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林眼睛快变成蚊香眼了。

朱家的少爷?好像是叫朱慕贤吧?他怎么和自己家扯上亲戚关系了?

这姑姑和姑娘,只差了一个字,可是自己的辈分陡然拔高了一辈。

好在这亲戚关系已经远得很,又没什么见面机会,称呼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第三十七章 过年上

秋去冬来,过年的时候又林一家人都回了一趟本家。过年可以说是一年中的头等大事。当然,也很折腾人。李家的祠堂已经提前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是再干净,也掩盖不了祠堂空旷寒冷的事实。四奶奶一早有所预备,给她们姐弟都穿的十分低调厚实。所谓低调,是指没有象二房一样恨不得都让人知道他们家今年赚了大钱,父母孩子身上全是金光闪闪的。果然族老等族长——也就是本家那位大伯主持过祭祀之后就开始训话了,大意还是让族人们不要忘本,不要奢靡浪费。这话说的是谁,不用指名道姓大家也都知道。

别看这位族长干瘦,可是嗓门却很宏亮,中气十足。又林要管他叫一声叔公,这位老爷子早年中了秀才之后,在举业上就再没有什么进益了,一肚子怀才不遇的酸气,平时可遇不上这种在众人面前露脸的机会,逮着了就说个没完,又林的脚早站麻了,左右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女人又不能进祠堂里去,院子里异常的冷。好不容易终于等他说过了瘾,又林觉得脸都冻木了。

好在这样的罪一年也只要受一次,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四奶奶心疼得要死,一回到骡车上就张罗着给他们姐弟拿手炉,又从暖窠里把一直保温的茶壶拿出来,让他们快点喝些热水。

又林握了一把四奶奶的手,四奶奶的手比她的手还凉呢!

“娘也暖暖。”又林把手炉塞到四奶奶手里。德林有样学样,也把手炉往四奶奶手上塞。

四奶奶笑着把一儿一女揽住。孩子懂事,当娘的心里就够暖了。

玉林没有来祭祖,家里人的说法是她身子不好来不了。

但是真实的原因又林知道。

玉林的名字没上族谱。

作为一个小孩子,尤其是还处在半懂事的年纪。又林没法儿去问爹娘为什么玉林没有记上族谱。是她娘的出身太不光彩了吗?

曾有人说玉林的生母是个风尘女子,是李光沛替她赎的身。如果脱了贱籍的话。那也没什么不能写的,大不了在玉林生母上头写上妾某氏就可以了,或者记在四奶奶名下,很多人家都是这样做的。

还是说,四奶奶对玉林的存在其实心中有很深的芥蒂,所以从中阻挠?这不大可能…

也许爹娘自有她们的考量吧?

过年这些天又林和周榭不用上课,段夫子提前给她们放了假。

四奶奶挽段夫子留下过年,被她婉拒了。不论古今,人们在过年的时候总有一种回家的情结。哪怕老家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两间空屋,那里仍然是根,是人们心心念念要回去的地方。

没了先生管束。又林和周榭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又林。每天穿针眼儿做女红早就腻烦了。一开始特别静不下来心,渐渐的,她也习惯忍耐了。不管她怎么焦躁烦闷。活儿都是做的,而且不能敷衍了事。这在这件事情上又林找不到任何一个站在她这一边的人。从李老太太到她的爹娘,甚至连周榭都觉得姑娘家该当他会做针线活儿,哪有姑娘家不会做点儿针线的?就是手拙的,也得能做个鞋面缝个钮子吧?

正月里人们互相走动,串亲戚、拜年。小孩子们特别喜欢过年,过年的时候可以尽情的自由自在的玩耍。吃果子,穿新衣,放鞭炮,还有压岁钱可以领。又林收了一大把红包,各式的锞子、福钱、精致的小玩意儿收了满满一大兜子,她每天晚上临睡之前,都会认真把今天的收获盘点算好,分门别类一一收起。

“十七、十八…”又林把最后一个银锞子数完:“今天收了十八个。”

小英对自家姑娘的财迷劲头早就习以为常了。再说,她小时候家里不宽裕,要不然也不会把她卖做丫鬟了。

自己手里有多少钱,当然要算个清楚,姑娘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的。

初六那天又林跟着四奶奶出门,先去了本家的大伯母她们那里,几家都打了个转,出来又去了七奶奶那儿。七爷李光新过年终于回来了,他当年想必是个十分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现在微微发福,笑起来很和气。

“又林又长高了。”七爷很痛快的给了红包,又林收得心安理得。

七奶奶家还有旁的客人来拜年,大人们凑一起说话,孩子们在院子里放爆竹玩。

又林一眼就看到了朱慕贤——这人已经半大不小了,却还算不上大人,站在一群小孩子里头显得有点尴尬,放爆竹抽陀螺这些他是肯定不愿意玩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最是别扭,也最敏感。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可是大人的世界他们还一知半解,无法参与进去。

青黄不接,半生不熟。

他也瞧见又林了。过年图个喜庆,又林穿着一件缎子绣花的小袄,小辫上的头绳打的是吉庆双鱼扣,看起来就显得十分伶俐可爱。

四奶奶在打扮女儿这件事情上是不遗余力的,也许天底下当娘的人都是一样。

“李姑娘?你几时来的?”

