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伺候习惯了,他心思细腻又了解我,有他照应安排,我也乐的舒坦。

顾染织很懂我心思,他任我胡闹,陪我堕落,却缄口不问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真的一点也不像十四。

若是十四,肯定不会任我放任,这时候肯定会生气得来阻止我,说不定还会做出日日跪在殿前死也不起来这种极端的行为。

可惜,现在连个来劝我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一次,顾小哥姑且算是劝了我一句。

他挂着黑眼圈跟我抱怨,“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肾亏了。”

我一看他那副猫一般慵懒的姿态,听他用冷淡的语气拿眼角横我,我顿时继续兽性大发。

我嘻嘻哈哈笑着,胡乱把他直接按到在椅子里一阵蹂躏。

我咬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低声坏笑,“怎么?你不行了?那让雪鉴来换换班怎么样?”

我说完,当下就被原地浴火涅槃了的小顾反扑。

小顾笑得一脸邪性,“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天下苍生,我还不得勉为其难?”

···

说实在的,我一直都不明白顾染织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我变小他突然袭击我之前,我几乎从来没特别注意过他。

对我而言,他不过就是个枕边的床伴罢了,只能算个漂亮的摆设,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类似得人我想找多少就能找到多少。

我没仔细推敲过他平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以何种目光在看着我。

我以为梵刹宫里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憎恶我的同时又必须服从我。

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壳子,他们都是活在壳子里的虫子。为了有一个安全的庇护,为了活下去,他们会想办法让这个壳子保持正常。但是若是有一天壳子分崩离析了,他们便会卷了铺盖,寻找下一个壳子。

有一次,我故意灌顾染织喝酒,我说了很多话,他一直沉默着陪我喝。

最后他醉了,我也醉了。

顾染织不是个爱喝酒的人,他从没多喝过,故而,也从未醉过。

那天晚上也许是我说的那些话刺激了他,他喝的烂醉。

每个人喝醉之后会有不同的表现。

有的人变成话唠,哔哔哔哔能烦死人。酒品好一点的人会埋头大睡,比如说鄙人。

顾染织醉了之后,两者皆非。

他双眼泛红,疯狂得仿佛是变了一个人。

他把我压倒在床上,情绪仿佛失控了一般。我感觉到,仿佛他四肢百骸都在向外渗透着一种莫名压抑的情绪,他的脸隐没在黑暗明暗晦涩的光影中,带着一种名为痛苦,名为绝望的表情。

那时候,我被他那迷途少年一般的表情迷惑了。

或者说,是被蛊惑了。

他突然发狠般把我按住,像只野兽似的把我弄得很痛,我也没吭声就任他折腾。

他的手指都化身成了爪牙,用力地扣进我的皮肤,仿佛恨不得能把我捏碎。我闻到血气的腥味弥散在四周,很熟悉的味道,只不过这次是我自己身上发出的。

他在黑暗中,突然自上而下,如同发狂了的狼一般盯着我。我把脸埋在被褥里,用眼角淡淡注视着他的表情。

那时候我有种错觉,我不是猛兽,而是一只受伤垂死的鹿。伤口大片的腐烂,将死未死,垂死挣扎,痛苦万分。

他出其不意又理所应当地用力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我竟然也没有反抗。

那一刻,我分明地了解到,顾染织是真心恨不得杀了我。他

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我在混乱中攥紧了他垂落铺陈在床褥上的墨色长发,无意识地用力拉扯,压抑住自己想要反抗的本能。

那时候我闭上眼睛,任他掐着,心里还默默一个一个穷举出历朝历代那些死在床上的君主们。

我发觉,自己多少能够明白他们这些为后世耻笑百年的昏君们了。

因为那一刻,我心里想得也是——

就这样死了也不错。

第二天早上,顾染织失忆了似的一切如常,对前一夜的一切决口不谈。只可惜,我脖子上那十个指印乌青乌青,清晰可见。

我感觉到身边的人翻身起床,于是懒洋洋睁开眼睛,看着顾染织站在床边,一件一件优雅淡定地穿衣服,在他即将去穿长衫的时候,我忽然抬起脚,踩了踩他仍然裸着的后腰。

“喂,有件事我一直很想知道。”我的脚慢慢向下滑,意图似明非明地调戏他。

顾染织回头,脖颈拉出一条伸长的优雅弧线。他勾起唇角浅浅一笑,“什么?”

