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他几句。”江嘉城淡淡的回答,宁馨实在好奇他说了几句什么,但不敢再问,便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医院。

江嘉城打开车门,说道:“上车吧。”

宁馨道了谢,轻声道:“我住校,zz大学。”

江嘉城没有答话,目不斜视的开着车。

宁馨紧张了一晚上,此刻才算是松了口气,但是接下来又开始忧虑,这份工作,怕是无法继续了。

刚才气血攻心,没有细想后果,此刻冷静下来,想到得罪了于旭,就算他答应的事不会反悔,但以后在他手下工作,只怕没有好脸色看,而且,这样的工作,她觉得不适合自己。她无法做到何裕华所说的那样,她放不开,某些方面她可以妥协,可以从俗,可是有些方面,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妥协,这是她做人的根本,说她傲气也好,说她傻气也好,她不会更改,也不后悔。

“你这工作,不打算要了吧。”

江嘉城突然说了一句话,虽是询问的口气,却带着明显的漠不关心和淡淡的讥讽。

“大约是吧。”宁馨苦笑了一下。

他冷冷哼道:“真幼稚。”

宁馨扭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嘲讽的笑容和于旭那么的像,顿时心里难受起来。

江嘉城牵了牵嘴角,道:“不就是肌肤接触一下,想开一些好了,弄成这样,罗威白忙活一场。”

宁馨突然怒了,冲口就道:“是吗?那你要是被个女人□了,你也想得开,只当是在异性按摩?”

宁馨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失望。原来,女人眼中贵重如生命般的东西,在男人眼中就是草芥一般的轻贱吗?

她对江嘉城的好感悉数流于夜风之中,荡然无存。

江嘉城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说道:“曾经那么傻,是因为年轻。”

宁馨一怔,不知这句话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只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明明是笑着的,却带着一丝苦意,听起来有些伤感,幽沉黯然,仿佛从某处回忆里剥丝抽茧而来。

她傻么?她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幼稚可笑,她反倒遗憾他们在成熟的过程中,丧失了赤子之心,面对这些恶俗已经波澜不惊,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道不同不相为谋,江嘉城和于旭,不会明白她,如同她也不明白他们。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宁馨这才发现学校的大门已经落了锁,保安室也关了门。她暗叫糟糕,今夜突发这种状况,她竟然忘记了时间。

无奈之下,她只好尴尬的对江嘉城道:“对不起,江先生,你能借我二百块钱吗?明天还你。”

说到这儿,宁馨不由自主的脸红了。身上所有的现金都在刚才急救时,交了押金,现在身无分文。

江嘉城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要住旅馆?”

“是。”

“那我送你去罗威家。他可能一个小时后回来,你有钥匙吧?”

宁馨忙道:“那太不方便了,我也没钥匙。”

“不方便?”江嘉城挑了一下眉梢,好像有点疑惑。

宁馨心知他在想什么,他肯定认为她是罗威的女友,应该有他家的钥匙,方才她一不小心,险些说漏了嘴。

江嘉城不耐的拧着眉头:“算了,你先去我那儿,等着罗威来接你吧,别住旅馆了,别又惹出什么事来。”

听他这口气,仿佛她就是一个惹事精。宁馨有点生气,但此刻身无分文,只好听从他的安排。

车子悄无声息的滑在夜色中,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无形之中,有道鸿沟横在两人中间。那是一种清贫与富足,男人与女人,成熟与幼稚,圆滑与赤子之间的鸿沟。

夜色中,江嘉城的侧面线条分明,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清冷倨傲。

宁馨默然看着窗外,想起了罗威,那一夜,时间也是这样晚了,他抱着她,翻过了围墙。人和人是如此的不同,同样的事情,遇见不同的人,便是另一份境界,这便是有缘无缘,缘深缘浅的分别。