“刚到的。”

过年的时候大家经常会碰面,有时候一上午会碰到好几回——当然是在不同的亲朋家里。

一想到上次喜凤说,这个朱慕贤还要喊她一声姑姑,又林心里就觉得特别古怪。

又别扭,又想笑。

不过和朱慕贤站一起,又林感觉到有点压迫感——朱慕贤个子可真不矮,和又林平时见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朱慕贤从京城来的,北方的米面大概特别养人。相比起来,于江算是江南小镇,放眼望去,不止女子娇小玲珑,男子嘛…嗯,也是象老爹一样,斯文秀气的偏多。

又林手里正好拿着半包炒糖豆,既然没什么话说,她礼貌性的问了一声:“你要不要吃糖吓着?”

又林真的只是客气一句,可这人还真不见外,伸手抓了一大把。炒糖豆并不特别甜,脆生生的,吃起来咯吱咯吱很有嚼头,且越嚼越香,又林和朱慕贤站在台阶旁边,嘴巴里都在嚼个不停。

“这糖豆…挺好吃的。是自家炒的吗?”

“嗯,我家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吃这个,每年过年都要炒许多。我祖母牙口不好了,以前她也爱吃这个。”

又林心里有点儿奇怪,不知为什么朱慕贤他们没有回京过年。

第三十七章 过年下

又林和朱慕贤又不熟,且顾忌着他家中河东狮——据周榭的描述,那位于姑娘的醋劲不是一般的大,朱慕贤嘴里提个旁的姑娘的名字都不成。上次拣回去的那只大风筝,被扯个稀巴烂,周家的下人收拾了去,直叫可惜,说太糟蹋东西。

于姑娘是冲风筝去的吗?显然不是,她是冲着自己来的。要不然上次诗会的时候,为什么于佩姿看她的目光那么奇怪?先是挑剔,后面有些轻视。显然一开始于佩姿对她是充满敌意的,但经过评估,认为自己不会对她构成威胁,所以才放松了警惕。

如果又林再和朱慕贤多说话,保不齐于佩姿又会产生危机感,进而再生出什么是非。又林不是怕她,而是不想自己才这么点儿年纪就和什么桃色绯闻三角恋情扯在一起。女孩子家的名节要紧,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巧,你越想躲开什么事,却偏偏会撞到一起。又林这边要走,于佩姿正穿过院门朝这边过来。她穿着一件水红的斗篷,边缘滚着雪白的兔毛,衬着她一张脸就象娇妍的花朵一样。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只要她不开口,模样就是标准的仕女图中的美人样。可只要她一开口,立刻显得尖酸刻薄傲慢…也难为朱慕贤怎么忍下来的。将来两人要是成了亲,他家后院的葡萄架八成天天都会倒。

“表哥,”于佩姿果然一开口就是埋怨:“你怎么一个人到外头来了?我寻了你老半天。”

朱慕贤好脾气地说:“屋里人多,又都是女眷,我待着实在不便,就出来透透气儿。”

于佩姿斜了又林一眼:“李姑娘怎么也在这儿?”口气象在审贼。

朱慕贤有些紧张地看了于佩姿一眼。目光转投向又林时,眼睛里带着也许他自己都没发觉的乞谅与歉意。可见朱慕贤也不是个糊涂蛋。于佩姿什么性格他很清楚。

总算有一个明理的人。不过他也不必这样担心,又林又不会和于佩姿一般计较。

“我跟我娘一起来的。”

又林不想跟她多说,正要走开,于佩姿却惊讶的喊出声来:“表哥,你这是吃的什么东西?”

朱慕贤手里还有几颗炒糖豆没吃完,被她给看见了。他有些讪讪地摊开手:“炒糖豆,很香的,你要不要尝尝?”

于佩姿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表哥,不是我说你。这么大冷的天儿。你非跑到外头来待着,要是着了风寒怎么办?这随便什么人给的东西就能乱吃吗?我平时的嘱咐你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也太不中听了,又林不和她计较,于佩姿却一点儿不懂得见好就收。反而蹬鼻子上脸了!

又林站住脚。笑眯眯地说:“于姐姐,其实这件事是你的不对啊。”

于佩姿一愣,声音顿时拔高了一截:“你说什么?我怎么不对了?”

