。我救你哥,你跟我走。”

“嗯。”

我当时觉得顾染织这小孩儿太好玩了,于是故意逗他,“既然你那么乖,我告诉你个秘密。”

说到这里,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凑近他,神秘兮兮说,“我呢,其实是梵刹宫的少主。”

顾染织抬着眼皮看着我,神色淡然。

我觉得他应该知道梵刹宫是什么东西,只是他好像丝毫不在乎。

“这么淡定?”我挑眉,觉得心有不甘。转念,于是又生一计,“那我再告诉你个秘密,”我坏笑了两声,小声说,“其实我是女的!”

“?!”

当即,顾小哥的脸不淡定了。

当时他那表情可爱的要死,我曾经拿这事儿嘲笑了他好久。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

我微微张了张嘴,终于了然眼前这个帅和尚是谁了。难怪长得美型,原来是我家阿织的亲兄弟。他们顾家的基因也真够强大的。

我眯着眼睛瞧他,心里暗暗盘算着:我要是把他收了,左拥右抱,玩个3P什么的也不错嘛…

“想起来了?”

“有点印象,”我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短匕首,“你这些年跟顾染织都有联络?”

“我知道他在梵刹宫,所以,等我在少林稍微站住脚了就去找过他。”

我摇头一笑。

顾染织这小子,在我眼皮底下连少林寺的高僧都敢勾搭,这胆子也忒大了。也不怕被查出来告他一个通敌卖国,到时候死了也不知道到哪儿去喊冤。

我虽然知道雪鉴是谁,也不能完全相信他。

这人奸诈狡猾得很,万一他坑我,趁我对他放松警惕把我给擒住了,那我不是冤大了。

“正邪不两立,你这样帮我,不怕被拆穿了你自己也遭殃么?”

“好歹你也救过我,这一恩,我趁早还了你我自己心里也舒服。”雪鉴说到这里,眼睛紧紧盯着我,眼角微弯带上些许的笑意,“你若是不信我,那就威胁我来救你好了。”

“呃?”

“你可以威胁我说:‘你要是不救我,我就把你的胞弟是顾染织的事情告知天下,如此一来你也难以在名门正派立足,你一世前途即毁。’你也知道,这些名门正派在乎的就是家世出身,若是查出来我与魔教有这一层关系,我就再难在江湖上混下去了。凤栖梧不就是个前车之鉴。”

我看着雪鉴,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看样子他是真心想救我,人家诚意都拿出来了,我也不好再继续像个绣花枕头似的怕这怕那。

于是,我一步晃到他身后,右手手腕一转,左手一绕,变成了左手勒住他的脖子,右手拿刀顶住他喉咙的动作。

“雪鉴大师,那咱们废话不多说,你快点给我指条明路,渡我过彼岸吧。”

可恨的富二代男啊,你苦苦隐瞒身份为哪般?

武林盟的人赶来的时候,我已经劫持着雪鉴跑到了南城门口。

武林盟此时人手不足,被秦黛黛萧暮山等十几人围起来的时候,其实我也没多大压力。毕竟眼前这些都是整天看熟了的脸:恋童癖萧暮山蜀黍,花痴女秦黛黛小美眉,还有口音很怪的张教头,以及一帮平时很爱晒肌肉搞基情的虾兵蟹将。他们有几斤几两我一清二楚,弱点什么的也了然于心。

可惜同志们现在已经不再是一副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模样,众人都换上凶神恶煞看门大狼狗表情,对我怒目圆瞪,亮出白森森的牙齿,晃着手里明晃晃的管制刀具。

秦黛黛虽然很怕我,但是好像更怕我伤了雪鉴,弱弱躲在萧暮山身后叫了声,“白、白玉蛟,你快点放了雪鉴!你杀和尚小心佛祖诅咒你!”