☆、第18章

车子停在一处高档住宅区,宁馨默默跟着江嘉城身后,走进了他的家。

屋里很干净,布局简单。客厅很大,家具却不多,屋子里最醒目的是一个鱼缸,足足有两米多长,里面养着各色的热带鱼,婀娜的水草袅袅飘在水中。

客厅里养着许多的植物,阳台上是一架铁艺的花架,造型别致优美,上面错落有致摆满了花。夜色中盛开的花朵格外的妩媚娇艳。

宁馨暗暗惊异,表面看上去冷傲无情的江嘉城居然如此喜欢花花草草。

这所大房子,大约有四室两厅的样子,面积约有二百多平方,但是因为这些花草和鱼,而显得生气勃勃,丝毫也不觉得空荡清冷。

“坐吧。”他淡淡的招呼了一句,便自顾自的进了卧房,不大工夫,听见他在打电话。

“嗯,在我家,等会儿你过来吧。”

宁馨知道他在给罗威打电话,这语气跟上回在冰火两重天一模一样,仿佛她是个烫手的山芋,赶紧的推到罗威那里才好。

宁馨若不是此刻身无分文,真想立刻起身走人。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惹了他,被他轻视?

这个江嘉城,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老婆,这幅性格委实不讨喜。

以前在冰火两重天,她听那些服务员八卦过他的事情,名校毕业,官宦家庭,兼之事业有成,除了冰火两重天,还有其他的产业,这个火锅城,纯属他和几个朋友喜欢吃火锅,一时兴起开起来的。

按说他年少多金,相貌出众,身边是应该不少美女围绕,可是他那副性格,硬生生的生出一份煞气,让人难以接近。

这会儿他将宁馨扔在客厅,仿佛是拎回来的一个物件,随手放在一边,他便自顾自的去做自己的事情,别说什么待客之道,连基本的礼貌也没打算敷衍一下。

屋里安静的让人局促不安,宁馨看见茶几上有本杂志摊开着,便随手拿了起来。这是一本旅游杂志。

宁馨因为考过导游证,对这些也颇为感兴趣,便顺着那翻开的一页看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宁馨听见卧室里,江嘉城的手机响了,但是,他一直没接。奇怪,是在卫生间还是不想接?

手机不依不饶的响了很久,终于停了。宁馨刚要松一口气,突然,沙发扶手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寂静的夜晚,电话铃声显得格外的清亮刺耳,宁馨望着卧室的门,希望江嘉城出来接一下电话,可是,里面却依旧没有动静。

电话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架势,叮铃铃响个不停。宁馨被吵得暗暗着急,却碍于礼貌不便去接听。

突然,卧室的门开了,江嘉城从里面走了出来。

宁馨一眼看去,心里砰然一跳,他居然披了件浴袍,头发还是湿的。

江嘉城蹙着眉头大步走过来,一抬手拿起了话筒,宁馨以为他要接听电话,不想他拿起来,便立刻啪的一声挂断。

然后,一弯腰,身子朝着宁馨倾了过来。

他的浴袍只是松松的系了根带子,此刻低腰倾身,胸口的肌肤都露了出来,近在她的眼前,连上面的水珠都清晰可见。

宁馨心里开始狂跳,眼看他就要扑在她的身上,她猛地推他一把,“你要干什么?”

☆、第19章

江嘉城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推到了沙发边上。

宁馨腾的站起身,戒备的看着江嘉城。

突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将紧张之极的宁馨惊了一跳。

江嘉城瞥了她一眼,弯腰将手伸到沙发后,扯掉了电话线。

宁馨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他,顿时脸色变得赤红。

江嘉城站起身,“放心吧,我不会非礼你的。不是每个男人都对你有意图。”

说着,便走进了卧室,还特意锁上了门。

宁馨只觉得脸上发烧,幸好江嘉城一直没有从卧室里出来,不然,她真是尴尬。

她度日如年般的熬了小半个小时,终于听见大门外有人敲门。

宁馨心里一喜,赶紧起身去开门,果然是罗威。

罗威有点风尘仆仆的感觉,头发有点凌乱,贴在额头上,反而有种不羁的帅气。他打量着宁馨,仿佛是看她有没有什么损伤。

宁馨见到他便是难言的安定和放心,好像是分别已久的一场重逢。

罗威急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他看上去很紧张,眼神里的关切也是呼之欲出。

“我没事。”