朱慕贤嘴唇动了一下。不知道他是想劝于佩姿还是想拦又林的话。

又林不等他开口,笑着说:“于姐姐这么放心不下你表哥,说了他也不听,你就应该找根链子拴在他脚上,走到哪儿把他带到哪儿,也不怕他会丢了找不见。也不用怕他不听你的话,更不用怕他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你说是不是呢?”

于佩姿的脸色气得煞白,朱慕贤的脸却涨了个通红。

又林对朱慕贤微微有点抱歉,毕竟讨人厌的是于佩姿不是他。但是起因在他那里,要不是他,也没有现在这些麻烦事了。

于佩姿简直象是条饿狗看着骨头一样,把朱慕贤看得死死的。不管是八岁还是八十的女性接近,她都会露出獠牙来向人示威。

真不知道这对表兄妹的相处模式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旁边跑来跑去的孩子突然间放了一个极响的爆竹,“嘭”的一声,震得人耳朵里嗡嗡的响。于佩姿一愣,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朱慕贤连忙安慰她:“表妹别怕,有我在这儿呢。这爆竹只是声儿响了一些,不会崩着人的。”

于佩姿抽抽噎噎,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和委屈一般。朱慕贤只顾着安慰她,把又林全忘了个精光。

又林看得目瞪口呆。

得,这种相处模式真是…好吧,不服不行。

于佩姿看来也不是会一味放刁使蛮的,必要的时候她也可以示弱,而且姿态如此动人。绝不是张开嘴哇哇的干嚎,那样既不中听,更谈不上什么美感。看她这哭功厉害的,眼泪说来就来,且只有流泪没有鼻涕,真象是梨花带雨——书上的形容一点儿都没有错。

更重要的是,她对症下药,朱慕贤就吃这一套。

后院里可没有什么秘密,更何况姚佩姿哭还没有避人,回去的车上四奶奶就问又林:“那个于姑娘哭什么?你们拌嘴了?”

“没有。”又林坚决予以否认。

这事儿可不好解释,解释起来麻烦多了,四奶奶决不会愿意听到自己钟爱的女儿卷进这种争风吃醋的风波里头。

“那些小孩儿放鞭炮,把于姑娘给吓着了才哭的。”

四奶奶看起来并不完全相信,但是一来又林从来不主动挑衅惹事,而那位于姑娘的脾气也是有名的阴晴不定,所以四奶奶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摇头说:“这姑娘实在太不懂事。大过年的这样喜庆,她却哭天抹泪的,还是在你七婶家里,岂不是触你七婶的霉头?”

七奶奶可是一心想求子呢,近来特别在乎这些。就算没有这桩事,大正月里走亲戚跑别人家哭闹,这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四奶奶告诫女儿:“你以后要少同她来往,知道吗?”

又林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就算四奶奶不说,她也不打算和于佩姿再有什么往来。

再说,他们是从京城来的,早晚还是要回京城去的,到时候天高皇帝远隔着十万八千里,谁又管得着谁的闲事呢?

 

第三十八章 冬日

又林顺口问了一句:“他们怎么在于江过年了呢?不回京城吗?”

她只是顺口一问,四奶奶却很郑重地说:“这件事以后可不要提起,知道吗?”

又林疑惑地看着她,四奶奶知道女儿平时很懂事,但这件事情,小孩子肯定不大会明白。四奶奶尽量浅显地解释了一句:“他们家里有些事儿,有些麻烦。所以那位朱二夫人打算让他就在杭州府的书院念书,你七婶说石家那边张罗着,已经打点好了,出了正月就要住到书院去了。”

那他们家的麻烦一定不小。是朱老爷子丢官了?还是惹了什么别的大麻烦?

虽然杭州府的书院也是家有名气的书院,出过状元的,但是离京城毕竟是太远了。而京城左近明明有更大的书院,要不是另有苦衷,何必舍近求远呢?

“那于姑娘呢?”

她总不要读书,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流连快半年了,又不是至亲之家,她家里人就不担心?

四奶奶微微一笑。又林很熟悉她娘,四奶奶这种笑法,就是不上心,不在意的意思。

后来才听说,于佩姿的亲娘早就过世了,继母不怎么管她的事情——难怪放任这么大的姑娘到处乱跑。

有时候又林觉得,到底谁是穿越来的呀?她一直小心翼翼,怕露出破绽,怕被人当作异类,可是这些本土姑娘们却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做事从不怕引人侧目。

过年的时候家家都会做年糕,反正天气冷,做完了可以吃久也不会坏。煎炸烹煮,各种吃法样样有。年糕年糕。一年更比一年高嘛。又林家的年糕做得就很好,经常还会分送给亲戚邻里。周榭和石琼玉过来又林这儿。三个人没吃别的点心,就把年糕切成小块儿在火上烘了,软软的,烫得很,可是特别香,一人吃了两块儿就不敢吃了,怕积食。

