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彦眼里有淡淡内疚。“那时我太不小心,让凝凝受了苦。”

钟浩笑了笑,“凝凝很乖,也没有心机,以后还要你多照顾她,别让她吃亏。”

钟凝嗔笑道:“哥,瞧你那口气,倒像是我的长辈。”

林文彦心里仿佛有沉沉坠落的东西无从把握,脸上浅淡的笑容里始终有隐隐忧伤,可身边乖巧安静的女孩充满依恋的目光令他无从抗拒,沉默片刻轻声说:“我会保护凝凝,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那我就放心了。”钟浩宽慰地笑,“凝凝,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他心中记挂徐自妍,一刻也不能多待。

如果他令她无法开怀,他不知他该如何弥补。

这些日子他知道她并不开心,笑君想尽办法令她快乐,他却弄巧成拙。

钟凝善解人意地点头,“哥,你回去好好跟自妍姐姐说,我想她是通情达理的人,会明白哥哥的一片苦心,不会眼看哥哥伤心的。”

钟浩脸颊生烫,钟凝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他不知该否认还是装作没有听见。尴尬地笑笑,匆匆告别。

林文彦目送钟浩身影离开,顿觉心头疲倦齐齐涌了上来。

钟凝仿若不察,“哥哥他其实很喜欢自妍姐姐,不过自妍姐姐顾忌他们的身份,怕爸爸妈妈不同意,所以迟迟都不肯答应跟哥哥在一起。其实我觉得他们很般配,文彦你说对不对?”她轻轻偏首,安宁柔和的面庞闪耀燿燿光芒。

林文彦满心苦涩,不知怎么回答。许久,匆忙找到借口。“他们,年龄不是差了很多?”

“如果他们真心相爱,彼此珍惜,就算阻碍重重也无所谓。”钟凝明净的双目流露希冀的神采,“哥哥是认真的,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如愿以偿。”

林文彦满嘴里苦苦的味道,张了张嘴,摇头苦笑。“我认识自妍很多年,她的性格很倔强,她不会为别人妥协。”

钟凝单纯地笑:“你也说那是别人,哥哥肯为她牺牲家庭,这种事怎么可能谁都做得到,她不会不懂的。”

林文彦目光复杂难辨,良久叹了口气。“也许,有牺牲就会有回报。”

他做不到的事并不意味着没有人能做到,也许只有那么年轻热情的男孩子才能一往无前,才可以最终陪伴她走到最后。

将他落寞的神情尽收眼底,有淡淡的嘲讽隐匿在钟凝唇角,渐渐消失。

那些对爱情没有勇气的人,他们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第三十章

徐自妍没有回“听语”是因为接到了钟凝的电话。她并不意外钟凝会有她的号码,甚至并不意外挽住手臂向她宣告对林文彦占有权的人会是钟凝。聪明的女孩子总是能有办法得知她想要的讯息。她和林文彦本是不同世界的人,能遇到怎么都不能仅仅归于巧合。

徐自妍到约定地点的时候钟凝早已等候在那里,低垂头,露出姣好白皙的脖颈。她身上确有股特别纯净无邪的气息,像极了十七八岁天真懵懂的小女生。

徐自妍忽然心里一紧,林文彦所认识的女孩里唯有一个符合对钟凝的描述。

就是被他撞伤却又宣称仅有十六七岁的那小女孩。

也许从一开始,就从没有巧合。

“我以为你不会来。”钟凝听到声响抬起头,精致甜美的面庞浅笑吟吟。

徐自妍坐下,淡淡一笑。“你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如果没有我的捧场岂不失去了意义?今天我若是不出现,你还是不会放弃,倒不如我直接过来好省去将来的麻烦。”

钟凝闻言,露齿粲然一笑,轻轻拍掌。“真是个聪明人,难怪他会对你死心塌地。”

看到徐自妍眼皮一跳,钟凝唇角泄露淡淡讥嘲。“我说的不是林文彦。”

徐自妍挑了挑眉。“原来你也不够消停。”

钟凝秀美的眼底腾升起刀锋般尖锐的光芒,仿佛要穿凿到徐自妍心里,将她千刀万剐。

“你住嘴,你没有资格指责我。你明明有林文彦却不知足还要勾引他,你才是不知廉耻!”

