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定如常,又自然而然的双手环胸,片刻又自觉放下:“或许过了十五就能恢复了。”末了他微微偏头,“抱歉。”

我愣了愣,抓住他的手,心里还默默嫌弃了一下自己的手一点也不细滑:“我没有怪你。”

“嗯。”

“我真的没有怪你!”我急道,“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好你,再这么下去,魔教的人要以为你疯了。”

水行歌顿了片刻,点头,又道:“或许他们现在已经觉得我疯了。”

我眨了眨眼,捧腹笑道:“确实,宋毅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水行歌脸上绷了绷,末了也笑了笑,我顿生欣慰,原来我笑起来其实也挺好看的,硬生生笑出了一种睿智淡雅。不过坚决不能说出口,否则他又得说,秋秋,这么夸自己真的没有问题吗?

今夜是十五,月亮浑圆而皎洁,我仰头看了看,窸窣的声响传入耳畔内,不由一顿,朝水行歌示意噤声,悄声:“有人。”

水行歌一脸大雾:“宋毅他们?”

“不像。”我竖起耳朵,恨不得变成水行歌的兔耳朵,“很熟悉…木青。”

水行歌转身要进屋,我也忙跟了上去,可木青的声音已响起:“沈姑娘。”

话落,就见木青从屋顶上跳进廊道…武功高的人没一个会好好走路的吗…

木青先是看了看我们两人,对水行歌道:“沈姑娘,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你可方便?”

水行歌想也没想:“不方便。”

木青面露尴尬,我暗暗掐了掐他,木青也算得上是我在江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给点面子啊。

“是有关贵派的事…”

我瞪了瞪他,要是再敢摇头我就把他踢飞。水行歌稍有迟疑,点头:“好。”

看着他跟木青走了,我很想跟上去,木青虽然是个翩翩君子绝不会像胖子师兄那样熊抱过来,但是以水行歌生人勿近的危险性很可能会稍不顺心就把他给拍飞。

进了屋里,等许久还不见他回来,越发不安,起身到了后院,院子里却空空落落,不见一人。冷风出来,惊的我立刻清醒:“宋毅,宋毅。”

转瞬之间,宋毅出现,单膝跪地:“教主有何事?”

“可曾见过水…咳,可曾见过沈姑娘?”

宋毅的脸在月下也不见白,黑的沉冷:“我们只负责保护教主,其他人一概不知。”

我暗叹一气,真的不想给水行歌冠上“沉迷女色,号召教众寻外人”罪名,可那是水行歌,武功又渣还不会用毒的他,万一有不测,那魔教也完了。我沉声:“速速找到她。”

宋毅百般不愿的回了一声。

我又问道:“天机门的人如今住在哪家客栈?”

“南面天客来。”

“知道了,下去吧。”

宋毅立刻消失在月色下。

我出了客栈,往南边走去。怎么想都不对,若说是因为喜欢我而要拐走,他还没喜欢到那种程度吧。可如果是感情以外的事,却又更不可能,我不过是五毒山的小小小弟子,带走了能做什么?

思索不得结果,已到了天客来客栈。这里还未打烊,但里头已经没人,我跨步进去,小二笑脸迎上:“客官需要点些什么?”

我拿了十两银子给他,淡声:“劳烦告诉一声天机门弟子木青,有人找他。”

小二醒目得很,收好银子“客官请稍等”便小跑上楼。

不一会,小二便下来了,后头走着的,是木青。

木青面色淡然如常,朦朦有些许困意,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异常。

木青见了我,稍稍意外,步子站定便道:“水教主深夜来访,可有什么事?”

我说道:“沈秋不见了。”

木青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我盯着他:“在你带走她说话后,我就再没见过她。”

木青长眉紧蹙:“我刚才跟她说了一会话,就分开了,直接回了客栈。”

我扯了扯嘴角:“知道了,谢过。”

离开客栈,我绕到院子后面,往屋顶跃去,谁知水行歌轻功好的不行,这一跳就跃过了屋顶,与月同肩,踏风而下,惊的我小心脏直跳。刚刚落定,就见一个灰色长衫的人出了客栈,身形颀长,正是木青。

果然有蹊跷。

以木青的性格,听到“我”失踪后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她的下落,而是问时间。言辞都是在让“水行歌”相信,他早早和她分开,她的失踪不关他的事。可越是如此,就越让我肯定,他确实是把“我”抓走了,他根本就不会撒谎嘛。

我默默为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尾随其后。

木青走的十分谨慎,一如他的性格。行了四条巷子,才终于停在一户院子前,抬手敲了敲木门,三声轻两声重,木门随即打开。看见那个开门人,我暗自惊呼,胖子师兄?!