我忽然翻身坐起来,收敛了脸上戏谑的表情,一字一句问,“你喜欢我么?”

顾染织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随即,他浅浅一笑,反问,“你说呢?”

那表情那风骨,当真是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我看着他的眼睛,也对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那我再问,”我面带微笑,目光直直对上他的眼睛,“你恨我么?”

顾染织脸上的那抹笑意忽然就突兀隐去了。

就仿佛一个被当面拆穿了的尴尬骗子。

我没有追问,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你后半辈子还想继续陪着我么?”

顾染织的目光重新落在我的身上,他看了我许久。久到我脸上的笑容几乎都挂不住了。

最后,顾染织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当真不反悔?”

顾染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行了,”我当即从床上跳起来,拽着他的胳膊,把他重新拽倒在床上,“时间还早呢,那咱们继续睡吧。”

我说完,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拖回了被窝里。

·····

只可惜,我这清闲日子没过多久,就又有人来找我麻烦。

这人就是贱,贱就是人。

想当年,我整天在江湖上闹腾,今天杀人明天放火,那些家伙视我为虎狼,对我避之不及。

而如今,我歇停了,我抱着老婆在自家床上乖乖睡大觉,他们反倒是赶着趟得来找我麻烦。

TMD,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召开会议那天,我迟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打着呵欠被一群弄臣簇拥着,懒洋洋出现在大殿上。

我瞥了一眼四周人脸上臭臭的表情,自己心里愉快。

嗯。当个昏君的感觉真不错。

环顾四周,却突然觉得有点违和感,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以前那些老脸们现在一个也找不到了。几张椅子旁,站着的都是低眉敛目神色谦恭的新人。

一瞬间,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物是人非岁月蹉跎的悲凉。

我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好像以前的长老们都被我很“客气”得劝退回家养老了,说好听点是养老,说白了就是软禁。

现在这班人,都是十四和绝尘女主持下换的。

他们与其说是长老,倒不如说是我的内阁——全都是听我的话乖乖办事的机器。

我往王座上一座,趴在扶手上就习惯性开始打呵欠。

“说吧,什么事?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立即,有一个人急急忙忙出列,对我遥遥一拜,“禀教主,最近,江湖上出现了冒充梵刹宫之名行凶作恶之徒。”

“啊?”我不耐烦地打断了说话的人,“就这事儿?!平时栽赃嫁祸给我们的黑锅还不多吗?这算什么大事啊?!”

“教主英明…”说话那人被我给念叨地抖了一下,擦了一下汗,才接着说,“只是…只是这次对方规模庞大,行动手段狠厉,犯下的案子都实在太大,对我神教造成了威胁,我们无法坐视不管。”

我挠了挠头发,挑眉,“噢?有什么大案啊?”

“最先是发生在一个月前,青城派门主夫人回娘家省亲,途中,被那拨人所杀。省亲队伍十余人,无人生还。再是二十日前,天西门与唐门结亲,结果迎亲队伍被劫,彩礼全数被抢,新娘,也就是天西门的四小姐也被劫持。几日之前,已经在荒郊发现了新娘的尸体。接着是十五日前,东北鹤唳山庄的少庄主在京城被当街乱刀砍死。然后是…”

“好了好了。”我皱了皱眉,抬手打住了那个人的话,“江湖上,都以为是我们做的?”

“是。作案者伪装得极其相似,似乎是对我们梵刹宫行事作风了若指掌,甚至将我们各个分部的底细也颇为了解。而且,也假借了您的名义。说是您不满前段时间玉宇琼楼放出您已死的谣言,故而报复社会…”

报复你妹!

我翻了个白眼,“查出来是谁做的了么?”

“还没有完全确定,但是…”那人说着,忽然停住了,有些为难地看着身边的几人。

我目光在那些人的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嘁”了一声。

“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微微扬了点下巴,用手背托住,“是谁做的一目了然吧?就是你们以前那位不安分的长老——屠龙手段岑。我本来是想早点把他做掉的,但是一直太忙就把他的事儿给忘干净了。段岑现在是归属了镇西王府,是吧?也就是说他是凤栖梧的手下,”我说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凤栖梧,不错嘛,一年不见胆子就大了,竟然敢跟我杠上…”

