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榭脸红红的,不过对着自小一直长大的姐妹倒没多腼腆,两人现在又成了亲戚——现在她管又林可以叫一声表妹了,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要改口的打算。

“挺好的…婆婆对我很好。一直说让我在家时怎样就还怎么样。头一天起来问安,给了我一对镯子,一对簪子,都是她当年的陪嫁,是心爱的东西…”

舅妈那个脾气是没得说,很爽利,对人也没有坏心眼儿。做事儿也都喜欢直来直去。她要不喜欢周榭,当时就不会上门提亲,也不会一见面就给心爱的首饰。

至于丈夫怎么样,周榭反正是不说,又林做为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也不好意思问她一句,你们俩和谐呗?

但是看周榭的样子,应该是…嗯,挺和谐的吧。

这就挺好了。丈夫好,婆婆也不差,周榭应该会过得好的。再说周榭这人大方坦荡。用红楼里的话形容就是随份从时,到哪儿她也会尽力经营好自己的生活的。

又林不由得感叹,表哥是个聪明人啊,这么好一媳妇儿,一看中了,立马下手。有些事不能拖泥带水的,就怕夜长梦多。

比如去了安州的杨重光和嫁去京城的石琼玉。

不过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又林不去琢磨那两个有情无缘的人。有海誓山盟,未必能做夫妻。而做夫妻,也未必就需要海誓山盟那套东西。

周榭的今日就是她的来日。

又林对这种生活并没有不满意。也许她会嫁给表哥陆伯荣。然后象周榭一样生活得很平实愉快。也许是个别的什么人,可能根本不认识,更谈不上爱情。大家都是这样的,从陌生人一下子变成了夫妻,生活在一起,大部分都很认命。也都过得不错。

“你可别瞒着我,要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就和我说,我再去跟表哥和舅妈说。”

周榭按着她的手:“你瞧你,净说孩子话。我挺好的,刚才我跟娘一说,娘也说我挺有福气的。可是有了福气更要惜福,相公敬我,我也要敬她。婆婆宽待我,我更要孝顺她,一家人你好我也好才成,不能因为人家待我好就恃宠生骄了。”

又林斜了她一眼,行啊,才出嫁三天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倒过头来说她孩子气。

刘书昭这会儿可脱不开身,老丈人和几个舅子非得拉着他喝酒。周大奶奶舍不得女儿,周榭的爹和兄弟也舍不得啊。这见了女婿,虽然脸上笑呵呵,嘴里叫贤婿,心里还不知道琢磨什么词儿呢。揍是不能揍他的,那灌几盅总行吧?

周榭也十分感慨。虽然离开这家,这院子才三天功夫,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一种感慨和陌生的感觉了。屋子还是老样子,除了她已经带走的东西,一切都维持着原状,依旧每天有人打扫看护。可是她已经坐下了一会儿了,心里都没有真实感。

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可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当然周榭不是那种爱伤春悲秋的小姑娘,现在又是新婚燕尔,满心喜气,并没有多想,在心里过了一下就抛开了,转而支使丫鬟去前院,看看席上的情形,少爷他们和姑爷是不是喝多了。

这种转变真的很神奇,又林也有点感触。

三天前周榭还和她一样是姑娘家,现在已经成了小妇人,而且正在学着如何做一个主妇。依又林看,她还学得相当不错。

周榭的今天,也就是她的明天。

不过…又林现在最苦恼的是,陆伯荣这两日都没回来,门房说他去照管铺子了,好象是要进一批茶叶,还没谈妥。

那个昂贵的礼物还压在又林的箱子底儿呢,一想到那个总是觉得不安稳。

就算两人会定亲——那也是以后的事,这礼物大可以定了亲再送。现在是无论如何不能收,不然的话,有个专业的词儿说的好,这叫私相授受。

又林也想过,要不把这个东西交给四奶奶。可是一来,她觉得这样对待陆伯荣的一片心意有点儿那个啥,二来,如果四奶奶因此误会什么,真把这桩还没说定的亲事给敲了钉,那又林就是弄巧成拙了。

在周家盘恒了一阵,又林陪着四奶奶回了家。

四奶奶问了几句家里情形,又替女儿理了理耳坠——被头发给勾住了。

她站住脚,眼睛朝一边示意了下,胡妈妈马上过来,低声说:“奶奶有什么吩咐?”

