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眼神都那么绝情,像是决定永远不想再看见她。那样的表情让白之音胸口越来越疼,像是被人捅了个大窟窿。

她听到沈牧梵冷漠的话,“这幢房子留给你,我会让人办好过户手续,再给你一笔钱,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以为我看上你的钱?”她从没想过沈牧梵会这样看她。

“是不是有区别吗?”他不以为意地耸肩。

白之音死死咬住唇,自嘲地牵起一抹笑。是呀,有什么区别?她自己确实不清白,用诡计接近他,骗他已怀孕不就是为了让他帮自己脱离白家吗?

自尝恶果,大抵如此。

死死抓住被子,白之音脸色已白得有些发青,然后她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沈牧梵,看着他拿起外套走出房间,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听到楼下引擎发动的声音,她蜷起膝盖,把头埋进去,眼泪仿佛开闸的水,倾泻而出,多得好似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挤压出来,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抽噎声。

这一晚,她就这样抱着膝盖哭了一夜,快天亮时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昨晚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天呛地的争吵,下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上张婶看沈牧梵的车不在车库还以为他走得早,白之音没起床吃饭她也没留意,全当她是犯困不想起。

直到中午,她担心睡下去影响身体,才上楼来。一到楼上,发现卧室的门大开着,台灯也开着,而白之音竟然就那么歪靠在床头,双眼紧闭。

“太太。”张婶惊呼,“你怎么这样就睡了?”

她的声音挺大,可床上的人似乎没听到,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张婶顿觉不对劲,连忙奔过去,手刚碰上白之音的手臂,禁不住叫起来,“天呀,怎么这么烫?不会发烧了吧?”

“太太,太太。”她拍了拍白之音苍白如纸的脸,“你醒醒,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白之音这会儿正梦到自己被一片白雾笼罩,四周没有光亮,没有人影,她困在里面,无助地打转,依稀听到一个男声,她想追上去,可怎么都绕不出去,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远…

冰冷茫然的她抱着双臂慢慢蹲下来,留着泪呢喃,“别走、别走。”

张婶听她嘴里念念有词,却见她怎么都叫不醒,便知是烧糊涂了。吓得急忙冲下楼叫人准备车送她去医院,再哆嗦着给沈牧梵打电话,“先生,不好了,太太发烧,现在昏迷不醒…”

第55章

玛利安医院急诊室外,张婶盯着那道绿色的布帘,焦急地踱着步子。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帘子才从里面被人拉开,一位年轻的男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朝走廊喊道,“谁是白之音的家属?”

“我们是她的下人。”张婶和司机异口同声地答道。

男医生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轻轻挑了挑眉,“她的亲属没来吗?”

张婶抿唇,想起之前沈牧梵的话,面露难色。原以为凭先生对太太的重视,听见她生病的消息必定心急如焚地赶来,哪知他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冷冰冰地说,“送她去医院。”

来医院的路上,司机老蔡才向她透露,“先生昨晚开车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可能是跟太太吵架了。”

可就算是吵架,太太病成这样,现在还昏迷不醒,先生怎么能狠得下心?

暗叹口气,张婶敛神问:“医生,我家太太怎么样了?”

“初步诊断是发烧引致昏迷,具体病情还需要再进一步检查。”男医生拿出纸笔,公式化地问:“病人有没有慢性病史?比如糖尿病、心脏病之类?”

张婶想了想,“应该没有。”

“药物过敏呢?类似青霉素之类的?”

“这个我不清楚。”张婶答完突然想到,“哦,对了,她有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男医生抬起头,惊诧地看着张婶,“不会吧,我们刚刚检查没发现她有怀孕迹象啊。”

“她肚子偏小。”张婶解释。

听到这儿,男医生立即走回诊疗室,告诉正在开检查单的主诊医生,“她怀孕三个月,不能做胸片。”

主诊大夫愣了下,视线转向白之音平摊的小腹,满脸不信。

看懂他的疑惑,男医生耸肩,“我也觉得不像,但她下人说她肚子偏小。”

“那叫妇产科的医生下来给她做检查。”主诊大夫收起仪器,若有所思,“如果三个多月肚子才那么点小,胎儿可能发育有问题。”

妇产科大夫很快下来,一番检查后,得出结论,“她的确怀孕了,但根据胚胎情况,应该只有6周左右。”

做完检查,妇产科医生拿着检查单出来找张婶谈话,“你确定她怀孕是三个月吗?”