绝尘女坐在角落里。

就算是一直都与一切斗争划清界限洁身自好的绝尘女,这一次,脸色也有几分难看。毕竟,凤栖梧可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徒弟。

我看了一眼绝尘女,她对上我的目光,而后有点尴尬地移开。

我想了一瞬间,随即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凤栖梧他们爱闹,就让他们闹去吧。反正我们本来就是魔教,本来就是不干好事儿的地方。他们这样到处瞎搞,纯当是给我们梵刹宫壮大声势。要是他们替我去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我反倒要头疼。”

底下的几人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显然对我这个说法有些诧异。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问道,“那教主您的意思是…”

“这事儿不用管了。你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让那个什么来路不明的组织把生意都给抢了,该干的坏事还是要妥妥的干踏实了,懂了吗?”

众人张口结舌。

于是老娘我拍案退朝。

···

其实对梵刹宫来说,灭掉一个凤栖梧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当时我心意疏懒,不愿意动弹,所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是个很少后悔的人。

或者说,我是个不愿意后悔的人,因为我知道后悔只能于事无补。

但是如果可以后悔,我一定会重新作出一个决定,果断剿灭了那帮冒充梵刹宫为非作歹的乌合之众。

只可惜,后悔,无论你是捶胸顿足还是撕心裂肺,都仍旧是于事无补。

我承认,这件事上,我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大错。

并且,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来接你,可惜不是驾着祥云

我赶到云顶山庄的时候,那里正燃着通天大火。

距离百里之外,就可以看到那一片被染成了橘色的妖异天空和冲天直上的青色浓烟,在黑暗中,山尖儿冒着火,仿佛是阿鼻地狱。

我夜行动物一般飞快从山脚下窜到山顶,一路上窜得我一头一脸挂满了树叶树藤和不明生物,我根本顾不上弄掉,再耽误多一秒,我就更多一分惶恐。

对。我惶恐了。

我隐隐约约觉得,在我心底某处圣洁不可侵犯的最后一块圣地,马上就要荡然无存了。

我冲到云顶山庄的大门口,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大门已经被火焰遮挡,门里惨烈的尖叫声一波接着一波不停响起。

面前热浪滚滚,我满头是汗,却觉得手心一片冰冷。

我顾不得其他,运气,一掌挥出去。多少年我都没出过掌了,掌风如同潮水,不,确切的说是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涌出去。

整个大门,院墙,连同火焰,都在一掌之下灰飞烟灭。

我觉得那一刻我肯定无比英勇。

我想也没想,一头扎进了那一片浓烟和灰尘,踏着一地碎片,一步步走进了云顶山庄的大门。

我从烟雾里走出来。在场行凶的黑衣人全数停住了手下屠杀的行动,转过头来愣愣盯着我。

我看了一眼他们,低声骂了一句。

我没看到凤栖梧,这小子八成没胆子出来自己行凶。

虽然这些人都很该死,但老娘才没空跟他们耗。

我瞪了他们一眼,直接无视。我起内力,脚尖一点,身体雨燕般向何知易的小院子方向掠去。

····

昨天夜里,顾染织突然哐哐哐敲我的房门,没等我应允,他就一掌震断了门闩,霸气十足地推门而入。

我当时泡在浴池里,舒舒服服的享受揉肩按腿捏脚的服务。顺便嘴里还嚼着西域运来的大提子。

围在池子一圈的男男女女,听到动静,立即都带着警惕而争风吃醋的怨怒,齐刷刷扭过头,盯着大步走过来的顾染织。

我也扭头去看他,总觉得顾小哥一来,那气质那风姿,瞬间就让我身边这些家伙光芒尽失,宛若残花败柳。

我还没说话,旁边挺受宠的一男人已经开口了,“喂,你活得不耐烦了?教主寝宫是你能闯就闯的吗?别以为教主会对你的飞扬跋扈一再忍让!”

他说完,立即引起周围一片人的附合。

好嘛好嘛,给我戴高帽子让我下不来台,你还真敢干。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笑容灿烂。

我弯起眼睛,和蔼可亲看着顾染织,语气冷冰冰说,“你最好能给我个不罚你的好理由。”

顾染织面如沉水,他看着我。眼神有点怜悯。

然后我听到他清清楚楚说道,“凤栖梧带人往云顶山庄去了。”

一瞬间,我眼角的笑意瞬间消散。

“你说什么?”

顾染织又字正腔圆重复了一遍。

云顶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