我此时正一只手握着匕首架在雪鉴白皙的脖颈上,刀锋下面的大动脉清晰可见。

闻言,我邪笑着强迫雪鉴把脖颈又仰高了一分,“放了?那可不行…我对雪鉴大师可是一见倾心,这样的美色,我怎么能放过?”

萧暮山一听就怒了,吼道,“堂堂七尺男儿,怎容得恁在这里欺凌?!”他说着,手里的长剑倏然一抖,剑招已经落在了起式上,剑锋眼看着就要往我脸上招呼。

我微微略后退了一步,心想本来就没多少力气,现在又挟持者个人,这要是打起来了不是更不好动弹。

“萧副盟主稍安勿躁。”

忽然,悲催的肉票雪鉴同志,一句话制止了萧暮山的动作。肉票同志他临危不乱,气定神闲,低眉敛目微微一笑,似乎对自己现在的境遇丝毫不担心,“诸位,武林盟已经与梵刹宫订下了互不侵害的契约。契约订立不到半年,在这种时刻,我等应当遵守诺言,切不可逞一时之气,背信弃义。若因此事而又挑起纷争,实在非我所愿。所以,请诸位同僚不要为难白教主。”

秦黛黛一听就急了,“我们不为难她,但是她会为难你啊!”

我趾高气扬哼了一声,看秦黛黛的目光特别不屑,“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说话跟放屁似的,整日食言而肥。我手里若是不捏着个人质,难保你们会不会一涌而上扑上来砍我。”

雪鉴微微侧头看向我,嘴角挂着看破红尘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被他看得心脏微微一动。啧,这和尚演技还真好,不愧是顾染织的兄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人物。

“白教主说得有理。诸位,我相信白教主是个信守诺言的人,我这就送白教主一程。白教主,待您安全出城,就放我回来,可好?”

我眼睛瞥了瞥周围,目光淡淡从在场的人身上划过去,继而冷冷说了两个字,“可以。”

秦黛黛还想说什么,却被萧暮山一把拉住了。

“好,就依你。白玉蛟,你最好信守诺言!若是半个时辰内雪鉴不回来…”

萧暮山说着,一挥手,我背后的包围圈就裂开了一个缺口。

我架着雪鉴从那个缺口向后退,听到萧暮山的说辞,翻了个白眼,“萧暮山,你也太啰嗦了!要事他不回来我就倒贴给你当老婆行了吧?”

我话音一落,萧蜀黍的脸“唰”一下从脑门开始,一层层一直红到脖子根,然后像是被噎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都走了好远了,才听到他一声发飙的怒吼,“谁要娶恁这个恶婆娘?!”

···

雪鉴为我指路,金陵城外不出三里,道路就已经被阻塞,最后我们停在了河堤旁。

雪鉴站在江边,奔腾的河水掠起狂奔的风,卷起了他白色的衣摆和衣袖,翻飞如狂。

雪鉴指着江水湍急的河水,神色淡淡的,“你若是想离开金陵,就要横穿过这条河。此处是河道的最窄处,跨越这里,对于你白玉蛟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我站在河堤上,眯起眼睛瞅着那在凛冽的罡风下汹涌奔腾的河水。河水中卷着泥沙,浑浊得看不出颜色。偶尔一个浪头摔在堤岸上卷起来,能足足有两米高。

整个河宽大概有二十米,若是以前的我,飞跃个大峡谷都没问题,这种小水沟自然不在话下…但是现在我内力不济,体力不支,头晕眼花又腰酸无力,要我用轻功飘过去,我还真没太有底儿…

雪鉴似乎是看出来我在想什么,有点挑衅地轻笑了一声,“你不是白玉蛟么?蛟龙也会怕水?”