宁馨经历了今夜惊心动魄的一幕,本就是又惊又怕,结果不但没人安慰,反而被于旭夫妇冷嘲热讽一顿奚落,江嘉城虽然赶来解围,但他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

直到此刻,她终于听见了一声真心的关怀,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只觉得他这一声问候异常的温暖。

“你回来了。”身后传来江嘉城平静慵懒的声音。

宁馨回过头,看见他已经换了一套浅灰色的家居休闲服,吹干的头发,松松散散的。绵软的衣料,柔和的颜色和随意的头发显得他清朗俊逸,不再那么冷硬。

罗威笑道:“谢谢江哥,你早点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宁馨也挤出一丝笑来,“谢谢江先生。再见。”她虽然不喜欢江嘉城,但多亏他摆平王熙运,心里还是对他怀有感激之情。

出了江家,宁馨觉得轻松许多,和江嘉城一比,罗威显得亲近许多,也可爱许多。

上了车,罗威便迫不及待的细问今天晚上的情况,宁馨大致说了说,讲到被王熙运骚扰的时候,细节她虽然一带而过,但那些画面却清晰无比的浮现在眼前,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她身上重新被演绎了一遍,她心里又是恶心又是后怕,所以声音也怯怯的变了调子,不由自主的带了委屈和愤怒的味道。

宁馨低着头说完,没听见罗威说话,便扭头看他。

罗威沉默不语,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脸色沉郁肃然。

宁馨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的沉默,让她有点不安,这份工作她干了半个多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无疑会让他在江区长面前不好交代。

想到这里,她十分抱歉,低声说道:“对不起,罗威。”

罗威将车子靠路边停下,扭头看着宁馨,沉声道:“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宁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忙道:“和你没关系。”

罗威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没想到那么多。那天,江叔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是证券公司,一是银行。我当时觉得银行有存款任务,天天摸钱,又操心又辛苦,所以我就帮你选了证券公司。是我考虑不周,都是我不好。”

宁馨一听他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又是感动,又是过意不去,忙道:“罗威,这真的和你没关系,你怎么会想到会有这些事呢。”

罗威歉然道:“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就一直后怕。万一......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他的语气很沉重,也很认真,车里没有亮灯,路灯的光芒从车窗透过来,朦朦胧胧的,暗暗的光线中,他的眼睛却特别明亮,仿佛一直亮到了她的心里。

她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真的不关你的事,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会忘了它。”

罗威默默点了点头,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闷,发生这件事仿佛他更难受,脸色一直没有缓和下来。

宁馨看着车子朝着她学校的方向驰去,便小声道:“学校锁门了,我可以在你家借宿一晚吗?”

罗威怔了一下,车速一下子明显降了下来。他似乎有点难以置信,扭过头看着宁馨。

宁馨回望着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比起再让他抱着去翻围墙,她觉得借宿一晚反倒更好一些。和异性的肢体接触对她这种很保守的女孩来说,比较难以接受,能避免就避免。

☆、第20章

罗威有点受宠若惊的笑着:“当然可以。”

进了家门,罗威便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了宁馨的脚边。

“这是新的,你换上吧。”

宁馨忙道了谢,换上拖鞋。罗威已经拿着她的鞋子,随手放进了鞋柜。

他的这个小动作,让宁馨有点过意不去。

罗威走进主卧,片刻之后抱着被子枕头从房里出来,对宁馨笑着:“我睡客房,等下我给你拿新被子。”

宁馨忙道:“我睡客房就好。”

“你睡主卧吧,凉快一些。”

罗威将被子枕头抱进了客房,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床单,被子枕头,又抱到主卧。然后将主卧床上的床单揭了下来。

宁馨上前帮着他换床单,两个人隔着一张一米八的大床,拉着被单的两角,异常的默契。

罗威低着头,仔细的扯平了床单,那认真的神情,一下子触动了宁馨,只觉得心里软软的。

他把被子塞进了被罩,宁馨正要帮他套好,他笑道:“不用,看我的。”