“朱家那门前儿几个人脸生啊,是什么人?”

“朱少爷的娘前两天从京城来了,这几个以前没见过,应该是这趟跟着一起来的人吧。”

“哦…”四奶奶这一声里头意味深长。她又看了眼女儿,又林的表现和往常一样,都没往朱家门前多看一眼。

可四奶奶觉得这是欲盖弥彰。

等李光沛一回来四奶奶就赶紧把他叫屋里了。这消息,李光沛比四奶奶知道的还早,心里当然也有盘算。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现在不年不节的又没人做寿,朱慕贤的母亲这时候回来,应该只是为了一件事。

那肯定就是朱慕贤的终身大事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事情,旁的事情不至于让他的母亲千里迢迢跑这一趟。

夫妻两人对望一眼,心中的想法是一致的。

朱家十有八九会上门来提亲——除非朱慕贤人品败坏,只打算勾着小姑娘春心荡漾而不打算真正娶回家做夫妻。

但是从他的一贯表现来看,这人的品行没那么差,也没和其他哪家的姑娘有什么过密的交往,倒是常往自己家跑。对长辈当然很是恭敬,对德林他们也既和气又有耐心…他和自家女儿,应该是有真心的。

那现在夫妻二人犹豫的就是,陆家也有提亲的意向,只等李光沛一点头就会差媒人来了。陆伯荣现在人也在于江,只是这两日为生意忙碌才没有留在李家。

他们当然更愿意女儿找一个陆家这样的婆家,知根知底,平平安安的。陆伯荣的性格李光沛看着他长大,十分了解。他没什么太大的才干,将来也不会有什么泼天富贵,女儿嫁了他,李光沛夫妻俩倒是放心。

但是…女儿心里喜欢的是朱家那一个啊。夫妻俩倘若不知道还好,一知道的了,浑象做了亏心事一般,日夜为这个悬心。

要是不知道这事儿,说不定陆家的提亲他们就应下了。

可是他们已经知道了。而且看朱家的动态,既然朱慕贤的母亲都到了,那只怕这两日间就会来提亲吧?

论相貌,不用说,有眼睛的都知道哪个更俊逸出众。论气度,朱慕贤是大家公子,那跟陆伯荣绝不是一个档次的人。再说前程,陆伯荣是商人的儿子,现在也已经开始为家里打点买卖。朱慕贤却是考了一府案首的人,将来的前程,谁也说不准。

这就象是站在了人生岔道口,两条路。一边很安稳,没什么变数。另一边可能风景更好,陆遇更高,但是相应的,风险也大。

有孩子的父母,当然愿意孩子选择风险小的。

但现在,孩子自己想选那条有风险的路呢,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五章 碰面

接下来的事印证了四奶奶的想法,隔了一日她就和朱大太太“偶然”的碰了一回面。

四奶奶看见相熟的妇人陪着另一位夫人进来,这人很是面生,从未在镇上见过。穿着一件有点暗云紫的双纹襟阔袖绸衫,下头是八幅缃丝绣霞草的裙子——这种妆扮平常人可不穿。纵使穿,也没几个人见天的日常穿着。于江这地方不大,四奶奶也就见过有限的几个人常穿,其中一个就是石夫人。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几分谱,等相熟的人说“这位是朱大太太”的时候,四奶奶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两人相互道个了万福。四奶奶寻思着,今天不知道是有人有心的想见她,不然绝不能穿这么随便的出来。好在身上衣裳也见得人,今年春天新做的衣裳,过了次水,看着也体面。平时四奶奶从不大在意这些,可眼下情势不同——可不能让人小觑了。

见过礼分主次坐下,中间人说了两句客套话,四奶奶和朱太太太都没接茬,一时间竟然冷了场了。

两人都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可能是自己亲家的人。朱大太太年纪应该是四十开外,一看就是做惯了官太太,端着夫人架子,脸上带着个客套的微笑。但是四奶奶凭女人的直觉,可以感觉出这个人脾气并不是那么好。她眉心有道并不特别明显的竖纹,但是四奶奶想,如果不敷粉,应该可以看得更清楚。另外,瞧她的穿着打扮,还有那股自矜身份儿的劲头儿,应该是个好面子喜排场的人。