乖乖,师兄你绑架自家小师妹干嘛!读书吧提醒您,书看久了就要注意让眼睛休息一下哦!

第29章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蹲在屋顶,扒了一块瓦片往下面瞄。暗自庆幸虽然不能完全控制好水行歌的身体,但不让武功渣渣的胖子师兄和没什么警惕性的木青察觉到绰绰有余。只见下面的摆饰应有尽有,桌椅茶壶,镜子铜盆,应当是临时租用的农院。

不过这两人怎么凑一起还把“我”绑到这来?

水行歌此时正坐在一张木椅上,嘴上塞了个布团,手脚都被绑的结实,刚要站起,就被师兄摁了下去,只能瞪着眼看两人。我想如果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一定会掐死胖子师兄的…

木青肃色说道:“祝师兄说的果真没错,沈姑娘确实不对劲。”

师兄点点头:“我在客栈见她就觉不妥,还好遇到你,将她诱出,否则真不知该怎么把她从水行歌那个大魔头那里救出来。”

大魔头三个字一出,水行歌的眼眸明显缩了缩。

师兄拍拍他的脑袋:“小秋别急,听闻魔教擅长惑人心智,不过没关系,我明天就给你找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

木青说道:“刚才水行歌来找过我,问了沈姑娘的事,还好我搪塞过去了。”

喂喂,木青你确定你搪塞过去了吗。我打了个哈欠,等着他们两人离开,好下去救他走,不然水行歌日后非得剁了他们不可。手刚捂住嘴,哈欠打了一半,又硬生生停了,手怎么这么冷?

我愣了愣,摸摸手和脖子,竟然犯冷了。难道魂魄要回到真身了?来不及等师兄他们离开,我翻身到正门,一脚踹开。木青先反应过来,手中长剑嘶的拔出,护在水行歌面前:“你休想带沈姑娘走!”

胖子师兄立刻跳到他身后,探头:“你休想带小秋走!”

我扯了扯嘴角:“闪开,不然我暴打你了木青。”

木青身形挺拔,拿剑的姿势潇洒俊挺,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

我真不想出手,水行歌武功深浅我一点也不知道,要是我没控制好,把他们两人打伤了怎么办。瞅了一眼旁边的桌子,一掌拍去,登时碎成了渣。我冷眼盯着他们:“再不走,犹如此桌。”

师兄的瞳孔明显一缩,蹦了起来拉住木青:“木少侠快走!我们回去找救…”

话没说完,就见师兄手掌微翻,一条小蛇由他袖口飞出。我略微侧身,伸掌由蛇身缠至蛇尾,轻轻一卷,蛇已经成团蜷缩在手心,温顺不动,直吐信子。

师兄面色一变:“水行歌,你果然对我师妹用迷魂术!否则秋秋的独门秘技怎么会传授给你。”

得,这下水行歌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躲开他瞪我的眼神,脚下一动,抬手击向木青,想点他穴道。却不料木青反应极快,侧身一闪,长剑击来,凌厉而不留情,惊的我忙闪开,滑手顺着他的手背狠狠一敲,只听见咔嚓一声,木青的面色瞬间惨白。乖乖,他该不会是被我打的手臂骨折了吧。

师兄大喝一声,朝我熊扑而来,眼见着到了跟前,却忽然俯身,捞起木青。足下一收,右手又抓住水行歌,跳窗而出。

我踏步紧追,不过十几丈,就见他累的气喘,快步追上,立刻点了他的穴道,把水行歌抢了回来。再看木青,已经昏死过去,唇上无色,看的我不由一阵愧疚。

师兄瞪眼:“水行歌,你若敢伤我师妹,我们五毒教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顿了顿,差点感动的涕泗横流,没想到胖子师兄这么疼我,还要为了我跟魔教教主为敌。干咳两声:“我不会伤她的,你放心。”

师兄拧眉沉思片刻,诧异:“难、难道…你喜欢秋秋?”