我眼角横了他一眼,“你激我也没用,谁没个背运倒霉的日子?姐姐我这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不能在这种小水沟里翻了。”

雪鉴笑,指尖往江心一点,“江心有一块凸起的石柱,你可以在中途踩它借力。”

“你怎么不早说!”我白了他一眼,刚想目测一下距离,却忽然看到雪鉴猛然抬起头,脸色微微一变。

我还没来得及问,雪鉴忽然运气,丢下一声“白玉蛟,你好自为之。”便一个凌波微步跑没影了。

下一秒,我就知道雪鉴为什么这么急着撤了。我回首远望,只见,一片白花花的人影伴随着背后飞扬的尘土迅速由远及近,向我席卷而来。为首的几个人直接弃了马,白鸟似的身影在空中几个起落,刹那间已经杀到了我眼前。

我站在原地暗暗骂了琼楼玉宇的祖宗十八代。

我今天的霉运到底还有没有个头啊?!送走了武林盟的人,怎么琼楼玉宇的人又阴魂不散得缠上来了?!

心里骂得他们狗血临头,表面上我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白玉蛟!”为首的男人一撩帽兜,露出帽檐下面的脸。

我一看,半熟不生的一张脸。于是微笑着对他摆摆手,跟他打招呼,“呦,白斩鸡。”

白斩鸡一听就暴走了,“我不叫白斩鸡!我叫白斩玉!”

我摊手,无赖道,“什么鸡呀鱼呀的,何必那么认真呢?开玩笑罢了…你们摆这么大阵仗,这是要干嘛啊?欢迎我吗?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何必那么客气。”

眼前,起码有二十名玉宇琼楼的属下已经把我呈半圆形包围在了河堤边上。我看这阵仗,今天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

白斩鸡一脸凶神恶煞,瞪着我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吃了我,简直就像我欠了他一千两欠了十年一样。

“白玉蛟!谁跟你客气!少嬉皮笑脸的!你这十年来,杀我楼中弟子成百上千,这笔账,我今日就要你血债血偿!”

我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我的人你们没杀过似的。喂喂,就你这样的小角色,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竟然想动我一根寒毛?而且,”我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你这是打算撕毁盟誓么?不怕明日就招致江湖新一轮血雨腥风?”

白斩鸡脸上浮现一抹狠辣,他反手抽出腰间的剑,“白玉蛟,不要以为我们会像武林盟的那帮废物一般好打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受了内伤?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梵刹宫若是没有你,不过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只要你一死,不怕那梵刹宫不会立马分崩离析!”

我心里想着倒霉啊倒霉,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我这霉运是3P4P5P一起上啊。

心里虽然抱怨着,身体的第一反应却是“先下手为强,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

在白斩鸡的剑尖刚刚脱离剑鞘的一刹那,我已经“嗖”得一下,鬼魅般飘到了他面前,手中的匕首虚晃一滑闪到他胸口。白斩鸡在慌乱中去格挡之时,我却突然泄了匕首之力,重心一变,一脚踢起他身旁一人腰间的长剑,随即一个猛转身,拔出那人的剑,借着旋身的惯性,一剑抹断了旁边一人的脖子。

然后,在电光火石间俯身,躲过白斩鸡劈山开石的一剑,匕首猛的插进了白斩鸡的脚背。

丫的我插不死你!

我飘然向后掠起,悠然落地。白斩鸡低吼了一声,声音若狂暴的猛兽,隐忍着愤怒和痛苦。他身边,那人颈动脉喷出的鲜血足有三米,在我和琼楼玉宇一干人等之间降下一道血幕。

我淡定得站起来,手腕转了一下,把刚才杀人的长剑在手里挽了个极其繁复的剑花。

“你们还挺幸运的,”我嘴角漾起一抹淡笑,“要知道,这世上没几个人看过我白玉蛟使剑,平时的我,光是拿个没开刃的茅草叉就足以群秒了你们这帮杂碎了。”

琼楼玉宇的人狠狠瞪着我,但是没人敢贸然上前。

我轻轻一跃,站在大堤上,居高临下笑得一脸张狂。手里染血的剑尖一一指过他们的脑袋,“不怕死就来砍我啊,杂碎!”

局势就这样僵持住了。我不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突然有一个惊喜的声音叫了一声,“少主来了!”