不得不说,虽然没深交,四奶奶已经看得有八分准了。

而朱大太太对四奶奶的看法也不怎么好。

瞧那衣裳,不过是普通的素棉缎料。也没几样首饰——身旁就跟着一个丫头,打扮也不能怎么样。生得也不显得多结实,,肩膀腰身都纤瘦。是典型的南方女子。看起来实在不象自己打听来的那样儿——朱大太太找人打听过了,李家在镇上也是数得着的富户,家大业大,有铺子不算,自家还有一条船队,南北两边跑船。本地很多人家都把丝、茶叶什么的通过李家的船运出去,还运进许多南北货来。

朱大太太心中不是不意动的。

要这么说起来人。李家倒是很殷实的人家。朱大太太以前手里有好几个铺子的,深知道这里头的赚头。而且听说李家一惯看重这个大女儿,还特意请女先生教过一两年。想必她如果出阁,那嫁妆绝对少不了——

朱大太太对那天周家女儿的嫁妆印象极深,那满满的一船,沉甸甸的,红艳艳的,这些天那红色一直在朱大太太眼前转着。

朱大太太也很明白。虽然自己疼爱小儿子,可是将来如果他和大儿子分家,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切得按宗法来,那小儿子就分不着多少。要是以前朱家还风光的时候,当然不用为这个发愁。可是现在不同了。儿子将来要做官,要打点应酬,要体体面面的生活,非得娶个有家底儿会营生的媳妇儿不可。

想到这一节,朱大太太脸上的笑容又殷切了几分。

四奶奶也理解,人家当了多年的官太太,虽然现在落了势,可是身段儿放不下来。再说。朱慕贤是个多么有出息的孩子,搁着谁生了这样的儿子,又刚拿了府试案首,那得意也是应当的。

四奶奶先开口说:“这几天家里忙着,也听说您从京里来了,我们老太太还说。改天摆桌酒,请您、还有朱老太太一起过来,大家地好聚一聚呢。”

朱大太太说起应酬话来也不落人后:“瞧您说的,又都不是外人,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想过去叨扰来着,只是这几天在路上折腾得身子不大爽利,吃了两天汤药。就算您不请,我也想厚着脸皮过去拜访呢。我听我们家老太太说了,咱们两家一向亲厚,我一向在京里头,没能在我们家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尽孝,还多亏了这里的邻里亲眷平时帮衬照顾着,要说吃酒,倒要我做东,好好谢谢你们才是。”

既然开了话头,两边都说了客气话,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了。你说些京里的事儿,我说些南方的事儿。四奶奶夸了朱大太太身上的衣裳富贵有气派,一般人穿不了。,朱大太太又转过来赞了几句四奶奶会持家远近有名。

你来我往一番,话题一转,扯到了孩子身上。

朱大太太问起四奶奶家的孩子,有没有读书。四奶奶笑着说:“唉,我生的那两个,小的还小,大的呢,念了两年书了,其实整天瞎玩,到现在也没念出个什么名堂来。”

朱大太太说:“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家那个也是的,别看现在还规矩,小时候那个顽劣啊,把他关屋里让他念书,一转眼就爬窗子跑了,带了两个小子去爬树掏鸟蛋去了,他爹想教训他,他就往我们老太太那儿跑,可鬼着呢。”

四奶奶忙说:“哎哟,令郎可是有大出息的。这一次府试,可是头名案首啊!真难为他,还不到二十岁哪,这将来肯定是有大出息的…”

朱大太太一听这话就琢磨着,这意思,李家是很看重自己儿子?是不是早就瞄着他想跟自家攀亲了?

朱大太太越想越是这样。

李家是什么人家?就是有钱也就是个商户,他们可不做梦都想着攀门好亲事?自己家儿子这样有出息,年少有为,这就已经考了秀才的功名了,还是头一名。将来中举、做官,那都不在话下。李家女儿要是真嫁进来,那可就麻雀变凤凰,成了官太太了。这样的好事儿,李家怎么会不动心?