我:“…不是…”

“那为什么小秋肯教你御蛇术?为什么你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她的武功又渣人又不漂亮下毒功夫还…喂,你去哪!把我家师妹还给我!”

我愤然转身:“再见!”

师兄,我们还是绝交吧!等我恢复正常了一定要看着水行歌暴打你一顿。疾奔许久,才想起好像手上还捞着一个人…我咽了咽,停了步子,把水行歌放下,拔掉他嘴里的布团,看着他那要杀人的眼睛,艰难道:“你知道的,人一生气,就容易忘记事情,你懂的吧?”

水行歌的脸上忽然抹上淡然笑意:“懂。”

…完蛋了,他笑的这么平易近人我肯定要倒霉了。我找了找身上,没找到匕首。用手解他手上脚上的绳子,却发现根本解不开,这么乱七八糟的结一定是师兄打的,根本不按照规矩出牌。

我低头用牙咬,水行歌望着天穹无奈道:“不要把我的牙咬崩了。”

“呜呜呜呜,可是解不开,我去找石头砸断吧。”

“…我不介意你去找把刀子。”

“太麻烦了,我去找石头。”

“你确定能不砸到我的手吗?”

我犹豫了一下,水行歌认命道:“快点去找刀子!”

“哦。”我还未起身,便听见一阵杂乱的声响由远及近,顿了顿,“有人往这边过来了,而且…还是三面包抄,难道师兄这么快就找到其他师兄师姐了。”

水行歌倒身侧耳贴地,细听一会,坐直了身:“不可能是你们五毒教。”

“你怎么知道?”

“都是马蹄声,你觉得他们会特地去买一群马,然后再回来追人?”

我了然,重新捞起他:“先逃要紧。”

水行歌感慨:“我觉得你若再做多几日‘教主’,我的一世英名一定会烟消云散。”

我幽怨道:“现在我在师兄的眼里,也成神经病了好吧。”

我们两个一边相互诋毁一边逃跑,却不想水行歌重的很,严重影响了我的速度。转念一想好像不对,这是我的身体!我果然已经变成一个胖子了吗…

越想就越悲愤,身后的杂乱声越发逼近。穿过竹林,才发现前面已经没路,此时想由其他方向逃已经不可能,三面夹攻,不是跳崖,就是往上面飞。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就是三面包抄,而非四面,因为第四面是悬崖,他们难不成还能从崖底飞上来!

我叹道:“水行歌,我不想你变成貘了,你变成雕兄吧,然后我就可以骑着你飞了。”

水行歌明显已经懒得吐槽我了:“找块石头,把绳子砸开。”

我寻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回来,举了举,没胆子砸下去,只好一点一点的磨:“你猜那些是什么人?不会又是那些正派吧?”

水行歌皱眉:“不像。”

我们两人想了一番,忽然想到一个很不好的结果。

“风雨楼?”

水行歌拧眉想了想,往悬崖那边看了看,一脸淡然:“待会你寻个青藤,躲一下,我跟鱼知乐走。”

“不行!我们现在谁也不能分开!”我认真道,“要是你被关在风雨楼,突然要恢复真身了怎么办?万一错过了变身的时间,以后再也恢复不了就完蛋了。”

一想到要站着小解一辈子我就觉得一阵恶寒…

水行歌轻声笑了笑,说道:“如果待会来的人有恶意,你就带着我跳到对面悬崖去。”

我咽了咽,看着那茫然一片的“前途”,声音都抖了:“跳不过去,太远了。”

水行歌淡然道:“以我的轻功很轻易,你都用了一天这身体了,还没习惯?”

我一个劲的磨那绳子,差点哭了:“不习惯!刚才我只不过是想震裂桌子,谁想竟然把桌子拍成了木渣。万一我力气没使对,跳到崖底去了怎么办?”

“总比被鱼知乐抓回去的好,或者…你有把握揍飞他们…来人大概有两百多个。”

我差点呛声,总算是把他手上的绳子磨断了,转向脚上的绳子,嘀咕:“被两百号人群殴,还不如跳崖更干净利落。”

水行歌也拿了块石头:“如果对方真的是鱼知乐,那有三个选择,一,我去风雨楼,你躲着;二,我们一比一百开打;三,你带着我跳到对面去。”

为什么每个法子听起来都是死路一条…

那马蹄声已经进了林子,不消片刻,他们就能跑到面前了。

水行歌拿开脚上的断绳,缓缓起身,目光炯然的看向那黑暗竹林。我又往崖边看了看,对岸看起来很远啊,真的能带着个人还能跳过去吗?