说着,他伸开胳膊使劲一抖,被子扇起一阵凉风,将她的头发一下子吹了起来。

他个子很高,胳膊也长,宽大的被子在他手里伸展开,仿佛轻若无物。

他每抖一次被子,便带起一股清凉的风,吹起她的头发。

她没有避开,就站在他的旁边。这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个人,对她这样的好。为了她这一晚借宿,将主卧室让给她,将所有的床上用品都换一遍。

罗威套好被罩,无意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看着他,不知怎么,他的脸莫名的红了。

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移开了视线,从抽屉里拿出毛巾,递给她,“你去洗澡吧。”

说完,他的脸更红了。

宁馨本不觉得有什么,乍一见他脸红,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低了头道:“谢谢你,罗威,我一直都在给你添麻烦。”

罗威低声道:“我不觉得是麻烦。”

宁馨微微怔了一下,拿着毛巾去了卫生间。

随后,罗威拿着一套家居服送到了卫生间的门口,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我妈的,洗干净了,你不介意吧?”

宁馨忙道:“不,不介意。”

这一晚,宁馨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还是高中时,在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地里,春日的阳光好得刺眼,她和一个男孩走在田埂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对望,只是轻轻的牵着手,慢慢走回了家,在临分手的那一刹那,她这才发现,牵着她的手那个人,居然是罗威。

这个梦醒过来的时候,宁馨躺在床上愣怔了半天,非常诧异自己居然在梦里和罗威牵手。但仔细回味起来,并不反感,那个画面很温馨。

天色还早,但一梦醒来,她也睡不着了。便轻手轻脚的起床,打开了房门。客房的门仍旧关着。罗威平时很忙碌,难得有个周末可以休息一下,宁馨没有叫醒他,将早饭做好,然后悄悄的离开了。

她上午有家教课,家教课的对象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名叫安平平。她父亲安宇和宁馨的辅导员林早是大学同学。

安宇离婚之后,安平平的成绩便每况日下,安宇生意很忙,没空辅导女儿,便托林早在学校里找个女生来做家教。

林早找到宁馨时,宁馨一口答应了,她当时想,教一个小学生,还不是易如反掌。

后来才知道,她想错了。

安平平绝不是一般的小孩儿,她早熟的让人惊诧,也难缠的让人惊诧。

宁馨坐上了公交车,刷卡时,公交卡提示已经该充值了。

她坐在公交车上犹豫了很久,拿出手机给姐姐发了一条短信。

姐,我没钱了。

发完短信,她心里有点难受,这是大学四年以来,第一次开口朝家人要生活费。

王熙运对她不轨,她反而替王熙运付了医药费,想一想就觉得憋气,可是又无可奈何。

到了安家,宁馨按了门铃,很难得的是,今日安宇居然在家,他给宁馨开了门,笑着回头道:“平平,宁老师来了。”

安平平从沙发上爬起来,叫了一声“宁馨姐姐。”

这小丫头,从不叫她宁老师,初来的时候直呼宁馨,现在好歹是喜欢上了她,名字后面加了姐姐两字。

宁馨和安平平去了她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安宇端着两杯鲜榨的果汁进来,在安平平和宁馨手边各放了一杯。然后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安平平写完作业之后,宁馨检查了一遍,开始讲解做错的地方。安平平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听着。

宁馨讲完了,随口说道:“平平,我很快就不能来了。以后,你要好好努力喔。”

安平平一下子来了精神,立刻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宁馨笑:“我要毕业工作了。”

安平平撅起嘴巴,不悦道:“那我又要换老师了,我不想换,我只喜欢你。”

宁馨笑道:“你考试成绩好了,就不用请老师了。”

安平平懊恼的扔了手里的铅笔,冲口就道:“我就是不想成绩好。”

“成绩不好,爸爸多焦急多担心啊,你要是爱爸爸,就不应该让他担心,对不对?”

“他整天忙得不管我。我就是想让他担心!”

宁馨听到这话不由一怔,看着这个早熟又执拗的小女孩,不禁有点心酸,不完整的家庭,对孩子的伤害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