连续被两个医生质疑,张婶也不确定了。“我也不清楚,是先生说她快三个月了。”

“那她先生人在哪里?”

“他…”

见张婶一脸为难,妇产医生脑洞大开,想当然地觉得白之音的身份是情人,还是被金主遗弃的那种。不再追问,她收起单子,面无表情地说,“病人发高烧,身体比较虚弱,我们安排她留院观察两天。”

“那孩子呢?有没有事?”张婶追问。

“孩子没事。”妇产医生撇了撇嘴,暗嘲情人不好当,病成这样金主不出现就算了,连个下人都只担心孩子安慰。

说来,这医生真是误会了张婶。她之所以关心孩子,一来是出于关心,二来则是希望用孩子把沈牧梵叫回来。在她看来,先生就算再生气,要是孩子有事,他应该会不计前嫌立即赶过来。

不过,孩子没事更好。

长叹口气,张婶跟着护士送白之音到病房。一进去,她就傻眼了,“这么多人?”

这是间普通病房,里面摆着八张床,已经住了7个人,只剩下最角落里的一张床空着。张婶觉得,让堂堂沈氏集团主席的夫人住这里,实在太委屈了点。

护士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径直推着白之音往角落去。张婶着急,便扯了扯她的袖子,“护士,有没有单人房?我们可以加钱?”

这下,护士总算搭理她了,不过送上的是一记白眼。“我们这里是公立医院,除了特殊病人,所有观察病房都这样,你要是嫌条件不好,可以去私立医院。”

见张婶被噎得说不出话,护士才指挥护工帮白之音过床。可接下来扎针抽血时,也不知是白之音血管太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连着扎了好几次都没找准血管,把张婶心疼得不行,想叫她小心点,却被一旁的司机拉住,示意她别吱声。

在第六次尝试后,她总算找对位置,而白之音手臂手背已留下一片乌青。

等护士离开,张婶盯着那片淤青担心不已,“待会儿先生看到,指不定要多生气呢。”

然而,她没预料到,沈牧梵他看不到,也不会生气,因为他压根就不来。

白之音从昏睡中醒来已是下午。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抬手想挡住刺眼的灯光才发现手臂酸疼得厉害,令她抑不住抽了口气。

即时,一道熟悉并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太太,你醒了?”

张婶倾下的位置正好挡住灯,逆着光白之音看了好会儿才辨出她的容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哑声问,“这是哪儿?”她记得自己明明在卧室的床上,可这里的一切都太陌生。

“这里是医院,你发高烧了。”张婶关切地问,“太太,你想喝水吗?”

等她点头,张婶托着她的背将她扶起来,再把水喂到她唇边,“小心点。”

白之音咕咚灌下一口,温暖的水滑过喉咙,润泽了干得冒烟的嗓子。连喝了几口,才恍惚觉得凝滞的血液流淌起来。她撑着床边的栏杆,慢慢挪直身子,靠在床头,气喘吁吁地问,“我睡了多久?”

“你早上进医院的,现在已经快3点了。”

白之音哦了声,视线掠过周遭的环境,没有想见的身影,可还是忍不住问,“先生呢?”

张婶脸上的无措没有逃过白之音的眼,她的心霍地空了下,酸酸的疼。他果然是不想见她,连她生病了都不肯来。

似是不忍心她失落,张婶随口扯了个谎,“公司有急事,先生刚走。”

白之音无力地牵了牵嘴,没有拆穿张婶善意的谎言。他一定没来过,倘若他来过,就算不留下来照顾她,也一定会安排她转院到条件更好的病房。

她眼睛湿润起来,原来他真的不想再见自己。

张婶见状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好转开话题,“太太,你饿不饿?我给你熬了粥。”

“你放着吧。”白之音身子下滑,拉过被子蒙住脸,“我累了,想睡会儿。”

这刚醒怎么又睡啊?张婶心里这么念叨,嘴上却耐心地劝道,“多少吃点吧,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啊。”