四奶奶却想着,这朱慕贤是有心的人,不然他母亲不会千里迢迢特意从京里过来,就为了儿子的亲事。这一番折腾也说明朱家是很有诚意的,还特意请了人和四奶奶碰面,大太太看着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四奶奶开始认真权衡这门亲事的利害。朱慕贤是小儿子,将来奉养二老,打理家务,主要也是长子长媳承担,自家女儿用不着劳心劳力的。但朱慕贤将来做官为宦的,女儿纵然有富贵可享,可是这应酬操持起来,也并不轻松。朱家老爷子曾经罢官,听说朝里还有厉害的对头。将来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受牵连——

当然,这样的大事,四奶奶自个儿是做不了主。再者,人家还什么意思都没表露呢。

说了几句儿子,两人又说起姑娘来。朱大太太有个女儿,早已经出嫁了,都已经生了孩子了。四奶奶一笑,倒没有立刻接这个话。

朱大太太虽然肚里头要嘀咕几句,可是人家是女家,不好太上赶着,她也懂。

“您家里头有几位姑娘啊?”

这就明知故问了。就隔一堵墙的两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只不过话有时候就得这么问。

“两个,大的那个还算懂事儿,平时也能帮我些忙,让我省些心力。小的那个还小,一直跟着她祖母,也能替老人家解解闷。”

朱大太太想起听说的话,李家老太太守寡几十年,那品德操守是没说的,心里不免对李家的评价再高那么一两分。有这么一个祖母,想必孙女儿也是人品端正的姑娘。

朱大太太来见四奶奶,其实还有着几分不甘不愿的。一重为了自家失势,不得不娶商户家女儿。一重是因为朱大太太打心眼儿里头不喜欢江南女子,总觉得她们轻浮狐媚,就会勾着爷们儿不走正道,还有一重却是因为婆媳间的心结。自己亲生的儿子,婚事却是婆婆看准的,自己这个亲娘没什么说话的余地,只能按着长辈说的办。有这三重原因在这儿,朱大太太才一直拧着劲儿。

但是这两天里头她听到看到的很多。李家的殷实,让她的不甘少了几分。李老太太的名声,又让她的不愿少了几分。况且昨天范妈妈还劝了她许多话。这媳妇娶进来,还不是得全听她调理?她让站就站,让坐就坐,有什么不可心的地方,慢慢教慢慢扳过来就成了。再说,谁家爷们儿不是三房四妾的?太太要怕娶来的不合心,再替三少爷物色几个可心合意的…

朱大太太让她说的心思全活过来了,也不再拧着劲儿了。

朱大太太抿了口茶,慢慢的说了句:“瞧您这话说的,也忒谦了。我看啊,谁要能娶了您家的女儿,那指定是有福气的。就是不知道您那姑娘许人家没有?”

四奶奶眉头微微一跳。

朱大太太这话里头的意思…四奶奶明白。她只说:“嗳,还没有呢,总觉得还小,不懂事儿,想在身边儿再留段时日。这生儿育女,就是一辈子操不完的心。我也不指望她将来大富大贵的,只要平平安安,别受什么气受什么罪的就成了。”

朱大太太来了句:“可不是么,这怀的时候怕,生了之后怕,养大了之后一样操心,就算儿女都婚嫁了,那还要接着操心孙子呢。”

话说到这里,两边就都不好再开口。朱大太太当然不能来一句“我儿子要娶你闺女”,四奶奶也不能明着问“你家是不是要和我们家做亲家”。还是中间人笑着出来串场:“吃茶,吃茶。朱家的哥儿是个好的,有才情。李家姑娘也是难得的,生得又好,又很能干。我要是有这么好的儿女,那可做梦都要笑醒了。”

三人一起微笑。

第136章

只见一次面当然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只是有可能做亲家的两个人相互有了个初步印象。四奶奶出门就催着老刘把车赶得快些再快些,早点儿到家。老刘从来没见一向沉稳的四奶奶这样焦急过,一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呢。把骡子一套,正要扬鞭子,车里头四奶奶又说了句:“没事儿,慢慢走吧。”