竹林三面的人马已经渐露,看见他们的衣裳,我顿觉人生灰暗,是风雨楼的人。只有风雨楼那种土豪才会给喽啰手下都穿那么好的衣服!而且为首的,正是那日抓我进风雨楼的老头。

老头骑在马上,低头看来,冷笑:“我说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救走我风雨楼的客人,原来是魔教教主。”

两百多号人灼灼盯来我压力很大呀…能不能下马再说话…我握住水行歌的手,绝不能让他被抓走,否则真变身了怎么办?为今之计,只有带着他跳到对面去,低声:“以你的轻功…确实能跳过去吧?”

水行歌:“用你平时使轻功的方法,尽力一跳就好。”

有了他这句话,我下了决心:“抓紧我。”

握紧了手,我深吸一气,齐齐往后一退。老头的面色立刻变了:“抓住他们两个!”

一声令下,三面马蹄踏响。我们起步往悬崖跑去,临近崖边,纵身一跃,立刻觉得脚下轻飘,比我的轻功好了不知多少倍,眼见着跳上崖岸毫不费力气,心下欢喜,却不料身体骤然冰冷,猛地一抽,急忙看向水行歌…

为什么我看见的是水行歌脸…

我们具是一愣…苍天啊,这是要玩死我们的节奏啊!你能不能迟个片刻再变!

这一顿,身体不受控制,猛然失了气力,骤然坠落,满眼的月白,只觉死神逼近,冷的可怕。水行歌忽然伸手抓住我,紧抱入怀,一起往崖下坠去。

第30章

“刚才打破碗的是二十六姐,不是我!”

“嬷嬷,我已经喝过粥了,是二十八妹没喝!”

“啊啊啊啊,骂你的是二十五姐,不是我啊啊啊啊。”

因为我们四个自小就长的像,沈春经常冒着我们三人的名字四处“招摇撞骗”然后让我们背黑锅。沈夏性子软弱喜欢哭,沈冬是个人精。这么一想,只有我才是乖孩子,她们都是熊孩子啊。

我无比满足的翻了个身,被子真软,又暖和,继续做着儿时美梦。想了想好像不对,立刻睁眼,猛地起身,脑袋不知撞到什么,硬的要把我脑袋戳开一个窟窿。我哎哟的抱头,抬眼一看,水行歌直皱眉,偏他蹙眉了还在笑:“秋秋,下次我会找根绳子把你绑起来,估计你就能睡得老实些了。”

我愣了愣,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自己,大喜:“我们没死!果然话本里说的‘跳崖不死定律’是真的!”

见他手袖刮的破烂,再抓了手来看,都是疾劲刮伤,我忙扯了裙摆给他包扎:“水行歌,你就不怕抱着那么重的我真的摔死吗?”

他淡声:“既然知道自己重,那回去记得减几斤。”

“嗯,一定会…重点不是这个!”我气恼,“要是你死了怎么办?”

水行歌闭上眼,倚在岩石上:“聒噪。”

我替他包扎好伤口,往四下看去,天已经明亮,看得清楚。前头是一条河流,河水不急但很深,没有扁舟根本过不去对岸。起身左看右看,河岸很长,看不见尽头。抬头看去,望不见顶端,想爬上去更没可能。

我摸摸咕噜直闹的肚子,饿成了渣。看向水行歌,他正闭目养神,脸上也有细碎的伤痕,再看看他的身上,衣裳也有些破损。我蹲身看他,猛然回神,这不就是英雄救美的桥段吗?我沈秋有生之年竟然被魔教魔头…不对,魔教教主舍身相救,这事足以成为我人生最辉煌的一笔嘛。

正当我偷偷笑着,水行歌忽然睁眼,表情奇怪:“秋秋,老鼠。”

我瞬间蹦起:“在哪?在哪?!”蓦地反应过来,瞪眼,“你才是老鼠!”

水行歌笑笑,站起身,拍拍衣裳:“走吧,找回去的路。”

我急忙拉住他:“你要是累就歇一下吧,不急。”

“饿了,回镇上找间客栈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