钟凝渐渐口不择言,徐自妍以为她是维护自己的哥哥,不禁冷冷回道:“关于钟浩的事情你最好回去当面泼他的冷水,比较能够让他清醒。”

钟凝呆愣。她在林文彦面前谈起徐自妍和钟浩相恋的事本是捏造,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哥哥当真会喜欢徐自妍。她弄不明白为何身边一而再再而三有人瞎了眼爱上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她刻薄、自私、冷漠、专横,她根本是个魔鬼!

“徐自妍,我没有想到你连哥哥都不肯放过,我真是小看你的手段。”钟凝咬牙切齿地控诉,“你想把我身边最重要的人全都毁掉,你要我们个个万劫不复?你真无耻真恶毒!”

徐自妍亦是一怔,难道她刚才所指的并不是钟浩?

倘若不是钟浩,那只剩下一个人。

苏笑君。

莫非他才是钟凝癫狂的缘由?

徐自妍扯出讥讽的冷笑,“原来你处心积虑接近文彦是在报复苏笑君,同时报复我?你不觉得这种方法非常幼稚也很可笑?”

“幼稚?可笑?”钟凝嘲弄地重复一遍,发出神经质的笑声,连绵不绝,眼底阴冷而幽暗。“那又怎样?我就是要让你尝尝失去的滋味,让你伤心欲绝。不过真的很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实施我的计划,你们那所谓的爱情就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我很遗憾没法亲眼看到你受伤的眼泪,没法亲耳告诉你我就是你爱情的侩子手。”

“拿自己的爱情做牺牲品,并且引以为荣,你确实出乎我的意料。”面对她的歇斯底里,徐自妍依旧淡漠平静。

钟凝毫不吝啬地讥嘲,“就凭林文彦,还没有本事让我一直牺牲下去,你太看得起他了。”

徐自妍不觉失笑:“你倒是很有骨气。”

钟凝不理会她的讥讽,适才的发泄却使得她心情平复许多,迷离的眼底渐生几许幽怨。“如果你曾经爱过笑君哥哥那样的人,你会发现其他人根本微不足道。可是你不爱他,你糟蹋他的感情。所以你会得到报应的。”

一字一句从齿间缓缓迸出,彻骨的寒冷彻骨的平静。

徐自妍忽然觉得心口堵得难受,强自深呼吸。“如果说糟蹋,你做得要比我更出色。”

钟凝笑靥如花:“你是心疼林文彦?也对,到底旧情难忘。也许你应该告诉他我接近他别有目的,告诉他我只是想报复你,或许你们会旧情复燃也未必。”

徐自妍淡淡回道:“如果他连你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分不清,那么活该他受骗。”

钟凝咯咯笑道:“你真是铁石心肠,这话要是让林文彦知道,他可真会伤透了心。”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大可以告诉他。”徐自妍挑衅地回答。

钟凝盯住她许久,忽然一笑,柔声说:“姐姐,我帮你对付林文彦,让他痛不欲生不好吗?他抛弃你,背叛你的感情,你不恨他吗?你做不到的我帮你做,你一点都不感谢我吗?”

她忽然唤徐自妍姐姐,面容柔美温顺,眼里仿佛能滴出水。

徐自妍牵起唇角,“你索要的酬谢就是拿苏笑君作为回报的筹码?”

“我会珍惜他爱他,永远都不离开他。而你,根本做不到,对不对?”钟凝甜美如蜜。

“我愿意那也得苏笑君稀罕你才可以。”徐自妍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嘲讽地说。

钟凝脸色煞白,呼吸渐不均匀。“他会爱上我的,他只会爱上我一个人!”

徐自妍双手交握,神情自若。“如果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让他做到爱上你,怎么指望他会突然改变心意?”

钟凝恶狠狠瞪住她:“徐自妍,笑君哥哥不过一时被你迷惑。你别忘记你比他大四岁,在他面前你根本是个老女人,再过几年你年老色衰,靠什么和别人争?他一定会抛弃你的。”

徐自妍眼里满是嘲弄的神色。“原来在你看来,苏笑君就是个看重皮相的庸俗的人。”

徐自妍字字句句刺中钟凝的心事,她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姐姐,我求你,你别跟我争,我真的很爱笑君哥哥。我只爱过他,除了他再不会爱上别人,谁都不可以。你让他跟我在一起,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什么我统统都给你。我只求你成全我。”钟凝恳求道,哀戚的神情如同梨花带雨,软弱而忧伤,令人不由怜惜心痛。

“如果我要的是钟采薇的命,你也给我吗?”徐自妍冷笑。

钟凝猛地激灵,浑身一颤,继而幽幽问:“你只恨我的妈妈,难道就没有恨徐翰明?”