我看到一个玄色的人影,在一片白色中无比突兀。人群让开一条道,那个人却站在人群的末端没有动。

有人又义愤填膺叫道,“少主!是梵刹宫的女魔头!为了我们琼楼玉宇,快点杀了她!”

“少主!杀了她为我们的人报仇!”

“少主!…”

“杀了她!…”

耳边一下子很吵闹,喧嚣。充满了“杀了她”和“少主”这样的词汇。

少主?

玉宇琼楼的少主?

我站在大堤上,猛烈的江风吹得我发飞如舞。

我远远看着那个玄衣的男人,突然像是明白了,又像是很糊涂。

直到一根玄铁重箭,猛然破空而来,一声闷响之后,穿透了我的肩膀。

沈墨白站在众人之后,在他制止了放箭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动作。

他因为一路拼尽全力的向此处赶来,胸口有点微微的起伏,额角也渗着细细的汗珠。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笑了。

这算什么?一场搞笑又煽情又烂俗的琼瑶剧?

他那副表情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微笑这摇了摇头,手腕一转,反手,决然挥剑,斩断了扣在肩胛骨上的那支玄铁箭矢的羽尾。

沈墨白定定看着我,他表情有些迷乱。他倾身,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他的表情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在纷乱嘈杂的人声中,我什么也听不到。

看着沈墨白那纠结的表情,我仍旧是笑着,不是苦笑,是笑得很开心,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事情。

我挑起一侧的眉梢,露出一个鄙夷的浅笑。慢慢抬起手,指尖遥遥地点着沈墨白,懒懒问,“你,是谁?”

沈墨白咬牙,我看到他额角的青筋都隐隐浮现。

白斩鸡在旁边大声道,“他就是玉宇琼楼的少主,将来玉宇琼楼的执掌者!”

“哦?是么?原来是你。”我歪了歪头,保持着脸上仿佛面具一般的微笑,用黏腻的嗓音慢悠悠道,“听说,当年截杀我师傅冷将息也有你一份?当时这消息在江湖上还被抄得沸沸扬扬呢,‘玉宇琼楼十四岁的少当家,擒杀魔教教主’什么的,是么?”

沈墨白的呼吸有些紊乱,但他仍旧只是默默看着我,眼神复杂得让人觉得难受。

但是我不觉得难受。

我只觉得可笑。

简直就是这天下第一大笑柄。

我自己。

“好,沈墨白!”我一字一句咬着他的名字,“我白玉蛟记下你了!我师父的仇,连同今天这笔账,我会向你,向玉宇琼楼,好好的讨回来!”

我说完,猛得提气,逆风身体向后掠起。

一瞬间,脚下已经全然是滔滔不绝的奔腾江水。

我看到江心那块凸石,但是…

我掠起的时候牵动肩膀上的箭伤,一瞬间有些泄力,此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力也变得极其不稳定。总之,我就是个强弩之末,摆脱不了地心引力了。我知道,我八成是落不到那块儿破石头上了。

随着一声闷响,我在距离那块石头两米的地方坠入了江水。

浑浊的冷水一瞬间就卷着我疯狂地冲向下游。

我随着混乱窜动的水流在水底沉沉浮浮。快速的水流卷得我头晕目眩,我根本无法使出力量挣扎,只能随波逐流。

很快,意识就逐渐模糊…

人之生,何知易

我不知道自己在长江里漂流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两件事:

一、我仍然飘在水里,不过水流的速度已经明显缓了下来,周围是一片茫茫汪洋。

二、此时我正趴在一片门板上面,这一幕让人直接想到泰坦尼克号了有木有。这门是哪里来的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去的。半死不活的时候,有个白影把我从水底拖上来,那厮是什么啊,美人鱼、迷之宇宙生物?我觉得正解应当如此——那影子八成是我自己的幻觉。

三、我TM又凶悍得变小了。

好像多了一件事…

不好意思了诸位,我现在脑袋不是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