石琼玉小声说:“我家也做年糕了,可是厨房雇的那两个人回了家,我家原来的那个厨子做不来。那年糕蒸出来坑坑洼洼的,象长满了癞疙瘩的蛤蟆一样,看着还特别黄,根本不能吃。全扔了。白糟蹋了那么些上好的糯米面…后来也没再蒸。就买了现成的,比平时贵多了。”

“那自然,过年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贵。”周榭插话说:“鱼肉菜蛋什么的都比平时贵了几倍呢。要只是贵也不说了,还特别的少,平时常送货来的人家因为过年也不来了。”

又林端着一杯热茶,舒舒服服盘腿坐在那儿:“石姐姐你们原来在京城都怎么过年的?”

“也是差不多,守岁,祭祀。串亲戚。”石琼玉说:“不过京城的官宦人家多,往来的讲究、规矩也多。没有家乡这么浓的人情味儿。”

石琼玉很会说话,既没贬低京城,又让周榭和又林听着心里舒服。

“对了,听说你们俩可是出息了,请了先生教导呢,上回重阳叫你们出门都没叫出来。怎么,这些天有空了?”

“先生也要回乡过年啊。”周榭说,剥了一把花生仁递给又林:“幸好是离得也不算远,先生的老家就是杭州府的,也不过两天的路。过了十五先生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又不得自在了。”

只要是学生,没有不喜欢放假的,古今皆同。又林觉得自己又找到了上辈子放寒假的感觉,象是出笼的小鸟一样,早上尽可能的多赖一会儿床,也没人整天看着盯着让她总是不自在。

当然,忧虑还是有的。就象拼命疯玩的学生担心交不上寒假作业一样中,又林觉得,段夫子一回来,肯定要比之前更严厉,好把这段时间漏下的时间给补回来。

石琼玉笑眯眯地说:“我家以前也请过先生,不过不是单教我一个,是我们叔伯家的几个姐妹都一块儿学,那位女先生早年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棋画诗词都很精擅,家道败落后,不得已要自己谋生糊口。她倒是个很和气的人,我们姐妹几个都喜欢她。”

“那她现在不教了么?”

“嗯,从我们大姐姐出嫁,我们家又回了于江,就没再见过她了。”石琼玉也有些惆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怀念的未必是那位夫子,更有可能怀念的是过去的一段时光。

石琼玉的母亲,那位石夫人是个保养极好的妇人,而且很会穿着打扮。既不让自己显得奇突,又在一些精致细微处与众不同。石琼玉的相貌完全是随了石夫人,可见石夫人相貌年轻时必定十分姣好,现在也一样是风韵犹存。

石夫人也是一双小脚。缠了脚的女子走起路来当然不象天足那样稳当,有那种轻薄文人赞美这种步态有如风摆杨柳。石琼玉和石夫人母女俩的步态的确也显得婀娜多姿,但是这要吃多少苦头,外人看不见。

和石琼玉熟悉之后,又林知道她不能久站,更不能走远路,否则脚就吃不消。

又林不知道多庆幸于江缠足的风气不盛,自己总算逃过一劫不会变成半残废。周榭也没有裹,周大奶奶儿子多,女儿少,实在舍不得女儿受缠足那份儿罪,因此虽然周榭小时候也有人劝说过她,周大奶奶犹豫一番,还是没有答应。

而四奶奶和李光沛两口子的的意见是,女人的德言容功,没有哪一条说了女人非得缠小脚不可。往上数个千儿八百年,那些贤后、烈女,哪一个是缠了脚的?这缠足之风分明是一股歪风,让她生生作践自己女儿,四奶奶可干不出来。四奶奶自己就没缠,李老太太也没有缠,难道她们的品性就因此变得不好了?

镇上也有缠了足的女孩儿,家人觉得缠了足才娇矜,三步不出闺门,品性什么的当然也好了,将来有很大可能说一门好亲事。

石琼玉的目光落在周榭和又林的脚上。因为守着炭盆,又林只穿了一双浅口的软底鞋子,鞋口露出白生生的袜子。一双天足又自然,又大方。

石琼玉的神情有些黯然——缠足的时候苦不堪言,夜里痛得无法入睡。缠过之后,这件事也不算完,一辈子她的脚都不可能再生长,象又林她们这样自然,这样舒坦。她每天早上起来,都专有一个婆子伺候着,把脚仔细裹起来,然后才能穿鞋着袜。这个过程永远不会令她感到愉悦,只是从一开始的痛苦,变成了如今的麻木。

她哭过,求过,闹过,甚至曾经两三天不肯吃饭…但是现在她学会了平静的接受一切。

因为很多事情,人们即使挣扎,反抗,可是到头来还是不得不去接受。

所以她很羡慕又林和周榭,不止是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