孩子?白之音抓着被单,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扑簌掉下,一滴滴浸入被单里。

张婶劝了半晌,看她不为所动,只好作罢。放下保温盒,她对着白之音的背影交待,“那你再睡儿,想吃的时候再吃吧。”

可是,直到晚上护士来赶家属回去,白之音都只是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不吃不喝,甚至不动。

回家路上,张婶回忆起下午她向先生汇报情况时,他暴躁的回答,“是她叫你给我打电话的吧?告诉她别在我面前耍这些把戏。”

从先生的语气中,她听得出两人决计闹得很厉害,先生摆明了不想理太太。但白之音的情况实在是…左思右想,张婶还是鼓起勇气给沈牧梵打了电话。

“先生,你还是来看看太太吧,她…”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再听到她的任何事。”沈牧梵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隔着话筒,张婶也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知道说下去会惹他不高兴,但女人的同情心最终占了上风,咬牙一鼓作气地说道:“太太一天没吃东西了,烧也没退,再这么下去对孩子不好。”

听到她一天没吃东西时沈牧梵的心像是被蛰了一下,可听到孩子两个字,心疼又被愤怒代替。

“她想饿就饿吧。”他以几近爆吼的语气扔下一句话,然后啪地挂了电话。

张婶拿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不可置信。过了好会儿,她茫然地望着前方,嘴里念念有词,“怎么会这样?”

这些日子,先生对太太有多宠多爱她是全看在眼里,怎么短短一天功夫就全变了呢?

沈牧梵对白之音态度不善,但作为下人,张婶坚持做好本分。第二天,她起早炖好鸡汤赶到医院。刚到楼上,就看见白之音住的病房外站着几个护士,其中一个看到她,惊呼出声:“8床的家属在哪儿?”

8床?8床不是太太的的病床吗?

没等她摸清状况,昨天扎针的护士就朝她跑了过来,面色不善地质问,“你来得正好,你们家太太去哪里了?”

“太太?”张婶一脸雾水,“不是在病房里?”

护士拉下脸,气急败坏地吼道,“她不在,我们查房时发现她不见了。”

 

第56章

护士的话让张婶懵了,什么叫不见了,昨晚走的时候,太太不是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睡觉吗?

“她会去哪里?”她脱口地问。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不好好待医院乱跑什么啊?”值班期间不见了病人,护士恼火得很。

张婶被她这么一吼,再联想护士昨天生硬的态度,脾气也上来了。“人是在医院不见的,我不问你问谁?”

不等护士抢白,她脖子一仰,大声说:“你别跟我横横,她可是沈氏集团主席的未婚妻,我们家先生每年都给你们医院捐很多钱,要是不把人赶紧找回来,等他来有得你们好看。”

一听白之音的身份,护士长忙出来打圆场,“你也别急,我们已经派人在找了,就是想问问你,看看她有没有提过会去哪里?”

“没提过。”昨天太太一直在睡觉,压根没跟她讲过几句话。

看她提供不了有用信息,鉴于白之音的身份,护士长只好向院长做了汇报。院长一听是沈牧梵的未婚妻,一面加派人手去找,一面亲自给沈牧梵打电话。

沈牧梵昨晚在happy hour灌了一夜的酒,宿醉的后果是头疼欲裂,院长来电话时,被吵醒的他眉头拧得能挤出水来。

“谁?”

单单一个字已让院长感受到他的火气。虚咽了口口水,院长自报家门,“沈先生你好,我是玛丽安医院的院长,邹铭。”

玛丽安?这不是她住的医院吗?这女人又搞什么名堂?

烦躁地翻了个身,他把手臂压在胀痛的额头上,语调生硬地问,“有什么事?”