徐自妍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徐徐问:“你不是称呼他为爸爸?”

“爸爸?”钟凝不屑地嘲讽,“徐翰明算什么东西?抛妻弃女的蠢货而已,自以为是情圣,说到底是自私凉薄,他有什么资格让我叫他爸爸?他跟我爸爸比差远了。”

徐自妍不禁皱了皱眉头,“你既然不喜欢他,又何必装腔作势?”

钟凝举手掩住嘴唇,轻蔑地笑:“看到你讨厌的人以为你很乖很好欺骗,想尽办法讨好你,却不知道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不好玩吗?姐姐,你恨死他了对不对?我也恨他,不过你可比我幸运,你不用看到他那张假仁假义自以为是的脸,我天天看着却想吐。”

“倒是真的很委屈你。”徐自妍微微翘起嘴角。

“不委屈。”钟凝轻柔地说,“只要你肯放过笑君哥哥,我就帮你折磨徐翰明给你报仇。”

徐自妍非常想把她的脑袋割下来去看看究竟,明明语无伦次,却字字句句不离苏笑君。

也许她当真是爱惨了他。

她刹那间闪过一丝同情,随即湮没于无形。

“钟凝,我的事从不需要假手于人。”徐自妍拒绝。

钟凝眼里那最后的期盼瞬间消失,渐成尖锐的光芒。“徐自妍,我讨厌你,我恨你。”

徐自妍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这几年恨我的人不少,不差你一个。我们原本就各自看对方不顺眼。”

钟凝仿佛一下清醒,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身上。“那我们只好继续憎恨对方下去,我不会让你轻易得逞,不可能会。”

徐自妍嗤笑:“你的威胁留给有同样心思的人比较好,很可惜,你之希望,我之砒霜。”

钟凝所爱的人是她永远都不可能放任自己去爱的人。

钟凝所拥有的人是她竭力遗忘的过去。

她不会惧怕任何威胁。

尤其威胁来自钟凝。

第三十一章

徐自妍回到“听语”时早已夜幕降临。钟浩站在门口,定定看着她走来,目中流露一股伤感和内疚。她移开目光,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之际,听到他沙哑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知道凝凝的男朋友会是林文彦。”

徐自妍停下脚步,目无表情地回答:“就算你知道了也不可能改变结果。”

她意指钟凝一定会寻找机会告诉她,钟浩却理解为无法改变钟凝与林文彦相恋的事实,一时间叹了口气,语气艰涩,“凝凝喜欢笑君很多年,我一直以为她不可能再喜欢别人,现在看到她很快乐,我总是替她高兴,所以,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代凝凝向你道歉。”

徐自妍皱起眉头,冷笑道:“钟浩,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带别人道歉?”

“凝凝是我的妹妹。”钟浩不由申辩。

“将来有天她要是杀人放火,你也替她偿命吗?”徐自妍冰冷的双眸射出愤怒的火焰。

钟浩语塞,沉默了会,轻声说:“凝凝她很懂事,我知道你对她有成见,但她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徐自妍哼了声,懒得与他争论。

钟浩察言观色,知道经过这件事与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融洽就要消失殆尽,不禁心灰意懒,自嘲地说:“你瞧我总是嘴笨说错话,你进去休息吧。”

徐自妍忍住想回头的欲望,终究推开了门。

苏笑君坐在那里,淡淡晕黄的灯光给他沉思的面孔平添一抹深沉难辨的意味。

他听见声响抬起头轻轻一笑,眼里明亮的光泽将之前的深沉一扫而空。“你回来了。”

徐自妍点了点头。他们无声地交换视线,苏笑君抬起下巴,笑道:“站着多累,坐下休息会,看你脸色憔悴的。”

“你有事找我?”徐自妍秀眉微蹙,她忽然不是很想面对他,他会令她想起歇斯底里的钟凝。

苏笑君何等敏锐,瞅了她一眼,淡淡抿了抿嘴。“你跟钟凝见面了?”

“你怎么知道?”她生出警惕的心,不知怎地,她不希望钟凝告诉他她们刚刚的交锋。

苏笑君嘴角带一抹淡淡的嘲讽。“她导演的好戏开场,怎能没有最重要的观众?”