得,白紧张了。老刘寻思,这女人的心思就是变得快,一会儿一个主意。

既然四奶奶不催了,那车就慢慢悠悠的往家走。朱大太太也出了门,上了朱家的骡车往回走。

两家明明离得很近,可是却绕了一个圈子跑到旁人家来见面。

两家的车离得也不远,朱大太太掀开帘子看了眼前头李家的车。

都是式样差不多的青布骡车,赶车的人穿着一身青灰布裤褂,扎着裤脚,下头是直口的黑布鞋,十分干净俐落,也十分规矩。

朱大太太暗中点了点头。她随丈夫在任上几年,在京里也常有应酬往来。这有的时候看人,不能光看主人,也得看跟着的家人。有的那主人身上挺光鲜,可是那赶车的、跟随的人身上穿的可很不体面。这起码说明一个问题,这主人家治家不严谨。要不就说明其实他们家外强中干。

不光赶车的穿的齐整,连车前头套的骡子都很有精神,洗刷的干干净净,毛色油亮亮的,一看就没少吃好料。

朱大太太放下了帘子。

看来是李家是有钱的,只是不外露。别看四奶奶穿着打扮不显眼,那么精神的骡马,京城里等闲的散官儿穷官儿家都养不起。

这个亲家值得结。

朱大太太不傻,这姑娘家怎么样。外头打听的话就算不能十成十的全信,起码也有个六七分准。众人都说这家老太太品德好,年轻时丧夫一直守节,抚养儿子长大。说这家姑娘也好,懂礼数,知进退,持家也成。坏话倒是没打听出什么来。至于好话嘛,马马虎虎打个对折来听,那评价也不低了。

朱大太太打定主意,回去后就请个媒人去说合。

至于李家愿意不愿意——朱大太太从来没想过李家会不愿意,那绝不可能。在她看,自己家这门第、自己儿子这条件,李家上上下下还不得哭着喊着想攀这门亲?除非他们傻。事实上朱大太太觉得今天来见四奶奶一面都给了李家好大面子了。

其实也不能怪她这样想。她以往见过的人里,包括她的丈夫、妯娌们,她熟识来往的那些人里,无不是利字当头。有权的想更有权,有钱的想更有钱。娶儿媳妇想娶个家底雄厚的,嫁女儿更是想攀上遥不可及的高枝儿。

朱老太太可是个明白人,问过了朱大太太今天见面的情形之后,捻着佛珠没吱声。朱大太太笑着说:“刚才翻了翻,后头几天都是好日子,就是不知道镇上的的好媒有哪几家。”

“四奶奶还没表示…且再等等。”

朱大太太怔了下:“…不用了吧?就贤儿这么好的女婿。他们家还不是千肯万肯的?”

朱老太太也懒得和她说理。只打个比方:“当时慧芬出嫁,你舍得吗?还不是挑了又挑。拣了又拣的?”

这倒也是,朱大太太没声儿了。她也就一个亲生女儿,择婿的时候丈夫还没失势,那是大把的好儿郎任挑任选的。这个嫌长相不行,那个嫌才学不好。总之高低胖瘦全能挑出毛病来,哪个都不是十全十美。

朱老太太说:“想求亲的也不止咱们家,听说李家老太太娘家侄孙还想求亲呢。那年轻人我也见过,挺沉稳的。”

朱大太太虽然没说话,可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她就不信这种偏僻的小地方还能找出个比自己儿子更优秀的来。

四奶奶那一头,到家之后连口水都没及喝,衣裳也没换,直接进了老太太院子。

玉林还在一边儿窗子下头描绣花样子,见四奶奶进来,忙搁了笔,起身问安。四奶奶这会儿哪有闲心思管她,随便点了下头,吩咐丫鬟带她去院子里转转。

玉林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李老太太。李老太太也点了下头,她才跟丫鬟一起出了屋子。

她身边儿跟的这个丫鬟也是个老实头,平时闷不作声,问十句答一句的那种。玉林话也不多,两个人在一起倒是合适。这丫头是和白芷茯苓她们一块儿进来的——从这儿就能看出亲生和不是亲生的区别来,又林那俩丫头是她自己挑的,玉林这一个还是四奶奶给指派过来的,也可以直接理解为挑剩下的。玉林倒是没想过那些,比着又林给丫头起名字的套路,也给这丫头改个名叫黄芪。

“姑娘,咱们去看看花儿吧。我听魏妈妈说,好些花儿都开了。”

这句本应该轻快的话让她说的干巴巴的,怎么也勾不起人去赏花的兴致。