正如张婶所说,沈氏每年都会向医院捐款,邹铭跟他虽谈不上朋友,但也见过很多次面,印象中沈牧梵是非常绅士有礼的人,这样直愣愣的问话,让邹铭很是惊讶。而且,按理他应该知道未婚妻在玛丽安,自己已报了家门,他怎么还一副很不耐烦的语气,莫非那个家属是瞎扯,只为了虚张声势?那个病人根本不是什么未婚妻。

邹铭越想越觉得可能,不是妄自菲薄,沈氏主席的未婚妻怎么会来他们这种公立医院,就算情急之下送来,也绝对不会住普通房,老早打电话要求换贵宾房了。

鉴于沈牧梵映射出的怒气,邹铭决定不再招人烦,话锋一转,笑着说,“我们下个月有一个关注白血病儿童的慈善晚会,希望邀请您能出席。”

听到事情无关白之音,沈牧梵居然有一丝失落。他按了按眉心,语气有几分缓和,“你跟我助理联系吧,如果时间允许,我会来。”

“好、好。”邹铭笑盈盈地应道,“那就不打扰您了,再联系。”

沈牧梵嗯了声,切断电话。再拖来被子蒙住脸,想继续睡回笼觉,可十几分钟后他忽然烦躁地扯开被子,抱住头深深吸了两口气,拿手机按下一个的号码。

另一边,张婶正被院方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他们居然怀疑她撒谎,不相信太太是沈牧梵的未婚妻。

“我们家太太就是沈牧梵的未婚妻。”她愤愤地强调。

刚才被她吼过的护士轻蔑一笑,对一旁的同事说,“这人还真是好笑,非要冒充有钱人,昨天还跟我讲什么换病房,要是真有钱,直接换私立医院好了。”

张婶被气得说不出话,抚了半天胸口才匀过来气。“我不跟你们争,不管她是谁太太,现在人在医院丢了,你们就要负责找。”

“她这是擅自离院。”护士指着一旁的监控录像,上面明确显示白之音是走出医院的,时间是凌晨4点。

张婶也知道太太是自己离开,可就是见不惯院方的态度,正想跟他们争论,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掏出一看,立马兴奋笑开,可接起来刚叫了句先生就被对方打断。

“你在哪儿?”沈牧梵的声音透着不悦。

不过,此刻张婶顾不上他的态度,自顾自说,“先生,太太不见了。”

不见了?沈牧梵胸中一凛,冷声问道,“她不是在医院吗?什么叫不见了?”

张婶愤愤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末了嘟囔道,“医院的人还说我撒谎,说太太不是你的未婚妻。”

沈牧梵不理会她委屈的控诉,直接问道,“你说监控录像显示她是自己走出医院的”

“他们是这么说的。”张婶顿了顿补充道,“说是四点多就走了,我觉着不太可能,这半夜三更的,太太出去干嘛?”

她还想说什么,电话突然被切断。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声音,张婶一脸茫然,长久才叹息,“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牧梵挂了电话,直接拨通李可号码,“跟着她的人撤了吗?”

不用问,李可也知道这个“她”是谁,只是没想到老板居然又过问起她的下落来。要知道昨天下属向他汇报那位进医院的事,没等说完就被厉声打断, “我不想听她的消息。”

李可不知道两人闹什么矛盾,但从老板的脸色和火气看,着实气得不轻,可越这样,越能说明那位的影响力和在老板心中的地位。

这不,才一个晚上,之前还严词喝令说不想过问的人又打探起她的消息来。

哎,一物降一物,能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人阴晴不定的人,估计也只有那位。

感慨归感慨,李可的回答没半点怠慢,“没有,我们的人一直暗中保护太太。”

“保护到她从医院出去你们都不知道?”沈牧梵反问。

当然知道,可你老人家不是不肯听吗。李可暗叫委屈,低声汇报,“太太是4点多从医院离开的,去了尖沙咀附近的一座公寓,房主是太太的朋友,叫连曦,但他并不住那里。”

顿了顿,他斟酌着补充,“另外,太太是走路回去的。”

沈牧梵咬着牙,手指紧成拳。走回去?玛丽安到尖沙咀开车也要半小时,她倒是能耐,竟然走三四个小时。

话筒里倏地一片死寂,即使没看见,李可也能描绘出沈牧梵的表情,一定是铁青着脸,眉头紧皱。

仿佛静了一古,李可才听到他从齿缝里逼出的狠话,“她爱走,随她。”

没有再见,电话啪地挂断。李可握着手机,眼底的惊讶久久不能散去。话说,老板这态度是赌气吗?行为完全像极了自己还在念中学的表弟,好幼稚,有木有?

尖沙咀,杏林公寓内。

连曦端着一碗白粥走进卧室,坐在床边,对床上的人说,“之音,起来吃点东西吧。”

白之音摇了摇头,“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