“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钟浩,还让他自以为是下去?”徐自妍气打不过一处来。

苏笑君摇了摇头:“钟浩是个特别单纯的人,关于钟凝的真相很不美好,会让他失望透顶,何必让他知道?”

徐自妍冷笑:“你们倒真是兄弟情深。”

苏笑君幽黑的眸底浮现一缕似有若无的叹息。“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帮助钟浩是因为在过往的恩怨里钟浩是无辜的,而他也不希望钟浩一直背负负罪的十字架。当钟浩试图让她和钟凝见面时,他预感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却也不能事先预料到钟凝的安排,只能听之任之。他万万没有想到钟凝会跟林文彦走到一起

他双瞳忽然收缩,浑身有股凛冽的气息涌来,徐自妍亦不由一颤。

他甚少有这么冷漠的一面,是真正的怒气,虽然强力克制。

“苏笑君,事情到此为止,你知道我的脾气。”徐自妍想了想,正色道。

他凝视她,目中渐渐浮现苦恼的神色,“你又想跟我划清界限?”

她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口气僵硬不善:“你不觉得你已经把我的生活搅得够乱七八糟了吗?从认识你开始我就不停在倒霉。”

他神情黯然,带一抹自嘲的苦笑:“好像你没有比我更倒霉。”

他失落的是整颗心,收也收不回。

他低沉的嗓音自有一股伤感的味道,徐自妍心里隐隐作痛。钟凝费尽心机虽说为他,却到底跟他无关,她迁怒于他究竟因为钟凝,还是仅仅因为她害怕?

“够了,你别总是在我面前作出一副可怜状,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上你的当。”她愤愤不平,越是急躁的口吻越是流露心里的软弱。

苏笑君淡淡笑了笑,站起身,宽大温厚的手掌覆盖在她肩膀,带一抹安抚的温柔。“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也是会害怕的。”

徐自妍怔忪,下意识转过头。他眼底漆黑一片,唇角明明有干净清透的笑意,却感觉不到丝毫快乐。在那样深不见底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心越来越沉。他的脸离她近在咫尺,她的气息渐有不规则的紊乱,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

她心跳陡然停止半拍,忙拍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他趁势握住她白皙的手掌,浅浅一笑,眼眸里流动醉人的光华。“我只想告诉你,钟凝这件事发生以后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你,徐自妍,我不会放弃。”

徐自妍狼狈地躲开他的注视。“你跟我迟早桥归桥路归路,总有这一天。”

苏笑君松开对她的桎梏,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是吗?你就这么盼望这一天?”

他眼底忽然灭了光亮,寂然无声,恍若深潭。

徐自妍手心温度骤然冰凉,渐渐蔓延至心底,隐隐作痛。

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她真的希望有这么一天吗?

“听语”筹备期接近尾声,徐自妍独自去报社和任鹏飞谈起开业的宣传计划。他们一个思维敏捷,一个经验丰富,讨论方案时求同存异,倒也算是一拍即合,异常顺利。

徐自妍原本打算告别,未料任鹏飞笑眯眯地问:“师姐,晚上有时间?”

他一旦笑起来,有种算计人的精明,徐自妍警惕地反问:“你有事?”

任鹏飞无可奈何地提醒她:“师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你生日。”

徐自妍愣了一愣,半天回答:“我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

一直都是孑然一身,何况生日本是母难日。于她,早已是遥远的过去。

任鹏飞浅浅一笑:“师姐,我跟孔静殊前些天就商量过了,今晚在‘听语’给你庆生。”他像是早早料到她的反应,迅速添了一句,“这可是我们的心意,你就别拒绝了。”

徐自妍斜眼睨了他一眼,“我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最近和静殊走得近,她不是不知道。静殊自从和余放分手,倒也平静如昔,只是性格越发沉静淡定,若是遇到能言善道的任鹏飞却还能看到偶尔的喜悦。所以她是乐意见到事情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的。

任鹏飞微显尴尬的神情,清了清嗓子说:“我绝对是诚心诚意为你庆生,没有半点假公济私的心思。”

徐自妍也不愿在这问题上令他毫无隐私可言,也就顺势道:“那晚上在‘听语’见。”

任鹏飞却似乎并没打算放过她,顿了顿,别有深意地问:“今晚我有没有荣幸见到传说中的苏笑君?”

传说中的苏笑君。徐自妍咋听这评价不由浮现淡淡的笑意,随即敛去消失不见。

“他跟你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又不是三头六臂要见他做什么?”她不觉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